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六傑中的剪紙關大海、畫師王琰、面人趙淑鳳與半妖狸花貓、雕鴞、梅花鹿等留下應對數量龐大的腐屍和血煉屍,按胡三娘的吩咐,只求能滅多少是多少,且戰且退絕不勉強;在三傑秘法的抵擋之下,有半妖世家的咒術做大規模的清掃,這一區域應該算是危險係數最小的。
另分兩隊,一隊趕往青銅門處理武藝高強的上等活屍,在李焱搗毀門內眾多法器,以及經過祁紅偉力戰之後,這一區域的危險性也是驟降;最後一隊則著重去牽制拼接而成的異形半妖,因白義塵曾有正面對戰的經驗,路上便一一分享出來。
雖然代號為“迴廊”,但其實它的原貌仍是從一處廢棄村子剪切出來,是將這村中的逃生密道擴大範圍,再將地上的房屋內部搬入迴廊的兩側,若非這樣的陣法構成,以那迴廊的結構和麵積根本支撐不住地上岩層的重量。
此時陣法已破,所有均恢復原貌,地上的房屋幾乎九成以上倒塌,只餘從陣法中顯出原貌的室內陳設。
等眾人趕到附近,正看見有不少做實驗的妖法術士四散逃竄,他們恐懼的倒不是破陣之人,而是原本被封存於更深地下的無法控制的異形半妖。這些人為拼接的怪物,身上混合了多種妖源,神智已完全不受控制,正發狂著不論敵我見人就殺。
仍在遠處,雪兔半妖施法做出一道障壁,將眾人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作藏身隱遁之用。
“殺了他們。”
白家父子授意,隨幾人轉身潛入暗處,伺機將逃跑的術士一一斬殺。
“三娘,咱們要是不管這些怪物,就讓它們自己打自己呢?”
胡三娘仔細看著,手上卻是做出個簡單的陣法,上面附了一層又一層的方違之術,“它們剛出來時是因為壓抑太久了,所以身邊是活物就攻擊,但是你看現在,它們開始意識到周圍跟自身類似的源力構成,攻擊越來越少了。”胡三娘從袖中抖出數只無腿狐影,讓每隻小狐銜著編織好的陣法力場去往異形半妖的周圍。
“這是?”
“咱們不能力拼,只能再把它們激怒,盡量讓他們自相殘殺。”
小狐散出的陣法開始生效,異形半妖被困在一定的範圍內,怎麼也走出不得,果然開始煩躁起來。
“卓姐,演一出吧。”
接令這位是皮影世家“挑燈替人唱”卓玉瑟,她從袖中拿出兩根雕花紫檀棒,凌空一抖,“哎呀……”卓玉瑟面露難色,轉而對身後的另一位,“這離得太遠了,老賈,把翡翠借我用用。”
賈家並非十六傑之一,但與這些人交好,這一家與樊華父族類似,是專做法器的氏族,但比樊家富足得多,畢竟人家的料子都是玉石翡翠,副業就賺錢。
這一代掌櫃賈玥當即拿出一塊水頭十足的玻璃種,“使!別、別、別……”
卓玉瑟皺著眉頭,這老賈哪都好,就是結巴讓人著急,“別碰壞嘍?”
“別客氣……”
“得嘞……”卓玉瑟拿著翡翠背過身,照在遠處的異形半妖群中,又使小棒在翡翠上一揮。
常人看不見,或者說普通的半妖都看不見,除非如樊華百花帳那種直接偵測力場級別的咒術解析,才能看得見卓玉瑟紫檀棒上那數根細細的線。而賈玥這一塊翡翠,正是以折射光線來扭曲空間,形成一個小型的空間穿梭入口,讓那些細線能直達異形半妖的身邊。
場景搭好,角色就位。
卓玉瑟腕上翻抖,就見一隻被細線連接的異形半妖動作起來,連番攻擊著周圍,這正是她家皮影操縱的絕技。
常明瑾扶著樊華的胳膊,在花枝之上留下一串一串的咒文,“我給你附上了大方違術,你開武裝,順著力場的流向去扯,它就會逆流。”
“明白。”
“我會協助你,等力場分流出現薄弱,”常明瑾轉頭衝祁紅偉,“就是您發力的時候了。”
李焱有點奇怪,“那個蓮花不能用了嗎?”
“你玩遊戲放技能沒CD嗎?”
李焱只得閉上嘴,不再打擾他們解咒,轉而向黃玉良,“你感覺怎麼樣?累不累?”
