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眾人等回到最上層的空間,幫著常行將另外兩名僧人火化,遺骨不留,灑向溪澗。等這一場簡樸的葬禮完畢,天色已是大亮。
三座已解封的石像透出的惡念用肉眼就能看到,到後來幾乎是瀰漫在趙志德整個人周圍,其他幾人很是擔心,但隨著趙志德睡著,這些黑氣竟漸漸散去。
操勞一夜,每個人幾乎都筋疲力盡,姜勝心大,也隨著趙志德秒睡過去。黃玉良心中藏了無數的疑問,安置了李焱與白義塵休息,與常明瑾一起找到常行。
在這一夜的變故中,常行也已覺察出整起事件極是錯綜複雜,只不過巨大的悲痛令他難以思考。見到黃玉良和常明瑾,常行有一種複雜的心理,兩名師兄弟不是他們所殺,但也和他們脫不開干係,然而發生的一切又顯出並非他們所願,所以一時間常行不知道怎麼面對。
黃玉良先是花了好大的功夫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和目的,被解封的三座石像讓常行有了信任的立點。由於常行不能說話,一切事情只能是黃玉良和常明瑾問,常行以點頭或搖頭來表示,這樣的方式實在不利於信息的收集,而且常行所知極其有限。
常行表示,他並不知道常聞私下解開了石像的封片,殺害二僧的前兩代燕子曾出入過寒淨寺,但都是與常聞或本元大師私談,他師兄弟其餘人並不知曉談話內容。而後,常明瑾向常行描述了一個從未出現在寺中的僧人的身形樣貌,常行表示那也是他的師兄之一,而後常明瑾沒再說什麼。
此番常明瑾提起,黃玉良也是奇怪,早年他確實記得本元大師座下是有五名弟子,但是這幾次來都是只見四位,等跟常行說完話後,倆人走到一旁整理思路。
“那個和尚,我殺了。”常明瑾亮出在內層找到的狐尾皮毛,“這是我表妹的尾巴,當時是他殺了我表妹並扒了她的皮。”
黃玉良心裡一寒,看來常聞並非沒有同黨,只不過其中一人已被拔去。
“我在那和尚臨死前,鑽入他腦髓看了些他的記憶,但是因為他已瀕死,看到的是些零碎,只有常聞依稀的背影和內層空間的一些景象。”
“所以你在第一次與他們交手時,沒有殺了另外三個僧人。”
“畢竟還要顧及本元老頭的臉面。”常明瑾挑眉,倒是沒想到黃玉良注意到了這一點,“我倒是有點佩服你,沒想到你會串通了這的和尚來對付我。”
黃玉良有點彆扭地將頭轉到一邊,“事出有因,如果你要追究,我也沒的說。”
“我本來有心探查,但是沒有頭緒,就算跟之前的計劃不同,結果倒是一樣。”常明瑾收好表妹的狐尾,看向其餘幾人休息的房間,“你,以後要好好對李燕子啊。”
“你什麼意思?”
“我媽那個人,表面上是和和氣氣的,但你要是接觸過,就會念起我的好。”常明瑾拍了拍黃玉良的肩膀,“我不知道李燕子跟我媽說是他還是你設計將我困在這裡,但不管是誰,他都抗下了。”
就算常明瑾不提,黃玉良也要問李焱燒傷的手臂和召出胡二娘幻影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只要有妖怪的血統都會忌憚寒淨寺的法咒,我被困在這,我媽絕不會自己來,因為她知道如果她也被困住,就沒法救我了。”常明瑾頓了一下,“所以她把附了惡毒詛咒的殘魂封在李焱的臂上,讓他帶了進來,如果他沒有用我的血激活我媽的殘魂,一切都好說,但是他用了。”常明瑾看著黃玉良,拿出那一搓狐毛,“我難說這會對他的魂魄造成什麼影響,這就好比之前我跟你提到的召請亡魂一般,只不過這是將活靈的媒介植入,後果可能會更嚴重。”
黃玉良陷入深深的自責,想著如果當初沒有想要困住常明瑾就好了,但是目前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盡力挽回。
“李焱答應了這個條件,想來我媽的意思也是不再追究。”
“餵,”黃玉良拽住轉身要走的常明瑾,“如果我們沒來的話,你自己能逃走嗎?”
常明瑾想了想,“說實話,有點難,但是可以。”
黃玉良更是覺得無言以對。
“我從玄經的殘卷上找到了將方違術加強的方法,姜勝能短時間內卸除那些鐵鎖,是因為我將那咒力放到了他的手臂裡,”常明瑾看著黃玉良,“你應該知道方違術吧?那其實是玄經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咒法。”
黃玉良曾聽說過這個咒法,但是從沒見人施展過,顧名思義這咒術是讓被施放的對象呈相違背的方向。而後又想起之前常明瑾曾用一招對常行,讓其步履行進和出拳路數全數混亂,想來應是這個術;常明瑾此刻提及赤狐的殘卷中有加強的方法,如果施放得當,從原理上確實可以擺脫那些黑鎖,逃脫只是時間和時機的問題。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房門推開,李焱走了出來。黃玉良趕緊跑過去,將李焱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怎麼了?”
