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心魔，一直是一種有著極大的毅力與恆心、為了達到目標可以忍耐一切的存在。不然，它們也不可能與同樣需要堅定心性的修者相愛（？）想殺到地老天荒。

　　　在下定決心開始學習人類的科學知識之後，小心魔一頭扎進了知識的海洋，哪怕差點淹了個半死也絲毫沒有放棄。而他受到的最大的激勵，就是曼德爾看著他的時候越來越溫和、鼓勵乃至於認同的眼神。

　　　很顯然，曼德爾十分希望看到小心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了與自己的宿主拉近關係，喬喬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途徑，他學得越來越用心，甚至漸漸品出了幾分「學習使我愉快」的味道。

　　　拜強大的精神力所賜，喬喬的記憶力與理解能力十分強大，只要他沉下心來，便沒有什麼是他無法掌握的——畢竟，喬喬可是經歷過修真界淬煉的。就連修真界裡那些晦澀難懂、極其考驗悟性的古老典籍都難不住他，更不用說這個世界一切都有理可循、有據可依的「科學」了。就算一開始喬喬並不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與邏輯，但只要真正侵淫其中，便能一通百通、舉一反三。

　　　當然，在此期間，曼德爾的存在也是不可或缺的，令喬喬的學習生涯事半功倍。

　　　曼德爾的知識儲備早已遠遠超過學校的教學，每次考試都穩居第一，學校老師對於他上課看「雜書」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計較。於是，那部被用作課本的電子閱讀器便被曼德爾一直留在了喬喬手中，讓喬喬在他上學的時候也能夠自己學習，至於那些有疑問的地方，則留到週末統一解決。

　　　每當喬喬遇到想不通的問題時，曼德爾都會以最為簡單精煉的語言為他闡明，令喬喬恍然大悟，融會貫通。

　　　如此這般，曼德爾與喬喬的「學習小組」持續了一週、兩週、一月、兩月……曼德爾本以為喬喬只是小孩子的一時興起，卻不料對方竟然真的堅持了下來，甚至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曼德爾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有耐心的人，由於曾經的經歷，他也不喜歡將自己寶貴的時間花費在無意義的人或事上，但在教導喬喬的時候，他非但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煩躁與不耐煩，反而越來越愉悅、驕傲——這著實令曼德爾始料未及。

　　　不得不說，喬喬實在是一個令人喜歡的學生。他聰明、刻苦，孜孜不倦的拚命汲取著知識，從來不需要任何督促，甚至曼德爾偶爾還會擔心他學習的時間太長，把自己給學傻——當然，每當看到喬喬依舊靈氣十足的眼睛，他都會迅速放下這份不必要的擔憂。

　　　親眼見證著喬喬的飛速成長，這讓曼德爾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成就感，就好像自己發現、並親手打磨出了一顆光華璀璨的鑽石，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如此努力學習的喬喬，張傑自然也發現了。張傑比喬喬大一歲多，轉過年來就要去上學了。眼見小夥伴手不釋卷，張傑也湊過來看了那麼兩眼，只可惜他從來不是學習的料，很快就暈頭轉向的宣告放棄，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拿著紙筆認真演算的小夥伴：「你怎麼竟然在看這個？！」

　　　「我為什麼不能看？」喬喬頭也不抬，一行行字跡娟秀的公式從他筆下流淌而出，毫無半分滯澀。

　　　張傑抽了抽嘴角，有些難過的感覺自己的小夥伴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你……為什麼要看這個啊？」

　　　「因為我想早點上學呀～」喬喬露出期待的微笑。

　　　張傑楞了一下，隨即眼中劃過一陣狂喜：「真的？！你想跟我一起上學？！」

　　　喬喬的筆尖停了一瞬，差點想要反問一句「是誰給你的自信？」然而一想到張傑每次提到曼德爾時候囉囉嗦嗦婆婆媽媽的樣子，他就一點也不想給對方開口的機會。

　　　抬起頭，看向彷彿甩著尾巴的大狗的張傑，喬喬彎起了眼眸，沒有說是，也沒有否認——當然，這在張傑的眼中就是默認了。

　　　原本，張傑對於上學還十分抗拒，但一想到自己的小夥伴也會跟自己一起，似乎上學也不是那麼無法忍受了。唯一的問題是——

　　　「你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可以去上學嗎？」張傑抓抓臉，有些苦惱。

　　　孤兒們的義務教育雖然不需要繳納學費，但平時的學雜費、生活費還是一筆不算小的開銷。所以每年能夠上學的孤兒數量都是有定額的，張傑這一年恰好到年齡需要上學的孩子比較多，有幾個月份小的孩子還被順延到下一屆入學，而像是喬喬這樣年紀更小的孩子，想要上學更是天方夜譚。

