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哪裡有意思啦?洪黎明這雜碎!
張恆暗暗咒駡。
心跳加快,指尖傳來微微的麻痹,腳底好像猜不到實地——每次緊張,張恆總會產生類似的感覺。
第一次跟著策哥打架時,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後來上陣的次數多了,漸漸習慣了,也就不緊張了。
但是此刻,面前這個場面,真他媽的比群毆還讓他緊張。
這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同學們,安靜一下。」
凱琳小姐把手在講臺上輕輕地拍了拍,等下面的喧嘩聲停下,才繼續向教室裡的學生們介紹,「大家都知道,凱德教授到醫院療養去了。現在,我要向你們介紹張恆教授,凱德教授不在的這段時間,將由他給你們上歷史課。張恆教授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人文學院……」
在凱琳小姐抑揚頓挫的聲音中,教室裡的人紛紛把視線投向門口。
張恆低頭看看自己,真是傻透了。
擦得發亮的黑色皮鞋,配套的西褲,質地上乘的白色絲綢襯衣,再加上一隻中規中矩的不銹鋼男士手錶……穿成這樣的自己,根本就是個會喘氣的笑話。
他無比想念自己被洪黎明撕成了布條的花襯衣。
「張教授?張教授?」
「嗯?」張恆猛然回過神,發現凱琳小姐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和藹的微笑。
「講臺就交給你了。」
「什麼?」張恆驚恐地瞪起眼睛。
「我已經向大家介紹過你了。」凱琳小姐低聲提醒,「現在,你可以上講臺了。」
「歡迎張教授!」一陣掌聲傳來。
也不知道,怎麼就站到了講臺上。
原來從講臺上往下看,對上學生們的集體視線,感覺這麼恐怖——比被抓進審訊室,銬在問詢椅上還恐怖!
從前在教室外探著小腦袋看爸爸上課,完全不是這樣的。
爸爸總是那麼優雅,從容,站在講臺上,就像站在最舒服的地方。他喜歡先用粉筆在黑板上勾出一堂課的大綱,然後侃侃而談,說到重點時,會回過身,在黑板上把寫好的大綱裡的關鍵字畫一個漂亮的圓圈。
仿佛這個動作,能讓這些重要的字澆灌在學生們心上。
張恆站在教室外,倚著牆安靜地等,等下課鈴清脆的聲音,等爸爸夾著講義從教室裡出來,等爸爸笑著把他抱起來。
學生們經過爸爸身邊,輕聲和爸爸說張教授再見,目光裡充滿尊重。張恆被爸爸抱在懷裡,覺得很驕傲,爸爸是世界上最值得尊敬的人。
「張教授,你家小恆又來等你下課啦?」
「是啊,怎麼說都不聽,放了學就愛往這跑。」
爸爸的同事逗他,「小恆,你爸爸說你是個歷史小神童哦。你知道歷史上著名的明君李世民,是怎麼當上皇帝的嗎?」
「知道,是通過玄武門之變。」稚嫩的聲音,有板有眼的回答。
「張教授,你兒子簡直和你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長大了一定又是一個張教授啊。到時候我們就要叫老張教授和小張教授嘍。」
爸爸抱著張恆,在他的小臉上慈愛地親了親,開朗地笑了。
「我也希望他能對歷史和教書有興趣。不過,小孩子的未來,還是讓他再長大點,自己做主吧。」
不!
不要長大!
長大就會知道人生有那麼多無奈,就會知道除了敞亮的教室和乾淨的課本,還有骯髒的狹窄的小巷,有人會像髒兮兮的野狗一樣搶奪食物,不惜讓鮮血染紅雙手。
張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洪黎明又在玩,這次,他認真地玩了一個新遊戲。把張恆送到這裡之前,還悉心進行了一番包裝,嶄新的鞋襪衣服,新剪的短髮,連十指都精緻地修飾過。
修長的白皙的手,看起來就像那些有教養的人,指甲裡別說曾經沾過的鮮血,連一絲灰都不見。
乾淨得令人刺目。
「教授。」下面忽然有人說話。
張恆把目光從自己的手上挪開,抬起頭。
說話的坐在第二排的一個男生,「教授,你要在上面站多久才開始講課啊?」
學生們都好奇地打量著張恆。
兇神惡煞的黑道分子的怒視,張恆早就能面不改色的迎面直對了,可這種貌似無害的好奇的打量,卻讓張恆心裡猛地一陣畏懼。
「可能是第一天來,沒準備講義吧。」
「教授,如果沒上新課,那今天就沒必要佈置功課了。」
十八九歲的男生們,看來也不是什麼乖學生。發現新來的教授似乎有點畏場,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語的試探起來。
「對呀,凱德教授就不愛佈置功課,張教授你要繼承我們班的優良傳統哦。」
教室變成了一個嘈雜的菜市場。
張恆久經沙場,鼻子一嗅,就能嗅出年輕傲慢的挑釁的味道。
「閉嘴!」一聲怒吼,脫口而出。
這充滿霸氣的聲音,和拘謹的新教授相差太遠,下面驟然安靜了,大家都驚訝地看著張恆。
被聚焦在狐疑目光下的張恆,猛地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老子現在不是黑道老大。
媽的!媽的!老子現在是張教授,張教授,張教授……
他媽的有著黑歷史的歷史教授!
