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VIP]
連燕子的態度令連璋憤怒,他到底沒忍住,猛的站起來,雙手用力的按在桌子上,大聲質問到:“我很好奇,你到底明不明白,一個巫存在的意義,還有使命是什麼?”
說完這話的連璋,眼眶含淚,雙目赤紅,激動的身體都在顫抖。
他覺著自己心中有萬語千言,然而他除了背咒語,祭文順溜,正常的表述能力基本是個半殘。
江鴿子拿起餐巾布,用力擦了一下嘴,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拉著門栓對裏面劍拔弩張的堂兄弟說:“你們繼續,吵完去露天懸台喊我。”
說完,他離開了。
他不太瞭解巫到底是什麼產物,最起碼,貧窮的三常郡,並沒有巫為亡靈送葬這項福利。
大家還不是一樣出生,一樣死去,然後隨意埋入土裏等著消散麼?
道士,和尚一樣念經送葬,可沒巫這麼講究,還義務?還責任?
看鴿子出去,連燕子一臉怒氣的對連璋喊了一聲:“什麼!”
連璋一愣:“什麼……什麼?”
連燕子挑下眉:“你說的,那個……巫師的意義。”
他滿臉不屑的態度根本沒有遮掩。
連璋努力憋住自己的怒氣,在心裏不斷的默念著,冷靜!冷靜!冷靜……
好半天,他才用略帶著一絲絲指責,十萬分痛心的語氣道:“你不應該放棄你的天份,什麼攝影師也好,航海學校也好,老三巷也好,還是算了吧!你出生既有使命,是註定的,一切都是註定的!我們不該違背母命!自從有了巫,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自身對眾生憐憫的天性,你再看看你……你這一身銅臭……”
連燕子本想坐下,可是看到自己堂哥的太陽穴青筋暴起,手還抓著一把銀質大調羹……他想,他還是站著吧。
萬一他攻擊自己,自己也好順道跑路去找鴿子閒聊去。
倒退兩步之後,連燕子靠著牆站好,又將腦袋歪向一邊。
看也不看他!
連璋壓抑著強烈的憤怒,自從知道堂弟成為古巫,他原本還是欣喜歡快的。
無論是古巫,衡巫,祝巫,誰家不是熱熱鬧鬧兄友弟恭,便是祭祀大典都是三五成群。
他是期盼有個相近血緣的阿家弟,可以跟他一起祭祀大地之母的。
誰能想到,他竟這樣任性呢!
想到這裏,壓住自己的脾氣,連璋擠出一些笑容,語氣儘量溫柔的勸到:“阿家弟,從來沒有任何巫,會用母神賜予的光輝去換取利潤,金錢是醜陋的東西,你不應該被它支配,它也不配成為衡量我們工作標準的……”
連燕子對著面前的空氣反駁到:“誰說的?我就喜歡金錢!我覺著,錢是世上最誠實的東西了!血緣都能拋棄你,然而我拿著一疊現鈔上街找個路人,買個笑臉,還是買得到的!”
聽到他這樣說,連璋如蒙雷擊一般,他無力地搖頭,嘴巴裏喃喃自語:“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跟你一個姓氏……”
連燕子猛的回頭回嘴到:“我可以姓江,我不在乎!”
連璋立刻火冒三丈的大喊了他的名字:“連賜!!”
連燕子也火了,他也大喊起來:“連賜死了!那個名字對我毫無意義!抱歉,即使你不同意我也得說,您說這些話對我來說毫無用處!並且你這些話,只是你個人的意見以及看法!蓮巫不比誰高貴一等,即便陛下需要你,那也是陛下自己的事情!”
他滿面怒氣的,一步步走向連璋,連璋一步步向著身後倒退,一直退到跌坐在沙發上。
連燕子壓低自己的身體,用他絕對的氣勢壓制著自己的堂哥說到:“大地母神看待眾生平等!她從來沒有跟任何巫說過,你們出生是要為皇室或者其他人免費服務的!如果她說過,請拿出證據來!
