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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編劇》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活該

  顧予任看著眼前的人身體搖晃了一下,如草木凋謝一般迅速枯萎下去,身上的鮮活氣息完全沒有了,心上不由得一陣抽痛,他伸出手,撫向他的臉:“師兄。”

  袁淵眼睛一眨不眨,眼淚慢慢湧滿了眼眶,他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分了吧。”說出這幾個字,他胃裡一陣痙攣,猛地嘔吐起來。

  顧予任抓住他的肩:“你說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袁淵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著,晚飯沒有吃,吐出來的全都是酸水,原來人到最傷心絕望的時候,居然會是這種反應。

  顧予任的酒全都嚇醒了,他抱著袁淵:“師兄,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袁淵將地板吐得一塌糊塗,他推開顧予任,跑到衛生間鎖上門,衣服也不脫,打開水龍頭用力沖洗。顧予任追過去,在門外使勁擰門把手,擰不開,便用力拍著門:“師兄,師兄,你開門,你說話啊,你怎麼樣了?”

  袁淵坐在地板上,眼淚和著水珠一齊往下淌,真正能傷害到一個人的,恰是他最親密的人,還有什麼比愛人說自己噁心更傷人的話語?袁淵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此刻他的心卻如玻璃一樣碎了滿地。

  顧予任坐在衛生間外,靠著門:“師兄,我錯了,我不該朝你發脾氣的,我知道這事不賴你,可我就是覺得難受,難受得都快要死了。師兄,你說句話,你打我罵我都成,千萬別這麼折磨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淵終於將水龍頭關上了,絕望地說:“對不起,噁心到你了。我會很快消失的,再也不讓你看見。”

  “不,不,不,不!師兄,我絕對沒有覺得你噁心!你出來說話好不好?”顧予任此刻酒意全消,心裡滿是恐慌和不安,袁淵極少這麼絕情地說話,他一向都是溫柔的,包容的。

  袁淵沒有開門,在裡面連打了兩個噴嚏,現在還不到六月,這兩天又在下雨降溫,淋了冷水澡,不感冒才怪。顧予任急了,拼命擰門把手:“師兄,你開門啊!你是不是在淋冷水?”

  袁淵沒有理會,他此刻心底已經涼透了,完全注意不到身上的感受。顧予任在門外等不及,抬腳用力一踹,將門給踹開了,他看見袁淵蜷縮在地上坐著,狼狽而無助,沖進去將人抱住:“師兄,我錯了,我就是個混蛋,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袁淵閉上眼睛,也不掙扎,任由顧予任將人抱出來,扒光了他的衣服,用大浴巾將他裹起來,擦乾了塞進被窩裡,聽見顧予任又去叫服務員過來打掃房間。

  折騰了半天,終於收拾完畢,顧予任也不洗澡,將身上衣服都脫了,扔在地板上,爬上床,抱住袁淵。袁淵終於出聲了:“不要碰我!”

  顧予任突然發了狠,將袁淵用力抱在懷裡:“師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倒是給句話啊。”

  袁淵身體僵硬,說:“分了吧。”

  顧予任愣住了,這是他今晚第二次聽見袁淵說分手,他鼻子一酸:“師兄,我錯了,我求你別把這話當口頭禪一樣放在嘴上行嗎?氣話說過就算了啊,不要放心上。”

  袁淵吸了一下鼻子,然而他卻不能不把顧予任的氣話放在心上,第一次是叫他滾,第二次是說他噁心,這兩個詞非常簡短,然而卻如尖刀一般紮在他的心窩子上,頃刻便能放光他所有的尊嚴、勇氣和力量。

  顧予任將他抱在懷裡,撫著他的胳膊安撫他的情緒,唇落在他裸露的肩上。袁淵伸出手擋在肩上:“我曾經愛過別人,還是一個人渣,而且看來一輩子都逃不出這個夢魘了。你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我給不了你要的完美。你勉強和我在一起,心裡永遠都紮著一根刺,我們雙方都不會舒坦,長痛不如短痛……”

  他的話還沒說完,顧予任已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師兄你別不要再說了,我死也不同意分手。是我太小心眼了,我沒有責怪你,我只是怨恨我自己,為什麼沒能早點認識你,讓那人渣有機會接近你、傷害你。我想到你曾經對他也像對我這麼好過,我就嫉妒得發狂,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燒光。師兄,對不起。你累了,睡吧。”他此刻後悔不已,為什麼說話就那麼不經腦子,將所有的怨氣都一股腦地向對方潑灑出去,只圖著自己一時痛快。