「咳,」張恆暗暗活動了一下僵硬的五指,把幾乎抓成一團爛紙的講義翻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一些,「現在上課,大家打開課本第二十五章……」
「張教授,上次凱德教授已經講到二十七章開頭了。」
「那就他媽的打開二十七章!」下意識地飆了一句常用語。
課堂又安靜了。
空氣裡,飄蕩著一絲詭異的氣息。
張恆假裝什麼都沒察覺,低頭嘩啦嘩啦地翻著講義。
「各位同學,今天我們講二十七章,漢惠帝劉盈他媽的……」
「大家不要弄錯,這不是罵人,是真的他媽。」
「漢惠帝他的媽叫呂雉,也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呂後。」
「今天,我們就來說說呂後這個歷史人物。」
張恆面無表情地拿起粉筆,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了呂後兩個字。
頓了頓,又用粉筆在這兩個字上,認真地畫了一個圈。
+++++
下課鈴聲終於傳來,聽在張恆耳裡,簡直比南茜的呻吟還悅耳動人。
「下課。」
匆匆地說了一句,張恆丟下粉筆,抱起講義,逃似的下了講臺。
正要溜出教室,門卻被擋住了。
臭小子找死啊!
別擋老子的路!
「張教授,你還沒佈置功課。」
「功課?」
剛才不就是這小子,在下面怪聲怪氣地說什麼要繼承優良傳統,不要佈置功課?
「今天便宜你們了,沒功課。」張恆把他推到一邊。
正打算從門口過去,那麻煩的傢伙又擠了過來,好死不死地用發育得非常好的身體把張恆卡在門框邊上。
「教授,我叫歐陽寶。初來乍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記住學生的名字,對吧?」歐陽寶朝他一笑,嘴角微微挑起。
這死小子在幹嘛?
「把路讓開。」看在這個是自己學生的份上,張恆儘量保持風度,沒直接拽著他的領子把他扔到馬路上去。
但一雙烏黑的圓眼,已經情不自禁地虎起來了。
「其實呢,我是想申請做教授的學生助理,就是幫教授收收功課本什麼的。我會給教授幫很大忙的,希望教授答應。」
「不答應。」
「嗯?為什麼?」歐陽寶愣了一下。
他的陽光笑容一向殺傷力十足,這次居然被毫不留情地擋了回來。
「因為你小子笑得太賤了。」張恆一臉不耐煩,「裝什麼裝,像你這種賊眉鼠眼的傢伙,我見得多了,天生桃花眼加一張哄死人的甜嘴,能把夜總會最老練的紅牌小姐騙得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想當初恆哥我管著瑰……」張恆忽然停下。
「恆哥?」歐陽寶把這兩個字放在嘴裡咀嚼一遍,對張恆上下一打量。
「哥!不錯啊,這麼快就和學生開始交流了啊?」張平的聲音忽然精神奕奕地傳來,「要不我們一道吃午飯?」
發現弟弟從走廊那邊過來,張恆把擋路的傢伙用力一推,快步走過去。
「走,去吃午飯。」張恆拉著張平的胳膊就往電梯方向走,頭也不回。
「哥,你的課講得怎麼樣?」
一聽張平興致勃勃的語氣,不知為何,忽然來了一肚子氣。
「講個屁!」張恆走進電梯,一邊說,一邊狠戳一層的按鈕,就像要在那男人身上戳出幾個透明窟窿,「要不是他答應,只要老子在這教三個月書,他就放你走。老子才不會陪他玩!」
「說起來,他這條件也夠古怪的。要我們兄弟在這裡教書三個月,還不能讓別人識破我們的身份。」張平把兩隻手插在白大褂的褲兜裡,不解著嘀咕,「這樣做,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他媽的能讓老子出醜!老子混黑道混了這麼多年,叫老子人模狗樣地去冒充什麼教授,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他媽的真是太有趣了!」張恆越說越氣,一拳砰地砸在電梯的金屬壁上。
「哥,你現在可是教歷史的張教授,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
「形象個屁!」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想起電梯裡可能會有監控,張恆悻悻地把拳頭縮了回來。
