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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間》第80章
第 80 章 [VIP]

  傍晚的時分,紅日卷裹著染色之後的紅霞,穿透三米乘三米的特種玻璃鋼懸窗,照在下倉靠南邊的一個小角落裏。

  在並不透氣的葉芝三十的下倉邊緣,隨著整齊的腳步路過,陣陣汗水的腥臭在空氣裏徐徐發散著。

  飛行的日子機械而無聊。

  江鴿子親眼目睹,各國軍人將簡單的活動筋骨的前期運動,慢慢發展成了一種,捍衛祖國,捍衛部落?呃……捍衛國家軍人榮譽的賽跑運動。

  發展至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扛著各式各樣的旌旗,全副武裝,身背最少百斤的裝備,在不動聲色的掐著只有他們才懂的架了。

  就是跑步,誰也不能跑到我的前面去!

  不然就丟了祖國的面子!

  狗屁的面子!

  轉眼又是一隊軍人飛奔而過,皮靴將鋼鐵地板都踏的悶響顫抖。

  葉芝三十在天空不動如山,平穩且安全。

  想起地球飛機的飛行,就連換座都要申請,因為一不小心,飛機上重量無法平衡,是真的會墜機的。

  所以,即便是速度有偏差,飛艇沒地球飛機那麼快速!

  可是蓋爾的磐能動力技術,其實已經遠遠的超過地球了……飛艇這個大怪物,它就是慢,可安全係數比火車也不差什麼了。

  磐能動力,磐磁琻,匠師,南派藏刀……遊戲世界……地球……蓋爾……還有,我是誰?

  為什麼在這裏!

  江鴿子手裏的雕刻刀緩了一下,他微抬起雙眼,看到了那只在空中搖擺的雄鹿旌旗,他又看向紮著皮帶,在隊伍最前方,帶隊跑的相當有力量的窮死先生。

  呃,他應該叫李瓊司的吧!

  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嫡次出直系血脈皇子。

  用俞東池的話來說,燕國皇室對於生育後代,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許是在以前,被這邊的孩子集體欺負過吧!至現在,多年專注生育,一個燕國皇室人口與其他八國皇室人口相當。

  為了穩定家族內部,燕皇室又開始致力於積極的聯姻運動,公主皇子不要錢一般的送出去結契。

  人口越多,土地資源越不夠分配,燕皇室對土地,有著難以描述的企圖心。

  所以,一個北燕禁區,拉動著燕國上下所有執政者的腦神經,只要有些能力的皇室子弟,都要靠著關係,來這支隊伍裏分一杯羹。

  從天而降的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足夠這些人吃個飽了。

  其實……這也沒什麼吧!自己掏腰包探險,憑本事吃飯!

  九州皇室的特質是令江鴿子發自內心佩服的。在這裏,他除了見到女皇本人常年黏在王座上。

  剩下所見到的一切皇室成員,他們都站在危險的第一線。有關這一點,宗室或者是大貴族子弟都是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在九州,任何人都有從軍中退役的權利,而九州皇室的服役期,則是無限。

  在九州一切烈士陵園,李氏的墓碑總是自成一園的。

  他們隨時都可以出現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就連最有紈絝氣質的那個傻子李耀。

  江鴿子自見到他,他就是從這個任務到那個任務,俞東池也說過,李耀那傢伙,他有大片封地,是完全可以過舒服日子的。

  可他仍然要出去打拼。

  所以,那晚水銀洩露,俞東池半步不退。

  李氏是一支不懂得後退的家族。

  江鴿子對自己只有十裏封地就地宅的屬性,完全不以為恥,他看九州皇室腦袋缺根弦,別人看他……恩,大概已經納入奇人的譜系當中去了吧。

  就像在葉芝三十,所有的軍人都會參與到艱苦的訓練當中去,而他每天至多跟士兵訓練八小時,超過八小時,叫他多動一分鐘都不行。

  因這位先生還是一位藝術家!

