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柳澤：“……”

　　這就很特麼尷尬了。

　　柳澤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他倒是想把葉鴻書的表白當成是開玩笑，但顯然，葉鴻書並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人。

　　問題……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柳澤眼神有點發飄。

　　仔細想想的話，葉鴻書對待他的確是挺不一樣的。

　　柳澤一直覺得葉鴻書把他跟別人區別開來對待，是因為葉鴻書覺得他當初那些話的確是對他有幫助——另一方面來講，對他的工作能力肯定也是抱著承認和誇讚的態度的。

　　對擁有才華和實力的人，葉鴻書的態度其實挺不錯。

　　尤其是在他學會調整自己的說話態度之後。

　　柳澤對自己的專業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說沒有出彩到不可替代的程度，但也絕對是非常優秀的一類。

　　所以一直以來，他始終覺得葉鴻書就是想要跟他交個朋友，並順便對陷入困境的朋友伸出援手。

　　這對葉鴻書來說也就是非常輕飄飄的事情，柳澤一直記著並心懷感激，但他始終都沒覺得自己在葉鴻書那裏有多特殊多重要。

　　因為他並不是不可替代的嘛。

　　……不過他似乎想岔了。

　　柳澤回憶了一下最近這幾個月葉鴻書對他的態度和偶然會提起的戀愛話題，隱隱察覺到了一些可以捕捉的痕跡。

　　沒往那方面想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一把葉鴻書喜歡他這件事代入進去，似乎就能摸到些蛛絲馬跡。

　　最近的，就比如送花什麼的……

　　柳澤對同性相戀這事兒沒什麼特殊看法，畢竟當初學院裏成雙入對的就有不少，柳澤從來沒覺得有什麼。

　　自然，他對於葉鴻書突然表白這件事，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想。

　　唯一所能夠得出的結論，也就是他對葉鴻書並沒有那方面的感情。

　　“……抱歉，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對你並沒有那方面的感情，希望我們以後還能是朋友。”

　　作為一個中央空……不對，作為一個暖男，經常被姑娘們表白的柳澤在拒絕表白這一項業務上異常的熟練。

　　他非常誠懇的正對著葉鴻書的目光，沒有挪開絲毫，鄭重的拒絕過之後，又接過了對方手裏的花，在葉鴻書出聲之前，忍不住問道：“你幹嘛去院子裏抽花啊？”

　　葉鴻書看起來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有什麼不愉快不高興的樣子。

　　相反的，他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被拒絕的準備，傻子都看得出來柳澤對他沒那種意思，但他覺得柳澤說得很有道理。

　　總而言之先表白告訴對方心意再說，萬一要是因為沒表白而被別人捷足先登了，那簡直是要捶胸頓足的後悔。

　　畢竟對方有了戀人之後還表白，這個性質就有點惡劣了，葉鴻書幹不出那種事。

　　葉老闆看著眼前晃蕩的幾枝香檳玫瑰，說道：“因為表白的話兩手空空太不鄭重了。”

　　柳澤說道：“去院子裏隨手抽九朵花就鄭重了啊？”

　　葉鴻書悶聲不吭。

　　柳澤撥弄著那幾朵花，微微歎了口氣：“你如果介意的……”

　　“沒事，我不介意。”葉鴻書聲音有點沉，一直都精神奕奕帶著點兇悍氣息的人這會兒顯得有點蔫。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真正聽到拒絕多少還是有點受刺激。

　　感情這種東西，又不是有了心理準備就能夠完全克制的。

　　柳澤把花放好，想了想，覺得這種時候還是放葉鴻書獨處一會兒比較好。

　　他起身去把電腦搬了出來，連接上小廢物的頁面，對葉鴻書說道：“我……帶你去看虎鯨？”

　　葉鴻書一愣。

　　柳澤指了指電腦螢幕：“雖然沒辦法把你帶進去，不過隔著螢幕看看是可以的，等小廢物升到30級了，還能去新商業街裏看看，不過那至少得等到年後了，經驗條實在太嚇人。”