洪黎明要拿他怎麼樣,都沒關係。
但必須保住張平。
為了讓張平乾乾淨淨,平平安安,自己什麼事都咬牙幹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總不能功虧一簣。
一定要把教授的身份保住三個月,只有這樣,張平才能逃離姓洪的魔掌。
「不過話說回來,哥,你穿成這樣,還真的挺不錯。」張平的視線在張恆身上掃了一個來回。
「哪裡不錯了?」
「感覺不錯啊,爸爸以前就是你這個樣子的吧?」
「放屁!爸媽死的時候你才幾歲?你能記得爸媽的樣子?什麼都不知道就別瞎說!」一提被自己深深辜負的已經去世的爸爸,張恆的心臟就像被尖酸的刺深深地紮了一下,說話也特別狠。
電梯裡忽然沉默。
張恆臉上掠過一絲不安。
「喂,哥沒別的意思,」他偷窺張平忽然變得平靜的臉,尷尬得像做錯事的小孩,「哎哎,幹嘛不說話?生氣啦?你還大醫生呢,動不動就生氣,沒點氣量……」
電梯門叮的一聲,緩緩打開了。
已經到了一樓。
這所封閉式學校的擁有者頗有實力,校區大,設施齊備,卻只為人數不多的學生服務。即使是下課時間,一樓也沒有尋常學校那樣擁擠的人潮,只能看見十來個學生的身影。
張平兩手插在白大褂褲兜裡,從電梯裡出來,一言不發地往教學大樓出口走。
「喂喂,算哥說錯話,行不行?」張恆追在他身後,瞟一眼附近經過的學生,低聲對張平說。
張平抿著嘴不做聲。
快走到大樓出口,張平才不冷不熱地開口,「你沒說錯,我是不記得爸媽的樣子。」
「唉,哥隨口說的,別這樣呀……」
「要沒有我這個累贅,哥你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沒有沒有!我就你這麼一個親弟,我可從來沒當你是累贅……哎?張平,你說我變成哪個樣子?有個混黑道的哥,覺得沒面子?覺得我給你張大醫生丟臉?」
「你本來就很丟臉。」
「什麼?」張恆一愣。
張平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面對著張恆。
「眼睛瞪這麼大,裝可愛啊?哎呀少裝了,你就是丟臉。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其實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病,活脫脫的一隻病貓。作為你的親弟,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快點洗心革面,回頭是岸,找一種更適合你的生活方式,再胡混下去,別說病貓,我看你都要成死貓了。」
「喂,我知道剛才不該說錯話,但你也不用這樣報復說狠話吧?我好歹是你哥,要給我留點面子。」
「你知道你站在講臺上是什麼樣子嗎?」張平忽然問。
張恆怔了一下。
自己站在講臺上,當然是像個傻瓜啊。
「剛才我在上課上到一半,特意給了學生十分鐘自修時間,然後去看隔壁教室的你。你站在講臺上,拿著粉筆,從容文雅,神采奕奕,就像變了一個人。」
張恆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
剛才在教室裡,他只是把講義當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著,平鋪直敘的照著念了一遍而已。
從容這個詞,用在他恆哥身上,已經夠蹊蹺了。
居然還……文雅? !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哥,也從沒見過,哥你眼睛裡有過這樣的光芒。哥,你真的很有教授范。」
「張平,你真是腦子進水了。」
「對呀!我也覺得自己腦子進水。像哥你這樣的小癟三,怎麼可能有教授范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喂喂!你還人身攻擊啊?你哥是江湖老大級別,那種小癟三怎麼可以和你哥我……」
「總而言之。」張平截住他的話,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哥,我喜歡你今天這個樣子。」
喜歡你個頭啊!
