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1章
整個宮殿都是聖潔的白色,陽光將這裡照得通明。
而眼前這個男人金髮金眸,看上去溫柔而俊美,狹長的鳳眸裡有流光萬千。陽光的光暈縈繞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輪廓更加柔和,溫柔的笑容造成一種慈悲憐憫的假像。
而現在卻死死的圈住了他,一丁點兒也不肯鬆開。
[不不不虛!我一點都不虛!]
楚宴在心裡自我安慰,企圖能用心裡暗示自我催眠。
系統在一旁默默吐槽:嘴裡喊著不虛不虛,你都全身顫抖了。
「很冷嗎?我的孩子。」
這個人總是惡趣味的叫著‘我的孩子’四個字,準確的說楚宴上個身體的確是他所創造,這樣叫也沒關係。但一想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企圖,楚宴的心頭莫名的升起了幾分背/德/感。
楚宴終於沉靜了下去,眼底發狠的喚出了本命靈劍:「放開我!」
刀刃一劃,即使他受了傷,對方仍舊不放。
楚宴皺緊了眉頭:「你究竟是誰!」
他湊近了楚宴的臉看:「還是我為你創造的那副身軀更美。」
楚宴:「……」
他在委婉的轉達自己醜?
楚宴滿臉的黑線,只得假裝:「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當初那具身軀,可是由造物神親創,而眾神賜福而來,的確每一處都能美到極致。
「聽不懂麼?」
他的眼底滿是落寞,眼眸的顏色重新變成了金色。
這樣低垂著眸子的時候,能讓萬物失色。
「……已不知等待了多久,你終於回到我的身邊。」
楚宴才留意到,以往精緻大氣的神殿,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
白色的柱子肆意崩塌,地板乾裂而雜草叢生,唯有陽光散漫的灑在神座。
「這些……好像很古舊了。」楚宴忍不住問出了聲。
「自那以後過去了五千年,世界已被我顛覆,而神殿自然破損。」
楚宴詫異的朝他望去,世界顛覆是什麼意思?
毀滅了嗎?
「對了,你方才問我什麼身份……」他湊近了自己,淡然的微笑起來,「我是世界之神。」
楚宴硬著頭皮說:「神?我是進入時光鏡才誤入此地,玄緲與傅雲蕭皆來了此處,我得找到他們……」
「難怪,看來重逢的時間不算太多,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在輕易放了你。」他不由的皺緊了眉頭,「無論你去哪裡,我都與你同在。」
他朝笑得溫柔,楚宴卻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TM的絕對是威脅!
不行,得早點離開這個世界。
可他說著這句話,楚宴就發現他在自己的嘴角落下了一個吻。
楚宴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卻發現周圍一片強光,而他的耳旁恍惚出現一個聲音。
「打下了我的印記,你就再也跑不遠了。」
楚宴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周圍卻開始閃爍起強光,而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打下印記是什麼意思,哥?]
[我和你都被打下印記了,我資料發生了變動!]
楚宴:[……]
神力滲透進了他的靈魂和系統,所以這個世界真的麻煩。
[嘖,能不能去除?]
[得回到主神空間,花費一定的積分才能去除。]
楚宴松了一口氣,慫兮兮的問:[多少積分啊?]
[十萬。]
[你大爺!!]
讀取世界存檔都沒這麼貴的!
楚宴又細想了下迷霧林所發生的一切,大約那裡這麼古怪,就是因為靈潭是時光鏡的鏡面,而萬年桃樹是時光鏡的鏡柄,所以在萬年桃樹下完全感受不到木靈氣。
現在……真的得快些找到玄緲和傅雲蕭了!
當強光再次退散之後,楚宴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山清水秀、小橋流水的地方。
春雨纏綿,就連風中也似乎帶著頹靡的氣息。薄薄的涼氣灑在身上,將楚宴全身都淋濕了。
他原本想禦起靈氣為自己隔絕雨絲,卻發現四周都是避雨的百姓,為了不惹人注意,他只好就這樣淋著往前走。
「又來一個好看的郎君,方才是不是還過去一個?」
「剛才那人眼眸好似是猩紅色的,像妖怪似的。」
楚宴睜大了眼,是師尊!
不對,和他一起進入時光鏡的人不是玄緲嗎?
楚宴忽然之間想起之前玄緲的不對勁,瞬間就懂了。
看來是蘇墨垣佯裝成玄緲的樣子,和他一起出行來到了迷霧林。
楚宴深吸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之後再去問蘇墨垣,眼下之急是得先找到他!
他連忙朝那個人走去:「這位老伯,敢問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誒?」
被這樣好看的郎君所注視,他老臉都有些紅了:「老漢從不撒謊!」
「那他去了哪兒?」
四周的人都愣愣的看著他,仿佛被這美色給迷住。
楚宴咬重了音,又重新問了他們一次。
他們才回過神來說道:「是朝齊國王宮那個方向去了。」
「多謝!」
楚宴來不及說什麼,便朝那邊追趕過去。
身後的人許久才回過神來,一看楚宴在雨中奔跑,一身白色衣衫簡直像畫中下來的人物那樣,還忍不住歎息:「這是哪裡來的郎君,容姿可真是出眾!」
「出眾二字形容遠遠不夠吧?宛若仙人啊!」
身後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也不知郎君從何而來,到底是哪國才能養出這樣好看的人來。」
「聽口音像是周國?又像燕國?」
他們互相笑了起來,總歸不是他們齊國人嘛。
—
一聽蘇墨垣被沖到了這個地方,楚宴越發能夠斷定傅雲蕭也被吸入了這裡。
蘇墨垣容姿出眾,走到哪裡都是引人注目的對象。
他光是問周圍的百姓,就能知曉蘇墨垣的去向。
等好不容易到了蘇墨垣最後出現的地方,楚宴才發現這裡竟然是齊國王宮。
他跑齊國王宮去做什麼?
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仍然下下著綿綿細雨。
楚宴皺緊了眉頭,時光鏡裡不知是過去還是未來,但最好都不要牽扯,以免壞了因果。
蘇墨垣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可他還是進了齊國王宮。
到底怎麼了?