我們必須聽命與誰?或者怎麼樣去活著,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現在,我工作,我賺錢,我理直氣壯!錯的是你們,是那些腐朽的,該死的垃圾場裏不斷催生出來的驅蟲……你們……”
連璋不忿的抬頭:“你錯了!沒有你們,只有我們!巫從來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
“一樣!!!!!!一樣!!!!!!”
“不!!!我說不一樣!!”
兩位高貴的巫大人在屋子裏像是孩子一樣對著怒吼起來。
春宰與向典慌張的不成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勸阻這兩位大人。
眼見著,吵嘴就要升級為械鬥,正在此刻,屋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吵起來的堂兄弟一起看向門口。
門那邊,王儲李拓伸出的手臂僵直著,露著滿面不遮掩的驚容。
大概自他出生開始也沒見過兩個巫吵架,所以……他帶著一絲不敢相信的語氣問到:“兩位先生?在吵架?”
這兩位立刻一起搖頭說:
“不!”
“沒有!”。
皇儲笑笑說:“那就好,那就好!那麼?我可以進來麼?”
春宰與向典像迎接救命稻草一般的將皇儲迎進屋子,接過他的外套,又為他送上茶點。
幾分鐘之後,皇儲李拓坐在正中的沙發上,看著依舊用眼睛對持的兩位巫大人,他覺著自己還是趕緊做好份內的事情離開吧……
於是他笑著對連燕子說:“我為您帶來這次工作的支票!”
他取出一張填好的支票放置在桌面上。
連燕子瞥了自己堂哥一眼,一伸手他毫不客氣的拿起支票,在看了一下上面的數字之後……他便學著文藝作品裏面的貪財鬼的樣子,吹了口哨,還彈了一下支票,這才一臉滿意的將支票塞進了他的襯衣口袋。
皇儲不能看的伸手遮起自己的臉頰,連璋大人只好高聲又制止了他一次。
實在是太丟巫的臉了。
“你夠了!你不可以收下它!”
連燕子當然可以收下它。
他拍拍自己胸口的口袋位置,故作迷惑不解的樣子問到:“抱歉,陛下……”
李拓立刻阻止:“孤還不是陛下呢!”
連燕子不在意的擺擺手:“早晚的事情,我說,有件事我很困惑,請允許我向您請教一下?可以麼?”
王儲緩慢的呼出一口氣,故作輕鬆善意的回答:“當然!您儘管問吧。”
連燕子立刻坐正,神色嚴肅的說到:“先生,請問,自從蓋爾有了第一部人類法典起,是否有不允許巫在完成工作之後,向人類收取報酬的律條?”
王儲一愣,仔細想了一下搖搖頭,還真沒有。
從東大陸最早的法典到這顆星球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巫為人類工作,是與生俱來的責任,不得向人類收取報酬這一條。
不過,皇儲到底是皇儲,他換了角度去回答這個問題,他說:“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有關巫與人類的合作……收取報酬這件事……以前是沒有的,不過這幾年因為姮先生的行為,也的確給宗室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壓力!
可是,換個角度去想,如我們李家要為萬民護衛周全一樣,這裏也沒有法律規定我們的子孫就要進入特殊事務局,要奔波各地最危險的前線,甚至付出他們的生命!
我那高齡的老母親到了這個年紀依舊要為了萬民滿世界奔波!您看,有些天然的義務是不必說的,你享受特權,就要付出相當的義務。”
連燕子不客氣的譏諷了一句:“您說這話的時候,我覺著略酸了些……”
王儲面色一窘,他涵養好,就依舊端著一臉溫柔的笑容說到:“如果您在意這件事的話?孤可以現在就為您草擬一個施行辦法。如您所說的那種巫的義務什麼的,都可以詳細的一條一條的列出來,您不必擔心國會會不會通過這件事!
雖然時代不同了,孤的手臂無法如祖先一般伸展,可齊國還是沒問題的,我們可以先試行一下這個……恩,巫大人們的義務。”
連燕子立刻輕笑起來,他看看慢慢露出笑容的連璋,又看看皇儲李拓。
是呀,他怎麼忘記了呢!