  飛艇上的那些軍人,就原諒了他的一切怪癖。

  江鴿子很快將眼睛從那群白手套的身上,又轉移到了窗外。

  此刻,飛艇懸空兩千米。

  于天空向上仰視,葫蘆口的群山,地貌兇險至極,竟是一水的筆直沖入雲層的平面懸崖。

  江鴿子清楚,當飛艇再向上直升五百米,他就可以透過懸窗,俯視到高低不平的山脈丘陵,一直彎曲著伸延到無限當中去。

  目睹一切皆為幻象。

  當穿破幻象,從高空看到真實,人卻不能進入到真實當中去。

  飛艇可以看到最遠的地方,就是幻陣背後的世界,那裏有連綿不覺的英俊群山,兩千年未有人類踐踏,瑋屏山脈有著藝術形式當中描述的一切盛世美顏。

  可當你被它迷惑,想要靠近,那些起伏的群山,會忽化為直刀劃出刀鋒切割一般的凜冽山壁直入雲霄,而這一切,竟是兩千年前的巫,靠著小幻陣一個一個的圈套而成的。

  真是令人驚訝又拜服的智慧。

  現代那些巫,連連燕子算在內,他也置辦不起這麼大的一個幻陣。

  所以,江鴿子就如崇拜古代人建造的長城一般,也在崇拜著這裏。

  他想,如果他有畫筆,他應該可以將這樣的美景納入圖畫。又或者,等到北燕禁地全部解決,他就要了入口的地方,再蓋上一座大大的收費站,將參觀票價提高到最少百貫一張……那就發財了!

  不!其實他真實的想法就是,靠著高昂的門票,攔截人類前行的腳步,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環境來的。

  又是一隊軍人疾奔而過,與眾不同的是,這隊軍人每個人懷裏都抱著一盆鬱鬱蔥蔥的盆景。

  那些盆景因為植物的本身體積,有大有小,這就造成有人單手托著巴掌大的盆子在跑,也有人綠植過於茂盛,就只能艱難的抱著挪動,遠遠的看去,就像一顆巨大的綠蘿怪在跑動一般。

  江鴿子嘴唇勾勾,眉毛微挑的看著毛尖先生抱花而過。

  哦,他養了一盆小薔薇,碗大的花盆裏,綠植已經結出漂亮可愛的一朵朵小花苞了。

  毛尖先生還給自己的小可愛,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小薔!

  小薔?小強!

  哧……

  果然,人類的力量就是無限的。

  如八百年前,那些低級軍官半生征戰,最後只換到一根樹杆子。

  然後靠著與這根杆子的溝通,他們引發了人類與生俱來的親近自然之力……這可跟遊戲世界全無關係。

  這就是蓋爾大陸本鄉本土的血脈力量。

  既然祖先可以,為什麼後人不行?

  那天,江鴿子給每個隊員發了一顆種子,然後一個一個的抓起那些人的手臂,用杆子傳承的力量,於細胞血脈當中,引導他們與種子不斷接觸,最後啟動種子的生命力。

  他的杆子傳承裏,就是這樣呼吸感受的。

  將自己化為細胞,再將細胞從身體裏分離,融入綠植細胞當中,模擬其生長姿態,被其相容承認,最後成為一體,一起生長。

  其他杆子也知道這樣的呼吸感受法,然而他們卻不懂地球武俠傳承當中的運氣療傷大法。

  比起其他杆子,江鴿子還有一套詳細的思維體系,所以他懂得利用穴位,氣感這樣的語言去引導。

  並按照地球中醫的規矩,從頭頂的上星,當陽,一段一段的分段連接,就像點亮星座一般,氣流最後到手指中沖穴而出。

  不是他懂得中醫,他只是背下了人物屬性面板。

  面板裏,從前到後,人身七百二十穴,每衝開一個,玩家要付出五毛錢的代價……這個是要實打實充值360塊,才可以禦劍飛行的。

  現在,他只要根據穴道引導就可以了。

  他也就只教了一次,沒幾天,這些杆子後裔,就一個個的在江鴿子面前,打開了人物屬性面板。

  看著他們已經貫通的筋脈,江鴿子知道,這幫臭小子,他們已經自然的轉職為法系裏的木系異人了。

  只是……人的素質有高低之分,如毛尖先生,他只通了手掌上的商陽以及少商穴。

  而最後的那個小胖子,他卻是一臂貫通,只可惜,他養了一顆向日葵。

  自己當初給他們種子的時候,什麼時候混了一顆瓜子兒進去呢?