沒辦法,楚宴只好走到暗處隱身,他正準備潛入進去的時候,才發現一輛馬車緩緩朝這邊駛來。
「公子已經去了這麼久,王上就別再這般悶悶不樂了,還在這樣重要的時期回燕國……如今齊國的事情要緊啊。」
「陳周,別再讓寡人聽見此話。齊國的事情能比得上他重要?那天是他的忌日。」
楚宴僵硬在原地,朝那邊望去,恍惚之間似乎看見了燕擎。
原來竟然是這個世界!
難怪師尊非要去齊國王宮……大約是又記起了什麼?
楚宴心口狠狠的跳動起來,對燕擎總有些愧疚的。
葉霖那具身體死在大火之中,就獨留下燕擎一人偷生。
楚宴抿著唇,久久無法言語。
直到最後,楚宴還是乘機坐上了燕擎的馬車。只要跟在他身邊,就能找到蘇墨垣。
馬車裡十分寒冷,完全沒有火爐。
明明燕擎有腿疾,他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己?
楚宴皺緊了眉頭,思慮再三還是施放了一個小法術,讓馬車裡的溫度暖和一些。
「咦,進了齊國王宮之後,竟然暖和了不少?」
陳周不由感歎,還覺得神奇。
馬車內又是一片寂靜,他有時說上十句,都不見燕擎回一句。
「陳周,你知道寡人為何征戰也帶著你嗎?」
「大王說過很多次……是因為奴是為數不多伺候過公子的人。」
「……嗯。」燕擎頭疼的扶額,「再跟我多說說他的事吧。」
陳周心裡泛起疼,這些事情不知說過多少次,可大王還是一次次的命令他說。
「行宮裡只剩下最後一顆梅花樹倖免于難,公子那日似乎拿回來一支梅花,上面還沾染著雪水和公子的發帶,說是要送給王上……」
聽著這些話,燕擎終於能安穩的睡過去一會兒。
楚宴一直在沉默,難得的感受到了愧疚,原來他走後燕擎就是這麼過的?
[好奇妙,我這是不是在小世界裡進行快穿?]
[溫故而知新嘛,還回顧了你以前的世界。]
回顧了最能勾起他心神的兩個世界?
楚宴忍不住笑了一聲。
「誰?」
似乎感受到什麼,燕擎驟然睜開了眼。
楚宴頓時就不敢笑了,還覺得奇怪燕擎怎會聽到他刻意壓低的笑聲?
「王上?」
燕擎只是眯了一會兒,夢裡的他似乎聽到了誰的淺笑:「剛才……有誰在笑?」
陳周覺得奇怪:「馬車內就奴和王上兩人,沒有啊。」
燕擎聽罷,唯有眉心緊蹙。
「王上既然這麼疲憊,不若奴今日說一個齊國的趣事怎麼樣?」
燕擎按壓著太陽穴:「說。」
「齊國今天來了兩位容姿出眾的公子,前一個聽說容姿尤其出眾,十分俊美,眼眸卻是猩紅的,讓人見之難忘。而後另一個,則清冷如月,猶如高山之蓮,仿佛仙人似的。」
「哼,能有我的安兒好看?」
楚宴又是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結果立馬就僵硬了。
哎呀,莫不是要搞砸了?
不過還好這次有神助,當他噗的這一聲的時候,外面正巧有人攔住馬車:「裡面何人?」
這一聲問話,完全蓋住了楚宴那低低的笑聲。
陳周立馬就下去了,似乎在和對方交涉。
馬車裡面,忽然就只剩下了隱身的楚宴和燕擎。
楚宴想起蘇墨垣,不由笑彎了眉眼。
他還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蘇墨垣在這裡兩個人大約會吵起來。
一個說:誰有我的安兒好看。
一個說:誰有我的徒兒好看。
楚宴想想都覺得有趣,他悠悠的朝馬車窗外望去,忽然有些想見到蘇墨垣了。
陳周那邊的交涉似乎出了點兒問題,一直都沒有放行。
燕擎撩開了簾子,沉沉的問:「發生了什麼事?」
「這……齊國王宮之內似乎出現了刺客。」
「刺客?」
「嗯,齊王現在受傷了,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燕擎那冰冷的臉上終於帶了點兒裂縫,他吩咐陳周:「不必隱瞞,亮出寡人身份。」
陳周微愣,隨即道:「諾。」
燕擎的身份亮出,他們很快就放了行。
畢竟燕國之前攻打過齊國,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將齊國滅國,但燕王並未這樣做。
他們也不敢慢待了燕擎,再加上燕國的軍隊還駐紮在都城外,現在朝中幾乎全被燕王的人控制,他們就更加不敢了。
很快馬車就朝裡面駛入,等到了禁門,需下馬車徒步朝齊王宮走。
「走,去看看。」
兩人一直朝齊王宮殿趕,楚宴也沒辦法只能緊跟燕擎。
等到了那邊,燕擎看見一堆人圍著齊王宮殿:「這是怎麼了?」
「妖人還在裡面……」
燕擎皺緊了眉頭,他還未弄懂為何齊殊和霖兒如此相似,齊殊就不能死!
他拔出了腰間佩劍,大喊一聲:「裡面何人?」
此大風忽起,門忽然就被吹開了。
從裡面傳來一個聲響:「只能你一人進。」
燕擎皺眉,還是應允了他的話。
當他走進裡面的時候,才發現周圍竟無一人,只有齊殊昏迷的躺在床上,一張臉皺得死緊。
唯有楚宴才知曉,他的好師尊現在正坐于梁上,靜靜的觀察起下面的場面來。
他不會覺得這是他前世,所以得好生觀察觀察吧?
楚宴囧了一下。
不過當他的目光望向齊殊的時候,才驚覺齊殊和葉霖長得真的很像。
燕擎也在打量著齊殊,一直沒有過去。
而蘇墨垣則覺得不對勁:「和我夢裡的……怎麼差別這麼大?難道那裡的人不是我徒兒的前世?」
楚宴:「……」窩草,他還真的這麼想的!