這兩人是一個利益團體,他算是白問了。
他懶散的往後依靠,露出老三巷錢太太特有的無賴相說:“哎!我都忘記了!你們是一夥的的呀!若是這樣說,就隨便您了,那麼我宣佈,我放棄巫的身份,我要像個自由人一樣的去活著。
反正我也有自己的想頭,深水攝影師的收入還是不錯的。我也不缺你們補貼的那幾個生活費,我拒絕你們佔用我的人生!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連璋聽到堂弟這樣說,頓時臉色漲紅,他又蹦了起來。
“阿……阿家弟,大地之母賜予你天份,你怎麼能隨意放棄?這個世界,陛下都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連燕子十分乾脆的回答:“那是陛下的事情,您要不服氣?那就請您去大地之母面前告一狀吧!就說我不想做什麼該死的巫,我就想做個自由人,哪怕就是成為一個小小的庶民,我也不愛往你們那個圈子裏紮!我對那兒深惡痛絕!我謝謝您了!去吧,去吧!隨您告去!”
說完,他瞪著王儲問到:“有法律規定巫必須上崗麼?”
王儲只能搖搖頭。
連燕子看到他搖頭,立刻伸出一隻手,對連璋做出請反駁我的手勢。
法律都沒有規定我必須去上班,你們能奈我何?
連璋真的是對這個無賴一般的堂弟沒辦法了,他只能說:“阿家弟,巫的行為準則並不能與人類等同,請你不要拿世俗的那一套來說我們世界的道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話還沒說完,連燕子又俐落的插言了。
“得了,我偉大的蓮巫大人!難到巫不是人類麼?”
連璋下意識的回答:“巫當然是人類!”
連燕子微笑著抬起自己的下巴說到:“那就請遵守人類的法律!遵守人類的禮儀!遵守人類的一切行為規範吧!像個人類那樣的去工作!去獲得報酬!
我工作,我收取傭金,我不覺著我錯了!我甚至是驕傲的!理直氣壯的!我並不覺得這需要羞愧,相反,我對民眾說巫是一群白白耗費國家資源,是吃閒飯的蛆蟲這件事表示羞愧!
您看,我不吃白飯,我拿了錢兒,還得給國家納稅,我還給了陛下優惠價,那可是五折!五折!和尚做個道場也不止這個價格了,你請他們給三萬人超度試試?齋飯都耗你們幾百噸的!”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幅樣兒,真跟對門段嫂子那是一模一樣的。
眼見著連璋被自己的堂弟欺負的沒法還嘴,皇儲只好悄悄拉起偏架來了。
他趕緊解釋到:“您無需羞愧,這是我們的宣傳工作沒做好,其實有些不明情況的民眾總是吃飽了沒事做,他們總是這樣的,您看那些小報,他們是陛下都敢調侃的!所以,您大人大量,無需與他們計較。”
連燕子立刻不客氣的反駁了他。
“一直以來,巫付出工作卻沒有得到民眾對我們工作價值的正確評價!尤其是是現代,外面怎麼說,您比我更加清楚!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沒有這次的魔魘現象,我想我……”
說到這裏,連燕子滿臉遺憾,帶著絲毫沒有遮掩的怨氣說:“假如沒有這次的事情,我就是躲在我的圈子裏,誰又會知道我是個巫呢?這份像是馬桶一般的工作,誰愛做誰做去!”
皇儲與連璋都不說話了。
是呀,如果沒有這次的魔魘,這個人悄悄的在自己的世界,一輩子無聲無息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誰又能管到他呢?
連燕子一臉遺憾的看著屋頂,心裏充滿了矛盾,他想,如果沒有鴿子,自己的屍骨都不知道爛到哪兒去了。
現在還來跟他說什麼義務,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要養鴿子,要給鴿子最好的生活,憑什麼不能付出勞動,收取報酬?
