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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間》第151章
第151章

  江鴿子向來對自己評價過低,他不知道因為他就要歸鄉,初春的老三巷已經喧鬧起來。

  薛班主帶著人打掃了老戲臺,段四嫂子帶著一票婦女在他家折騰,就恨不得小院鵝卵石上都給他打個蠟。

  能不想麼?他們杆子爺就像主心骨,要麼不走,現在一走就是用年這樣的單位計算的。

  他們如今日子好了,什麼都不怕就怕杆子爺不回家。

  江鴿子更不知道,因為他的回歸,連燕子相當任性的就丟了中州的工作,他又跑了。

  他更不知道,他的小舅舅關暖陽因為想見他一面,也丟下全世界到處拜訪的關秋安,他也跑了。

  其實是有很多人牽掛他,只是江鴿子自我評價向來有誤差,他也不知道,更沒有想到。

  甚至他不願意與之交往的,其實也在牽掛他。

  “朵她爸,我聽他們說,你那個兒子好像要回來了。”

  穿青色夾襖的壯實婦人拿著葫蘆瓢從園中舊缸內取水,她習慣于丈夫的沉默寡言,所以也就是自顧自的嘮叨。

  “嘿!老三巷那邊兒就跟過尾年一般熱鬧,你是不知道,我看到那邊的段葫蘆親自趕了一群常青綿羊回家,你說~呵~你那孩兒能吃多少肉?要買一群綿羊!這事兒是多麼體面啊,這人哪,能活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足夠了,對吧?朵她爸?”

  正在天井下畫裝修圖的男子終於停了工作,他放下筆,緩緩拿起放置在一邊的軟毛巾擦擦手之後才溫聲問:“楠楠要回來?你聽誰說的?”

  婦人將用完的水澆到園中的葡萄藤根下,她就知道自己這個看上去什麼都不太關心的丈夫對前面這個孩子無比關注。

  她笑了起來,提著盆兒扭臉看著才剛到五十,卻已經是滿頭的白髮的丈夫說:“清早去三巷後街送點心,那頭街坊說的,你不知道,今兒後街許多鋪子都沒開,說是去杆子爺家打掃衛生了。”

  婦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難免帶著幾分驕傲,雖然她知道那邊不能跟這邊來往,雖然她知道最好不要出去宣揚家中與那位尊貴爺兒的關係,可說破天那位也是丈夫的兒子,她女兒的哥哥,雖然明白這種關係沒什麼用處,可她就是莫名驕傲。

  “以後,咱朵們要是像她們哥哥一樣有出息就好了,我說她爸,我覺著咱三朵有點像楠楠,真的,你瞧那眉眼兒,那機靈勁兒,你看過咱三朵畫的畫兒沒?呵呵,我就覺著吧,她們爸爸是藝術,她們哥哥也做藝術,明兒咱朵兒們指定也有這個細胞對吧?”

  婦人總是喜歡把自己生的孩子與丈夫的血緣靠近的緊密一些。而她的丈夫雖然沉默,卻很不容易的表示了贊同,他點頭,眼神裏還露出一些笑意來。

  見丈夫笑了,這婦人便無比高興,興高采烈的開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情來。

  她家這套二進院子,前院如今開了個點心作坊,雇了十多位外地的女工接老三巷的零碎傳統點心單子,隨便哪月都是十來貫的純收入。

  這婦人雖然賺錢了,可是就是自卑,她覺著自己的結契人高不可攀還越走越遠,也因此她就越發的小心起來。

  老三巷周圍這幾年多了許多的建築,為了保持旅遊城市的風格,以老三巷為中心向外連續鋪了四圈兒都是一水兒的仿古式老建築。

  街口有新槐的新街,青磚青瓦的二進仿古院兒是北燕國對常輝郡的統一規劃。

  這兒就不許擁有高樓!

