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六月七日，正值考試期，是一年裡剛剛開始熱的時候，也正是方贏出道的日子。

方贏出道的第一年，公司曾組織過非常小型的百人見面會，第二年他轉型演員，之後出道日再也沒有舉辦過與粉絲互動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後援會在組織應援。

今年也是如此，早在五月初的時候，各地後援會就已經開始集資，到了五月二十號左右，出道應援陸續上線。地鐵廣告牌和公交應援車都在五月末開始投放發布，後援會在四個省會城市精心選擇的地點，也在六月初始，開始了為期十天的LED屏幕應援視頻投放。

方贏不坐地鐵不坐公交，五月和六月也忙得沒有時間上網，卻曾經親眼看見過一次應援視頻。那是在他出道日的前一天，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卻正是這座城市夜生活最為熱鬧的時候。

他坐在車裡匆匆一瞥，就見到了廣場上那塊幾百平方米的LED大屏幕上，出現了一排非常大的“方贏出道五周年快樂”。後來方贏就下了車，在那個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他戴著口罩壓低帽簷，站在屏幕下，把那個其實並不長的循環視頻看了無數次。期間有很多他的粉絲過來錄制視頻，方贏就蹲下身子低著頭佯裝系鞋帶，他聽見那些小姑娘就在自己身邊驚呼，心髒跳的飛快，卻完全抑制不住嘴角漸漸往上揚起。

LED暗屏之後，方贏給徐邱駱打了個電話。

徐邱駱剛收工，喊了他一聲“小贏”，聲音裡隱隱帶著疲憊。

方贏卻正是興奮的時候，也不說事，光是“駱哥駱哥”地叫了他好幾聲，又軟又甜。徐邱駱在那邊聽著，心情也跟著好得不行，好脾氣的一聲一聲答應他。

方贏終於過足了癮，就跟徐邱駱說：“駱哥，你知道嗎？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我很喜歡的禮物！”

徐邱駱不知道是什麼，卻能准確猜到是誰送的，因為方贏總是這樣，無論已經出道多少年，收到過多少祝福，在面對粉絲送他的應援時，他總是像一個收到糖果的小朋友，驚喜而又感恩。

這樣的他，在很多人看來都有些做作，但卻是徐邱駱深深羨慕與喜愛著的，因為他知道，這個方贏是真實的。

於是徐邱駱說：“送禮物的人如果知道你喜歡，也會很開心的。”

方贏“嗯”了一聲，然後又說：“我真的特別開心，駱哥，你特別特別開心的時候會干什麼呢？”

徐邱駱說：“和特別特別喜歡的人通電話。”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邱駱其實只是想到了每次自己有什麼開心的事，就想馬上告訴方贏，方贏聽了卻突然熱了臉，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嗯”了一聲，說：“我也是的。”

徐邱駱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愣了一下，笑著說：“繼續。”

“繼續什麼？”方贏問他。

“這種時候都是要告白的，”徐邱駱說，“繼續你最擅長的彩虹屁。”

方贏頓時就蔫了：“駱哥……你能不能忘了那一天啊？我真的是喝醉了，我平時不這樣的……”

徐邱駱又笑了半天，終於放過他：“方贏，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一天？”

第二天兩個人再次跟賊一樣碰頭，兩個人時間都不是很足，又有很多地方都不能去，最後只能挑了一個比較近的浴場躺著，這裡人雖然多，卻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根本沒人會去注意自己身邊的人。

平凡，熱鬧，卻很安全。

是他們這個職業難得一求的。

徐邱駱戴著太陽鏡，拿把小扇子遮住下半邊臉。

他躺了一會就轉頭去看方贏，方贏比他緊張多了，還戴著出門時戴的帽子。

徐邱駱問他：“不悶嗎？把帽子摘了。”說著就要去碰方贏的帽子，方贏嚇了一跳，趕緊拍開他的手：“使不得！我可是個明星！”

“你再大聲一點，就可以直接去門口廣播了。”

方贏聞言把頭一縮，又覺得好像還不夠安全，索性翻過身，臉朝下開始曬屁屁。

徐邱駱有點無奈，只好提醒他：“方贏，我好像比你更紅吧？”

言下之意是“我都不怕你到底怕個球”方贏從徐邱駱的語氣中聽出了擠兌的意思，一時間又氣又羞。他咬牙切齒，又翻過身來，居然連名帶姓地叫徐邱駱：“看不起人是吧？那你就等著，不出十年，我會比你紅得不要不要的！”

