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柳澤覺得自己的狀態好極了。

　　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因為開完這個會就可以暫時解放所以狀態奇佳，還是自己真的被鍛煉出來了。

　　最好是後者吧，柳澤有些跑神的想著，然後又被下邊的提問拉回了神。

　　他們這一個月跑了這麼多場投資會議，也就談成了兩筆投資，還都不是大額。

　　就像李志誠所說的那樣，他自己砸進去的前期投資都沒能收回來，如果真拉不著投資的話，這項目雖然可以轉交給李志誠家裏的公司，不會砸手裏，但對於李志誠來講，就是失敗了。

　　畢竟這是他頭一次獨立來跑項目來著。

　　柳澤自己在拉投資這方面也是個生手，但作為他本人來講，他到現在真的已經竭盡全力了。

　　柳澤面帶微笑，輕車熟路的回答了投資商提出來的問題，下意識的掃了一圈坐在台下的投資商，試圖從他們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葉鴻書。

　　葉鴻書壓根沒有移開過視線，兩人目光相對，都是一頓。

　　葉鴻書沖柳澤笑了笑，明亮的燈光下看起來面色紅潤。

　　柳澤也抿著唇笑了笑，講實話，被熟悉的小師弟看到自己在演講臺上侃侃而談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害羞。

　　畢竟他之前在葉鴻書面前，他基本就沒有處在這樣的位置上過。

　　畢竟拉投資這回事兒吧，站在這個臺子上接受這麼多投資商的捶打質問，偶爾從心理和實際上來講，就感覺自己跟臺子下邊的那些人就不處在同一個階層上了。

　　姿態總是比較低的。

　　不過葉鴻書臉色不錯，看來最近狀態挺好。

　　柳澤收回了落在葉鴻書身上的視線，同時也不再有投資商提出問題。

　　他下了臺子，跑去後邊找李志誠。

　　葉鴻書也站起了身，去了後邊的小宴會廳。

　　柳澤跟李志誠兩個人在後邊坐著，一人端了杯飲料。

　　葉鴻書找到他倆的時候，李志誠正癱在凳子上當鹹魚，鹹魚一張嘴還叭叭叭的：“我不管了今天再繼續拉不到投資我也不折騰了，我這麼俊俏帥氣有後門可走的男子為什麼要在這裏受這種委屈！”

　　柳澤剛剛在前邊講了太多話，這會兒就安安靜靜的喝著飲料，也不吱聲。

　　李志誠瞅著天花板嘀嘀咕咕，然後天花板上突然伸過來一個人臉，嚇得他一個哆嗦，“臥槽”一聲，一彈就坐了起來。

　　看清那個人的臉之後，李志誠罵他：“葉鴻書你什麼毛病！”

　　葉鴻書看了看李志誠那張彷彿飽經風霜的臉，非常難得的沒有回嘴，也要了杯飲料，拉了條凳子過來，問道：“現在什麼情況？”

　　“沒情況。”李志誠又癱了回去，唉聲歎氣，“我覺得不科學啊，以前擱我這兒，要是有地有設計圖地方還賊好的專案放我眼前，我肯定會拿著鈔票上趕著投資了，這群人一個個的都怎麼回事啊？”

　　葉鴻書實事求是：“又不是誰都跟你家一樣受得了損失。”

　　“哦。”李志誠點了點頭，“說得對，都怪這些人太窮了。”

　　“沒，是你跟師兄年紀太小了。”葉鴻書說道，“所以賠本的風險還是很大的。”

