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在天色蒙亮的時刻,林秋紫和那不知名的青年一同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句沉重的感謝和一枚輕巧的中國結,那是林秋紫用自己羽毛化成的絲線編織的,在日照下流光溢彩。
據那青年說,他用咒法封住了林秋白對林秋紫所有的記憶,雖然這種改變人記憶的咒法不能做到永久,但足夠保證他安分幾年,若有一天他的記憶恢復,是會懺悔還是會變本加厲,那就是他的心性使然了。姜勝將林秋白送回林家,他還沒有完全從好哥們背叛的打擊中恢復,整天無精打采,李焱乾脆放了他的假,讓他先回北京休息一陣子。
黃媽給李焱的藥膏還沒有用完,但是李焱卻不想再在南京了,黃玉良先前話裡的意思又是暫時不回北京,一合計,就定下了先去青島海邊散心。
一進酒店,李焱把行李扔在床上,一個大字躺上去,“行了,你也回房吧。”
“我特意開的雙人間。”黃玉良躺在另外一張床上,“節儉,懂不懂?”
“我天天對著你,就感覺神了鬼了的事兒一直在我腦袋裡轉來轉去,沒一會兒是清靜的。”
“你可不能這麼說,”黃玉良點了根煙,“林秋紫那事說到底,是跟人有關。”
“給我一根。”
“你現在……”
“沒事兒,給我一根,我都快一個月沒抽了。”
“趁機戒了不是更好。”
“煩得慌,”李焱接過黃玉良扔來的煙火點燃,太久沒抽,一瞬間感覺天旋地轉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李焱偏過頭,“我其實一直有個想法,我想你跟我說實話。”
“什麼?”
“我覺得……”李焱眼神飄了飄,“就算你說你喜歡我,但也應該不是第一眼見就喜歡的吧,那最初,你願意幫我解決石像的事情,是為了什麼?”
黃玉良笑著坐起來,“幹嘛?心裡不安了?”
李焱也坐起來,“因為你說過,你也沒有除妖的能力,但是調查石像難免會遇見這種事,然而你到現在都沒有提過報酬的事情。”李焱看著黃玉良,想從他輕佻的笑容中找到點什麼,“帶走林秋紫的那個人說過,林秋紫身上的咒語其實相當於一場交易,一個咒語的實現都需要有代價,你……作為人類,也受過傷,我實在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黃玉良吐出一口煙,“你怕最後我說想要的是你,你卻給不了,是嗎?”
李焱臉紅了紅,頭偏到一邊,“我……”
“在最初我就跟你說了,我要的,肯定是你能給的東西。”黃玉良站起來,走到李焱身邊摸了摸他的頭,“你要我說實話,我就給你一句實話,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心。”
李焱抬起頭看著黃玉良,他不知道這句話對他來說,到底牽動了什麼感情,但是總覺得黃玉良的神態有點陌生。是了,黃玉良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然而他卻一點都不知道黃玉良想要什麼。
“林秋白那件事,你也看到了,人心就是那麼難以捉摸,”黃玉良走到窗台前,“你若能喜歡我,又能喜歡我多深呢?而我又能喜歡你到什麼地步呢?萬一你能給我的愛情,到時候我不想要了呢?即便是在恰好的時機,你又能將這感情給我多久呢?所以說到底,人心所產生的情感,只能是你的,你不能給我,”黃玉良在窗前彈下煙灰,“把這種東西作為交易的籌碼,從來都不是我會做的。”
“你這麼說……”李焱有點語塞,“倒像是我……想得齷齪了。”
黃玉良從李焱背後將他抱住,李焱象徵性地掙蹦了兩下,“雖然我這個人,一點都不相信愛情,但是我非常願意享受,所以,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愛我哦。”
“誰他媽愛你啊!”李焱真是聽不得如此污言穢語,一把掙開黃玉良,“你他媽的……說不過三句就沒正形兒,能不能聊天了?不能聊去去去再開一間房去!”
“聊聊聊!”黃玉良把李焱拽回床邊坐下,“你想聊什麼?”
“你……”李焱想了想,“你平常,做生意的時候,就是信息交換的生意,怎麼個方式?”
“你是說雙方信息交換嗎?”黃玉良心說小賊!想從我這套話你還嫩了點,“是這樣的,你說一個,我說一個,然後我再說一個,你再說一個,也就是,每個人都有先後,你可以評估別人給你的信息價值,也會被人評估你給出的信息價值。”
“那第一個說的,還是會比較吃虧啊。”
“那就要看你想從對方身上挖掘多深了。”
“那比如說,我說了一個,可以向你提問嗎?就是提問我想知道的。”
“可以,但是被提問方可以拒絕回答,為了避免無休止的拒絕,每個回合只能提問三次。”
“好,聽起來挺好玩的,試試。”
“你不是說先說的吃虧嗎?那我先說。”黃玉良簡直迫不及待想玩死李焱了,“我讓我媽調查了林秋紫父母的遺骸,發現他們家人沒有受到返祖禁咒的影響,所以當年的咒術肯定有一個非常強大的人在精準地操控。”
李焱傻了,“我沒有要聽這個啊,這事兒不是翻篇兒了嗎?”
