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張廣之一大口血噴出,極力撐住身體,一手掃開面前的金砂,將卜算結果抹去,盤腿坐定調息。黃玉良眼見他面上神色快速好轉,心中擔憂也逐漸放下。
“沒事吧?”
張廣之輕輕搖頭,調氣歸入丹田,長舒了一口氣,接過黃玉良遞來的水袋漱口。
“我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但是……”張廣之面朝門口的三昧真火,“那妖魔曾經天劫雷火,就說明那骨山之中有鍛成仙骨的部分,這三昧真火算得上是仙法了,可是真不好破……”
“常明瑾說,要用四海之水。”
“是,但是現在上哪找四海之水呢?”
黃玉良看著張廣之,“不用找,做一個出來。”
張廣之看著黃玉良,“你他媽說什麼呢?”
“我記得你說過,女媧補天,取五方五色礦土煉化彩石,對吧?我相信這個說法,既然如此,就可以用五色石融煉一張地圖,它本身就代表著中國五方的意義,那麼來代替'神州大地'也說得通。”
張廣之目瞪口呆,“你吹牛逼胡扯起來比我還不要臉啊……”
“我不知道在你的知識體系裡面,四海是不是東、南、北、渤海這四處,如果是的話,”黃玉良指了指張廣之手中的水袋,“那就只需要把那海水擺在地圖的東側。”
張廣之腦中忽然響起“撐死膽儿大的,餓死膽儿小的”這句話,怎麼說呢?黃玉良這個提議簡直是非常不靠譜,但又可以試試。總歸是所有的咒術都由咒語和媒介組成,他將五色石煉成四海沿岸的礁石,使之與水碰觸達到這種意義,或許……說得通。
“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剛又漱口又喝的,已經沒水了……”
“沒關係,那本來就是溪水,怎麼可能代替海水呢?”黃玉良直視張廣之的眼睛,繼而順著向下,盯住他的襠,“海水有鹽分,鑑於我現在行動不便,還請張天師代勞。”
“你到底是真這麼想的還是就想看我的笑話啊?!”張廣之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水袋的口,心中估算了一下是否能對準。
“或者,你有其他可行的法子嗎?”黃玉良看著那火牆,“我也是奇怪,既然這火焰這麼危險,那麼它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噴到咱們身上呢?”
“仙法不能殺生。”張廣之轉過身去,默默解開褲子上的繫帶,“你要問為什麼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不小心碰上了,那又另說。”
“嗯……真是看不出來,長成那個模樣,居然真的能到掌握仙法的程度……”黃玉良挑眉,不由得想起了仙鶴林紫,“至少我認識的那一位,才配稱作仙子。”說著,黃玉良見張廣之真的打算尿到水袋裡,不由得失笑,但是一想起他那滿臉血汗模糊的樣子,又不禁笑意全無,“你是因為看到三昧真火這樣的仙法,所以覺得那妖魔難對付?甚至要付出那樣的代價來看天機怎麼指示?”
“妖魔化人不應該是那種樣子的……”張廣之尿著尿著打了個冷戰,“如果描骨畫皮是依照自身靈魂和準備的肉體材料,來重製一副身體的話,它那個樣子,就說明身體裡有其他妖魔的殘魂,雖然都不完整,但是也麻煩死了。”
黃玉良點點頭,先前遇見的異形哪吒,之所以做成那樣不人不鬼的模樣,也大約是因為它吸收了多種殘魂的緣故,只是無論它如何拼湊,都不可能完全與魂魄貼合就是了。想到那妖魔的模樣,黃玉良不由得看向門上的圖畫,神雷落下的一刻,也可謂殺孽極盛。
“我還有一點不懂,如果說仙法不能殺生的話,妖魔渡劫的天雷,又算不算呢?”
“嗯……這該怎麼解釋呢?就是它們都算是一種規則,像這三昧真火也是圈定了一個範圍,不去觸碰這個規則的邊緣就沒有關係。”張廣之擰緊了水袋的蓋子, “現在來試試'犯規'吧。”
祁紅偉以金炁做成一個防護,保護住關樹東和樊華不被兩方的怨魂衝擊,正在此時他忽然意識到,開打不久之後,一晃神的功夫李焱就不知所踪,這讓他心急如焚。
“看見李焱了嗎?”
“我剛看見了,他朝骨山那邊去了。”
聽得李焱沒受傷,祁紅偉倒是稍稍放下心來,但是隨即又生出疑問,他自己一人去骨山那邊幹什麼?
從斷崖下落時,張廣之以卦景八奇巽字風訣帶眾人先行一步,常明瑾單獨留下了李焱,他用蛇向李焱說明了事情緣由,然而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讓李焱在他們正面牽制住百骸之際,找出那件存著百骸靈魂的法器。
李焱當然有疑慮,就是那件法器百骸會不會隨身攜帶。
常明瑾並不確定這一點,但他之所以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正面迎戰百骸,甚至不等胡二娘等人到來,就是為了要趕在百骸剛剛完成描骨畫皮,還未來得及將法器轉移到遠處的這一時刻,這是將它斬草除根的最好機會。
對此,若是法器存在百骸身上,當然就讓它如此形神俱滅,如果沒存在身上,也只有那座龐大的骨山能作為藏匿之用。尤其是六景甲子法陣已破,所有地點不能再做穿行,此地又由那扇門封死,這裡無人進出,所以更能斷言法器就在這裡。
李焱沒有分辨法器的能力,好在黃穎一直與他在一塊。趁常明瑾等人牽制住百骸的時刻,李焱便繞到骨山之後,帶著黃穎一同翻找。
在他四處翻找之際,就見整座洞窟內鬼火怨魂四處遊蕩飛舞,那場面別提多詭異了,黃穎看出這些怨魂有異,趕忙讓李焱翻出寒淨寺的蓮花來護身。似乎是感應到周圍的不淨,李焱將那蓮花從側兜取出時就有七彩光華縈繞,眾鬼避退。
與此同時,其實根本不必黃穎做參謀,李焱幾乎只需一眼就知道那存著靈魂的法器是什麼了。
眾多枯骨掩埋之下,一具人皮骷髏雙手抱胸,因無血肉遮擋,它緊閉的雙手之中露出了一小節佈滿咒文的白骨,那咒文字跡拆解又組合,隨時變化,不停地活動著。
李焱與黃穎對視一眼,得到肯定之後,馬上開始大幅度開挖。
就在李焱找到關鍵法器的一刻,常明瑾明顯感覺到對面的怨靈黑池效力驟然減弱。在這一場對決之中,除了比拼雙方所召的數量質量,還有拆卸瓦解對方咒術構成的速度,常明瑾再怎麼天資優異也只是半妖,原本是再堅持下去必輸無疑,但百骸此時停了拆解的動作,這可令他大嘆不妙。
黑洞再現,百骸的身影消失在那怨靈黑池之後,常明瑾頂住那黑池餘威,扭頭朝祁紅偉等人,“找李焱!”