　　突然被提到的柳澤愣了愣，聽葉鴻書這麼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麼說來也是。

　　別看外邊總有人說什麼牛逼哄哄的年輕企業家什麼的，可仔細一看，那些被扣上年輕帽子的，絕大部分都是三十五歲往上的年紀。

　　單獨就成就而言，三十五能夠被稱之為企業家，已經是非常優秀的了。

　　而他和李志誠的年紀……

　　呃，連三十大關都沒邁過，不被信任實屬正常。

　　畢竟這一行並不是那些年輕活力的行業，某種程度上來說，年齡就代表著經驗和資歷。

　　兩個小年輕出來拉投資，說得再多麼天花亂墜的，人家就是不信任你。

　　“那沒轍啊。”李志誠說，“要不我去整個容？往成熟穩重正氣凜然嚴肅莊重那方面去整。”

　　葉鴻書翻了個白眼給李志誠。

　　柳澤喝了口飲料，慢騰騰道：“沒關係，總會有人的。”

　　葉鴻書火速捧場：“師兄說得對！”

　　李志誠翻了個白眼給葉鴻書。

　　柳澤抿出個笑來，然後又迅速的垮下去，把飲料放桌上，使勁兒揉了揉臉。

　　他這個月來笑得都快不知道怎麼笑了，現在一從臺子上下來，整張臉就木得不行。

　　葉鴻書看著他揉臉：“很累？”

　　“還行。”柳澤搖了搖頭，“挺充實的。”

　　葉鴻書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看看柳澤雖然顯得疲憊卻雙目明亮的樣子，又默默的把話頭咽了回去。

　　投資會結束之後，沒有當場決定投資但又有意向的，多半都會來後面這個小宴會廳再私底下仔細談談。

　　柳澤和李志誠端著杯酒，各自跟不同的投資商湊一塊兒說去了，而葉鴻書坐在原地，目光緊隨著柳澤，只覺得他的師兄這副自信著閃閃發光的樣子實在是讓他心癢得不行。

　　就好像是蒙塵的珍珠被細心的清理洗淨了一樣，光彩奪目。

　　商談失敗的李志誠溜了過來，往葉鴻書旁邊一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柳澤，頗為牙酸的輕嘶一聲：“你收收，你這眼神也太嚇人了，跟要吃了他似的。”

　　葉鴻書收回視線，瞥了他一眼。

　　李志誠咧嘴：“怎麼樣，現在的柳澤是不是特別優秀特別棒特別呃……打眼？”

　　“多謝你幫忙照顧了，回頭請你吃飯。”葉鴻書說完，瞅著那邊的柳澤，然後開口道，“老實說，我有點驚訝，變化太大了。”

　　“我也驚訝。”李志誠唏噓，“我第一次讓他上去還是因為我水土不服要去拉肚子，實在沒辦法就塞給他了，他上臺的時候還一臉懵逼的，結果等我回來的時候他竟然應付得很好，完全沒出么蛾子。”

　　後來，李志誠就有意的多給了柳澤許多上臺的機會。

　　畢竟答應了葉鴻書要幫幫忙的，而跟他不一樣，他這次成事兒以後就會重新得到家裏的後盾，而柳澤以後要是決心留在這一行，出席這種地方的時候大約是不會少的。

　　誰知道柳澤在直面這樣的捶打的時候適應和成長的速度這麼驚人。

　　李志誠說：“你們公司真是不會培養人，柳澤這樣的都讓他辭職了。”

　　“……”葉鴻書也覺得是這樣的，但是平心而論，作為一個老闆，柳澤之前在南風集團的表現還真不是誰都能輕易能發現亮點的，“他之前在公司的職位沒有這樣的機會，也從來沒有表露出什麼不可或缺的能力。”

　　李志誠點了點頭，搓搓手：“那你說我把他挖去我家怎麼樣？”

　　葉鴻書沒意見，李志誠家情況沒比他們家差，去熟悉的人那裏總比去陌生人那裏要好，畢竟有熟人才好辦事。

　　而且去欣賞他的李志誠那兒待著，機會可比去別的地方要多得多了。

　　葉鴻書理智上是這麼覺得的，但一想到柳澤是從他這兒跑掉的，他就忍不住覺得酸溜溜。

　　怎麼這麼好的簍子讓李志誠給撿了。

　　簡直是氣死個人。

　　葉鴻書一邊酸一邊提醒道：“他準備年後上班的，你早點問問他。”