死小子,平白無故說這種戳你哥心窩子的話,想找打是不是?
張恆在操場邊上沉著臉,快步往前走著,胸膛裡總有什麼複雜難言的滋味,一股一股地往上湧。
本來兄弟倆應該一起吃午飯的,但在那番不歡而散的對話後,就沒人再提午飯這回事了。
張平那個愛哭寶,果然還是很幼稚,天真地以為人生可以輕易重來。
怎麼可能?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純潔無暇的乖寶寶,好學生了。
爸爸一輩子,都活得那麼正直,乾淨,受人尊敬,自己作為他的長子,卻像地溝裡倖存的老鼠一樣,骯髒污穢,渾身都是令人厭惡的細菌。
講臺是屬於爸爸那種人的,他站在上面,只能玷污了那張自己曾在教室外,仰望過無數次的神聖的講臺。
要不是被洪黎明要脅……
都是因為那個混蛋!
不是被他逼著,自己打死也絕不會踏上講臺一步。
張恆走向南邊的一棟花園式公寓。
學校給教職工的待遇相當不錯,雖然只是臨時代課,張恆也被分配了一套單層公寓。每套公寓之間都隔著一個小小的長帶形的花圃,保持著一定的隱私性。
張恆掏出鑰匙打開門。
剛走進去,就被一股背後湧來的巨力按在牆上。
「還以為你中午會和張平在校園裡逛逛。」
脖子後面被狠狠親了幾下。
然後身體被翻回來,背貼著牆,正面對著洪黎明。
看見洪黎明低頭靠近,張恆皺著眉扭頭。洪黎明沒把他的不滿放在眼裡,擰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硬扳回來,宣告所有權似的強吻。
舌根被吮得一陣發疼。
張恆眼底閃過一絲犀利,無聲無息地提起膝蓋。
「不歡迎我?沒關係。」洪黎明纏綿地咬住他的嘴角,警告地輕輕一扯,沉聲說,「我可以去找你弟。」
張恆一股氣頓時泄了。
腳又放回原處。
洪黎明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把他津液的甜味肆意地品嘗夠了,才松了手臂。
張恆冷冷地把他推開,走進房間。
動作煩躁地解白襯衣最上面扣得緊緊的那顆扣子。
「當教授的感覺怎麼樣?好玩嗎?」洪黎明跟到房門處。
「……」
「問你呢。」
「……」
「張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談好的條件?」
是的,條件。
洪黎明,這傢伙從來就是個會算計的狠角,把張恆逼到這裡來陪他玩,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最在意的另一種樂趣。
要讓張平三個月後平安地離開,張恆除了把張教授這個角色演好,還要對洪黎明俯首貼耳,讓洪黎明……滿意。
「我在和你說話。」幾次問話都只得到充滿抵觸的沉默,男人稍微提高的聲音裡透著危險。
「聽到了,我又沒聾。」張恆沒好氣地回答。
對身上的白襯衣很看不順眼,總是解不開上面那顆該死的紐扣,一氣之下,索性直接一扯。
襯衣的前襟被扯開,蹦掉的幾顆紐扣跳到地板上。
「你要我當那個狗屁教授,我不是當了嗎?還想怎樣?至於好不好玩,反正對你來說很好玩,我懂。」
打開衣櫃,張恆一愣,心裡罵了一聲媽的!