  隊尾的小胖子,抱著一盆向日葵跌跌撞撞的跑著,他懷裏的那顆植物,已經茁壯到了他小腿粗的程度。

  它有著健康的綠杆子,漂亮肥厚的大葉子,還有最頂端的花盤上,小胖子的向日葵已經結出一大盤瓜子兒。

  小胖子愛惜的要命,他小心翼翼的托著自己的綠植在奔跑,偶爾眼見著要絆倒,他的那顆向日葵胖葉子會迅速放大,托起他站穩,然後繼續相伴著向前奔跑。

  這是……已經開始跟綠植建立感情了麼?

  真是天真的傻孩子,自己說什麼,他們就信了!

  他只是說,從此要把綠植當成自己的半身,最好形影不離……像養兒子,女兒一樣撫養它們長大。

  咳……

  向偉大的動漫之神發誓,此臺詞舶來自一切動漫故事,把足球當成半身,網球當成半身,卡牌當成半身,召喚物當然是半身……最後早晚成就C位主角。

  這是動漫世界潛規則。

  只是抱著花盆活著……這就有些搞笑了吧。

  他們如今是睡覺,吃飯,甚至訓練都要扛著花盆奔跑……江鴿子有些不忍睹的低頭,繼續開始了自己的手工雕刻工作。

  而他的背後,一顆女貞樹藤蔓正在愉快的“看著”面前的奔跑大隊。

  它如前輩一般欣慰,一旦毛尖先生他們飛奔而過,它就愉快的拍枝葉,藤蔓的芽頭還會相當有氣質的上下搖晃。

  可惜,這一切私下裏的小動作,江鴿子是沒看到的。

  看到了……現在大概現在也顧不上了。

  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離開常輝郡,他很快就跟遊戲世界新手村失去了聯絡。

  到達燕北部喀鶴郡二季縣之後,他隨身包袱裏,一切來自新手村的物資,就像急於跟什麼東西產生聯繫一般的開始躍動。

  找到了!

  那一刻,就連江鴿子的內心也在躍動著,如乾咳了半條沙漠的旅者,江鴿子覺著幻陣後面有水,大量的水,是故鄉的水……

  找到了!這三個字,是他在東岸都沒感受到過的。

  遊戲世界很大,瑋屏山脈後面,又到底是那一塊地圖?隨著一天天接近,江鴿子內心溫度就越加熱烈起來。

  現在,他似乎知道那裏面是那一塊地圖了。

  為了安撫住自己雀躍的內心,江鴿子將隨身包袱裏,那顆西瓜大的瑪瑙取出,又像俄羅斯套娃一般,將這塊瑪瑙摳成八個瑪瑙碗,一個核心瑪瑙球。

  他迫切需要不動聲色的沉靜下去。

  每天傍晚,他都像是需要夕陽的靈感一般,坐在懸窗邊上,拿著一柄小刻刀,在瑪瑙球上隨意雕刻著。

  事實上,他手上在工作,其實神識早就飛了出去,就在這附近的山脈,他能感覺到星星點點猶如銀河一般的遊戲碎片在散落著……

  他想進去,然而……那些碎片太過零散,塊狀太小,他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找到一個切入點。

  他知道,它破碎的相當徹底。

  墜落,撞擊這個辭彙不斷的在江鴿子的腦海裏翻滾著……

  而他的腦海裏,連接新手村的地方,出現了銀河般的新地圖。

  出村見喜,荊棘平原,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江鴿子在腦內專注的標注著地圖碎片,而他這種旁若無人,專心搞藝術的行為,莫名其妙就符合了很多上層軍官的胃口。

