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東市旁邊的宣陽坊新搬來一戶姓白的人家,家中有管家僕從幾十人, 主子則是兄妹兩人, 據說是從渠州搬遷至長安。一來長安就買下了宣陽坊一座據說鬧過鬼的宅子, 不過幾日就將其中清理的雅致乾淨, 而那白宅中的白郎君與白娘子兄妹二人容貌之美麗,令見過他們的人都津津樂道。
白郎君容貌俊美, 氣度風流,兼之出手大方闊綽, 很快躋身長安富貴圈中,小小出了一把風頭。
梅逐雨在刑部聽人說起這白郎君時,根本未曾注意, 可是, 當他撞見那位傳說中的白郎君,與武禎走在一處的時候,他心中生出警惕與不悅。
當然, 並非出自於看到自己新婚夫人與陌生男子相處甚歡,而是因為,他一眼看穿白郎君是個狐狸精。精怪雖有好有壞,但對人類有害的總歸是占多數, 況且狐狸精之流,就算沒有害人心思, 與普通人走得太近, 也會吸取普通人身上精氣。精氣流失過多, 輕則感到疲累, 重則傷及壽數。
白郎君對待武禎態度殷勤,朝她笑的魅惑人心,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梅逐雨如何能放任他湊到武禎身邊。
只是,他不好當街拆穿,否則怕那狐狸精驚到夫人。
那邊武禎外出想給家裡的梅郎帶點新鮮吃食回去,不想正遇上了白郎君,他們這一大家子在長安過得倒是習慣,很快就如魚得水了。狐狸精一向性子圓滑長袖善舞,武禎也是知道的,不過這個白郎君好似對她有幾分意思,態度太過殷勤小意,數次撞見,也太過巧合。
“武二娘子是想買些新鮮的吃食點心嗎?我也正想給家中妹妹買幾樣,但對長安不熟悉,不知道武二娘子有沒有什麼推薦?”因為並非在妖市,白郎君喚她武二娘子。這普普通通的稱呼,被他喚的溫柔繾綣宛如情人呢喃,一雙眼睛更是勾人,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他心裡那點想法。
武禎不為所動,只似笑非笑睨他一眼,給妹妹買點心?其他人不知道,她自然是知道的,白郎君根本沒什麼妹妹,白家兄妹兩人都是他一個。狐狸精大多沒有固定性別,可隨意轉換男女,就像她手底下那個副手斛珠娘子,不也是個狐狸精,只不過斛珠更喜歡女子身份,而這個白郎君,男女不忌,遇上看得上眼的女子就用白郎君身份,有喜歡的男子則用白娘子身份。
狐狸精這種風流毛病是天生,武禎倒不在意,不過她對著狐狸精沒興趣,總叫他這樣三番四次的攔住,心裡就有幾分不快。
想到那箱子珠寶打點,武禎好歹是給了他些面子,只淡淡道:“我是要給家中郎君買點心,你妹妹的愛好口味,怕是與我家郎君不同,你還是自己挑選比較合適。”
白郎君知曉貓公嫁了人,但他們狐狸精看到喜歡的就要試試,又不會管對方有沒有成親。不過,他有眼色,幾次接觸看出來貓公沒那個意思,這回更是直接拒絕,心下就頗感遺憾。
可惜,他是十分喜歡武禎這一類的女子,若她願意,他不管是男子身份還是女子身份,都很願意與武禎親密一番。更何況以武禎身份,他要真搭上了她,以後在長安的日子還怕不好過。
心裡大呼可惜,白郎君終究是不舍的放棄了繼續糾纏武禎。
與武禎分開,白郎君又盤算著下個目標,他本想著再去試試蛇公柳太真,但想想那位蛇公態度冷淡,本體還是巨蛇,又很猶豫。白郎君從前還小的時候險些喪身蛇口被活活吞吃,留下了些陰影,因此他左思右想,也扼腕的放棄了柳太真。
那麼接下來該去哪裡找合心意的……
白郎君走在宣陽坊一條街口,正想著去哪裡找個合心意的物件,忽然感覺一股危險之感籠罩全身,他下意識想要逃竄。然而他的反應快不過那個出手的人,只不過眨眼間,白郎君就被一隻修長勁瘦的手乾脆俐落扼住了脖子,拖進無人的巷中。
白郎君愕然,在長安城有貓公蛇公鎮著,還有妖怪敢隨便出手的?很快,白郎君發現扼住自己脖子的並不是妖怪,那人身形高瘦,是個人類模樣,身上沒有一絲妖氣,反倒是有一點刻意顯露出的道家清正靈氣。
糟糕,是個道士!