“拿什麼信息出來交換是我的權利,你覺得這條不值錢,那你也說一個不值錢的好了。”
這倒是給李焱難住了,以物換物、以物換情報他都做過,但是以情報換情報,還真是不太好評估一條信息的價值。不過既然黃玉良既然以林秋紫的事情為開頭,自己不出這個圈,就應該不會偏差太多,“嗯……那個怪先生,他對林秋白施的幻術……”
“可以反映不同人的內心,這條我知道了,換一個。”
“嗯……我臨走時,給你媽偷了六塊大錦。”
黃玉良有點驚訝,“好小子……林秋白那臭小子沒給報酬你自己拿是吧?”
“這條行不行?行不行?”
“行,有意思。”黃玉良點點頭,“該你先說了。”
李焱覺得一上來不能玩太高深的,“我初戀在十五歲,你幾歲?”
“十五歲,初夜也是。”
“畜生……”
黃玉良笑笑,“我初夜對像是語文老師。你初夜讓女孩兒高潮了嗎?”
“我……我拒絕!”
肯定沒有。“那我換一個,你初夜堅持了多久?”
“拒絕,你幹嘛老問初夜?”
肯定三分鐘之內。“你先問的啊,那你初夜戴套了嗎?”
“沒戴。我問的是初戀!該我了。”李焱想了想,覺得問這種類型的問題好奇怪,還是改變方向的好,“你……你們家是什麼的半妖?”
“沒有一上來就問的,先拿你交換的來。”
想要讓黃玉良回答這個問題,自己肯定得先用一個價值夠大的,“在北京……我有三個主要的暗銷據點。”李焱拽過黃玉良的手,在他手掌上寫字, “這三個地方。”
黃玉良點點頭,“非常有價值啊,這麼捨得下注。”黃玉良笑著,“我的家族中,半妖只能在月光下才能化成人形。”
李焱聽了十分震驚,一細想,黃媽確實每次出現都是晚上,“哎?這不是我剛才問的啊。”
“你給我的信息,只夠我說出剛才那條,想听更多的,得用更有價值的來換。”黃玉良拍拍李焱的肩,“該我了。我這些日子想了一下,收集石像的人也在想辦法解除石像的封禁,鑑於上次我與你父親的偶然會面,他利用古劍、玉璧,以及仿照古代帝王的封禪儀式,集天穹地勢破了那張封片,那麼咱們只要找出具有同等威力的儀式,順著儀式所需的條件,就能找出你父親或者說你父親背後的人,預測他們接下來的行動。”
李焱有點傻眼,連忙拍黃玉良的肩膀,“行啊你!”他沒想到黃玉良一直沒放下這條線索,驚喜之餘,卻發現沒什麼有用的信息能與這個等價,“我……我沒什麼能跟你換的……”
“那我問?”黃玉良想了想,“你家傳的輕功和武術,總有一個能告訴我吧?”
李焱當即有些犯難,這事怎麼說都是他李家的大機密,“這個……我覺得不能換……你又不練武,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那我把你剛才問的也說了,兩條加起來換你一個,你覺得怎麼樣?”
“我……”李焱思來想去,“這種東西如果被知道了……”
“我要找一個方法破了你家的輕功和武術,”黃玉良看著李焱,特別平靜地說著,“我不相信你的武藝在你父親之上,更不相信能在你大爺爺之上,你知道嗎?毒手功出現在你父親手上,可以證明他們兩個有接觸,如果他們一直都神智清醒地活了下來,最有可能的就是不老村的秘術有壓製石像邪念的威力,畢竟當年石像就是在那個村落保存的。”
李焱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沒有想到黃玉良是想找一個可以克制李家武藝的方法,“李家燕子手……”李焱特別糾結,但還是覺得黃玉良所思慮的問題是一個正確的方向,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需要正面對抗,沒有可以克制他們的方法的確不行,“共分六套,一套八式,共四十八招。掌四腿二,可做六十四組合……”
黃玉良覺得有點暈,忽然覺得若想破了這繁複的組合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
“四掌主前、上、左、右,二腿主前、下……”
“沒有防後面的?”
李焱翻了個白眼,“你不會轉呀?輕功燕歸去騰挪十六連步……分鑽柳、抄水、剪雨、棲枝……”
“行了……”黃玉良擺手,其實他基本上沒懂,但是這肯定是以後要考慮的方向,“你一股腦說了我也不明白,你記著這件事欠我的就可以了。 ”
“那……你還沒說呢,你家到底是什麼……變的啊?”
“你真想知道啊?不害怕?”
“我是挺怕你媽的,但你不是人嘛?”
黃玉良小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
“黃鼬。”
“什……什麼?”
“黃鼠狼!”
李焱“噗”就樂了,手指戳了戳黃玉良微微發紅的臉,“你他媽還敢用黃做姓?膽儿太肥了!”見黃玉良有點悶悶的,李焱湊過去,“你這是真名嗎?你怎麼取了個這麼像原型的名啊?良,狼,就差個反犬旁啊。”
“沒完啦?”
“我說你怎麼一天到晚賊兮兮的臉呢,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你是雞啊?我看看你的雞在哪呢,我拜拜……”黃玉良回手給李焱推倒在床上,伸手就要扒他褲子,李焱一通折騰,還是被撩起衣服下擺,黃玉良在李焱后腰的燕子紋上捏了一把,“你倒還真是禽類。”
“你他媽才禽類!”李焱一個翻身滾下床,“哎,說真的,你那是真名嗎?”
“是,我還有一個哥哥呢。”黃玉良點了根煙,“不過不是親哥。”黃玉良想了想,“你知道,我當初看到林秋紫胳膊上的羽毛,為什麼有點失控嗎?”
李焱看黃玉良神色回復正經,也不好意思再鬧,“我也覺得奇怪,當時就覺得你平常不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