“我倒還好,”黃玉良看著自己懷中已恢復成獸身的母親,心中生出一個疑慮,“常老師,我打擾一下,如果說今天這個局面是我設計的,你覺得我不看可惜,那留下我也還好,但是……我媽是有可能會被附身的,那麼……”
“她不會被附身了。”
黃玉良默然,又低聲對李焱,“他單獨留下你,是給你劇透了?”
李焱點點頭,“是用蛇說的,說是怕這裡會有什麼監聽的手段,所以最好不要出聲明說。”
“我竟然,還沒想明白。”
李焱看著他,“你就是個騙子。”
“我就是個騙子?”黃玉良不禁笑起來,如果李焱如此說,那麼就意味著骨骸從他腦中看到的描骨畫皮就不是真的,這是個好消息,但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尤其是骨骸早前有得到半句咒語,也與他腦中的咒語對照確認過了,這一點在之前是無人知曉的;如果咒語屬實正確、並非虛假編造的話,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他腦中的咒語仍舊不完整。
黃玉良一個激靈,他自己慣用的方式。
以隱藏的方式透露一個斷裂的信息。
迷霧、大門、毒火……所有的防御手段和迂迴詭計都是為了讓人相信這個咒語是真的,它的確不假,但是有讓人難以察覺的缺失的部分。
常明瑾剛剛說過的話在黃玉良耳畔迴響,“她不會被附身了”的意思,並非是黃穎身上發生了什麼改變,而是骨骸的靈魂不能再進行跳轉了,這個能力正是此前他們最為頭疼的。描骨畫皮缺失的部分,把骨骸的靈魂禁錮在了成型的體內,它就再也逃不了,能夠被確切地找到,真正的殺死。
描骨畫皮最為重要的一點,是魂魄在肉身滅亡之前被封存於大法器之內。
饒是黃玉良難以理解咒術施展的原理,此時此刻也能作此推斷,若是將步驟止於此,刪掉將魂魄置換到肉身這一步,那魂魄不就只能存在法器之中,不能四處遊蕩了嗎?
但是他清晰地記得當時在常家禁地的場景,從來沒有感覺少了什麼。
甚至於忘了這個局是他自己所設。
甚至於骨骸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他設局的記憶。
這就意味著他的記憶從來沒有被修改或掩埋過,而是那一段的確不存在於他腦中。
夢中的約會……
不遠處,常明瑾三人已準備好。
樊華將上百股咒語形成的力場線往中央拉扯,那些飄忽流動的氣就朝著反方向滾動,與後方流下的氣相抵住,匯成一個個小型的對沖氣團。為了防止這些氣團積聚過大將樊華整個人彈飛,常明瑾聚精會神地為之分流,挑出已不自然凝聚的巨大力場流,小心翼翼控制著將其發散到別處,平衡著整座門上逆流的力場排布。
那封禁的咒語本來已是強勁到人類肉眼可見,饒是辨不清細微力場的人見了那咒語的痕跡開始產生變化,也是不由得驚奇。
張廣之作為修道練術者,真正感嘆於常明瑾精準的控制力,解讀、解除咒語的能力強弱是一回事,他現在這種做法,實際上是對已成型的咒語進行破壞,是一種“作弊”。胡家掌握的玄經之法,聞名於追踪和隱匿,誰能想到這“追踪”可以細緻到這種程度呢?
“差不多了。”常明瑾頭也不回,“我數三二一。”
祁紅偉待常明瑾的口令一落,拳上運足了正元金炁,在門的另一邊發力一拳。
門上所有的咒語染上一層金色,開始急速地抖動,常明瑾踢了樊華一腳讓他撒手滾開,大喝一聲讓祁紅偉也讓開,隨後雙手在中心位置一摁,整個人隨之向後疾退。
石牆之上,咒語的紋路就像繩索,所有的土石就像被勒緊的肉,這土越來越多,肉越勒越緊,突出的部分像腫瘤一般。忽的,一根咒語的繩索崩斷,緊接著就是一根又一根,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轟”的一聲,整座石門潰散成沙,在地上留下一個光潔如鏡的黑洞。
黃玉良忽然就笑出了聲,惹得常明瑾等人同時回過頭來。
看見黃玉良臉上的神采彷彿沒有受傷一般,常明瑾就知道他已經解了局。
“想明白了?”
很簡單,描骨畫皮是真,他的記憶也是真,只是某一個片段被夢中的猛獸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