  想像一下,夕陽西下,俊俏至極的黑髮軍人,盤膝坐在霞光當中,他一手拿著雕刻刀,一手拿著一塊價值不菲的花玉,正在一刀一刀的鐫刻未知的詩句。

  他的一切行為,都是那麼的美好,都是可以納入最頂級的藝術作品當中的。

  然而,這樣神聖的藝術創作當中,他還得兼顧教官。偉大藝術行為被不斷的打攪,青年的表情時而悲傷,時而欣慰。

  雖然他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脾性,然而就是因為他的這種巨大的忍耐,一眾軍人心內憐惜恒生,從他身邊跑過的腳步都會輕上幾分的。

  大家都知道,所有的行軍,都有提氣的口號。

  然而,在下倉的軍事對抗當中,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下倉除了基礎的腳步聲,他們幾乎不發一言。

  真是令人沉醉又心疼。

  皇子做炮灰亦不可惜,然而將一位正統藝術家送到最前線,這就給江鴿子整體氣質,渲染上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某種悲劇色彩。

  一聲昂長的牛角號,所有的士兵停下了腳步。

  江鴿子手裏的刻刀一頓,繼而又開始埋頭工作起來。

  終於要降落了麼。

  他在葉芝三十上過了一個飛翔尾年,又看著那群實用主義者,為了利益,整整扯皮了二十天。

  他們終於捨得雙腳踏地了麼?

  江鴿子舉起面前的瑪瑙球,很認真的左右端詳一會後,他將兩腮鼓起,就像一條可愛金魚一般,猛的呼出一口氣。

  隨著瑪瑙粉從球面吹落,一首俊秀飄逸的詩句便顯現出來。

  “把我當作你的豎琴吧,有如樹林:

  儘管我的葉落了,那有什麼關係!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樂  

  將染有樹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雖憂傷而甜蜜。呵,但願你給予我

  狂暴的精神!奮勇者呵,讓我們合一!  

  請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讓它像枯葉一樣促成新的生命!

  哦,請聽從這一篇符咒似的詩歌,  

  就把我的話語,像是灰燼和火星

  從還未熄滅的爐火向人間播散!

  讓預言的喇叭通過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喚醒吧!

  要是冬天已經來了,

  西風呵,春日怎能遙遠?”

  “真可愛!”

  看到青年認真的,鼓著魚兒一般的腮在光線當中,對著花玉球認真的一吹。

  俞東池便失聲讚美了一句。

  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珠,周松淳有些不明情況的扭頭問到:“您說什麼?”

  俞東池輕笑了一聲,他一邊解開腰上紮的緊繃的腰帶,一邊以一種放鬆的姿態,走近江鴿子。

  他說:“鴿子,我們就要出發了!您準備好了麼?”

  江鴿子看看窗外,又對他點點頭說:“恩,迫不及待!”

  他站了起來,順手將手裏的瑪瑙球丟給俞東池。

  那顆珍貴的花玉球在空氣裏迅速劃過,俞東池手忙腳亂的雙手接住。

  他驚訝極了,就問:“是給我的麼?”

  已經離開幾步的江鴿子回頭看他,什麼都沒有說的點點頭。

  這是根據合同,要交出的作品啊?你忘了麼?

  他也不知道應該刻一些什麼東西在上面,然而誰沒有少年時喜歡的幾首詩歌呢。

  有些悲哀的是,曾經不懂的《西風頌》他懂了,曾經想不明白的那句“未曾在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談人生。”他也懂了。

  雪萊寫的這些詩句,原來竟然是寫給他的麼!