蘇墨垣一揮手,似乎給燕擎下了什麼術法。
沒過多久,燕擎就痛苦至極的看向了齊殊:「安兒……」
遭了,他完了中幻術了。
楚宴捂臉,怎麼感覺這一團糟?
蘇墨垣倒是看得起勁:「你們不抱著,怎麼能讓我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楚宴不由的皺緊了眉頭,看蘇墨垣費盡周折的要來齊王宮,又不惜扛著影響因果的壓力,非得要這麼做。蘇墨垣執意要靠著這個方法記起前世某些記憶,倘若他現在現身,可能還真的帶不走蘇墨垣。
[我現在甚至有點想笑。]
系統魂兒都嚇沒了:[別笑別笑,等下蘇墨垣發現你就不得了了。]
楚宴努力把那絲兒笑意給憋回去,看見蘇墨垣戲耍自己前世,莫名有點刺激。
進入時光鏡也不全都是壞事,至少還讓他看到了這麼有趣的畫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你壞掉了嗎!]
[臉上不能笑,且讓我心裡哈哈哈幾下。]
系統一句mmp。
既然蘇墨垣這麼想回憶起前世,楚宴又帶不走他,便朝系統說:[看來我不幫蘇墨垣復原點記憶,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覺得也是,帶不走他就不能去找傅雲蕭。]
[那就幫他想起點什麼吧。]
令楚宴覺得疑惑的是,自己對這件事情並沒有排斥。
楚宴走到一旁,盤坐下去,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暗處,讓後以神識移轉到齊殊的身上。
一般來說只有奪舍才能這麼做,但魔修會的特殊功法也多,楚宴正好知道一種。
幸虧齊殊的靈魂還在沉睡,自己很快就掌控齊殊的身體。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燕擎的臉。
他微紅的眸,裡面滿是自己的影子。
楚宴朝他伸出手去:「怎麼一醒來就看見你在哭?」
不僅是燕擎,連看戲的蘇墨垣也愣在原地。
他們緊緊的看著楚宴的臉,一個飽含痛苦,一個則滿是懷念。
「安兒……」
燕擎之前對齊殊無動於衷,就算齊殊昏迷,也只是一直站在一旁打量罷了。燕擎就算中了幻術也是眼圈微紅,對齊殊沒有任何動作。
當楚宴來到這具身體,他才抱住了他。
楚宴忍不住想,大約之前燕擎看見齊殊的臉,對他和葉霖的相似產生了懷疑。
然而即使是懷疑,他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葉霖的事,只是想弄清楚他們為何如此相似。
「那日寡人從裡面出來了,可寡人無法告訴你……害你以為寡人還在裡面,沖入大火之中,被活生生燒死。」
燕擎愧疚至極,以至於成了心結。
而聽聞這句話之後,蘇墨垣睜大了眼。
他的心也仿佛因為燕擎的話而揪著生疼,臉色泛起了白。
原來前世的楚宴……竟然是為了救他而沖入大火之中。
他每每想起那段記憶都一片模糊,仿佛有一層薄霧阻隔。而如今聽得燕擎敘說,終於徹底的想了起來。
蘇墨垣猩紅的眼眸裡閃過慌亂和悲痛,開始四處尋找起楚宴:「進了這時光鏡,他到底被沖到了哪裡?我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樣……」
楚宴哪裡知曉和燕擎久未相見,他竟然對自己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那是他對燕擎最愧疚的地方,楚宴深深看向燕擎:「我知曉了。」
燕擎慌亂的看向他:「這明明是齊殊的身體……?」
楚宴勾起一個笑容:「因為聽見你這些年都在叫我,我就過來了。」
燕擎多年來蒼涼的心總算得到了一絲慰藉。
他做夢都想告訴楚宴,那日他從密道出來,不在大火之中。
「我怕你下了黃泉,也找不到寡人。」
「現在你告訴了我,我也知道你出來了,已經心安了。」
燕擎朝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楚宴感受到體內的靈魂即將蘇醒,便靠在他懷裡:「我好累,想在你懷裡睡。」
「你睡吧,我就在這兒!」
楚宴嗯了一聲,正準備挪出神識,又聽燕擎急迫的問:「……你還會來見寡人嗎?」
楚宴停止了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忍心:「……會。」
聽聞此言,燕擎滿足的看向了他。
時間越來越少,楚宴必須回到那具身體了。
他徹底的沉睡了過去,又在那邊的隱蔽處緩緩醒來。
楚宴走到燕擎和齊殊身邊,施展了一個術法:「睡吧。」
等兩人全都睡去之後,楚宴解除了身上的隱身。
他抬頭朝梁上望去:「師尊。」
下一秒,蘇墨垣就從半空下來,一把將楚宴抱緊。
「去哪兒了?」
他的聲音裡藏著沙啞,身體也在微微發顫。
燕擎的記憶影響了他,所以蘇墨垣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楚宴回報著他:「我被時光鏡困住,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找到你。」
「我也是。」
「師尊,這是你的前世?」
「嗯,你對他還有印象嗎?」
楚宴心虛的瞥開眼:「無。」
蘇墨垣歎息了一聲:「沒關係,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也沒關係,只要你還在我身邊。」
楚宴的心臟有些酸脹,什麼話也沒說。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了,對此地干涉太多,會影響未來。」
「好。」
縱然還想再多看幾眼,楚宴還是跟著他離開了齊王宮。
楚宴回頭看了一眼燕擎,發現他睡夢之中也緊蹙著眉頭。
楚宴在心底深深歎息,告訴自己這畢竟是過去。
他施了一個術法。
給你一場美夢,讓你在夢裡能歡顏。
—
當楚宴和蘇墨垣走出齊王宮的時候,又是一陣強光閃過。
蘇墨垣知道又要換地方,他連忙用靈氣相引,在楚宴和自己身邊駕成一條紅線,分別綁在兩人的手腕之中。
只要他靈氣不斷,就不會和楚宴分開。
等強光過後,蘇墨垣和楚宴發現這個地方果然又變了。
天邊劫雲叢生,似乎有誰要渡劫。
「那是……誰要突破金丹期?」
「雲中血氣翻湧,莫不是殺戮道?」
楚宴疑惑的朝蘇墨垣望去:「可我見的殺戮道也不會這樣強烈的反應。」
「殺妻證道,殺子證道,金丹的時候殺妻渡過,元嬰之時殺子渡過。這東西滅絕人性……怎麼可能跟一般的殺戮道相比?」
楚宴睜大了眼,有些惡寒。
倘若真如蘇墨垣所說的那樣,那今日渡劫的還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師尊,我們還是先找找怎麼回去吧,別在這裡了。」
蘇墨垣也點了下頭。
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腦海裡的系統發出了提示音:[任務物件正在靠近。]
楚宴腳步一停,任務物件……沈青陽?
