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晨曦（四）

　　吉祥趴在牆頭，悠然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身為一隻藍貓，它和這裏的野貓們差別很大，別看這座城市的建築有些西方元素，但街上的野貓基本上還是東方的那種田園貓。富貴的毛色可以完美地融入這些貓中，吉祥就不行，它的灰毛一看就與其他的貓差別很大。

　　當然，其實以體型論，富貴也差不多和它一樣顯眼。

　　吉星城中來往的野貓不少，即便是有人對貓懷有惡意，碰上吉祥、富貴這樣的煞星，只能自認倒楣。它們甚至救下過兩隻差點被人虐待的小貓，慢慢的，身後就有了一群小弟。

　　這些野貓走過街頭巷尾，給它們帶來的訊息很不少。

　　在顧程他們去貧民窟之前，就在一座空房子裏留下了幾個裝著貓糧的自動餵食器，足夠它們兩個吃上一個多月的，每次到了飯點，吉祥和富貴非常熟練地跳進去，按下自動餵食器，飽餐一頓之後再離開，它們和一般的野貓不一樣，除了貓糧和貓罐頭，其他的都不喜歡。

　　“小貓咪，來來來！”一個穿著蕾絲裙子的小女孩朝著它們伸手，“來呀，給你們吃好吃的。”

　　富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理她。

　　小女孩捧著個小碗，碗裏有中午吃剩下來的魚，要是換成其他野貓，獲取會警惕地想要獲取這份餵食，但是不好意思，吉祥和富貴都對魚絲毫不感興趣，它倆連吃貓糧，都愛雞肉四種肉的天然糧，對什麼三文魚海洋魚各種魚味兒的不感興趣。連罐頭，都要摻了雞肉的才愛吃。

　　小女孩很失望，“家裏來了客人才買了許多魚呢，小貓咪，真的不吃嗎？”她盯著富貴那胖胖的身體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這個胖貓貓大概是不餓，心中又感慨這真是她見過的最胖的小貓咪了。

　　在旁邊趴著的吉祥耳朵動了一下，“客人？”

　　它看向富貴，兩隻貓非常詭異的交換了個眼神。

　　從牆頭往前繞過去，身為貓比人要方便多了，不管想要偷聽什麼，別人一看“哦，是貓啊”，隨即就會放下戒心。

　　誰也不會覺得被一隻貓偷聽到了會怎樣。

　　“……感謝趕來我們吉星城……”

　　“不用，能具體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嗎？”

　　裏面的人說話的聲音讓吉祥覺得有點耳熟，好像聽到過哦。

　　等到兩個穿著皮風衣加上長皮靴的人陪著幾個平頭彪悍的漢子走出來時，吉祥非常人性化地愣了一下。一旁的富貴放下了正在舔的爪子，目不轉睛地看過去。

　　還，真是見過的。

　　如果顧程在這裏，就會認出為首的那個青年是之前跟在孟團長身後的那位，這會兒被一個年紀稍大的中年人稱作“崔先生”，這位崔先生原本叫崔鑫，是一名排長，被選入精英小隊之後，跟著孟團長去執行任務。

　　這一次他們二十八個人被分為四組，孟團長親自帶一個小隊，崔鑫帶的是另一個小隊，他跟著他的還有六個戰士，都沒有分散。

　　其實直到現在，他還有些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怎麼直接就從他們那個末世，走到這個世界來了。儘管不知道回去的辦法，但是從一開始那三個人教他們使用樹藤，非常熟練地抓向紫花的模樣，應該是有辦法回去的。

　　所以從一開始，崔鑫就在找顧程三人，不過人沒找到，事兒卻碰了上來。

　　心中卻有些鬱悶地想著不知道團長掉到哪里去了，一抬頭就看到蹲在牆頭上的兩隻貓，和兩隻貓認出他了一樣，他也一樣認出了它們！雖然說貓長得像的挺多，但這麼胖的橘貓在野貓裏絕對非常非常不常見，更別說在這個世界他還沒見過灰毛的藍貓呢。

　　“是你們！”崔鑫一下子激動起來，“你們的主人呢，現在在哪兒，在這座城裏嗎？”