  皇家城堡車內,江鴿子對著潔淨的水流,用力沖洗著自己的身體。

  這是最後一次奢侈的用水了,那下面一切水資源都被污染了。

  等到潔淨完畢,他走出浴室,于深藍金絲絨面的躺椅上,拿起了自己的內衫,裏褲,開始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靠躺椅的桌面上,微型夜視鏡,對話器,短木倉,掛壁微型□□,匕首……

  這些不屬於江鴿子生活的裝備,被整齊的排列著。

  空氣裏,一股子槍油的味道彌漫著。

  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軍用服裝的穿戴方式,然而這些器材要掛在哪兒?

  江鴿子看著軍褲上的幾十個口袋發愣,這麼多口袋,等這些東西裝進去……褲子會被墜掉的吧?

  正在他疑惑間,屋子的門口,忽被大力推開。

  俞東池以龍捲風的姿勢捲進室內,進來後,他大力關起身後的房門,切斷了門外戚刃等人驚愕的視線。

  江鴿子嚇了一跳,抬眼愕然的看向他。

  俞東池眼眶赤紅,他從口袋裏珍惜的取出那顆瑪瑙球,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向江鴿子,然後他猛的將他擁抱入懷,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抱了個結結實實。

  他說:“是給我的麼?”

  江鴿子一愣,又點點頭。

  就是給你的啊!一件作品三十萬貫!你這個意思,是不給錢兒了?

  不等他說出什麼,胳膊上的兩條鐵箍,盤的更加有力了。

  他聲音哽咽的問:“是寫給我的麼?”

  不是啊,是我會背的不多……就記得幾首……

  耳邊,沉重的呼吸帶著溫度陣陣襲來,江鴿子心裏一顫。

  “謝謝您,我聽到了您的鼓舞,它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如果可以,可以為這首詩歌再起一個名字麼?”

  江鴿子魂遊天外,聲音飄渺的問:“名字?”

  “對!我要個名字!”

  俞東池放開江鴿子,舉著那顆瑪瑙球,情感熱烈的說:“請寫上,給愛!我將會永遠珍藏這一顆希望,即便是死,我也會將它帶入我的墳墓!我……我非常感謝您!您的鼓勵我收到了!我們一定會好好的進去,然後……好好的回到我們的……家!”

  眼淚終於笑著掉落了。

  江鴿子沒法打擊這樣的俞東池。

  他只知道,這件東西,大概是不能算作合同裏的收藏作品了!

  啊!算了!就這麼著吧!

  想到這裏,他一伸手,從俞東池手裏取過瑪瑙球,又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找到刀頭插在手柄上,開始低著頭認真的在詩歌最前面,寫上了“給愛及魚!”。

  然後滿面羞愧的將它遞給俞東池。

  他小聲嘀咕到:“這不是我的詩,你誤會了……”

  然而,俞東池沒聽到,一切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他只是珍惜的撫摸這顆花玉球,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感動。

  他的母親羿瑾女王,半生都跟藝術家友好相交,她出大價錢買的自畫像掛滿了金宮的回廊,然而她都沒有一首屬於知己送的詩歌。

  他何德何能!

  他的冬天在看到這枚花玉球一刹,春天就已經來臨。

  那上面描述的情景是多麼美啊!

  讓我們合一……春天就會來臨。

  他小心翼翼的,用繡著自己名字縮寫的絲帕包裹好了給愛球,吸吸鼻子,他總算平復好激動的心情。

  再次抬眼看去,卻發現,鴿子正在笨拙的將各種器械往褲子口袋裏塞。

  隨著重量增加,果然,他的褲子也在緩緩墜落著。

  真可愛!

  俞東池噗哧一聲笑了,就問:“您不怕把褲子墜下來麼?”

  江鴿子苦惱的看向他:“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你看,太多了……”

  “掛錯了!”

  俞東池走向江鴿子,蹲下身體,將他口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掏出來,又順手拿起桌面上的寬皮帶,繞著他的腰身幫他扣好。

  並開始熟稔的將那些器械,一件一件的組合好,又一件一件的掛在皮帶環扣上。

  江鴿子恍然大悟的不停點頭說:“啊,是這樣啊!”

