第113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未央宗下的集市上,多了兩道平平無奇的身影。
說來也怪,這兩人分明一個軒挺英俊,一個溫潤清秀,又是素淨的墨衣白衫交映生輝,放在人堆裏都是一眼能挑出來的。卻偏偏轉頭就忘得乾乾淨淨,哪怕稍有印象,再回頭時卻也只見茫茫人海,再無處能得以尋覓。
此時正值人間上元佳節,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紅塵盡頭一片火樹銀花,映得人眼底隱隱發熱。
兩人從街頭繞到巷尾,把曾經想一起嘗的小吃、一起看的把戲都試了個遍。走到巷口,顧在水買了串糖葫蘆,迎上身旁年輕心魔的晶亮目光,卻並不急著遞過去,只捏在手中咬了一顆下來,叼在齒間含笑低頭:“親一下?”
他們設了障眼法,旁人即使注意到他們,也會立刻便被轉移開視線心思。即使在大庭廣眾下彼此親昵,也不會有任何人能留意得到。
陸燈抿抿唇角,紅著臉仰頭接了,顧在水咬下半個哺進他口中,心滿意足地在唇瓣上親了一口,將袖子裏那盞河燈取出來:“先放這一個。等賣河燈的出來,便包了他的圓,再放整整一河。”
“那下游人家只怕要受不住了。”
陸燈仔細想了想一整河的河燈浩浩蕩蕩順流而下的壯觀場面,唇角也不由翹起來,一本正經地猜測一句,蹲在河邊,將寫好了兩人名字的河燈認認真真放下去。
溫秀字跡邊上已多了一行軒正楷書,陸燈將那盞留了許久的河燈放進流水,送著飄遠了,心頭忽然微動:“那天——是要教我句詩嗎?”
“是,不過這裏還不是念詩處。”
顧在水含笑點點頭,將人從河邊牽起來,指尖一彈,便將一錠銀子落入河邊賣酒人家的錢匣裏,拂袖不著痕跡地換來一壇俗世特有的陳釀瓊漿:“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燈並不知方向,卻依然將手交在他掌心,穩穩跟著高挑軒挺的墨色身影旁側。
隨手將障眼法使出,顧在水朗笑著一展袍袖將他穩穩圈住,身形迎光騰起,已朝天邊縱身禦劍行去。
雲盡頭是一片光河。
聽系統說,修仙者胸中自有天地,升仙後便能開闢一方小世界。陸燈頭次來到此間,由顧在水牽著好奇張望,只見河水清可見底,幾隻河燈飄搖而下,意外的有幾分眼熟,不由好奇走近,竟在河畔看到了那一艘睡得不能再熟的小船。
“生出的心魔挨過了雷劫,就能帶到這一方天地裏來。”
望著身旁小心魔眼中的怔怔亮起來的光芒,顧在水笑意愈深,袍袖一展雲霧散開,原本平靜的世界忽然變熱鬧起來。
糖葫蘆精牽著花生糕精漫山亂跑,月光落在紅通通的山楂上,將薄薄的糖衣照得晶瑩透亮。
胖墩墩的花生糕一路跑一路掉渣。燒雞烤鵝麻辣兔,餄餎面碗下面長著腿,碗裏熱氣蒸騰,麻婆豆腐裹著絞得細細的肉餡,辛香麻辣的濃郁氣息一靠近,瞬間把糖棕棗糕的香氣蓋了個乾淨。
風車精坐在風箏上咕嚕嚕轉著,帶得鈴鐺叮叮噹當響個不停。陶瓷做的磨呵樂小心翼翼挪一步看一步,被身後的竹馬兒一撞,嘩啦啦壓倒了一片草葉,纏上了風箏的引線,一抖就落下粒金燦燦的鈴鐺,被顧在水穩穩抄在手中。
陸燈依然看不夠,目光凝落在眼前以為隨著渡劫消失了的童話般奇景上,被顧在水握住手才稍稍回神,抬頭望他:“我們——”
“我們就住在這裏,住夠了再往上飛升。”
顧在水笑著揉揉他的頭髮,將那枚鈴鐺化出個項圈,戴在少年心魔白皙的頸間,輕輕一撥,清脆鈴鐺聲便灌了滿耳。
陸燈已有一陣子沒收到愛人給的鈴鐺了,目光不由亮起,低著頭一味把玩不停。
趁他玩得高興,顧在水悄然揮退了熱熱鬧鬧的一眾心魔,將袖子裏那壇酒啟封了拿出來,濃郁酒香轉眼彌散,天邊星光泄落在清澈酒漿裏,映得一片水光粼粼。
陸燈豁然回神,望著那壇酒,臉上便禁不住地一紅,牽了他的衣擺,聲音輕軟下來:“我不會喝酒……”
喝了酒可能做出很丟人的事!