　　　想到這裡，張傑十分的苦惱，他希望能夠與小夥伴一起上學，卻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哪怕孤兒院的院長妮爾太太再如何喜歡喬喬，也不可能為了他而壞了孤兒院的規矩秩序。

　　　看著小夥伴認真學習的樣子，張傑抓耳撓腮，想要告訴喬喬這一事實，卻又怕小夥伴傷心失望。醞釀了許久，張傑狠了狠心，剛想要開口，卻又被妮爾太太的聲音打斷：「喬喬～你在哪呢？」

　　　聽到妮爾太太的呼喚，張傑一口氣沒提上來，咳得聲嘶力竭，而喬喬則眼睛一亮，敷衍的拍了拍張傑的後背便丟下筆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嗓音甜的彷彿蘸了蜜：「妮爾太太～我在這兒～」

　　　看著喬喬跑過來，妮爾太太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她蹲下身，將喬喬柔軟的小身子抱進懷裡，半是責備半是關切：「告訴你多少次不要跑了，地面不平整，還有那麼多碎石頭，摔倒了怎麼辦？是不是跟張傑混久了，不聽話了？」

　　　「沒有～」喬喬埋在妮爾太太「寬廣」柔軟的胸膛裡，幸福的蹭了蹭，「因為喬喬聽到妮爾太太在叫我了嘛～」

　　　「真是個小寶貝，這麼愛撒嬌！」妮爾太太被喬喬蹭得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喬喬的後腦勺。

　　　——自從變成人類開始，孤兒院的管理者妮爾太太也是喬喬攻略的重點，如今看來，這一番攻略的確卓有成效。

　　　——也對，又有誰能夠從洞察人心的心魔大人手下逃走呢？

　　　紅著臉從妮爾太太懷裡鑽出來，喬喬水潤濡軟的眼眸中滿滿都是對妮爾太太的孺慕，他與妮爾太太對視一眼，又好像是不還意思那樣低下頭，只留下一個可愛的髮旋：「妮爾太太，有什麼事情嗎？」

　　　妮爾太太笑咪咪的看著害羞的喬喬，揉了揉他的腦袋：「是你徐叔叔來了，給大家帶了些吃的用的，還專門提起了你，我帶你去找徐叔叔好不好？」

　　　「好！」喬喬連忙抬起頭，開心雀躍的用力點了點，「喬喬也想徐叔叔了～」

　　　妮爾太太莞爾一笑，站起身牽住了喬喬的手。

　　　跟著妮爾太太，喬喬很快見到了「徐叔叔」。這位「徐叔叔」叫做徐正傑，是一名老兵，前兩年才從戰場上退下來，選擇了喬喬目前所在的較為偏遠的星球修養。

　　　大約是因為當兵，上過戰場殺過人，徐正傑身上的煞氣很足，再加上那張端正嚴肅的面孔與其上深深的疤痕，孤兒院內的小孩子們對於他都有著或多或少的恐懼感，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個好人，也十分感激他時常給孤兒院送些吃的用的，但在面對徐正傑的時候，孤兒們還是有些噤若寒蟬、手足無措。

　　　——但喬喬與他們卻不同。

　　　見到徐正傑，喬喬不著痕跡的甩脫妮爾太太的手，小鳥一般朝著對方撲去。

　　　徐正傑早就察覺到喬喬的到來，連忙將他攬進懷裡，斜飛入鬢的雙眉不悅的皺了起來，語氣嚴厲：「跑什麼跑，小心摔到！」

　　　喬喬縮了縮脖子，朝著徐正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妮爾太太見狀也笑了起來：「我也說過他好幾次了，就是改不掉。」

　　　「喬喬太高興了嘛～」眨著眼睛，喬喬抬手抱住徐正傑精瘦的腰部，軟綿綿的撒嬌。

　　　徐正傑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隱隱還帶上點笑意——與妮爾太太一樣，他也拿這個小傢伙毫無辦法。