皇儲不得不站起來,對連燕子微微低頭,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他說:
“您以前的遭遇,我只能說抱歉了。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們只能吸取經驗,期盼以後可以儘量避免這樣的遺憾不要再發生。並且,在上個星期,陛下已經責令宗室服務局,對巫系的人員生活情況,進行一次詳細的調查,對於以前因為斷血遷出蓬萊駐地的人員,我們也擬定了新的補貼辦法,您安心,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連賜了。”
連燕子無奈回禮。
屋子裏,因為皇儲這個出乎意料的道歉而安靜下來。
很久之後,連燕子才慢慢開口說到:“我再說一次,連賜那個名字死了!所以我再次重申一下我的態度,別的巫愛如何,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意義也好,責任也好,能抗我抗,扛不起,我也就只能放下……我可以為任何人工作,並會按照工作的情況,擁有拒絕的權利,我賺取合理的薪金,你們也可以無需雇用我,反正我也不想做!”
皇儲與看了蓮巫大人一眼。
蓮巫大人低頭不語,皇儲苦惱的皺眉,他已經後悔來這裏了。
在認真的思考了一會之後,皇儲才緩慢的說到:“孤……僅代表個人,對此事沒有意見。”
連璋意外的抬起頭,眼神充滿驚訝的瞪著皇儲。
連燕子輕笑了一聲,誰也不是傻瓜,這是黃金時代,因為一個巫而去養活巫系整個家族這件事,即便沒有他,皇室,宗室,國會又能忍耐到什麼時候呢?
連燕子拍拍胸口,笑著說:“您不必擔心,既然陛下給了支票,我想她對付錢這件事……”他伸出手很遺憾的沖著自己堂兄一攤到:“陛下手握天平,公平正義!她老人家也沒意見!”
連璋猶如被背叛了一般,他臉上熱辣辣的,被氣的渾身顫抖的說不出來話。
他本想說,你不能這般自私,如果你個人收錢了,以後那些沒有起靈的巫系家族怎麼辦?
那些未成年的血脈後代怎麼辦?誰家不是幾百口子等飯吃,還能有點家族觀念不?
然而,他到底沒有說出口。
許是覺著丟人,他帶著巨大的怒氣就離開了。
向來溫和有禮的蓮巫大人,都沒跟皇儲正式告別,還反手把門孩子氣的使勁甩上了。
連燕子看向尷尬的皇儲,只能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
皇儲捏著鼻子與連燕子對視,他倆是沒有什麼共同話題的。
不過,連燕子說起工作收錢這件事兒,到真是今天的意外驚喜。
這個時代,他家的人都要出去工作,皇子都是個人顧個人,更何況那些不如他們的巫系家族?
靜默半天兒,皇儲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每年內庫,宗室財務帳面撥給巫系的款子年年上億!”他心虛的挪動了下身體,把話在腸子裏過了一次才又說:“蓮巫大人良善敦厚,我想,他也是為你好吧?”
連燕子立刻笑出了聲兒,好似在譏諷皇儲虛偽一般的說到:“你們可以不出錢兒呀!誰也沒逼著你們,對吧?”
皇儲無奈伸出手,拍拍身下的座墊,他笑著搖頭到:“難!心有所求就無法講您的道理了!您的那位引導師,那位姮大人,恕我直言,他到底是走的太快了些,若是按照孤的想法,您可以掛靠一下,畢竟您現在也不需要引導師了。”
能為三萬亡靈送葬的巫!
再說引導師,就有些搞笑了。
皇儲說完站起來,接過春宰遞給他的外套穿上後回頭說到:“您會去金宮住滿三個月吧?”
連燕子想了一下點點頭。
皇儲又問:“那麼,您的那位小朋友呢?”
連燕子走到門口彎腰:“您慢走……”
皇室飛艇露天的懸臺上,大朵的鮮花開的璀璨鮮豔。
江鴿子躺在一塊天然有著凹形的石頭上打瞌睡,一直打到,他覺著周圍氣溫有了些涼意,還有唰唰的雨聲傳入耳內。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看到了站立的筆直,抗著一把巨大的太陽傘的連燕子。
“下雨了?”