他遠遠望去,果然看見一位少年拿著青色的竹劍緩緩朝這邊走來。
可觀他之樣貌,和沈青陽根本沒有半點相似!
楚宴正覺得疑惑呢,只有一個原因能想通……
[等等,這是沈青陽前世!?]
§ 第82章
在察覺到這個少年很有可能是沈青陽的前世之後,楚宴的臉色沉了下去。
「殺妻證道,殺子證道?」
那現在引動劫雲的人,莫非就是沈青陽的父親?
楚宴朝那邊望了過去,只見劫雲將整個屋子覆蓋,雷電在黑色的雲層之中翻滾,像是張了血盆大口要吞沒一切。
天邊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劫雲之中的黑氣快要朝外翻湧而出。
而在那木屋之中,竟有笑聲傳來:「金丹期!我終於能修成金丹期了哈哈哈!」
楚宴和蘇墨垣躲在暗處,那邊背著青竹劍的少年看不到他們。
可聽到裡面的聲音,楚宴還是忍不住的皺緊了眉頭:「殺戮斬心之道真是可怕,今日死的人可是他的妻子,裡面卻傳來了笑聲。」
「看來他下刀的時候,倒是一點猶豫也沒有。」蘇墨垣看向了楚宴,「怎麼?對這個很感興趣?」
楚宴感興趣的並非殺戮斬心之道,而是那個站在木屋外的少年。
在聽到這一切後,少年垂下了頭,他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站在麻木的看著這一切。
少年的名字叫做林奕,其實林奕已經猜到了一切,他的母親已經被父親所殺。
巨大的悲傷籠罩在林奕身上,他的眼眶紅透,小小的肩膀微微聳動起來。
大雨磅礴,很快就將整片樹林染上了一層朦朧之雨。
而那些淚水順著林奕臉頰落下,只有混雜了雨水,他才能這樣的無聲哭泣。
「娘……」
天空烏雲壓頂,大雨使得周圍的光線極暗。而每一顆落下的雨滴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濺起周圍的泥濘。
那一句‘娘’,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一樣。
饒是楚宴覺得沈青陽可惡,可這一瞬間,他也不得不承認沈青陽前世的確很慘。
楚宴正要走過去,卻被蘇墨垣給抓住了手腕。
「會干涉過去的。」
楚宴抬眸望向蘇墨垣,發現蘇墨垣此刻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師尊……?」
蘇墨垣並未禦靈避雨,而是任由那些雨絲琳在自己身上。
這樣的蘇墨垣,竟然和那邊的林奕有些相似。
「我們不知道被時光鏡傳送到了哪裡,不比之前的齊王宮,這是是修真者的世界。」
楚宴知道蘇墨垣想說什麼,這裡有修真者,就意味著這有可能是他們所處時間的過去,干涉到了會有危險。
「別擔心。」
可蘇墨垣卻仍舊不想讓他過去。
「師尊,你還記得我們遇到轉換地方的強光嗎?我猜測是我們遇到了什麼人,或走到了某個地方才會出現那種強光,想必這次也是同理!我想過去,是因為想走出時光鏡!」
聽到楚宴這麼說,蘇墨垣垂下了眼眸。
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髮絲也全被淋濕。
蘇墨垣也想早些出去這裡,想了許久還是將自己想到的告訴給了楚宴:「我來這裡一共看到了兩段時光片段,都是與我相關,一個是我的前世,一個是……」
楚宴睜大了眼,這裡可是千年之前,蘇墨垣應該沒有出生才是,為何他說這裡也跟他有關?
然而蘇墨垣卻留了半句,沒有說出口。
「時光鏡讓我看到的這兩個片段,比煉心林時更加可怕。」
「煉心林?」
傳說之中的煉心林,能試煉心境,沒想到通過煉心林的蘇墨垣卻說出了這種話。
楚宴察覺到了些什麼,臉色蒼白的問:「殺戮斬心之道我閱覽數萬書簡也沒有看見過,師尊為何知道?難不成又是上代魔尊留下來的記載……?」
蘇墨垣沉默了許久,露出一個笑容:「大約是吧。」
這樣的蘇墨垣,讓楚宴覺得心裡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師尊,難不成你……經歷過?」
蘇墨垣的臉色變得難看:「時光鏡帶我來這裡,我都要以為……它是故意給我看,要引發我的心魔。」
「到底是怎麼回事?」楚宴反手捏住蘇墨垣的手。
蘇墨垣在他記憶之中,從來都是強大而任性的。
從未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
他甚至無法想像,蘇墨垣還在幼時的時候,日日活在恐懼痛苦之中。
面對一個要殺自己的父親,那該有多麼可怕?
「……有人想殺我,我便殺了他,這雙眼睛也是因為沾染了他的血,變成了這種……令人厭惡的顏色。」
這雙眼睛的顏色,是他殺父的證據。
溫熱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的時候,年幼的他手抖的將劍丟掉。
他原是劍修,至此之後卻無法再拿起劍,而轉修符道,也正是這個原因。
「那你不疼嗎?」
「……早就不疼了。」
「可我疼!」
蘇墨垣從回憶之中抽了出來,便落入了楚宴那雙黑眸之中。那裡面倒映著他的樣子,狼狽不堪。
他早已經不在乎那些事情,否則也不會安然度過煉心林。
只是當有人說為了他心疼的時候,蘇墨垣的心口顫動,竟感受到了溫暖。
在這大雨之中,還有誰敢這樣抱著他淋雨?