　　“行啊。”李志誠算了算日子，“那還真沒多久了。”

　　葉鴻書應了一聲，目光又落在了柳澤身上。

　　李志誠瞅了一眼：“要是個姑娘就好了，是姑娘我跟你搶。”

　　葉鴻書：“……滾！”

　　葉鴻書簡直驚了。

　　這是什麼塑膠發小。

　　李志誠不滾，他不僅不滾，還厚著臉皮蹭著葉鴻書吃了一頓飯。

　　飯後葉鴻書要送柳澤回去，李志誠終於不再橫插一杠子了。

　　他告訴柳澤：“今天明天先休息，後天我們去見大點的投資商，郊區那個保齡球館你知道吧？不知道回頭給你發地址，我們約那兒去。”

　　柳澤點了點頭，說好。

　　葉鴻書無情的關上了車門，把喇叭精關在了外邊。

　　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柳澤上車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努力保持清醒。

　　葉鴻書系上安全帶，偏頭看了柳澤一眼。

　　他大概是真的挺多天沒有睡好了，眼裏泛著紅血絲，一放鬆下來整個人就是個大寫的疲憊。

　　葉鴻書發動了車子，感慨一般的第無數次說了同一句話：“師兄真的很厲害。”

　　柳澤微微偏過頭去：“嗯？哪方面？今天的演講嗎？”

　　葉鴻書說：“哪方面都是，今天也很厲害。”

　　柳澤頗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也沒有啦。”

　　“不，厲害的。”葉鴻書非常執著的重申道，“我覺得從正常人的角度來講，遇到事情就能迅速行動，抓住機會，這就已經很厲害了。”

　　柳澤被他這麼一講，更加不好意思了。

　　“大概我對自己的認知比較清楚吧，而且我這樣的情況，不努力一點誰都能替掉我。”

　　葉鴻書聽了有點兒不是滋味。

　　他繃著臉，沒表現出什麼來，只是應了一聲，伸手把柳澤前邊的擋光板拉了下來：“手套箱裏有眼罩和耳機，後座上有U型枕，師兄睡會兒吧。”

　　柳澤也不推脫了，他的確累得厲害。

　　在得知之後有兩天假期之後，驟然放鬆的神經讓之前一直強行壓制著不去想不去在意的疲憊感鋪天蓋地的湧了上來。

　　他回頭伸手從後座上拿了U型枕，又從手套箱裏找到了眼罩和耳機，戴上，沒過三秒就迅速睡了過去。

　　葉鴻書調整好暖氣的方向和溫度，儘量的將車開得平穩。

　　他很清楚，柳澤最近的事情把他自己的日常安排得密密麻麻的，幾乎沒有任何喘息之機。

　　柳澤在離開之前就忙碌了很久，小廢物那邊的事，改設計圖的事，協調雙方的事，優化策劃案和設計案的事，搜集一大堆演講資料還有當前在建專案對比的事——這些事全都被柳澤以最閑的就是他為由大包大攬了，搞得李志誠都很不好意思的準備等專案順利動工的時候給他包個大紅包。

　　葉鴻書發現對於能夠提升自己的機會，柳澤總是非常拼命的。

　　大約是源於對外物和他人的不安全感，所以即便有著系統的秘密，他也始終都沒有放棄對自我的提升。

　　所以師兄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

　　葉鴻書想，哪怕沒有很優秀的家庭，沒有很富裕的生活，也沒有充足的資源，他依舊能夠成長到這個模樣。

　　葉鴻書在等待綠燈的間隙偏頭看了一眼帶著耳機眼罩，靠著U型枕睡得整個人都快看不到臉的柳澤，想了想，在下一個路口靠邊停下了，從後備箱的小箱子裏找到了他要的毛毯，拎回來了車裏，小心翼翼的給睡著的柳澤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