江鴿子坐了起來,拍拍身邊的石頭。
連燕子扛著太陽傘坐下,沉默不語。
江鴿子扭臉看看天氣,語氣帶著沒有睡醒的懶意問到:“看你的樣子?你不回老三巷了?”
連燕子點點頭,用相當失望的語氣說:“我沒想到,那個老女人會給我支票的。”
江鴿子驚訝的回頭看他:“竟然真的給了?”
連燕子點點頭,從懷裏拿出支票遞給江鴿子。
江鴿子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支票,只說:“我也有。”說完他斜眼看了一下數字,輕笑到:“比你的多三倍呢!”
連燕子看他高興,便也高興起來。
他讚美到:“要我是皇帝,我就給您十倍的報酬,您給了蓋爾大陸新的希望呢!這些錢我也花不了,我現在打著兩份不錯的工作,薪水還是不少的,您幫我存著吧。”
江鴿子聽到他這樣說,這才接過他的支票放進口袋裏,並語調帶著調侃的意味說到:“你從哪兒找來的這麼大一把傘?”
他講話向來沒有邏輯,基本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連燕子看看腦袋頂誇張的傘面兒,隨手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江鴿子探頭一瞧,頓時臉上笑容更勝
他指著那邊說到:“那是皇儲最心愛的洛倫,它喜通風乾爽,不能淋雨的,恩……很難養的,它們死定了!”
連燕子奇怪的看著他,問到:“你怎麼知道的?”
鴿子很多世俗知識不懂,更何況這個屬於很偏的植物學,他都不知道,沒聽過什麼洛倫。
江鴿子聞言一愣,好半天才恍然大悟的說:“五代杆子是個花癡,我有他的記憶傳承。”
這樣啊,連燕子了然的點點頭。
然後,兩人一起沉默不語的看著那幾盆倒楣的洛倫很久沒說話。
一直到天色放晴的時候,連燕子才說:“鴿子,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回老三巷了。”
江鴿子點點頭,語氣很平淡的說:“知道了,我會在下個靠岸的地方下艇。”
“我……我必須跟另外一個古巫在金宮呆滿三個月。”
“恩?為什麼?”
江鴿子有些不解的看向連燕子。
連燕子無奈的歎息:“因為,有新巫的誕生,說明君權是被母神贊同的,喜愛的,庇佑的。”
江鴿子了然的點點頭說到:“哦,面子工程啊!那三個月後呢?”
連燕子聽到三個月後這個辭彙,頓時表情鬆弛了起來。
他用略微放鬆的語氣回答:“三個月後,我們學校大概已經搬遷好了,我要回到航校去繼續深造,我想……我是真的喜歡……大海的!所以還是要與您分開了。”
“恩,那倒沒什麼的,你跟我說的那個姮……”
“姮不曆?”
“恩,就是他!他……人怎麼樣?”
連燕子想了一下回答到:“有著足夠的聰明,卻沒有與聰明對應的世界觀,他很安全!您放心……”
這就好!
江鴿子看向天空的眼裏淡淡露出了欣喜,他站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到:“那就去吧!人生苦短,樂也一輩子,熬著也是一輩子!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巫怎麼了?巫就不能成為冒險家麼!總要有第一個人站出來,走別人沒有走的道路,有我呢,所以……你不必擔心身後的……”
那些麻煩,最起碼,他也給得起一間屋子,一個家。
連燕子開心的笑了起來,他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點點頭。
天邊的涼風吹過懸台,他們一起站起來,趴在欄杆上俯瞰飄向遠處的島嶼。
飛艇飛的相當低,低到這兩人甚至能看到有著淡水的島嶼上鬱鬱蔥蔥的長著綠色的植被,還有一小片森林。
幾隻猴子抓著藤條在林中嬉戲,飛鳥從島嶼向天空成群的飛起,最後它們停留在懸台的欄杆上,歪著腦袋觀察著人類們。
膽子,倒是挺大的。
連燕子側臉看著江鴿子微笑,他在心裏想,我從來不想做冒險家的,當初不是說好了麼,我要成為你的賺錢機器的……
隨著那座島嶼越來越遠,江鴿子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忽抬起頭對連燕子說:“你知道麼?其實,巫也是猴子變的!”