  等到這些仿古的建築修好,好傢伙!那價格一下子就飛揚起來。新街的房子起步都在兩百貫首付,家裏沒有千貫的家底就甭想了。

  那婦人的丈夫自然就是江鴿子的親爹蔣增益,他如今發了財,住進了新街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

  那年江鴿子的小舅舅關暖陽與端氏的一場官司後,他才拿了不到一千五百貫左右的賠償。

  端氏自然是願意給他更多,他們求他多要些,然而他沒有要。他覺著自己的人生與精神無價,而且他也沒想把這件改變了兩家命運的事情結束了,他現在正在默默的磨刀等著翻天覆地呢。

  他是沒有提起連帶的訴訟,然而他的兩個不孝的哥哥卻代表全家提起了訴訟。

  是啊,再沒有比邢家因此事受到迫害更淒慘的了。關暖陽有骨氣,然而他的哥哥們就未必有這份骨氣了。

  當然,這個也~必須理解人家,人活在世上你可以有骨氣,有志氣,你卻不能拉著旁人經歷風雲雷電。

  可沒等到他們的訴狀遞上去,他們就悄悄撤訴繼而消失在了這個城市。

  端氏公司的老員工們都說,那是因為私下端氏派來了大量的人員對他們進行說服,最後賠了訴狀上好幾倍的數目,他們就簽署了和解書。

  這人發了橫財,自然不敢在老家呆著。

  老邢家算是徹底消失在了這個城市了。

  至於蔣家,人家也的的確確當年是死了一個兒子,告私人拿的賠償能跟端氏比麼?

  就這樣,蔣家明碼標價當年是提起了一萬貫的精神賠償訴訟的。

  可他們遞上狀子沒多久,端氏自然也派了有著多年交情的一個公司的老員工來家裏說和,錢自然是翻倍的給,一直講到四萬貫,其中三萬貫指名是賠給蔣增益的,還說,如果沒有蔣增益的諒解書,這錢兒誰也拿不到。

  三萬貫呢,老蔣家幾代人在端氏做牛馬,賺的錢兒合起來都沒有一萬貫。

  誰都以為蔣增益會拿這個錢兒,然而,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硬是梗著脖子沒答應。

  他知道端氏願意給翻了十倍甚至幾十倍的賠償金,其背後要討好的就是自己的楠楠,還有他曾經的小舅子。

  他承認自己一生懦弱沒出息,沒有像個男人一樣活過一天兒,所以這錢他不拿,諒解書他自然也不簽名兒。

  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做不到,但是不給那兩人添亂,他想他是可以做到的。

  合計四萬貫的鉅款就這樣懸掛在蔣家的頭頂,死去的蔣楠也好,江鴿子也好,他們從未想過對這個原生家庭有什麼報復,然而他們的報應依舊是來了。

  四萬貫!那是四萬貫!!

  蔣家子女眾多,蔣增益行三,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么弟沒了之後父母一直被他供養,然而老兩口也沒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覺著他結錯了契禍害了全家。

  等現在一切昭雪,蔣增益就有些扭曲,他不知道應該是嘲笑命運,還是嘲笑自己,總而言之他覺著自己就是個小丑,人生過的毫無價值到了最後他什麼都沒有落下。

  他有些瘋,他家裏人更加的瘋。

  四萬貫是一把刀,端氏吊著這塊肉買一個徹底的平安,那時候端氏甚至想,只要蔣增益答應諒解,可以出到八萬貫,不!十萬貫也是可以的。

  老貴族企業就是破落了,也不缺這點芝麻綠豆碎銀子。

  就這樣,蔣增益的人生再次掉入深淵,他老太太每天折騰,上吊,跳井,吞藥就是蔣家的平常戲。

  還有他的兄弟姐妹,也翻著花樣折騰,一會兒紅臉一會兒白臉,跪著求,威脅著求,撒潑打滾的求……那可是四萬貫。

  人性真的是扭曲的,最過分的時候蔣增益有天起床,他老母親跪在地上要給他穿鞋,還說:“祖宗,就當我全家欠你的,我以前對你不好我給你賠罪,您能高抬貴手麼……”