蘇墨垣露出了笑容:「現在我也不討厭這雙眼了,因為你不止一次對我說,喜歡這雙眼。」
厭惡你之厭惡,喜愛你之喜愛。
他的感情從來純粹,也表達得淋漓盡致。
楚宴不是沒有觸動,他的確沒心沒肺慣了,只是眼前的這個人,跟了他太多個世界,讓他產生了一種接下來他也會繼續跟下去的錯覺。
楚宴朝他伸出了手,正想對他說什麼的時候,蘇墨垣的額頭滴落下豆大的汗水。
「怎麼了?」
蘇墨垣現在這具身體還算是玄緲的,他只是將自己的神識全都挪了過來。
金丹期修為,如何能抵得上在時光鏡之中的撕扯。
蘇墨垣活了這麼久,頭一次在上面翻了跟鬥。
「是時光鏡送我們過來的,看來它並不歡迎元嬰期以下修為的人來。」
楚宴一愣:「可師尊不是化神期嗎?」
蘇墨垣沒有回答,而是問:「徒兒,你身上帶了靈獸袋了嗎?」
「靈獸袋?」楚宴滿頭霧水,「帶是帶了,可怎麼了?」
「乖,拿出來。」
楚宴便將東西拿出,攤放在掌心。
蘇墨垣湊近楚宴,拉過楚宴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這件事情等出了時光鏡再朝你解釋。」
周圍的壓迫已經讓蘇墨垣極其難受了,可光是難受也就罷了,他的身體還不能動彈了。
蘇墨垣只能輕聲在他耳旁說道:「別把我弄丟了。」
說完,他就化作一縷青煙進入了靈獸袋之中。
楚宴剛剛想說的話全都被噎住,到底怎麼回事!?
他還以為蘇墨垣不過用了什麼特殊的法子幻化作玄緲的模樣,跟他一起去了迷霧林。現在看來,蘇墨垣根本就是用了玄緲的身體吧!
楚宴還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一想起蘇墨垣那句強勢的‘別把我弄丟了’,楚宴手指撫摸過靈獸袋,低聲道:「……才剛找到你,怎麼可能把你弄丟?」
他連忙將靈獸袋拴於腰間,再穿上了黑色的斗篷。
也許是愛屋及烏,楚宴朝那邊望了過去。
林奕已經站在外面一夜,也被大雨給淋了一夜。
他腳下全是泥濘,將衣衫的下擺給全部弄髒。
林奕一見到他,連忙拔出身後的青竹劍:「你是誰?來此地做什麼?」
他的臉頰浮現不正常的紅暈,是因為淋了整整一夜的雨才會變成這樣。
「在下仙門弟子,歷練至此,敢問這是什麼地方?」
林奕冰冷的抿著唇:「你當我是傻瓜嗎?仙門弟子會在這種地方歷練?你一身黑衣不敢示人,分明就是個魔修!」
楚宴還真是個魔修,這麼說原本只是托詞。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從時光鏡裡出去而做的試探罷了。
「我真是只是問路,並無惡意。」
「那你究竟是什麼門派的弟子,報上名來!」
楚宴還有幾分詫異,初見時覺得他年紀小小,長得一副無害的樣子,現在看來戒備心倒是挺高的。
「我來自雲仙宗。」楚宴語氣一頓,繞過了自己姓名的話題,「我說了自己的來處,你不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林奕遲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林奕。」
楚宴嘴角一彎:「我現在可以問路了嗎?」
原本想要回答楚宴的問題的,可林奕狠狠的咳嗽起來,身體卻有些支撐不住。早在之前他修煉太急就出了岔子,昨天又一晚上站在雨裡,現在早已是精疲力盡。
林奕到底只有十四歲,縱然會對外人戒備,可他還不是千年後的沈青陽,並不會算計對方。
他朝楚宴指了路:「從那邊走,需要過父親布下的九個陣法才能出去。」
九個?
可真是麻煩!
不管怎麼說,他到底給自己指了路。
「多謝。」
正當楚宴離開了幾步之後,林奕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最終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
林奕卻緊咬著牙,不肯昏睡過去,想要撐到父親結丹完成,第一時間進去看看母親。
縱然……那只是一具屍體。
楚宴聽到了身後的動靜,緩緩朝他走了過來:「沒事吧?」
「你……走開!」
可真是倔強……完全像只刺蝟。
楚宴伸出手準備摸一下林奕額頭的溫度,而林奕卻以為楚宴要害自己,拔出匕首刺向了楚宴的手臂。
當楚宴的手落在他的額頭的時候,林奕才睜大了眼。
只是他的匕首已經刺入楚宴的手臂之中。
和對方純粹的善意相比,自己直接刺中了他。
林奕有些慌亂,嘴唇泛白。
「只是摸下你額頭的溫度罷了,沒想到警戒心竟然這麼重?」
「對……對不起。」林奕不敢看楚宴的眼睛,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骯髒不堪。
楚宴不由挑眉,雖然手臂的確很疼,但林奕可比沈青陽軟多了。
明著來的攻擊,可不比暗處暗害來得好嗎?