一衣櫃的西服,西褲,燙得一絲褶皺都沒有的白襯衣。
「你他媽有沒有搞錯啊?」張恆狠狠把櫃門摔上,「連件T恤都沒有!」
「學校規定,教職員上課著裝要正規。」
「下午不是沒課嗎?別以為我他媽沒看過課程表!」
一抬眼,對上洪黎明的視線。
心裡驀地一緊。
「幹嘛?」張恆倔強地瞪著。
「你又罵三字經了。」洪黎明平靜地指出。
「罵又怎樣?」張恆死撐。
這精于算計的混蛋,大條件說起來就那麼一個,其實裡面包含了許多小條件,什麼要聽話,要按時吃飯,什麼說話要斯文,不許再罵三字經……
當時一心想著讓張平逃離魔掌,腦子一熱,就什麼都答應了。
「老子就這德行,咬我啊!」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張恆是懂的。但對上洪黎明,他總有一種挑釁的衝動,恨不得伸爪子。
最好一爪子,把這張可惡的熟悉的臉撓得稀爛,不許它再印在自己的腦子裡。
最好,把心臟深入那些酸痛酸痛的筋筋脈脈,鮮血淋淋地,狠狠地摳出來。
一絲不剩。
「這麼想我咬你啊?好呀,我會滿足你的。」
洪黎明一靠過來,張恆就知道大事不妙,迅速往衣櫃方向撤退。
這其實是一個很不明智的決定,因為衣櫃旁邊,就是那張看起來很適合做某件事的大床。
自從上次從昏迷中醒過來後,洪黎明大發慈悲地讓張恆休養了幾天,但這還不足以讓張恆的體能恢復過來。
沒兩下,他就被洪黎明壓在床上了。
就算還想垂死掙扎,洪黎明一念出「張平」這個魔咒,張恆就沒轍了。
白襯衣已經被張恆自己脫了,只剩褲子和襪子。
對洪黎明來說,脫張恆褲子的這件事,已經做得熟練得成了一門情色的藝術。一邊往下脫,一邊在張恆漸漸裸露出的大腿肌膚上,甜膩地烙下一個個吻。
張恆被親得一陣發癢,從膝蓋內側,癢到大腿根處,最後竟隱隱約約地,蔓延到那個說不出口的地方。
一股要沉溺下去的恐懼抓住了張恆,他驀然驚醒,條件反射地抬腿要把男人踢得離自己遠點。
偷襲失敗,腳踝反而落入敵手。
襪子被脫掉。
腳掌心忽然被舔了一下,又濕又熱又癢。
張恆猛地顫了一下。
「你是狗嗎?舔什麼啊舔!」張恆忍不住罵。
「有感覺了?」洪黎明的聲音聽起來挺開心。
「放屁!」
「放屁的地方有感覺?是這裡?」指尖順著臀部的弧線,滑落到深藏的凹處,用力地一按。
張恆脊背吱溜一下繃緊了。
「想要嗎?」洪黎明咬著他的耳朵,低聲問。
「滾!」
「小恆,你下面都硬了。」
「老子叫你滾啊!滾啊!滾啊——!」張恆仰著脖子咆哮,喉結微微顫慄。
「你應該很清楚,我這個人啊……」洪黎明在他喉結上輕輕地咬一口,低聲說,「是罵不走的。」
毫不意外的,被男人按在床單上,從容地進入了。
如同蚌殼被逐漸撬開一般,下身的緊迫感節節攀升。
「你要一直,一直,一直……陪著我。」洪黎明氣息灼熱,有點燒人。
一直,這個詞,輕輕地,狠狠地,重複很多次。
每說一次,都伴隨著腰杆強壯有力地一次頂入,像要把它永遠鑿在張恆身體裡。
見鬼!
見鬼!
頂得那麼用力,進得那麼深,張恆止不住身體的顫慄。
堅硬的蛋殼,好像又快要被打碎了。
怎麼可以?
明明記得,這傢伙上次那麼地狠,把自己當仇人一樣,操到吐血求饒都不肯放過。
明明記得,自己五臟都被碾碎了,為了他,這輩子也沒有這麼痛不欲生過。
他卻一點舊情都不顧,無恥冷酷地耍著自己玩。
兩具軀體間靠著那個羞恥的地方緊緊連接在一起,漲得緊緊的,摩擦感細膩得讓人眼角微濕。
「小恆,我們就這樣也挺好的,是不是?」
無恥!
誰和你我們了?誰和你挺好了?
當老子老年癡呆症啊?
對老子幹過那些事,說過那些狠話,以為老子轉眼就會通通忘記?
休想!
老子和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張恆腦子裡喧囂震天地咆哮,快感卻蒸騰了眼眶,氤氳出濕漉漉的迷離。很想趁著洪黎明正爽,狠狠地反擊一下,往這傢伙硬邦邦的命根子上來一腳什麼的。
但所有的神經好像都集中在被操弄的那塊地方。
他連自己的腳在哪都找不到了。
被男人一操就渾身發軟,真是丟臉丟到了家。可男人就是下半身動物,張恆半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上正認真地按照某種頻率,用力運動著的男人。
這張臉,曾經魂縈夢牽……
不是曾經。
到現在,也是甩都甩不掉。
「嗚!」忽然被頂到最敏感的那個點上,張恆猝不及防發出丟臉的聲音。
自己身上每個破綻,他居然都仔仔細細地記得。
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