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下定了決心，內心蠢蠢欲動的小心魔眨了眨眼睛，一臉的單純好奇：「那曼德爾哥哥檢測出的精神力等級有多少？」

　　　「……是S。」深深看了喬喬一眼，曼德爾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開口回答。

　　　喬喬眼睛一亮，得意的挺了挺胸：「比喬喬稍微差一點點！」

　　　「對啊，比你差一點點，你最厲害了。」曼德爾失笑，感覺自己在這個小傢伙面前總是苦大仇深不起來——不過也正是這樣輕鬆的感覺，才使得他越來越喜歡跟喬喬待在一起。

　　　「當然啦，曼德爾哥哥也很厲害～」大約意識到自己的炫耀過了頭，喬喬有些靦腆的歪了歪腦袋，不好意思的彌補，「我先前聽徐叔叔他們說，還沒有成年就能達到S級的人只有喬喬一個，沒想到曼德爾哥哥也跟喬喬一樣！」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喬喬抓住曼德爾的手，開心的晃了晃，「真是太好了！」

　　　「這有什麼值得開心的。」曼德爾莞爾，眼底卻依舊帶著一絲苦澀與羨慕——他羨慕喬喬在這個時候依舊能夠笑得天真無邪，將與自己一樣擁有S級精神力當做一件好事，並為此而真心實意的倍感歡心。

　　　「不應該開心嗎？」喬喬詫異而費解的眨了眨眼睛，感受著自家宿主越來越複雜的情緒，繼續出言試探，「精神力等級高，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也許……算是一件好事吧。」曼德爾輕哂。他那雙深灰色的眸子空茫了一瞬，隱隱回憶起了檢測結果出來後自己的母親那驚喜、激動的表情，還有父親望著自己的充滿力量的期許的眼神。

　　　然而，很快，這份美好的回憶便被血色所覆蓋，曼德爾的眼眸驟然一沉，週身氣息冷凝下來，俊美靈秀如同冰玉的面孔越發冷徹骨髓。

　　　他原本並不想提及這些的，畢竟這是他隱藏最深、最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除非自己成功的達成所願，否則他一輩子都不希望被人窺見分毫。

　　　但看著面前「單蠢無知」的小傢伙，曼德爾在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人性的殘酷，告訴他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想像中那樣的美好純粹。

　　　緊緊盯著茫然疑惑的喬喬，曼德爾的語氣中充滿了冷厲的諷意與不自覺洩露的仇恨：「對於愛著你的人而言，你擁有的精神力越高、越是出色，的確是一件好事——但對於痛恨著你、妒忌著你、妄圖從你手中奪取某些東西的人來說……這卻會刺激到他們，讓他們拼盡全力在你尚未成長起來之前扼殺你，從而給你、甚至是給愛著你的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災禍。」

　　　喬喬從來沒有見過這幅表情的曼德爾，他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迎上曼德爾那冰冷的、壓抑著濃烈恨意的視線。幾秒後，彷彿被嚇呆了的他終於回過神來，身子猛然一顫，怯怯的垂下視線。

　　　——然而，他的心裡卻歡欣雀躍，只感覺自己終於向著自己的宿主靠近了一大步。

　　　果然，他沒有猜錯，曼德爾正是因為這一次精神力測試觸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這才改變了原本應有的人生軌跡、招致了災禍。而他如今這麼努力，大約就是想要迅速強大起來，然後向那些「改變了自己人生」的仇人復仇。

　　　——仇恨什麼的，小心魔最喜歡了～畢竟人類很容易被仇恨沖昏頭腦，自此淪落為心魔的傀儡。

　　　默默的，小心魔在心裡志得意滿的微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借此掌控宿主的美好未來。

　　　心中拚命的歡呼雀躍，喬喬表面上卻像一隻被雨水打濕、又被雷聲嚇壞的瑟瑟發抖的小鵪鶉。

　　　他面色蒼白，小心翼翼從顫抖的睫毛縫隙中望向曼德爾，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活脫脫是一個被小夥伴的突然變臉嚇壞了的天真無知又有些膽小的小可憐。

　　　曼德爾看到這樣的喬喬，忍不住一陣的後悔。雖然他一直希望喬喬離自己遠一些，但卻絕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

　　　甚至，在這一刻，曼德爾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看不懂自己的真實心意了，他似乎……並不是真的像自己想像中那般願意看到喬喬疏遠自己。

　　　——人大約就是這麼的複雜，對於同一樣事物，可以既渴望、又排斥；既想要靠近、又試圖遠離。

　　　總之，目前的曼德爾並不希望自己給喬喬留下一個恐怖的印象。他逐漸放緩了面上冷厲的表情，語氣也柔和下來：「怎麼？被嚇到了嗎？抱歉。」頓了一下，他苦笑一聲，「我……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定定的看著曼德爾，喬喬沉默不語。

　　　就在曼德爾心生忐忑，手足無措之時，深諳什麼是「欲揚先抑」的小心魔終於行動了——他緊抿著花瓣一般的嘴唇、緊繃著玉雪可愛的小臉，在曼德爾正絞盡腦汁思考著道歉話語的時候一股腦的扎進了他的懷裡。

　　　猝不及防間下意識抱住那個香香軟軟的小身子，曼德爾臉上空白一片，甚至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小心魔則跪在曼德爾腿上、雙手用力抱住他的脖頸，將小腦袋抵在他的頸彎內狠狠蹭了幾下：「曼德爾哥哥……不哭……」