　　葉鴻書沒意見，他看得出來柳澤是想要讓他獨處稍微冷靜一下，他也的確是該一個人待會兒。

　　柳澤進入了小廢物，電腦螢幕上的畫面主體基本上就是他。

　　因為要去的海洋在這個時候有些偏冷了，所以柳澤乾脆換上了小廢物裏的高科技防寒外衣。

　　薄薄的一層貼著皮膚，一點不像大棉襖和衝鋒衣一樣臃腫。

　　葉鴻書看到柳澤伸手在旁邊抓了個飛舞的小型機器人：“這是小廢物裏的全自動型監控器，跟著我拍的那個也是。”

　　他說完就鬆開了手，旁邊樹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動靜，柳澤轉頭看過去的瞬間，一條黑狗身姿矯健的沖了出來，湊到柳澤身邊嗷嗚嗷嗚的使勁兒拱。

　　許久不見的地獄惡犬小姐現在正處在換毛的尷尬期，這一拱就拱了柳澤一身的毛。

　　好在衣服也是黑色，還看不太出來。

　　柳澤揉了揉都快變成野生動物了的刻耳柏洛斯，被舔了遍手之後，招呼了一聲斯斯，帶著尷尬期有點醜醜的半大黑狗往海邊上走。

　　柳歸在忙碌，柳澤就隨便抓了個基礎機器人，拿了點吃的，帶著狗子開著快艇出海去了。

　　跟需要碰運氣才能看到虎鯨以此增加期待感的遊客們不同，柳澤作為系統的所有者，是能夠直接定位到虎鯨活動的地方。

　　小廢物如今的範圍很大，肉眼看著海洋也很大，雖然圈出來能給遊客自由活動的範圍有限，但是經過管家機器人們兩個月的勤耕不綴，可容納遊客總量已經上升到了七千人。

　　當然，這個遊客總量並不是極限容納量，而是說能夠保證這個度假村裏的遊客數量保持在這個人數之內，就能夠保證在度假村內的遊客們最基本的愉快享受。

　　不會擁擠，在住宿區內也不會因為住宿人數眾多而喧嚷不堪。

　　也就是通俗來說的限流了。

　　柳澤坐在快艇上，一邊對著跟在他旁邊的監控器絮絮叨叨自話自說，儘量把自己的度假村說得更加詳細一些。

　　萬一哪個地方突然就給了葉鴻書靈感了呢？

　　葉鴻書要是想不開不跟他做朋友了，柳澤還是很希望葉鴻書能把他那麼重視的海島專案做好的。

　　葉鴻書看著電腦螢幕裏叨叨的柳澤，聽著他說的話，思路馬上就被帶跑了。

　　這大概是工作狂獨有的優勢吧，葉鴻書轉著筆瞅著螢幕裏一邊說著一邊跟狗子玩的柳澤，覺得這樣的狀態也挺好。

　　以後他們要是吵架了鬧矛盾了，氣頭上的時候只要往工作的海洋裏一埋，回頭冷靜下來了再好好溝通豈不是美滋滋。

　　簡直是完美的未來。

　　柳澤完全不知道螢幕那頭的人是個什麼想法，他正趴在快艇邊上，看著遠處那一群虎鯨接二連三的躍出海面，激起一陣陣強烈的浪花。