他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他相當倔強的拒絕了皇儲的挽留,於下個航站登岸了。
常輝郡四季分明,春天就是春天的樣兒,夏日便有夏日的暑氣。
待到秋季,這眼見著常青山的本地水果上了市,整小城的天空都溢滿了果子的清香。
傍晚,蔣增益提著一袋表皮已經起皺的水果,從工地上回到端氏建築公司的一生活區。
還沒有到家的時候,他便看到自己後來結契的妻子梁愛媛抱著自己最小的女兒三朵,正一臉怒氣的沿著大道走著。
梁愛媛也看到了丈夫,她腳下卷著怒氣的迅速走到丈夫面前,張嘴就問:“你今天短工的薪水呢?”
兩歲的三朵看到父親便糯糯的喊了他一聲。
蔣增益笑了一下,他彎腰放下袋子,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皺了皮兒的果子,用自己的牙齒啃去一半外皮,這才把有皮兒的一半放進小女兒的手裏。
蔣三朵被媽媽放在地上,抱著果子,艱難香甜的啃了起來。
丈夫不搭理自己,梁愛媛就特別生氣的又問了一句:“錢呢?”
蔣增益伸手摸摸女兒的腦袋,這才一伸手從口袋裏取出一把半新不舊的鈔票,數出三百錢放到妻子的手裏說到:“又跟媽生氣了?”
梁愛媛掃了一眼丈夫手裏的鈔票,覺著至多一百多文,這才露出一絲笑臉的說到:“你老娘又把展原,展勝接來了。”
蔣增益聞言愣了一下,他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妻子的臉,看她表情放鬆,便心裏也隨之放鬆下來的說到:“恩,來就來吧,我最近接了兩個繪圖的工作,回頭我把錢兒給你,你給孩子們存起來,明年給一朵轉個好點的私立吧,這子弟學校到底是不靈光的……”
梁愛媛點點頭,無奈的歎息到:“哎,難為你了!你說那事兒都已經這麼些年了!他們怎麼就不放過你呢?
你一個人養我們幾個,還要外加兩個老的,吃藥掛水不便宜,這家裏家外,哪兒不是錢?哎,你說,兩個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他們怎麼好意思呢?次次空著手就帶一張嘴,真白瞎了那麼大的個子!”
蔣增益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他只是拿起被女兒啃的相當狼狽的果子,一張嘴又接著另外一邊啃起了皮兒。
梁愛媛依舊在那邊嘮叨著:“就你家這條件,考國立高教我看是沒戲,你看展原笨的那樣子,你說說,你們兄弟幾個,都是公司裏的文職,怎麼這第三代就岔了氣兒呢,你看他倆的成績吧,還考高教……”
蔣增益把果子遞給小女兒,一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帶著妻子往回走。
梁愛媛將那疊鈔票卷好,彎腰塞進鞋底兒,跟在後面還是嘮叨個沒完沒了。
“你說說,到處搞建設呢,就連你每天下了工都能接幾份兒不錯的散工。他們年輕力壯,我也是讀過中級教育的,這最後一年學校只上半天課,剩下半天兒,他們就不上上上短工麼?如今只要彎腰,輕鬆點的活兒都給百多錢兒,常輝滿大街的零工……你說說,那麼大的小夥子怎麼就不能去試試?這不到飯點兒不來,一做肉就來,吃點好的就來……”
蔣增益抱著女兒,慢慢的走在與妻子相隔三步遠的地方,有時候妻子走慢了,他就停下來等等她,等她過來便沉默的繼續走。
他命運波折,受過巨大的教訓,性格裏就增加了比常人多的耐心以及沉默。
有時候他的父母,妻子女兒們,一個月都未必能聽到他這個人高聲講上一字半句話。
他似乎對這個世界隨便了,對親情也隨便了,甚至他對自己也是隨便了的。
天色漸黑,隨著生活區的路燈一排排亮起,在進生活區的時候,這夫妻與熟人迎面碰上了。
熟人是一對小青年,他們打小就跟蔣家熟稔,是本公司子弟,要論起輩分兒,他們管蔣增益喊三伯。
不過,人家現如今也是職工,這就不好稱呼輩分了。
看到是蔣增益,他們便笑著先打了招呼到:“呦,蔣設計?您這是跟嬸兒……也去看晚會呀?”