　　他身旁的人愕然看著他和兩隻貓說話，一時間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富貴不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喵”了一聲就朝旁邊的牆頭跳去，吉祥懶洋洋地跟上。

　　崔鑫毫不猶豫，直接一躍而起跟著跳上了牆頭，就想要去追兩隻貓。

　　“哎，崔先生，不要——會引起城裏衛兵的注意的！”旁邊的中年男人急得不行，趕緊叫起來。

　　崔鑫遺憾地看著兩隻貓飛快地躥進了旁邊的巷子，以它們的體型來說，真算得上是靈巧的胖子了。

　　“這兩隻貓經常在這一帶活動嗎？”崔鑫問。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作為這裏的主人，他是真沒注意過附近活動的野貓。

　　這時候從旁邊走出來的小女孩天真的聲音想起，“不是哦，這兩隻小貓咪以前都沒有見過的，我給它們吃魚它們都不吃呢。”她看上去有些沮喪。

　　崔鑫皺眉，以前都沒見過？難道那三個人並不在這裏。

　　到這個世界一個月了，他們一開始落在一個小村子裏，又輾轉了兩座小城市才來到這座吉星城，別說是團長沒找到，隊裏的人都沒影子。這個世界比他想像中還要大一些，他們在這段時間裏跨越了至少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了，卻聽說還不到這個國家版圖的五分之一，以世界來看，只會更大。因為交通工具的限制，到現在這個世界還沒有完整的世界地圖，所以團長他們也許與他們相隔本來就十分遙遠。

　　“排長，不管怎樣碰到了那三個人的貓，說明他們距離不會太遠，怎麼都要找到他們。”一個士兵低聲說。

　　崔鑫點點頭，連幫助這位費先生的事，都得往後靠了，他們先得弄明白，要怎麼才能回去。

　　他們那個末世千不好萬不好，任務沒有完成之前，死都要死回去，對於這一點崔鑫心中十分堅定。

　　或許換做其他人，到了這樣一個和平安定的世界，會想著留下來過上安穩寧靜的生活，崔鑫他們不一樣，他們是軍人，本來就是為了要完成任務才去的西北，他們心中自有原則，不能拋下任務，拋下等待的戰友，拋下那個還沒有徹底失去希望的國家。

　　“首長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崔鑫輕輕地說。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他們。

　　吉星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人口好歹也有一百多萬，要在這樣一座城市裏找三個人兩隻貓，實在是有點難度。這年頭又沒有攝像頭之類的，而且崔鑫根本是毫無線索，就算是本來擅長偵查追蹤的士兵，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些束手無策。

　　也幸好那位費先生在本地還算有些勢力，答應幫他們找人，找了些人手一起幫著搜尋。

　　在顧程三人開始催著杜曼收集城內和附近發生的一些奇怪事情時，吉祥和富貴回來了一趟，將消息帶了回來。

　　貓不會說話，以吉祥和富貴的智力水準，已經可以開始簡單地認識一些文字了，但是要逼著兩隻貓學習，實在是有點困難，所以到現在為止，它們也只是粗略地認識幾個簡單的字而已。

　　於是，顧程無語地看著吉祥和富貴認認真真地在地上用爪子畫了二十八個“人”字，然後又用爪子一個一個數，數了七個出來，高興得把七個“人”字圈了進去。

　　“你們碰見了那隊軍人中的七個人？”儘管辦法挺蠢，理解起來倒不難，趙衍之一眼就明白了。

　　吉祥點點頭。

　　趙衍之若有所思，“他們看到你們了？”

　　又點頭。

　　“認出來了嗎？“

　　點頭。

　　吉祥想了想，在那七個人身旁又開始畫小人，這回畫了一大堆。

　　顧程眯了眯眼睛，“有人在幫他們找我們？”

　　兩個小腦袋一起點了點。

　　“既然這樣，現在他們正在想盡辦法找人，甚至借助了原住民的力量。”顧程冷冷說，“管著街頭混混和小扒手的杜曼怎麼沒有及時給我們送來消息呢？”

　　趙挽之將疊放在桌上的修長雙腿放了下來，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如果她真的心思太多，他們不建議再換一個代理人，那個加立就不錯麼，腦子也挺好用的，也就武力值差點，有他們在，這都不算事。