  俞東池語氣沉重略帶抱歉的說:“是呀……就是這樣!我,我很抱歉!”

  “抱歉?”

  “對,抱歉!您本該享受最清閒自由的生活,卻因為我的無能,總是阻隔不了這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江鴿子卻急切的抓起他的雙手,用力的攥著,並眼神裏都閃著熱情的光芒說:“請務必!在下次遭遇到同類任務的時候,帶上我……”

  江鴿子這話也沒有說完,屋門卻再次被人推開。

  連燕子走進屋子,他眼神一頓,先是看看緊握雙手的兩人,情緒細微而迅速的變幻,又迅速歸於平靜,他笑著舉著一份通知單說:“姮梭那傢伙終於求救了!”

  江鴿子什麼都沒發現的放下俞東池的雙手,毫不猶豫的丟棄了這個渾身僵直,保持攥手姿態的木偶娃兒。

  “他總算捨得讓我們下去了!”

  “是的,似乎那位做了些什麼?”

  江鴿子好奇的回頭看看俞東池:“他?做了什麼?”

  他接過檔,迅速一張一張的閱覽起來。

  而連燕子則走到俞東池面前,低頭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如果我發現,你對我的主人有一絲一毫的不忠誠……就!殺了你!”

  俞東池猛的抬頭,愕然的看向他,可……面前這個古巫,表情卻一如既往的溫柔恬靜,那句殺了你……就像不是他說的一般。

  連燕子走到江鴿子面前,推著他坐在躺椅上。

  他左右看看,最後拿起鴿子的靴子,毫不在意的用自己的祭袍,擦了一下本來就很乾淨的靴面,一邊彎腰一邊幫他套,一邊說:“我將會跟著先頭部隊進入禁區邊緣,構架新的禁區光幕,我看了通知單,您在壓陣右翼部隊,大概是後天進入……如果您清閒,明天就在二季縣逛一下,這裏因為山脈幻陣影響,有的地方只有兩個季節,您可能不信,順著瑋屏山脈南邊,有個小城叫十季城……”

  “是麼?有十季?是說一年有這麼多季節麼?”

  “對,您可以沿著幻陣走走,我儘量在您到來之前,解決完一切問題……”

  江鴿子聞言,緩緩放下手裏的通知單對他說:“你並不用這樣,禁區!我肯定是要進入的!你小心那些燕宮巫!還有……關山阿黎,他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

  “是的,請務必小心那個人,他為了在燕宮面前掙個好前程,現在的他,怕是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了。”

  俞東池撿起江鴿子的另外一直靴,也用袖子擦了一下,彎腰幫江鴿子套上。

  戚刃端著一些待客的茶點推開門,他向屋裏看了一眼,又默默的退了。

  城堡車門口,戚刃雙目空洞的看著前方。

  他對身邊的琛宋以及周松淳說:“我絕不會告訴你們,我看到了什麼!”

  周松淳斜眼看看他,發出一聲冷笑。

  天邊最後一抹紅光照射在大地上。

  燕國,喀鶴郡二季縣口,幾萬民眾都聚攏在城門口,看著天空上方。

  巨大醜陋的飛艇緩緩的向地面靠近,人們很少有機會,見到一艘如此大的飛艇,它的體積是一般飛艇的十倍大。

  大概是民族光榮心作祟,有人已經喊了起來:“看那,那是燕的飛艇!”

  “這可……真是了不起啊!”

  “對呀!帝國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得了你這個馬屁精……你喊的再響他也聽不到,你還是問問這些軍官大老爺,是不是能給咱們解決一下飲水問題吧!”

  “你閉嘴吧!帝國萬歲!!你看我們的小夥子,他們是多麼英俊帥氣啊!”

  民眾滿臉興奮,他們的表情剛才可不是這樣的。

  根據衙門頒佈的資訊,多國士兵是來開發瑋屏山脈,解開幻陣,將失去的土地,重新帶到祖國懷抱裏的。

  而這些民眾,又是被衙門通知,被迫到城門口組成歡迎隊伍的。

  才將他們可全部都是滿面怨氣的摸樣,心裏想著,失去的土地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即便是找了回來,又不知道被哪路大老爺瓜分了去!