　　　嘴上說著不哭，但小心魔的嗓音卻帶著顫抖的哭腔，曼德爾似乎都感覺在蹭動間，自己脖頸的皮膚上留下了溫潤的水痕。

　　　由於出身顯貴，曼德爾或多或少有一些潔癖，十分不喜被人近身，更不用說還被蹭上某種不明的液體。

　　　但不知為何，曼德爾這一次卻沒有絲毫厭惡不適的感覺，反倒心中溫暖一片，方才陰翳一片的心情也驟然放晴，長長的鬆了口氣。

　　　「我沒有哭。」曼德爾好笑的揉了揉喬喬的後腦勺，「反倒是你，哭什麼？」

　　　喬喬吸了吸鼻子，語氣堅決：「不，哥哥哭了！喬喬能感覺到的！哥哥哭，喬喬也會難過，自然……也跟著哭了……」

　　　聽到喬喬的回答，曼德爾怔了一下，沉默下來。

　　　——自從那一天開始，瞭解到哭泣痛苦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讓仇人更加暢快得意的他，就發誓再也不會讓自己軟弱的流淚，甚至強行壓制了失去一切的尖銳楚痛。

　　　他變得冷漠、堅強、專注，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那一個目標，也並沒有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什麼不好。

　　　但如今，抱著因為自己而哭唧唧的小東西，曼德爾卻感覺自己鼻頭一酸、眼中也濕潤起來，強行合眸良久，這才將那股突如其來的淚意壓下、恢復了平靜。

　　　——說到底，他也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一個在巨變中不得不強迫自己堅強、強迫自己成長起來的孩子。

　　　輕輕撫了撫喬喬的軟發，曼德爾露出一絲輕鬆的微笑：「謝謝。」

　　　感受著自家宿主周圍湧動的情緒從冰冷尖銳恢復成溫軟平順，小心魔窩在曼德爾懷裡勾了勾唇角，十分滿意自己對於宿主的影響力。

　　　止住了抽泣，他原本抱著曼德爾脖子的雙手轉而抵住自家宿主那仍舊稍有些單薄卻已然有了肌肉雛形的胸膛，掙扎著支起身子，用那雙紅彤彤的、仍舊泛著水色的大眼睛嚴肅的看向曼德爾：「曼德爾哥哥……要報仇嗎？」

　　　曼德爾表情平靜，似乎對於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意外：「看來，你猜到了？」

　　　喬喬抿著嘴唇，重重的點了點頭。

　　　曼德爾輕哂，揉了揉喬喬的腦袋：「是啊，你這麼聰明，精神力等級都到達S 了，自然能夠猜到——哪怕只有五歲，你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雖然口中這樣說著，但曼德爾的神情卻仍舊溫軟中帶著一絲寵愛，絲毫沒有對小心魔產生半分忌憚之心，反而仍舊將他當成是又傻又白又甜的小天使。

　　　「是，我一定會去報仇的。」他微微垂眸，語氣堅定。

　　　抬起手，摸了摸曼德爾低垂的長長的睫毛，喬喬將自家宿主的目光重新吸引回自己身上，然後對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喬喬會幫助哥哥的！」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曼德爾失笑，表情溫柔，「喬喬只需要開開心心的長大就好。我的仇，我會自己去報。」

　　　「不！」撅起嘴唇，喬喬不滿的挺了挺胸，「喬喬要幫哥哥！」他的表情十分的自信，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重要的人的肯定，「雖然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但喬喬的精神力等級那麼高，肯定很快就會厲害起來的！」輕輕抓住曼德爾銀色的髮絲，喬喬的聲音斬釘截鐵，「到時候，喬喬一定能幫助哥哥！」

　　　望著半跪在自己腿上的小傢伙，曼德爾深灰色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與溫暖。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將這個小東西重新壓回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

　　　——這是曼德爾第一次主動擁抱喬喬，他並不善言辭，大約除了這個動作以外，便再也找不出任何其他的方式來表達與發洩自己胸口湧動的感情。

　　　明明只是一個四五歲孩子的童言童語；明明在這一刻，對方大概並不清楚自己許下了怎樣諾言；明明這一個諾言……也許並無法在未來兌現，但此時此刻，喬喬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能夠擁有這樣一份心意，曼德爾便足夠感激了。

　　　——一個曾經令自己十分苦惱、不知該如何擺脫的小傢伙，如今反倒成為了溫暖自己、支撐自己、甚至是救贖自己的存在，人生之事當真是難以預料。

　　　「謝謝。」曼德爾口拙，只能再一次輕喃這兩個字，順著喬喬單薄的背脊緩緩撫摸。

　　　喬喬將頭埋在曼德爾懷中，像是被順毛的貓咪一般愉快的勾起嘴角，瞇著大眼睛蹭了蹭自家宿主的胸膛。

　　　——當然，他當然會幫助自己的宿主，不僅會幫助他復仇，還會推波助瀾，讓他在仇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陷越深。

　　　現在的宿主在提起仇恨的時候實在是太過冷靜了，這怎麼可以呢？小心魔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對方因為仇恨而瘋狂的模樣了。

　　　——那一定是……最美麗的、宛若星球覆滅一般的極致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