　　這些海洋的生靈愉快而活躍的玩耍著，噴出水柱躍出水面，又或者是一尾巴把什麼慘遭圍攻的魚類拍出水面送上天空——生機勃勃的，活潑極了。

　　虎鯨看起來非常的可愛，也非常的無害，雖然身在食物鏈的頂端，但外表上一點都不像別的掠食者那樣充滿了攻擊性，反而顯得相當的柔軟可愛。

　　怎麼看都是一副相當無害可愛的樣子——雖然體型有點大。

　　大概就跟熊貓同一個概念吧，明明是一巴掌能拍碎人天靈蓋的兇悍物種，卻靠賣萌為生。

　　柳澤新奇的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它們這種行為有點眼熟。

　　扔給它們一個球球它們是不是能跟碧藍之海似的一條魚抱著球玩一整天。

　　虎鯨群似乎發現了這邊快艇的存在，一甩尾巴齊刷刷的遊了過來。

　　因為體型太大的緣故，看著是很有壓力的。

　　柳澤慫了吧唧的縮回來快艇中間，並不準備挑戰這群海洋中頂尖的掠食者。

　　“走嗎？”柳澤偏頭問基礎機器人。

　　基礎機器人歪了歪腦袋：“我接受到的是友好的訊號。”

　　柳澤一愣：“這才一天呢，你們連虎鯨的語言都破譯出來了？”

　　基礎機器人乾巴巴的用電子音說道：“老闆，這是正常效率。”

　　正如基礎機器人說的那樣，這群掠食者在靠近了快艇之後，卻並沒有發動攻擊，也沒有進行那些對脆弱的人類來說過於危險的玩耍。

　　它們湊過來，腦袋探出了水面，發出了短促而溫和的聲音。

　　狗子天不怕地不怕，兩隻爪子搭在船舷上班，湊過去嗅了嗅靠得最近的大個子，然後跟人家打了個啵，還舔了舔。

　　基礎機器人傾聽了一會兒虎鯨群的聲音，然後從船裏拎出了一大桶魚，交給了柳澤：“他們在問有沒有食物。”

　　“哎？”柳澤接過食物，“不是說這個海域食物很充足嗎？”

　　基礎機器人答道：“他們說因為自己捕獵費勁，族群裏又沒有幼崽需要教導。”

　　柳澤：“……”

　　？？？

　　你們虎鯨怎麼這樣的。

　　“在規劃裏，投喂虎鯨是要花積分的。”基礎機器人說道。

　　柳澤點了點頭，並不怎麼意外。

　　畢竟管家機器人們基本上都是可怕的資本家。

　　“根據星網資料庫的樣本分析，如果陸上的靈長目沒有發展出文明的話，那麼文明很有可能誕生在海洋之中——也即是這類具備一定的智力同時又擁有社會習性的物種。大量的樣本表明，壽命偏短的智慧生命所統治的星球，最初期的進化裏，都是具備社會生活習性和階級……”