「沒關係,你額頭的溫度很高,方才探你靈氣的時候發現你修煉得不對,導致你現在的丹田猶如漏斗一般,就沒人糾正一下你嗎?」
剛說完這句話,楚宴就想起他父親是個殺妻證道的人,估計不會怎麼教……
果然,林奕眼底的光暗淡下去:「不會。」
現在仍舊下著大雨,楚宴把匕首拔了出來問:「你要在這裡待多久?」
「等父親結丹完成……」
「結丹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你就一直等在此處?」楚宴有些吃驚。
林奕眼眶泛紅,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父親走的道情況特殊,結丹只需要三天時間。
但這些林奕都無法告訴給楚宴聽。
楚宴強硬的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你還只是煉氣期吧?若淋上三天,恐怕沒命等你父親結丹出來了。」
林奕被楚宴拉起來,仍舊使不上力氣。
原本他還想反駁,可當他看見楚宴黑袍裡的傷口滲出了血,便十分愧疚:「我幫你上藥吧,就在前面的木屋。」
這種凡刃造成的傷口很快就會好起來,並不需要多操心。
但楚宴還是將計就計,任由林奕扶著他去了木屋那邊。
這個木屋十分狹窄,又在樹林深處。當楚宴走進來的時候,才看到裡面有多麼簡陋。除卻一張木床以外,就連被子也是沒有的。
……沈青陽的前世少年時期究竟過得有多麼淒苦?
楚宴一時心裡不是滋味,直接席地而坐,朝林奕伸出了手:「上藥吧。」
若不這麼說的話,他又要去屋外守著了。
林奕撩起了楚宴黑袍的袖子,原本該立馬給他上藥的。
可看見楚宴手臂上的膚色時,不由的微微愣神。
靡顏膩理,像塊玉石一樣溫潤。一個男人竟然有這樣吹彈可破的肌膚,林奕忍不住想,這個人一定長得很好看,才把臉給遮起來的吧?
他收回自己的心神,小心給楚宴上了藥之後。
就這期間,林奕的臉頰一片不正常的紅,像是發燒得狠了。
等上完了藥,林奕才站起身想要重新走到那邊,卻直接倒在地上直接昏迷了過去。
看到林奕沉睡過去的臉,楚宴無奈極了。
他站起身將林奕的身體抱到了床上,才發現林奕到底有多麼瘦弱。
分明已經十四歲了,卻完全不像是十四歲的少年。
瘦弱成這個樣子,就好像是被別人虐待過一樣。
楚宴的靈氣在他身上游走,順便烤幹了他的衣服,希望用這樣的方法讓林奕好受一些。
外面還下著磅礴大雨,林奕低聲啜泣起來。
「娘……」
父親殺了自己的娘親,又要殺了他。
這種感受,恐怕不會好受。
楚宴原本想走了的,可林奕拽住了他的黑袍,臉上滿是淚痕。
楚宴盯著林奕,久久之後只好在木屋之內施了個法術,一下子整個屋子都暖了起來。
而睡夢之中的林奕終於安心下來。
好溫暖……
是誰?
[我在想我要不要走了。]
系統:[為什麼要走!這可是沈青陽前世啊!]
[他在喊娘誒,我當然得矜持了。要是喊爹……]
[喊爹??]系統怪他說一半留一半。
[喊爹我直接上了!]
系統忍住吐槽,默默的翻開了之前在主神空間下載的《論皮之人格的產生》。
—
清晨來臨,陽光照進了屋內。
林奕不由的眯起眼,忽然發現身邊有人。
他才發現身上已經完全好了,就連屋子裡也暖洋洋的,一點不見大雨之後的寒冷。
不會是他照顧了自己一整夜吧?
林奕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溫暖,他從一出生父親就對他十分嚴苛。唯一待他好一些的母親,卻總是瘋瘋癲癲,時好時壞。
他身上許多傷口,不光是父親的傑作,也有些是母親所留下來的。
他眼神微閃,看見楚宴還在沉睡中,便想為他換手臂上的藥。
他朝楚宴伸出了手的同時,楚宴就醒了過來:「你做什麼?」
「我……我只是想幫你換藥。」
林奕看出了楚宴的戒備,心想也難怪如此,他昨天可是把人給刺傷了。
林奕有些不知所措,心裡更是十分難受。
僵硬許久,楚宴竟然朝他伸出了手:「上藥吧。」
林奕微愣,看向楚宴的臉,卻因為那件黑袍的原因,只能看到他露出來的下巴。
不過縱然是這樣,林奕也依舊感受到了溫暖,他連忙給楚宴換了藥。
外面仍然在下雨,木屋裡十分寂靜。
楚宴問:「你身上怎麼那麼多傷痕?」
這件事讓林奕自卑:「有些是練功……有些是我爹打的。」
一聽此話,楚宴的心底染上些許陰霾。
他一瞬間想到了蘇墨垣,是不是擁有同樣經歷的他,也受到過林奕所受到的那些痛苦?
他不想深想下去,手卻不自主的摸了下腰間的靈獸袋。
在那之後,楚宴一連留在這個屋子裡兩天。
等林奕的身體好些了,他才準備離開了。
楚宴留下了指導林奕修煉的靈簡,害怕他因為沒人指導遲早修得靜脈逆流,又不放心的拿了幾瓶煉氣期的丹藥給他,這才走出了木屋。
可沒想到,當楚宴剛走出木屋,又遇到了那束強光。
他總覺得自己要出時光鏡,跟這些強光有關係。
否則的話,在這個過去的時光裡,該從哪裡出去?
楚宴閉上了眼,想著下次要是再遇到強光,就劈開來試試。
當強光再次散去,楚宴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轉換地方,沒想到映入眼簾的還是這個地方。
他皺緊了眉頭,總覺得很奇怪。
等走了幾步路,楚宴才發現之前林奕父親待著的屋子旁邊,出現了一座墳。
觀那上面幾個字,寫著‘林奕之母’。
楚宴才發現,他的確又跨越了時間,只是還是在這個地方罷了。
正當楚宴還在判斷這是什麼時間的時候,裡面的屋子傳來了聲音:「殺了你,只要殺了你我就能突破元嬰期了!」
「父親……咳咳!」
此刻的楚宴就在窗外,能清楚的看見裡面的情形。
林奕被人掐住了脖子,而身旁的男人青筋凸起,皮膚佈滿血紅之色,明顯是入魔太深。
那樣的他看上去已經不像是個人類,反倒像是個魔物!
「父親,求你、別殺我。」
「老子養你就是為了突破元嬰期!你娘我都殺得!你我同樣也殺得!」
這畫面簡直令人驚心,虎毒尚且不食子,而林奕的爹簡直就是個畜生!