有了上個世界失態的教訓,陸燈便長了記性,哪怕捎帶些酒精的巧克力都沒再碰過。此時見了這一整壇陳釀,更是止不住地隱隱打怵。
“無妨,那就不喝。”
顧在水笑著攬住他,輕巧一撥便將那酒壇傾倒起來,含了口酒將人放倒在懷間,低頭細緻地吻下去。
涼潤的酒漿被含在口中,落在白皙光潔的頸間,反而灼燒起陌生的淡淡熱度。待到顧在水直起身,那一點溫熱也迅速散盡,風吹酒涼,引得皮膚也不禁跟著顫慄起來。
陸燈還從沒嘗試過這樣古怪的感受,呼吸些微急促,身體敏感得止不住蜷起,望他懷裏愈靠進去:“很奇怪……”
“別怕,不會有事的。”
顧在水特意在自己身上試了好幾次,此時見年輕的心魔臉上不自覺地泛起淡淡紅暈,不由微笑起來,又含了口酒低頭細細吻下去。
酒香彌漫,醇厚瓊漿被舌尖裹著,在肌膚上游走,留下既溫且涼的奇異觸感。
這一方世界全然由顧在水做主,絕不會有外人打擾。難以言說的刺激興奮裹著一點陌生的忐忑,陸燈忍不住閉緊眼睛,只覺自己成了條在水波裏起伏的小船,全然尋不著落點,卻又處處都是熟悉的包攏護持。
溫柔的碰觸點點覆落,陸燈睜眼,竟真已被顧在水輕輕放在船上榻中。
“這句詩是我少年時習得的,見了一次便再不能忘,總覺得世間不會再有比它更美的景色。”
顧在水俯身覆下,墨色寬袍將他整個遮攏住,朦朧燭光在酒香氤氳間跳躍著,將一切都映得恍惚柔軟。
宗門上仙傾身覆著他,溫存話音落在耳畔:“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
他只念了多半句便忽然停下,深黑瞳底倒像是盛滿了笑意。
陸燈屏息等了半晌,也始終沒能等到下文,忍不住稍支起身,猶豫輕聲道:“滿船什麼?”
“滿船清夢。”
顧在水眼中笑意吟吟,在他唇角輕快地親了親,把最後半句詩悄聲補全:“……壓星河。”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陸燈腦海中轟然一響,臉上瞬間燙得厲害,咻地縮成一個小團,卻已被滿心要壓星河的不正經上仙整個擁住,低頭落下綿密親吻。
蠟燭一晃,已遂人願地飛快暗下來,醺然酒香沁得人心頭輕軟,意識像是被醇厚酒意泡著,不覺便朦朧得彷彿處處鍍上一層柔軟光罩。
陸燈只覺未飲已先半醉,吃力地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抬起頭,迎上黑徹瞳底傾注的無限柔光。
本是舊相識。
甜蜜止不住地溢滿心頭,每一絲氣息都是早已無比熟悉的親昵溫存,徹底沖淡了奇特感觸帶來的生澀緊張。
蜷緊的身體漸漸放開,陸燈用力攥住身上人的衣袖,主動擁住眼前寬闊肩背,在他臂間仰頭,亮出全無防備的澄淨笑容。
顧在水心跳愈促,也忍不住回以淺笑,俯身落下細細親吻,展開臂膀將他徹底裹入懷中。
一船燭影,滿室清光。
……
很久很久的後來,當梁牧已經成長為一個不會因為被師父忘在屋頂下不來急哭,不需要靠喝牛乳長高,想吃幾個糖葫蘆就吃幾個糖葫蘆的真正強者之後,還曾在千里雲海中見到他失蹤已久的師父。
師父身邊帶著那日拎了他衣領救他一命的師母,依然是素淨的一黑一白,被流雲濃霧遮得影影綽綽,極難看得真正清楚。
梁牧欣喜若狂,當即拋下身邊伴侶縱身去追,那兩道身影卻已隱入雲中,再難尋覓得到。
世人們都說,他師父是找了個極合心意的心魔,與之共度整整三日雷劫,笑啖烤肉三百串,並肩瀟灑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