怨靈未散盡,祁紅偉的金炁之盾撤不得,樊華倚仗百花帳的神速加持,轉身朝骨山飛馳而去。
然而未等近前,黑洞就突然出現在樊華面前,樊華一個急停翻身,躲過迎面揮來的一爪。與此同時,那黑洞中又冒出無數根骨刺,再次將樊華逼退更遠,同時將近半數插在骨山之上,那些還未風化成石的枯骨就彷佛被激活,如枝椏一般凝集伸展開來,整座骨山形成一個不停延展變化的尖刺牢籠。
常明瑾雙手凌空一扯,如同撕碎一塊布將那黑池所化的力場全數毀盡,揚手收了巴蛇血河,扭頭奔向骨山。
火牆之外,黃玉良透過那模糊的火光看向洞中,心中也大概有了了解,憑藉常明瑾剛才那一句呼喊,那大約是李焱找到了百骸的弱點所在,以至於戰陣中心轉移到不斷變化的骨山之上,目的是要困住甚至殺死李焱,其餘人趕去援護。
看到那障礙叢生、極盡險惡的地形,黃玉良不禁輕笑,這可不是對付鳥兒的好辦法。
只見李焱單手提了一具人皮骷髏,身形翩轉飛躍在骨刺之上,如入無人之境。
黑洞之中再次冒出汩汩的黑水,毒蟲遍生,密密麻麻爬滿骨刺;常明瑾剛從袖中放出黑蛇去抵擋,就見洞中再次瀰漫出黑霧,這一下來不及施咒抵擋,左臂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那詛咒效力之強,幾乎直接將他左袖衣袍啃噬乾淨。
“***……”常明瑾左手從地上抓起一團黑蛇,這蛇群虯纏成一柄蛇劍,常明瑾同時咬破右手拇指,在劍上寫了一個“拘”,朝那黑洞投去。這是仿黑白無常的拘魂術,勾魂攝魄的極陰之咒,平常都是只有極大把握、極近距離之下,為保確切命中才用;但此時常明瑾哪管那個,扔了一把又一把,恨不能直接將百骸剁碎。
祁紅偉看著李焱,心幾乎跳到嗓子眼,眼見他斜後方突出一根骨刺,正在李焱視覺死角,剛要出聲提醒,就見李焱忽地下落躲過,手攀在剛才腳踩之處,又盪向了別處。
單憑燕歸去的身法,實際上並不能完全駕馭這樣時刻變化的環境,但是眾人不知道的是,趴在李焱後脖梗處的黃穎,成為了他另一雙眼睛。那不斷生長的骨刺附著著強烈的力場,黃穎時刻盯著這些力場變化,在李焱脖子上指引著方向,她朝左一劃,李焱就知道左側位置暫時安全,二人配合天衣無縫。
百骸從黑洞中顯出身形來抵擋常明瑾的拘魂劍,關樹東和樊華立馬趕去支援,趁著常明瑾咒術的間隙左右夾攻制衡。
祁紅偉奔著李焱的方向移動,掃清沿途周遭的毒蟲,朝著李焱大喊一聲“跳!”
身下是無數直逼喉嚨的骨刺,李焱毫不猶豫。
祁紅偉雙拳一對,正元金炁的震波給李焱轟出一條通路,李焱直直落在那雙拳之上,藉著餘震之力,一個翻身平安落地。
“這骷髏……”李焱指著骷髏雙手握著的那截附咒白骨,“那應該是存著它魂魄的法器,可是我掰不開它的手,拿刀撬都撬不開。 ”
“別動它,有古怪。”祁紅偉直覺這骷髏有異,他得把常明瑾換出來,“你小心點。”
說罷,祁紅偉朝常明瑾飛奔過去,給他攔腰一擋,不再讓他做那事倍功半的消耗之舉,“你去瞧瞧那法器,我擋住它。”
常明瑾還沒消氣,怒吼著又扔了三五個巨型火團才回返。
關樹東亮出百兵天錄,手中十八般兵器不斷變化,步步緊逼,這些個名家武具碎了又碎、折了又折,但此時哪顧得上心疼,睚眥的武鬥一旦開始就是以命相搏不死不休,誰也不能阻止。
關樹東這“八面威風”一招呼出來,樊華也是難有再上的機會,正在此時,他余光忽然發覺遠處火牆不自然地抖動著,開了眼部武裝定睛一瞧,只見原本由下至上不斷升騰的力場氣流盤旋著,在中間形成一股不自然的漩渦。
作者有話說
四一分推,李焱偷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