  現在他們只關心,去歲尾月之前,從燕宮發來了緊急事態警告書,說王哉河上游的幾家造紙廠,將廢料傾倒入水,整整三個月過去了,污染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決。

  那些該死的財閥!萬惡的壟斷者!

  幸虧每天衙門派出大量的取水車去一百公里之外的內河取水,並免費敞開供應,不然二季縣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民眾揮舞著簡陋的小旗幟,湊熱鬧般的歡呼起來。

  隨著巨大的飛艇終於降落,落地的聲勢卷起漫天的塵埃。

  腳下微微顫抖之後,有人指著緩緩拉開的下倉門喊到:“快看!是古巫……母神啊!好多古巫……”

  歡呼聲一下靜止了。

  是的,好多古巫!

  他們穿著藍色的袍子,在侍衛的圍攏下,正神色肅穆的一隊一隊的向外走著。

  民眾不再喧嘩,只是按照古老的規矩,微微地下自己的脊樑,呼吸都不敢大出的送這些藍袍離開。

  安靜的時間線很長,當連燕子帶著自己的侍從官從人前路過的時,這種令人窒息的靜,卻被破壞掉了。

  稀碎的嗡嗡聲忽然響起。

  有人低呼出聲:“快看那位古巫大人……我的母神!看看他吧!他擁有一切光輝,被神眷顧!我,我要供養他……”

  空氣裏,氣氛忽然熱烈起來。

  漂亮人總是能接受到凡人沒有的優待。

  即便連燕子是個古巫。

  即便他一般只跟亡魂打交道。

  沒多久,幾個年輕的少男少女忽沖出歡迎隊伍,小跑著來到連燕子面前,全身心的跪下,托起他的袍角親吻,還一臉崇拜的看著他。

  這是被允許的。

  有人願意將自己的一切資產甚至自己奉獻給巫,巫可以隨意接受這樣的供奉。

  連燕子就如背著聖光的聖像一般一動不動,而他的侍從官琛宋則好脾氣的來到這些人面前,將早就預備好的國家福利機構名片逐個發給這些人說:

  “我們先生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供養,不過,如果生活當中略有寬裕,就請接濟更加需要幫助的人群吧!事後,請將資助單子寄回上面的地址,巫大人會在祈禱的時候,讚頌你們的名字,感謝諸位今後的善舉!如果屬實,從此請不要畏懼死亡,因為大人的引導,總有一日,你們會內心歡喜的回歸大地母神的懷抱……”

  連燕子嘴角抽搐的聽著自己侍從官的廣告詞,實在不能忍耐,他只好奪回自己的袍角,低頭沖自己的崇拜者笑笑,繞過他們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一聲尖叫,有人昏了過去。

  看看!又是這樣啊!

  連燕子眼神越來越空洞,一直到琛宋回到身邊,他才平聲問:“這是什麼時候想出來的台詞兒?”

  琛宋輕笑,自己的大人脾性古怪,向來愛在那些有錢人身上狠下刀子。

  可這話怎麼好直白的宣佈出去,我們大人拔有錢人的皮?他為了大人的名聲,也真是竭盡全力了。

  “大人,您要是接受了他們的奉養,海盾先生會哭的。”

  “海盾?”

  連燕子腳步微頓,嘴裏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恍然大悟一般的說:“怪不得!”

  怪不得這次所有中州內供的物品上,都寫了興義盛的名字。

  所以,那個老女人又是沒有花一個錢兒的,借由自己這張臉,在外面刷了好多援助金回來。

  連燕子嘖了一聲,一邊面無表情的向前走,一邊吩咐琛宋到:“將我的合同分成受益人換成興義盛環球勘探公司,回去寫一封抗議信寄往宗室辦公室,還有長老會,告訴他們!再做這樣的事情,我不如就挪窩自由巷得了!一個偌大的國家,出個任務都要靠著財閥支援,這也太悲哀了!”