娛樂圈吃的就是青春飯，方贏比他小整整八歲，這話算是大實話了，徐邱駱甚至從心裡覺得，也許根本不用十年，五年之內方贏就能做到這點。

但徐邱駱卻笑著說：“騎驢看唱本咯。”說完又像想到了什麼，語氣陡然間就低落下來了：“不過……十年之後我就老了。”

十年之後，徐邱駱四十歲。

方贏本來還是哼哼的氣著，聽了這話卻一愣，然後頗是不以為然：“瞎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嘛，我的偶像，永遠是那朵最好看的高嶺之花。”

未曾想他話音剛落，徐邱駱卻湊到他耳邊了，語氣沒有一點丁難過。

他說：“不過即使過了三十年，我都六十歲了，你想搞定我，壓力也是很大的。”

徐邱駱說完就用手壓著臉，低聲而又猖狂地笑。

方贏的臉騰一下就燒了起來，憋了半天，結結巴巴地罵他：“駱，駱哥，你……你是真的不要臉！”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仗著沒人下車散了一段步，在路上方贏還狗膽包天地買了兩盒冰激凌，然後給了徐邱駱一盒。徐邱駱接過來一看，是自己代言的那個牌子，盒子上還印著他的臉。徐邱駱就這麼看著，一直沒有說話。

方贏以為他不喜歡這個口味，有些不好意思：“賣得太好了，只剩草莓味的了，駱哥你將就一下。”

徐邱駱卻還是不說話。

等快到了方贏家，他手心裡的冰激凌都開始化了，他才突然說：“方贏，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

方贏舀了口冰激凌，有些漫不經心：“不是拍《三殺》嗎？”

“不是的，是你拍第一部戲的時候。”徐邱駱攥著盒子，回得飛快，“那場戲的主角是許宗，我去探班，然後見到了你。”

方贏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徐邱駱，徐邱駱能看到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可他這時候正好逆著光，方贏卻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表情是看不清的，語氣卻能聽出來。

徐邱駱應該是在笑：“你當時也是買了兩盒這個冰激凌，然後遞了一盒給你的朋友，你朋友說，你不是從來不吃草莓味的嗎？”

確實有這麼一天，那還是方贏剛剛轉型的時候，在演員這行裡還沒有知名度，也沒有戲份，一直在很紅的片子裡靠著跑龍套來混臉熟。

當年的方贏沒想到徐邱駱會看見這一天，現在的方贏沒想到徐邱駱還會記得這一天。

一時間方贏有點無措，呆呆看著徐邱駱，徐邱駱卻說：“你說，只要是我們駱哥代言的，我就沒有不喜歡的這種說法！”

這是非常追星少女的一句話，方贏此刻有點想捂臉逃跑的沖動，徐邱駱卻絲毫沒有嘲笑他的意思，只說：“那時我和許宗其實就坐在你們後面，我跟許宗說我壓力很大，想試著放棄當一個明星，許宗就指著你對我說，那個小跑龍套的看見沒，是你的粉絲。”

“於是我就記住了你，”徐邱駱說，“因為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

“所以方贏，我跟你說過當一個明星，是要為了喜歡自己的人去做好的事情。這個道理，其實最初是你教給我的。”

方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於方贏來說，那不過是過去那些時間裡非常普通的一天，卻沒想到會被人心心念念記得這麼多年。

那個人不是別人，還是他的親偶像，他的親親徐邱駱。

方贏手裡的冰激凌已經化成了水，他真想就這麼扔了，然後沖上去抱著徐邱駱，抱得超緊的，被偷拍也無所謂，上頭條也無所謂。

徐邱駱站在路燈下，言語間滿是笑意，他說：“這麼算來，方贏，其實我可能已經等過你好幾年了。”

“等你從龍套當上主角，等你一天比一天火，等我們再次見面，直到你和我一起站在這裡。”

徐邱駱朝著方贏的方向走了兩步，方贏此刻有些抑制不住地抖，只是不知道是被夜風吹的，還是被徐邱駱這番話給說的。他偷偷把冰激淋塞到褲子口袋裡，已經做好了迎接徐邱駱一個擁抱的准備，徐邱駱卻掏出手機，按了一下。

片刻之後，方贏的手機響了起來。

方贏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然後抬頭看了看徐邱駱，最後還是劃到了接通鍵上。

“駱哥……”方贏輕輕喊了一聲。

“嗯。”徐邱駱說，“出道五周年快樂。”

“能陪你走到這裡，方贏，我現在特別特別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