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黃玉良取了藥香正想走,卻被薛家的侍女攔住,給引到了花園中來。
薛家宅邸佔地甚大,集居住、種植、製香、販售等一體,在現如今這個年代還能保留著這宅子,想來是底下人脈甚廣,不只是錢的事。花園分內外,佈局通貫整體,黃玉良此番進到內園,跟外園的尋常花草不同,內園中多為藥用草木,多得是他認不全的品種。
那侍女領著黃玉良來到長廊涼亭中,一身明年春季新款香奈兒套裝的少女正坐在亭中,手裡擇揀著草藥,左右分站了紫青衫的侍女,不用想,這位正是薛家大小姐薛青楠了。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黃玉良就不禁想,薛家重女輕男的思想還真是一點都不藏著。上次會面隔著紗簾,未能得見真容,這次來看得真著,這薛小姐不僅不醜,還能算是個美人兒,清秀精緻,唯一缺憾是有那麼點病容,可能是因為久不出戶,身形略瘦弱,皮膚在黑長發的襯托下更顯蒼白。
黃玉良的腳步停在涼亭外,一是這位小姐怎麼說是定了親的,他得避嫌,不能太靠近;二是薛青楠面前燃著一隻狻猊銅爐,薛家的香,讓黃玉良直覺不能太靠近。
薛青楠將盛草藥的小框蓋好,交給引路侍女帶下去,又揮揮手讓紫青二女遠離,那二人分別去往長廊東西兩向候著。
“黃先生,”薛青楠扭過臉來,“先前是騙我的嗎?”
“薛小姐哪的話,別讓風言風語擾了清靜。”
“有空穴才有風,”薛青楠微微一笑,“黃先生剛得了藥方,胡家二娘便又把人要走了,這難免讓人覺得,是你們做的戲。”
黃玉良心說這戲中戲可都是胡二娘導的,你我都是被人當了刀,可眼下這話是不好說,“事情略微有些曲折,當中有些誤會,但薛小姐你看,這說來說去,你們這邊是沾親帶故,我們彼此是略有交情,誤會說開了,當然是有別的更要緊的事情,這不是也齊心協力呢麼。”
“更要緊的事,”薛青楠身子略微前傾,面上表情甚是無辜與好奇,“是什麼事?”
黃玉良乾咳一聲,晃了晃手上的藥香,“薛小姐不用為這種事煩心,您這寶貝就能幫上忙。”
“你看你們男人都是這麼說話。”薛青楠大眼睛眨了眨,“不說具體,只說不要擔心,怎麼會不擔心呢?”
黃玉良心中一閃而過的詭異,只覺這薛小姐的神情體態,簡直是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味,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呃……主要是,我也不是特別了解情況,就怕先前那樣,多說多錯,又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薛青楠眼波流轉,用面前的桂花茶澆熄了香爐,“黃先生請坐。”
黃玉良踟躕一下,還是走上前去,坐在薛青楠對面。
“薛小姐,樊華此行我不敢說一萬分平安,因為如果沒有任何困難,胡二娘不會非找他不可,但他也不是自己一人,同行人明里暗里二百多人,所以你就放一百個心,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我本來是想,既然樊先生不在家,那叫黃先生來陪我說說話也不錯。”
黃玉良一滴冷汗淌下來,如果薛青楠動了心思要軟禁他,那他肯定是走不掉了,憑藉薛家的機關和藥物,不管是半妖還是人來去可都不易,在這節骨眼上,斷斷不能讓薛青楠壞事。但是,黃玉良聽了半天,愣是沒琢磨好薛青楠到底要幹嘛,只是擔心未婚夫行踪?那可不像,這女人想探聽他們正在辦的事,莫不是想得到現在胡家的仇敵資料,好評估今後的局勢?
“但是黃先生的說話方式我不喜歡。”
黃玉良心說那我就放心了。
薛青楠抽出一根煙來點上,冒出一股花草芳香,在薛家任何有味無味的煙香都透著危險,黃玉良表情不做改變,身體上細微的抗拒還是被薛青楠發覺,“別那麼緊張,”說著站起來,腳踝上的鈴鐺“叮叮”清脆,一步步靠近黃玉良,“我又不吃人。”
薛青楠將手機遞過來,黃玉良一看,竟是那不死學者的照片。
“樊先生跟我說,你們對這個人感興趣。”
“張文冀,祖籍河北,有妻無子,兄妹二人,父母已亡故,在北京生活了十四年。”這個人的基本情況乃至一些親戚早就被黃玉良的警察朋友查得差不多了,實在是非常普通,“有什麼補充嗎?”
“1887年,他的祖先和另一支半妖家族合併,抹掉了過去成了人。”
黃玉良心下一凜,這種事往往是斷絕過去更名改姓,與半妖圈子再無瓜葛,半妖之中也默認不會再去與這種人家有何瓜葛,胡家沒探著這個消息,薛家竟然知曉。
“薛家駐守京城四百年,果真……”
“四百八十六年。”
黃玉良點點頭,心裡笑說嗯嗯你牛逼。“所以說,薛小姐突然插手這件事,到底是對什麼感興趣了呢?我倒是不覺得你會關心樊華回不回得來,薛家不會缺聯姻對象,胡家的氏族裡面,也依然有合適的人選。那讓我想想……”黃玉良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薛家駐守京城四百八十六年,若是對此期間所有出入京城的半妖一族都了若指掌的話,依我看在沒有電腦的時代,光記錄用的書冊,與此間相同的院子恐怕得是不少,要不怎麼放得下呢?”黃玉良壓低了些聲音,“但如果並非全部記錄,而是有針對性的,那胡家在錄不必說,這個張文冀一家,也應該是有什麼不凡之處了……”
“錯了,胡家不在,”薛青楠眨了眨眼,“黃先生現在的說話方式,我有點喜歡了。”
黃玉良直視薛青楠的眼睛,非常確定那忽閃的睫毛是假的,他也開始有點眉目,眼前這女子哪裡不對勁了。
“但是,黃先生,以你掌握的情報來說,再怎麼推測也只是在邊緣徘徊而已,”薛青楠淺笑一下,那低頭垂目再抬眼的風情簡直是絕世尤物的標準,“你問我到底是對什麼感興趣,我只是對你們所做的事情感興趣,如果你能讓我更感興趣,那我就把門再打開一點兒,讓你再往裡看看,如果不能,你們接下來怎樣於我也沒什麼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