  果然又是這樣!

  琛宋十分苦惱的應諾,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擬起抗議書的格式措辭來了。

  自從成為連大人的侍從官,他不是給女皇內政科發抗議書,就是給長老會發問責信。

  說出來,別人可能不信,他給大長老還發過一封幼稚園通知書。

  因為連大人見不得他迎風灑淚的傻瓜樣子。

  用他的話說,那裏來的那麼多感動,幾十歲快入土的人了,每天哭哭啼啼不像樣子!

  最奇怪的是,自己的大人就如一個活刺蝟一般的到處紮刺,然而金宮上下卻少有不喜歡他的。

  雖然,巫大人理直氣壯的指著自己的臉說,那是因為這張臉!

  可是,琛宋知道不是的。

  巫大人生活簡樸,甚至襪子破了他都要打補丁再穿。

  他的大部分錢財都給了江閣下,剩下的,他也沒有花到自己身上。

  他出資修建了蓬萊閣再就業培訓中心,修建了巫系孤寡的養老中心,還有巫系後裔心理干預中心……

  現在,再不會有連大人這樣的孩子,在冰冷的環境裏長大了。

  想起戚刃剛才的樣子,琛宋跟隨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問到:“江閣下不好麼?”

  連燕子聞言腳步一頓,他看向琛宋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琛宋眼神慌張,可是看到愛皇子跟江閣下關係越加親密,他怕自己可憐的大人從此就孤獨於世,很有可能,人生到尾,他要一人歸土了,那可太可憐了。

  他語音顫抖的又問了一句:“江閣下不好麼?”

  你們不能在一起麼?那樣,大人你就不會寂寞了啊!

  連燕子聞言,表情忽然晴朗起來,他語音略微提高說:“當然好!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可是今天……”

  “琛先生!”

  “是!”

  “你見過兒子跟父親結契的先例嗎?”

  琛宋傻乎乎的站在二季縣的門口,足足十幾分鐘,他的腦袋裏都纏繞著這句話,父親?兒子?

  怎麼可能?

  城門口的高臺上,本城鄉紳臨時捐款,請來了隔壁郡最好的唱詩班,用兒童合唱愛之曲的方式,歡迎多國部隊。

  一切皆為形式!

  江鴿子跟俞東池是最後下艇的。

  大概是厭了飛行,當雙腳踏在大地上,它就再也不想回到任何搖動的設備當中去了。

  他們腳步輕散,並排著一路走來,最後停下。

  穿著白袍的小姑娘站在舞臺中間,表情甜美,清脆聲動的唱著:“嗯~嗯~愛是大地母親賜予我們的情感!愛是與生俱來最動人的情懷!愛是一切神的光輝!愛是恒久媽媽的懷抱,愛是偉岸爸爸的關懷……愛是種子得到最好的春雨,愛是茁壯長大的孩童……”

  “呃!下雨了!”

  江鴿子仰頭看向天空,稀碎的春雨從天空緩緩飄落。

  俞東池從周松淳手裏接過雨披,親手幫江鴿子圍在身上。

  圍好之後,他笑著相當滿足的說:“那麼,我也先進去了!”

  江鴿子眼睛看著舞臺,沒回頭的說:“好!”

  身後……士兵的人數越來越少。

  舞臺上的小姑娘,瞪圓了眼睛,看著臺子下的一群古怪叔叔。

  他們為什麼要抱著個花盆呢?

  雨絲慢慢連成絲線,節目依舊在繼續……

  江鴿子轉身離開,身後隱約著傳來孩童的吟唱……

  “雨滴是手指,大地是琴弦,春風送暖意,雨過幸福連成片……叮咚,叮咚,叮咚!那是春的敲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遭遇到開文以來最大的一次大卡。

  不過,我已經捋順了!

  道歉,鞠躬!大大肥章送上!

  媽的,我這麼可愛!真是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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