林奕眼中的光越來越淡,他滿心絕望。
林奕的心中充滿了怨懟憤恨,為什麼他的人生會是這樣?
黑暗逐漸充斥在心頭,那些負面的情緒快要將他整個人填滿。
當初母親死的那天,是他親手埋了她的屍骨。
如今他死了,屍骨又有誰來埋?
林奕永遠的閉上了眼。
哥哥……
他想起了年少時救過的黑袍男子,他照顧了他兩日,也留下了靈簡和丹藥。
那是在林奕活的幾十年裡,唯一對他施放出善意的人。
林奕眼底的淚水不斷往下落,滴到了林朝的手心。
「我的乖兒子,你娘可比你堅強多了,至少被我殺死的時候沒有哭。」
而在外面的楚宴看著這一切,心頭閃過一片慌亂。
林奕難道要被他父親給殺了?他還得遇到前世的江淮呢。
他額頭滴下冷汗,企圖林奕自救或是誰突然過來救了他。
否則林奕今日死了,就是改變了過去,那出時光鏡後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楚宴不敢想像,只求維持現狀,按理來說的確會有人來救林奕,可……為什麼?
而那邊原本該放棄的林奕,卻突然睜開了眼,他拼命掙扎起來,甚至無力的掏出了青竹劍刺向林朝:「咳咳咳,我不想死……我還沒問出哥哥的名字,還沒去雲仙宗……」
聽完這一切,楚宴不由睜大了眼。
他的心臟狠狠跳動起來,一瞬之間心緒難平。
直到最後,楚宴終於按耐不住沖了進去。
他不敢拿出本命靈劍,怕以後的沈青陽認出他,只敢拿之前蘇墨垣給他的符紙:「放開他!」
林朝望向了他:「什麼人!」
「不放開他,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楚宴打了一道符紙過去,林朝還十分不屑,結果當符紙燃起火龍的時候,他瞬間就嚇了一跳。
「元嬰期?!」
楚宴初初一道符紙只是為了威嚇,接下來就不那麼簡單了。
連續幾道打出去,裡面的屋子直接被震得粉碎。
蘇墨垣的每一道符紙都存著十足的威力,堪比元嬰期一擊。大火朝上擴散,比周圍的古木還要燒得高。
林朝總算不敢再小覷眼前的黑袍人,可剛才大意的鬆手,就讓林奕落入了楚宴的懷抱之中。
火焰燃起,楚宴的身體又浮在半空之中,讓下面的林朝看到了楚宴的半張臉。
還沒等他來得及驚豔,楚宴眼底就露出狠色:「連你兒子也殺,你不配為人!」
符紙再次丟出數張,這一擊直接將林朝圍住。
碰的一聲,所有的符紙一同爆開。
而他懷裡的林奕卻一直望著楚宴:「哥哥……」
楚宴還奇怪為何這次見面林奕對他的態度這般親昵。
可那漫長又黑暗的日子裡,自從母親死後,林奕就活在深深的恐懼當中。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將楚宴看做了唯一的心理支柱。
活在恐懼和黑暗裡久了,只是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會滿心歡喜的靠近過來。
更何況楚宴還留下了丹藥和指導他修煉的靈簡,那些對林奕來說十分珍貴。
等符火散去,中央已經沒有人了。
楚宴臉色陰沉,方才林奕喊他的時候,他略微愣了會兒神,卻被林朝給跑了。
「林奕,你父親跑了,以後為了練殺戮斬心之道興許還會殺你。」
林奕的脖子上全然是掐痕,他在楚宴懷中狠狠的哭了起來。
母親被父親所殺,父親又要殺了他,常人都無法承擔起這種痛苦。
「哥哥今日是因為擔心我回來找我的嗎?」
楚宴只得‘嗯’了一聲。
林奕心裡更酸澀:「……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記掛關心。」
他哭的每一聲,都讓楚宴覺得心酸。
畢竟看到了那樣的場面,他已經無法再對林奕存什麼芥蒂。
縱然他是沈青陽那個渣渣的前世,楚宴也做不到恨他了。
等林奕總算是平復下來,楚宴才說:「林奕,你聽著,我會帶著你離開這裡。」
林奕並沒有拒絕,只是他卻始終抓著出演的袖袍不肯鬆開,仿佛是一個溺水之人,急迫的想抓住一塊浮木那般。
他的身體在發著抖,楚宴便只好讓他這麼抓著自己。
「你願意跟我離開?」
「我待在這裡……也是一個人,還不如跟著哥哥。」
恍惚之間,林奕看見母親的墳,他終於平靜下來,確定楚宴不會像多年前那樣突然就離開,才走到了那邊去。
他一點點的將泥土挖出,楚宴錯愕的問:「你在幹什麼?這墳裡不是埋了你的母親嗎?」
林奕一直在挖,像是瘋了似的:「我娘死得很慘,那天我看見她屍體的時候,已經開始腐爛了。只是身上的刺傷仍舊很明顯,有好幾塊肉都被撕扯下來。」
楚宴一陣惡寒:「撕扯下來?」
林奕眼底泛紅,「在那之後,就算是我埋了她,我爹也挖了墳將她的屍體拿了出來,他殺了她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喜歡我娘,整日瘋瘋癲癲。這裡面埋的並不是我娘,而是我娘的法器玉佩罷了。」
難怪林奕要挖,這也情有可原。
那畢竟是他母親唯一留給他的遺物了。
「哥哥,你猜我娘的骨頭在哪裡?」
「火化了嗎?」
林奕嗤笑了一聲,眼底滿是淚水:「那副靈骨被我爹做成了天玄丹吃了下去,他說要永遠和我娘在一起。」
楚宴徹底沉默了下來,對林奕只有深深的心疼。
「我若死了,不是暴屍郊外,就是被我爹做成天玄丹吃下去,所以我不想死!」
等他終於挖了玉佩出來,雙手舉著遞到了楚宴面前。
「這東西是娘的傳家之寶,據說是很好的法寶。哥哥,如今我把它給你,這是我的全部,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他說這是他的全部,要把這東西拿給他,又滿臉希冀的看著自己,仿佛捧著的東西是他僅剩的那點兒心。
楚宴原本想拒絕,可看著他這個樣子,忽然就僵在了原地。
楚宴不收,林奕便一直這樣捧著。
僵持了許久,林奕都沒有拿回去,楚宴沒辦法只好先收在懷裡,心裡想的卻是哪天還回去。
「我們走吧。」
「嗯!」
看見楚宴收下,林奕笑得很開心。