“傻子。”黃玉良捏了捏李焱的臉,“你怎麼不睡會兒?”
“你丫才傻呢,我睡不著。”李焱坐在門廊上,一臉的凝重,喊了常明瑾,“你能找到我爸他們在哪嗎?他們抓走的那個奶奶救過我,我不知道他們抓她幹嘛,但是肯定沒好事兒。”
“暫時不能。”常明瑾聳肩,“這兒什麼都沒有,我怎麼找?”
“那你要什麼啊?”
正說著,天空中幾滴雨點落下,正打在李焱鼻尖,“下雨了?”
說時遲那時快,天色登時暗淡下來,霎時濃云密布,閃過雷鳴,狂風大作。
“跟我走。”常明瑾仔細觀察過天色後登時臉色一變,抓起李焱的手腕就往山門跑去。
黃玉良一看常明瑾的反應就明白了,也趕忙追了上去,但是他一雙肉腳怎麼追得上那一個妖怪一個輕功,又折返叫醒了姜勝,順便拿了附有穿界咒的麻布。
“黃哥,他倆早跑沒影兒了,上哪追啊?”姜勝還迷糊著,十分困,不想跑。
黃玉良凝神看著烏雲滾滾的天色,瓢潑大雨在身上澆透也沒在意,忽然間一道閃電從天而降,黃玉良指著閃電落下的方位,“那邊!”話音剛落,姜勝扛起黃玉良拔腿就跑。
黃玉良這才想通,寒淨寺周圍之所以會出現低階又邪惡的妖怪,是因為這些妖怪本就是常聞暗中飼養的,他本來以為常聞是想將這些妖怪培養到修為足夠後以它們渡劫的雷火解開石像封片,但是此法太慢了,他是否有命活到那一天都未可知;但如果已經有一個即成的,就方便多了。
梨婆婆。
常聞令這些低階的妖屬害人,梨婆婆在這裡救人,正好給她行善積功德提供了條件,而梨婆婆這種善心的妖怪不具備什麼攻擊力,他們抓捕起來更是方便。
簡直是作孽。
天空中的雷光越來越密集,一道一道劈落,山火縱橫,又被暴雨澆熄,幾乎讓人難以想像遭受這些雷火得受多大罪。
黃玉良和姜勝用穿界咒下了山,一路奔過荒村去往另一條山路,黃玉良知道就在那山腰的某一處,但眼見無數條雷光接連天地之間,前方一片土地竟是莊嚴神聖得讓人不敢上前。
“黃……黃哥……我腿軟……”
黃玉良倒還真沒見姜勝怕過什麼,不得不說看著眼前那些幾乎泛紅的九劫雷煌,是當真讓人心存敬畏。
隨著最為巨大的一道天雷轟然而落,密布的烏雲快速散去,雨勢也漸漸小起來。黃玉良和姜胜對視一眼,趕忙上山。
“黃哥……”姜勝環視著四周被暴雨澆透的草木,“我怎麼感覺剛才雷那麼大,還著火了,但是進了山,倒是沒發覺哪有著過火的痕跡啊?”
黃玉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很是奇妙,“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兒,就解釋為怪力亂神準沒錯。”
剛說完,就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倆人順著焦味尋過去,在一片矮林看到了李焱和常明瑾,林子中樹木被劈得東倒西歪,中間留下了一個被雷火燒焦的大坑,李焱就跪在其中。
“來晚了。”常明瑾撇過頭,對黃玉良,“你去安慰安慰他吧。”
黃玉良滑落到土坑當中,拍了拍李焱的肩膀,李焱轉過頭,顫抖的手中是一根碎裂的梨花枝。
“為什麼……”李焱眼中一片迷茫,“他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黃玉良拍著李焱的後背給他順氣,他此時說什麼都不好,很明顯梨婆婆已經形神俱滅,然而造成這種結果的卻是李焱的親人,“或許…… ”
“沒有或許!”李焱一手扔出一團東西,正是邊角被燒掉的石像封片,“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黃玉良扭頭對常明瑾搖搖頭,又使了個眼色,常明瑾過來手指點在李焱額頭,李焱頓時睡了過去。黃玉良拿起一截花枝,背著李焱走出大坑。
“你說……”黃玉良略偏過頭,感受著被雨水和淚水浸涼的李焱的臉頰,“抹去他的記憶會不會……”
“你如果想這麼做,我隨時可以幫你。”常明瑾看了看李焱,“只不過,我沒想到你會軟弱到這種地步。”
黃玉良極是慚愧地低下頭,是啊,怎麼能擅自做主抹去李焱的記憶,他還在堅持呢,自己此時想到的竟不是陪他一起度過難關,而是讓他遺忘。
常明瑾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對姜勝指著來時的路,“你們先回去,我在附近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