  袁淵腦袋昏昏沉沉的,也無力再去爭辯什麼,閉上眼睛想睡,然而卻無法成眠。顧予任也沒有睡,焦灼、恐慌、悔恨、自責各種情緒在內心發酵著,心頭如有一百隻爪子在撓,他卻不知道如何驅逐這些,睡不著,又怕驚動了袁淵,不敢翻來覆去,只能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這是他們倆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夜,上一回他們吵架還有個理由,對的人和錯的人都還有各自的立場,這一回吵架,完全就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傷害。顧予任後悔得簡直想把自己掐死,他怎麼會聽信了錢一君的鬼話,哪怕是回來跟袁淵求證一下,聽聽他的解釋也好。而且就算是他跟王瑞澤談過戀愛,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誰還沒有個過去,只恨自己沒能早點認識他,否則哪還有王瑞澤這狗日的屁事。

  顧予任的手機鬧鈴響了,他調了每天六點半的鬧鐘,到點要按時起床去上工。顧予任趕緊將鬧鈴掐了,悄悄起身,去衛生間給導演打了個電話:“導演,我生病了,起不來床了,今天能不能不拍我的戲份?”

  導演在那頭焦急地說:“你病了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你下午能來嗎?現在剩下都是你的戲了,你要是來不了,我們就得放假了。”

  顧予任回頭看一眼床上一動不動的袁淵:“那我晚點來行嗎?”

  導演說:“可以,你先去治病,儘量早點過來吧。需要叫人送你去醫院嗎?”

  “不用,我自己去,謝謝。”顧予任把電話給掛了,回到床邊,看著床上隆起的線條,袁淵背朝他側躺著沒動,不知道醒了沒醒,顧予任也不敢吵醒他。

  房間裡死一般的靜寂,顧予任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憋不住,伸出手去觸碰袁淵,結果碰到一片灼熱,心頭一慌:“師兄,你發燒了?”這下真病了,不過生病的不是顧予任,而是袁淵。

  顧予任心急火燎地要送袁淵去醫院,袁淵木然地穿好衣服:“不用,我吃藥就可以了。”他下了床,從自己帶來的行李裡找出備用藥來吃了,然後開始收拾東西。

  顧予任見他收拾東西,伸手去攔他:“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袁淵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我覺得咱們不合適,所以還是分了吧。”

  過了一夜,袁淵還在堅持這個念頭,顧予任完全慌了,他緊緊抱著袁淵:“不,我不分手,師兄你不能扔下我一個人,你走了,我怎麼辦?”

  袁淵沒有說話,這段感情,包括他和顧予任的關係,從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一直都是顧予任在給予,他在接受,也許這就是造就今天這個局面的原因:“不要這樣,會有人比我更愛你。”

  顧予任大叫起來:“袁淵,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你拿走了我全部的愛,然後瀟灑地把我拋開,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們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全都是假的?是,我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但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嗎?”

  袁淵抬起頭來看著顧予任,眼眶裡都是淚水,愛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離開他,自己心裡何嘗又不是在剜心滴血,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謝謝你的愛,顧予任。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下吧,大家都需要時間好好冷靜一下。”

  顧予任抓著他的手腕:“只是暫時分開一下對不對?你要去哪裡?”

  袁淵吸了一下鼻子:“我回家去住段日子。你有事,就去忙你的正事。你是個成年人了,不要總那麼任性急躁,要學著替他人著想。做過的事,說出的話,是永遠都沒有機會再收回的,即便對方原諒了,傷痕也會永遠存在,所以要慎重一點。我走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許作踐自己。”

  顧予任用力眨了眨眼,點頭:“好,我記住了。你回去散散心,等我拍完戲,我就來接你。”

  袁淵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好,提起箱子,準備離開。顧予任走上來,抱緊他:“師兄,對不起。我知道我脾氣不好,我會改的,你會給我機會的對嗎?”

  袁淵鬆開手裡的箱子,回了他一個擁抱,在心裡說:再見,我的大男孩!再見,我的愛人!然後拖著箱子,轉身離開。

  顧予任失魂落魄地追到門口,袁淵站住了,回頭說:“我跟王瑞澤談過一年多的戀愛,但我跟他並沒有實際性的關係。”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顧予任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後猛地抬腳踹了一下牆壁,錢一卿這殺千刀的,昨天為什麼發那麼多ps過的噁心照片給他!