　　基礎機器人在一邊用充滿了電子質感的聲音平靜無波的講述著，聽起來有點像是背導遊稿。

　　柳澤一邊聽著，一邊拎出了一條魚，甩手扔了出去。

　　而後只聽“噗通”一聲響，狗子跟著魚一起飛了出去，鯨口奪食，叼到了柳澤扔出去的魚之後又狗刨式遊了回來，發現上不去船之後又扭頭試圖踩著虎鯨的背爬上去。

　　柳澤被嚇得一愣一愣的，等到狗子叼著魚回來把魚重新放在他腳邊上甩著尾巴滿臉期待的時候，柳澤才明白狗子是把魚當飛盤了。

　　柳澤彎腰去撿魚，剛一俯身就被正甩毛的狗子甩了一身的水。

　　雖然穿著黑科技防寒衣，但腦袋和脖子還是露在外邊的。

　　柳澤被甩了一臉的水，在冰冷的海風中打了個哆嗦。

　　“之前是誰在跟斯……刻耳柏洛斯玩扔飛盤？”柳澤問旁邊的基礎機器人。

　　看見這熟悉的跳水姿勢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

　　“是管家001和管家002。”基礎機器人答道。

　　柳澤歎氣，把狗子拴在船上防止它再跳下去跟虎鯨搶食，然後一條一條的把一桶子魚全喂了。

　　但一桶子魚都不夠一頭虎鯨塞牙縫，基礎機器人又表示船上沒有另外的魚了，基本上都在倉庫裏凍著保證度假村和餐廳的供給。

　　如果直接購買的話，又實在是沒什麼必要。

　　柳澤瞅著在周圍晃著尾巴悠閒的遊動著的十幾頭虎鯨，摸了摸湊在邊上沒走的虎鯨的腦袋，有點遺憾的想著下次要多帶點魚來喂。

　　柳澤正這麼想著，遠處突然開來了好幾艘快艇，黑科技快艇過了沒一分鐘就到了幾千年，每艘快艇上都是滿滿的魚，還都是活蹦亂跳新鮮的。

　　柳澤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摸出手機來看了一眼，發現是葉鴻書發來的消息。

　　快艇是葉鴻書發現柳澤沒玩夠就操作了一下送過去的。

　　當然葉鴻書的重點並不是這個，新開快艇過來的基礎機器人拿出了之前碧藍之海作為禮物贈送的遊魚裝。

　　一堆毛巾，其中一條直接裹給狗子了，一條給被狗子甩了一身水的柳澤，剩下的放到一邊備用。

　　除此之外還有放在保溫壺裏的熱茶和姜湯。

　　考慮到柳澤可能會想要下水跟虎鯨玩一玩，哪怕是這麼個氣溫，葉鴻書也沒準備阻止。

　　想玩就玩唄，人生苦短自然先玩為敬。

　　小廢物裏的黑科技可不止一兩個，在這種天氣想要下水，只要有黑科技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葉鴻書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但知道歸知道，他有點擔心會不會有個萬一，總而言之先備著肯定沒錯。

　　柳澤看著一樣一樣送到他面前來的東西，有點不知道誇葉鴻書變得貼心了好還是說葉鴻書真會發揮權力的好。

　　柳澤看著熱茶和姜湯，想了想，決定誇一誇葉老闆。

　　他彎起了眼睛：“謝謝葉老闆。”

　　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柳澤低下頭看了看。

　　葉鴻書：不謝，這是作為一個追求者最基本的關心。

　　過了兩秒，葉鴻書又發了一條過來：玩得開心。

　　柳澤捧著保溫杯，對於葉鴻書發來的第一句不知道應該怎麼表態。

　　他總不能還攔著人家追求愛情吧？

　　目前來講，這種行為並沒有讓他感到厭煩或者是困擾，於是柳澤最終選擇了輕輕跳過那一句話。

　　他呼出一口白氣：“不玩啦，你看起來對這個好像沒興趣，我還是帶你去度假村裏走走吧——對了，水下建築我這邊是有一兩個的，但並不是完全的水下，但應該能對你有所幫助……”

　　葉鴻書看著螢幕裏乘著快艇往回飛馳的柳澤，眼神是自身無法發現的柔和。

　　被同性告白這種事情才剛剛發生，分明應該是感到困擾或者是尷尬的時候，但柳澤的姿態卻始終溫和而自然，就彷彿這並沒有什麼特殊一樣。

　　葉鴻書在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之後就去瞭解了許多東西。

　　他心裏很清楚，絕大部分非同性戀者——尤其是男人，在被同性告白之後都是會感到恐慌甚至是嫌惡的。

　　哪怕他們平時並不曾表現出歧視，但在真正遭遇到這話事情的時候，照樣會本能的排斥。

　　但柳澤沒有，他雖然感到意外，同時也拒絕了，但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感來，甚至連“你是同性戀？”這樣多少帶著些刺人意味的疑問都沒有說過。

　　甚至這個人還始終都在為他人所重視的事物而考慮。

　　這樣的人……

　　葉鴻書靠在椅背上，深吸口氣。

　　這樣的寶貝要是錯過了，他要上哪兒去才能再找到第二個。

　　找不到啊。

　　葉鴻書看著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冷清的客廳，覺得自己恐怕得更加抓緊時間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