蔣增益停下腳步之後沒有說話,倒是他身後的梁愛媛一聽有演出,頓時就興奮起來。
她上前幾步,笑著大聲問到:“真的啊!素日咱們都是去李氏那邊蹭人家的晚會,怎麼咱公司這次也捨得出血了?”
“嗨!這還不簡單,害怕員工人心渙散唄,您說說,這一個常輝郡,開了多少單工程,人外來的那是什麼待遇,咱本地的什麼待遇……怕大家辭工唄,哼!早幹啥去了,就那麼點兒錢兒,夠幹啥的。”
梁愛媛大是贊同對方的意見,她嘴上沒把門的高聲說到:“就是!就是!你們說我家蔣增益,那是受過高教,有資歷的設計師!他畫的畫兒可是上過州立的雜誌的,您去打聽人家外來的企業給設計師多少錢兒?哼!一月三十多貫呢!您們再看看咱公司,亂七八糟合起來才……”
蔣增益再也聽不下去,他抱起孩子就走。
走了很遠還能聽到自己妻子那猶如老母雞一般的咯咯噠的笑聲以及嘮叨聲。
大概是前段時間見到邢玉娟的緣故。
最近……他就總是想起邢玉娟來。
那個女人就不這樣!
她總是驕傲的,倔強的,不跟任何人低頭的。
最起碼,她不會這樣嘮叨……
梁愛媛回頭看著丈夫的身影走遠,這才停止自己的嘮叨,沖著對面的熟人乾巴巴的笑笑,滿面抱歉的說:“瞧瞧,這又連累您們了。”
熟人相當理解的壓低聲音問她:“我說嬸兒,您這是……又不想回去了?”
梁愛媛歎氣:“哎,你說說,我回去幹嘛?這從老到小的都趴在蔣增益身上吸血,就像我們娘四個也是兇手一樣!老大家那對雙胞胎來了,我等他們吃完了回去!
我那婆子,她倒是對晚輩們都好,只是不能看到我們倆!你們說說,是不是腦拐了?我是後來的……怎麼看我都像仇人一般?
你們說說公道,這老么兒都死了八年了,一家子親生骨肉,又不是蔣增益害死他的,老的小的怎麼就沒個完了呢?我是不想回去的!回去就生氣!”
熟人沒法給個公平,就只能尷尬的站在哪兒笑了一下,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後轉了話題說到:“嬸兒,跟你說個事兒!”
“啥事兒?”
“這不是工地人不夠用麼,我們班頭說,怕是分公司的外派員工,可能要全部被調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唄……什麼!”
梁愛媛反應過來後,忽大叫了一聲,轉身她就沖著家裏跑去了。
蔣增益沒有看到自己妻子的變臉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妻就要回來了。
他抱著孩子,停在家門口,聽著院子裏,侄兒們跟自己母親親昵的歡聲笑語。
母親這種慈愛的聲音,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他貪婪的聽著,一直聽到身後遠遠的傳來他妻子的喊聲。
“蔣增益!!邢玉娟要回來了!”
院子裏,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有瓷器墜地,摔成碎片的響動向外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的!
麼麼啾!
感謝親親們的地雷,感謝支持我的小可愛們!
鞠躬!
最後,蔣增益與蔣增潤兩個名字,略有混淆,我回頭大改!
最後,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