  袁淵帶著滿身的疲憊和傷痕離開橫店,離開顧予任。此刻他已無需去在意那片硝煙未散的娛樂江湖了,最大的傷害已經形成,再多一些傷害,也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牛毛細雨。當然,戰火最後並沒有蔓延到袁淵身上來,那些事情被人為地壓下去了。

  半個月後,顧予任出現在了袁淵家門口,接待他的是袁媽:“媽,我師兄呢?”

  袁媽看著顧予任:“小顧來了啊。袁淵不在家,出去旅遊了,他沒告訴你?”

  顧予任滿懷期待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他緊趕慢趕拍完所有的戲,殺青宴都沒吃就往這邊趕,結果卻撲了個空,他聽見自己乾巴巴地說:“沒有,他就跟我說要回家來。他沒回來?”

  袁媽點頭:“回來過,住了幾天,說要出去采風,很快就走了。你進來吧,把東西放一下,吃飯了沒有?我給你做點吃的。”

  顧予任木然地跟著袁媽進了屋,心頭已經被一片恐慌攫住,袁淵去哪裡了?這段時間他一直都跟他保持著聯繫,然而他隻字未提出去旅遊的事。他用導航系統追蹤了一下袁淵的手機,發現他人在貴州一個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地方,他跑到那個地方幹什麼?顧予任打通了袁淵的電話:“師兄,我到咱媽這兒了,你在哪裡?”

  袁淵也沒有隱瞞他:“我不在家,出去玩了。你別等我,先回北京吧,豐明的電影也要開機了。你忙你的正事,不要找我,我想回去了,自然就回去了。”

  顧予任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師兄,你會回來的對吧?”

  袁淵說:“當然,我還能跑到哪裡去?我不跟你說了,過隧道了,要沒信號了,再見。”說完非常乾脆俐落地掛斷了電話。

  顧予任緊緊攥著手機,咬緊牙關。他很想去找袁淵,然而知道找到了也沒多大用處,袁淵氣還沒消,找到了也不一定會跟著他回來,沒准還要生新的裂痕。最後他給袁淵發了條短信:“在外面注意安全,不要太節省,該花花,該吃吃,玩得開心點,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就回來。”

  袁淵的資訊過了兩天才回來,只有一個字:“嗯。”

  顧予任回到北京,找人堵住王瑞澤和吳成剛,往死裡揍了一頓,這一頓揍,是替袁淵打的,王瑞澤和吳成剛欠了很多年,早就該打了。他記起當初袁淵跟他說過,他揍了吳成剛一拳,所以才被封殺,他當時沒深入考慮,現在細想,多半是因為王瑞澤背叛的緣故。這兩個狼狽為奸的東西,早就該收拾了。

  吳成剛和王瑞澤的性醜聞傳出之後,這兩人幾乎成了娛樂圈的笑柄,吳成剛一直在人前秀恩愛的老婆終於再也維持不了表面功夫,帶著孩子離了婚,分走了吳成剛的一半身家。其旗下的藝人為了避嫌,都紛紛開始找下家。顧予任授意寧秀吳,有好的也可以挖幾個過來。

  王瑞澤和吳成剛其實都不算最噁心的,最令他覺得噁心的是錢一君這個老頭子,如果不是想著袁淵那句做事要慎重一點,他早就提著刀直接去砍人了。

  因為籌備電影的緣故,最近顧予任和周豐明來往頗為密切。周豐明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看出顧予任和袁淵之間出了問題,也沒有迂回,直接問了:“哥,你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我大哥的事了?”

  顧予任看著周豐明,這小子雖然叫自己哥,其實心裡是向著袁淵的:“怎麼看出是我對不起他了?”

  周豐明說:“你心情不好,但是脾氣卻隱忍不發,這分明就是心虛的表現。如果是他對不起你,你脾氣肯定朝別人發了。我大哥現在在色達,你知道嗎?他說準備留在佛學院學習一陣子,你不怕他出家嗎?”

  顧予任皺眉:“你說的什麼鬼東西?他怎麼可能出家?只是去那邊采風而已。”

  周豐明聳肩:“你倒是挺沉得住氣。說說吧,你們出了什麼問題?”

  顧予任偏過頭去不看周豐明,不知道怎麼開口。周豐明說:“你不說就算了,原本還想幫你呢。”

  顧予任冷笑:“你能幫我什麼?”

  周豐明說:“至少可以勸架啊。兩口子吵架,都憋在心裡不說,時間長了,那傷害就變成了膿瘡,爛在心底,一輩子都清除不掉。找人吐槽掉了,那些傷害就被吐出來了,時間長了,就不會記得了。我別的可能幫不了,當個垃圾桶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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