　　這邊正說著話，杜曼恰好來了，她手上拿著暫時整理出來的資料，面上似乎有些憂心忡忡，不過走進來的時候還是帶上了微笑，“三位大人，我有緊急消息要告訴你們。”

　　“什麼消息？”

　　“城中有人在打探你們的消息，”杜曼說，“為了搞清楚到底是什麼人，我讓人悄悄查了一下。據說要找你們的人是費爾東先生的客人，這位費爾東先生是城中一位治安官的侄子，不過他的叔叔只是管理吉星城商市的治安官，所以費家雖然是富貴人家，卻不算有權勢。”

　　顧程給吉祥和富貴開了兩個罐頭，站起身來說，“我只想知道，這位費爾東先生，是不是一位夜行人。”

　　杜曼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是。”

　　“是不是你們夜幕聯盟的人？”趙衍之咄咄逼人。

　　杜曼的臉色這才變了，她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猜得到，不過卻絲毫不敢再撒謊，只能艱難地回答，“是。”

　　如果不是發現她將消息拖了一陣才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猜測。

　　趙衍之翻了翻資料，輕笑一聲說，“異常事件裏有好幾件都是所謂的神跡啊，信仰者們可是宣稱是他們的神靈弄出來的呢。”

　　杜曼急忙解釋，“這幾件神跡真的有異常，憑藉以往這幾個神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神跡。”

　　“那晨曦神的高塔神廟附近的這一件呢？”

　　“這件也是真的異常，最近晨曦神的高塔神廟好像出了什麼事，戒備森嚴不說，連高塔都已經封閉快一周了，不准任何非晨曦神的信仰者進出，據說晚間還有綠光透出來——晨曦神以往的神跡都是柔和的白光，從來沒有過亮起綠光的神跡。”

　　趙衍之將資料遞給顧程，不得不說除了其中“神跡”的比例稍多之外，其餘查出來的結果看起來倒是很靠譜，這個女人確實心思縝密，短時間內將閻岐的這群手下管得井井有條，打聽消息的效率還算不錯。

　　顧程嘴角帶著一貫溫柔的笑意，“杜曼，你的心眼太多，心思也太重，如果還存著想要利用我們的想法，我敢保證，你會死得比閻岐慘百倍。”

　　杜曼哆嗦了一下低下頭來，“尊敬的大人，杜曼再不敢了。”

　　“抓緊時間吧，明天我們就去城裏先把這幾個地方轉一圈。”顧程圈了幾個疑似地點出來。

　　趙挽之點頭，“找我們的人……不用管嗎？”

　　“先讓他們找著吧，”趙衍之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先得保證自己找到綠實。”

　　至於其他，都是次要的。

　　等到孟團長那些人感到這個世界的排斥之力時，他們就會知道根本無法長時間留在這個世界。至於這群人能不能找到綠實，就純粹要看運氣了。

　　第二天一早，顧程三人就離開了貧民窟，按照資料上標識的地點，準備前往探索第一個異常的地方。

　　作為地頭蛇，杜曼被叫來帶路。

　　然而剛走出沒有多遠，迎面就走來一行人，趙衍之面無表情，轉過頭去看了杜曼一眼。

　　杜曼眼瞳一縮，“大人放心，他們沒有惡——”

　　下一個瞬間，趙挽之已經收到回鞘，杜曼的脖頸上慢慢浮現一抹鮮紅的血線，她愕然睜著眼睛，有些不甘的緩緩倒了下去。

　　杜曼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她也曾經是殺人如麻的血手修羅，犯下罪孽不計其數，只是、只是她現在已經改過自新，加入夜幕聯盟之後，一直想的是如何幫聯盟的大人們一些忙，他們這個世界呵……

　　“私心太重，再三警告都不知畏懼。”顧程溫柔地說。

　　崔鑫一行人剛好走到跟前，看著趙挽之毫不留情地當著他們的面殺人，神色有些驚怖。

　　長得好看的人是很有欺騙性的，顧程三人容貌風姿上的出眾，只看外表實在很風光霽月，與“惡人”完全扯不上聯繫。

　　然而動輒殺人，雲淡風輕。

　　他們，與善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