　　　一手攬著喬喬的肩膀，徐正傑與妮爾太太客氣的聊了幾句，很快，忙碌的妮爾太太便轉身離開，而徐正傑則拉著喬喬，在小花園的台階上坐下。

　　　「你最喜歡的巧克力棒，專門給你留的。」剛一坐下，徐正傑就從口袋裡掏出了小零食，塞進喬喬手中。徐正傑喜歡孩子，不然也不會時不時來孤兒院做慈善，但人心都是偏的，其他孤兒他能夠一視同仁，但喬喬卻是最特殊、最得他寵愛的那個。

　　　毫不客氣的接過巧克力棒，喬喬甜甜的道謝，隨後扒開包裝紙咬了一口。徐正傑含笑看著他，溫柔的眼神逐漸悠遠，似乎在通過喬喬注視著某個人。

　　　——是的，喬喬一直都知道，徐正傑對他這麼好，一方面是由於自己不斷努力與對方打好關係，但更重要的，卻是徐正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沉溺於與那個人在一起時的回憶。

　　　對於被當成「替身」，喬喬沒有半點不適，又或者說，這正是他刻意造成的結果。

　　　當喬喬第一次見到徐正傑之時，他就發現徐正傑看向他的目光有著一瞬間的失神，其中隱藏著淺淡卻濃烈的懷念與歉疚。當時，喬喬並沒有將這個人放在心上，卻本能的將這一微小的細節記了下來，直到他開始為了如何上學而煩惱的時候，這才將徐正傑此人從記憶裡拽出來。

　　　在修真界中跟著「父親」，喬喬也算是見多識廣，練就了一雙「厲眼」。他能夠一眼看出一個人的心性好壞、身份貴賤、能力強弱，雖然稱不上百分之百的準確，但七八成還是有的。

　　　雖然那時候與徐正傑沒有太多交集，喬喬卻能夠看出，這個徐正傑絕不是什麼普通的愛心人士。哪怕他穿的衣服看上去很舊、款式也很老，外表平凡無奇，但喬喬卻直覺的發現這個人的獨特之處。

　　　徐正傑的衣服陳舊，但布料質地卻十分上乘——畢竟原身是大貴族家的小少爺，接受了對方記憶的喬喬能夠輕易辨認出布料的好壞——而除了衣服以外更重要的是，喬喬從徐正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久居上位者所擁有的堅定、自傲、果決的氣質。

　　　這種氣質，曼德爾的身上也有。只不過他年紀還是太小，並不如徐正傑這般明顯。

　　　原本，徐正傑身份是高是低，與喬喬沒有任何關係，他對此也沒有多加關注。但當喬喬不想經由正常途徑上學之後，他便果斷盯上了這個徐正傑。

　　　徐正傑與曼德爾一樣，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而他的警惕性與自我保護能力比之尚且年幼的曼德爾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喬喬對徐正傑的接近是潛移默化、不著痕跡的，甚至在徐正傑看來，是他主動靠近了喬喬。

　　　喬喬誘使徐正傑接近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憑藉徐正傑眼中的懷念。每次徐正傑來到孤兒院時，喬喬雖然沒有主動與對方搭話，卻總是會出現在徐正傑的視線範圍之內，並且在徐正傑的注視下做著各種不重複的事情。

　　　憑藉著心魔敏銳的感知，喬喬可以準確捕捉到徐正傑的情緒波動。每當喬喬做出某件事時，徐正傑的情緒出現起伏，那就說明喬喬戳中了他心中某個記憶深刻的點，勾起了他對於那個人的回憶。喬喬將徐正傑每一次的情緒波動記憶下來，並更高頻率的重複當時的動作，隨著時間推移，他便越來越像是徐正傑記憶中的那個人，甚至連某些小動作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在這般的刻意「勾引」下，徐正傑對於喬喬的關注越來越多，來孤兒院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甚至主動走向了喬喬，與他聊天互動，給予喬喬進一步觀察他、瞭解他的機會。

　　　幾個月下來，喬喬對於徐正傑而言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孤兒院孤兒，在某些時候，喬喬覺得對方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種寄托和支柱，不斷在自己身上發洩著對記憶中的那個人的懷念與歉疚，努力向自己補償著對於那個人的虧欠。

　　　與徐正傑滿含慈愛與溫柔的眼睛對視了幾秒鐘，確認自己從中看不到半點疏離與防備，喬喬滿意的彎起了嘴角。

　　　——做了這麼長時間的鋪墊，他終於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