  可任誰都沒有想到,蔣增益就是不簽字兒,他覺著自己沒權利代表死去的弟弟去原諒誰,他連自己都不想原諒。

  他母親喝藥他跟著喝,他母親上吊他拿根繩子一起吊,他母親跪下,他也跪著滿地爬……

  他母親嚇唬人,蔣增益可是實打實的每次都想死。

  似乎是都豁出去了。

  蔣家手段用盡,沒有辦法只好按照正常的程式去打精神損失的官司,雖然他們申請的是萬貫的賠償,然而鬧騰到最後最高法院判給了三千貫,這已經是很多了。

  拿到判決那天,蔣增益他母親氣的腦充血,就此就癱瘓了。

  兄弟姐妹恨他,此一生大概是不能原諒。

  正常人的世俗想法,你就是做的再好,人家那頭想你的好麼?到了最後,還不如拿著大筆的錢兒遠離這個城市重新開始做個體面人呢。

  蔣增益的頭髮就是在這種折磨下,一年之內全部變白的。官司下來的那些錢兒本該有他的,然而人家受了大損失的人自然不給,他們還攆他走。

  他也坦蕩,什麼都沒有帶的就跟後來結契的媳婦兒還有三個女兒從端氏辭職,自己跑出來租房重新開始了。

  說來也奇怪,人的倒楣是有盡頭的。

  蔣增益自從有些瘋癲開始,他看世界的角度就不再中正平和。他原就是做建築的,又在這老常輝長大,那故里的建築味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的設計真的是打破了思想的遮罩,大膽俐落大開大合,有著旁的設計師沒有的氣魄。

  出來之後,他開始隨便找了個工作室做舊宅設計,幹了幾個月之後又出來單幹,趕巧又是常輝郡城市大改造,就這樣不到兩年的功夫,蔣增益考取了古建築設計藝術學徒資質,簡而言之從此他就發了,他是藝術這條路上的人了,他受藝術家保護法的庇佑了。

  而今他住在新兒街六號院,這套院子在新街不大也價值七八百貫,並且現在一直在增值當中。他有自己的私人工作室,給人做老建築園林設計,隨便一單買賣就能賺兩三百貫。

  所以他是有錢人了,親情這幾個月竟然又開始復蘇了。

  梁愛媛知道丈夫喜歡聽他兒子的那些事兒,她知道丈夫每天都要買門票,去兒子那個小展覽室坐坐。

  所以她就把努力聽到的那些關於江鴿子的好事兒,跟丈夫一樁樁的添上一些色彩敍述一下。

  蔣增益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夫妻聊的正好的時候,二院們被人咣當一聲推開,他們的大女兒蔣一朵背著書包,小臉滿是怒氣的喊著進來了。

  “爸!媽!真是氣死我了!啊啊啊!妹妹們被堂哥哥們抓走了,你們趕緊去救救她們。”

  梁愛媛嚇了一跳,趕緊過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安慰:“上次不是在警署寫了保證書麼?這是又去了?”

  一朵嚎啕的渾身都抽抽,她連連點頭道:“恩,一放學~嗚~我就看到他們站在學校門口,我就說別處去,讓別人給稍個信兒的……”

  梁愛媛氣急敗壞的看看丈夫,又有些埋怨的問女兒:“你們老師沒管?”

  一朵氣死了:“管了!等老師跑出來,妹妹已經被帶走了,媽!趕緊去學校,老師叫你呢……嗚嗚……”

  孩子跺著腳在院裏哭,等到梁愛媛好不容易哄好,總算問清楚原因了。

  自從蔣增益出息了,家裏人又開始來跟他聯絡親情了。

  賠償金到底有限,可蔣增益如今搞藝術了,他現在雖然是學徒資質,可等到他拿了激昂存夠資質,那電視裏說了,報紙上說了,成名藝術家隨隨便便都是幾萬貫。

  端氏那點兒又算得上什麼呢?那就是一錘子買賣。

  就這樣,騷擾不斷的軟的硬的又來了。

  孩子放學被幾個堂哥哥截住,說她們奶奶想她們想的不行了。

  幾個孩子也習慣這種糾纏,她們分頭跑的,結果一朵跑了,二朵三朵被抓住,強拉著被帶回奶奶家吃飯去了。

  梁愛媛臉色當下就黑了,她看向自己的丈夫,而他的丈夫卻回到書房,沒多久之後他拿著一份東西遞給她說:“去找陳先生吧。”

  梁愛媛接過,看到這份早就寫好的上訴狀,心裏到底是不舒服的,她問自己丈夫:“真的告啊?”

  這世界上有個法律叫藝術家保護法,其中有幾條是迫害,保護藝術家靈感的條例,是可以跟老蔣家的行為連上的。

  蔣增益早就寫了這個東西,可一直覺著那邊的行為他還是能忍耐的,如果沒有江鴿子的歸來消息他想他可以忍耐的……

  現在,他兒子要回來了,他不能打攪到那孩子平靜的生活,他已經周身不堪了,就提前給那頭找點事情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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