被掐住脖子變回了原型,白郎君心中叫苦。怎麼會遇上個能直接壓制他妖氣,讓他變回原型的厲害道士!妖與道士,天生就有敵對之意,雖說白郎君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但瞧見道士還是下意識覺得心肝顫,特別是面前這道士一臉冷漠,那只手掐的他動彈不得,不像是要與他好好說話的。
心中一慌,白郎君好歹是想起來這裡是長安,有人鎮的,趕緊張口求饒,“道長饒命,小妖可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更沒有害過人,來長安是過了妖市那兩位的准許的。”因為脖子被掐,他嗓音有些嘶啞。
白郎君這話說得軟和,一開口就是討饒,但又隱有威脅警告之意,他是正經過了明路住在長安的妖,只要沒犯事,妖市兩位主就會護著他,就算是道士也不能在這裡亂來。
白郎君話說出口,發現年輕道士的手都沒松一下,望著他的目光依舊冷漠鋒利。就這麼被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白郎君只覺自己身體越來越僵硬,想要慫成一團。不是他窩囊,他審時度勢,發覺面前這道士修為可怕,哪怕只是洩露出一絲氣息,他都想跑,若真像那些年輕氣盛的小崽子一樣不管不顧的和人硬拼,他今日恐怕只能剩下一張皮了,或者連張皮也剩不下。他能平安活到今日,修出三條尾巴,靠的就是這份能屈能伸。
僵在半空的狐狸又放軟了聲音再次道:“不知道小妖哪裡得罪了道長,道長不妨明示,小妖定然改過。”
這回,白郎君終於聽到年輕道士開口了,他說:“以後,不許靠近武禎周身一丈內。”
白郎君一愣,不由問:“您是……?”
他剛問完,只感覺喉嚨又是一痛,這道士年紀輕輕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手勁更是大的嚇人,如果他是只普通狐狸,這會兒脖子都被生生掐斷了。
“聽清楚了嗎。”
白郎君哪裡還敢多說,趕緊回:“是是,小妖明白了,道長放心,再不敢見她了!”
這話說完,白郎君終於覺得脖子一松,那道士隨手將他扔在了一邊,擦了擦手。
這會兒他收斂了氣息,白郎君發現他整個人身上的銳氣都沒了,看上去就像個普通人,心下更是凜然。這個年紀,竟能修道返璞歸真,可見資質之驚人。
見狐狸縮在牆角不敢動,道士又垂眸看了他一眼,淡道:“走吧。”
白郎君不敢多留,直接就以這幅模樣跳上牆躲回府去了,接下來好幾日都沒敢露面。
一直又過了好些天,白郎君才再次出門,這回他用的不是男子身份,而是女子容貌。白家娘子的容貌更加美麗秀致,如同一朵風中菡萏,令人憐惜。
她這回出門,是應一位郎君的邀請,誰知在東市,白家娘子瞧見了武禎,而當她看清武禎身邊那個瘦高年輕男子時,她整個人一僵,小臉都白了兩分。是那天那個差點掐斷她脖子的道士!白家娘子強壓著想轉身跑的衝動,牢牢站在原地。圍在她身邊獻殷勤的郎君見美人面露驚恐之色,關切道:“怎麼了?”
白家娘子很快收斂表情,搖頭道:“沒事。”過了一會兒,她裝作不經意的往武禎二人那邊望去,假裝好奇的問道:“誒,那不是武二娘子嗎,我兄長認識的,她旁邊那郎君是?”
邀她出來的郎君恰好認識武禎與梅逐雨,當即老實道:“武二娘子身邊那個是她新婚不久的郎君,名叫梅逐雨。”
白家娘子長籲一口氣,得,難怪找上門來,原來是吃醋。她要早知道貓公嫁的是個那樣厲害的道士,哪敢過去招惹。先前聽說貓公嫁的是個普通人,她還奇怪,如今就明白了,原來是個道士,這樣就正常了,堂堂貓公,哪能嫁個尋常男子。
自覺明白,白家娘子想著道長先前冷冰冰兩句話,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脖子,決定下次看到這兩人轉頭就跑。美色固然好,小命更重要!
武禎與梅逐雨兩人在東市逛了半圈,正看著一個胡商擺出的攤子,武禎忽然發現身邊的郎君定定看著身後不遠處,她也順著郎君的目光看過去,正看見白家娘子的背影,頓時挑眉。
“那位就是最近有些名氣的白家娘子,怎麼,看她長得好看?”武禎笑問。
梅逐雨轉開目光,搖頭,“沒有。”
武禎戳戳他的胸口,玩笑間帶著幾分告誡,“可別離那位白家娘子太近了,她兄長白郎君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普通人對上狐狸精,可不就是只有吃虧的份。
梅逐雨點頭,“我知曉,你也是,不要離他們太近。”
武禎:“行,咱們都遠著他們。”
兩人心裡互相擔憂一通,臉上都看不出來,繼續逛著東市。只是過了一會兒,梅逐雨看看武禎的臉色,忽然輕聲說了句:“你最好看,其他人都比不上。”
武禎:“……噗。”她心情一時大好,決定不找那姓白的狐狸精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