楚宴收下了那東西,就代表做了承諾,他才能夠安心。
—
楚宴和林奕一路來到了人間,楚宴並沒有那麼快帶他去修真界,而是先來到了這裡。
一路上,林奕一直很粘著他。
楚宴對他雖然不再芥蒂,可感情上卻談不上喜歡。
而這還被心思敏/感的林奕給看了出來。
他們去到了人間的客棧,楚宴才領著林奕走到房間去。
「我就住在旁邊,若有事情盡可叫我。」
「……嗯。」
見他悶悶不樂,楚宴不由問:「怎麼了?」
「哥哥好像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一個和你長得有些相似的人,對我做了許多難以饒恕的事。」
林奕很委屈:「哥哥能不能不要因為那個人而討厭我?」
「你是你,他是他,這點我分得清。」
「可是哥哥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林奕突然很害怕就連楚宴也不要他了。
楚宴朝他露出一個淺笑:「只要你不變成他,我就不會討厭你。」
林奕終於安心,朝楚宴保證:「我不會惹哥哥討厭的!」
這個約定,他銘記在心裡。
母親已死,父親發了瘋。
而楚宴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類似光和溫暖的東西。
「先療傷吧,甯心靜氣。」
「嗯!」
林奕閉上了雙眼,運轉起體內的靈氣。
不知過去多久,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林奕發現身邊已經沒了楚宴的蹤跡。
他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在大街上,來往找了好久都沒發現楚宴的影子。
又被拋下了。
林奕眼眶泛起了紅,無助的喊:「哥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身旁來往行人的聲音。
他的腦子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日母親死的時候,他就決定收起自己這顆心,以算計渡過未來的日子。
只因為他想活著,想去看看雲仙宗,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林奕心裡慌亂,還是不斷的安慰著自己——哥哥不是有意丟下他的,興許是宗門有事。
他一個人在人世,興許會遇到父親。
可林奕卻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卑躬屈膝,搖尾求憐也要活下去!
唯有如此,才能再次見到那個人。
林奕望向遠方,他只記得對方不苟言笑的模樣,和黑袍下露出的精緻下巴。
哥哥,該到哪裡去尋你?
數百年後,林奕已修到了元嬰期,于望江湖畔見到一人。
他一襲冰藍色道袍,竟然同那個人十分相似。
林奕走了過去,得知他是雲仙宗弟子,又是現任掌門蕭存劍的弟弟蕭如。
林奕急急忙忙的問:「我幼時曾得一人相救,他說自己是雲仙宗的弟子,我已經尋了他幾百年,只求當著他的面說一句謝謝!」
那是他漫長歲月之中,唯一對他施展過善意的人。
世人皆對他喊打喊殺,只因為他是魔修林朝的兒子。
林奕這些年裡早已經學會用算計替代一切,可唯有那個人,成了他漫長黑暗之中的一束光。
在他的心臟還沒全部染上黑暗之前,是他照徹了他心底小小的一角。
蕭如憐他幾百年之苦,便真的帶著林奕回到了雲仙宗。
而林奕卻因為魔修的身份,無法進入雲仙宗,蕭存劍阻止了他。
蕭如幾次同蕭存劍求情,可蕭存劍始終不允,甚至開啟了護山大陣不讓林奕進入。
「現在正是仙魔大戰的關鍵時刻,若雲仙宗放進來一個魔修,你讓其他仙門如何想雲仙宗?」
蕭如聽了他的話,也只好作罷。
又千年後,昔日的林奕早已死去,作為林奕轉世的沈青陽誕生。
他從最開始,只能想起前世幾個片段的時候,心頭卻已然有了執念。
——去雲仙宗。
不管其他仙門多麼厲害,他只想去那個地方。
今生的他已經不再是魔修,能夠進入雲仙宗了。
除了活下去以外,這是他唯一執著的東西了。
—
當楚宴救了林奕之後,便帶著他離開了這個地方。
凡塵之中,總比他父親身邊安全。
做完這件事情出了客棧後,強光再次閃起。而這一次楚宴卻學聰明了,將本命靈劍喚出,直接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靈氣,一劍劈開了這道強光。
盛滿了元嬰期靈氣的一劍威力十分巨大,直接讓這強光龜裂散開。
一時之間,天崩地裂。
等楚宴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迷霧林之中。
楚宴頭痛欲裂:「總算是我猜對了一回。」
這裡不宜久留,否則又被吸進去,他就沒有靈氣再來一次了。
楚宴正好要走,餘光看到了躺在萬年桃樹下的傅雲蕭。
他此刻陷入了沉睡,身上的衣服也變了,像是在時光鏡裡待了很長的時間。
「雲蕭!」
楚宴跨過靈潭朝他走去,將傅雲蕭帶起,禦劍離開了這個迷霧林。
他走得很急,害怕再次進去。
等終於出了這個地方,外面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刺眼。
楚宴臉色泛白,最終無法禦劍,從半空重重的倒在地上。
而那邊傅雲蕭的身體也直接墜落在地上,臉被地上的塵土染髒。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師、尊?」
楚宴察覺到現在的傅雲蕭靈氣暴漲,早已經不是之前築基期的那個他了。
「雲蕭?你身體可有恙?」
「我被拉入那鬼東西裡分明已經有百年,為何師尊還像是百年前呢?」傅雲蕭的精神陷入了混亂,「不對,師尊分明在百年前被沈青陽和江淮帶走了……」
楚宴十分震驚,連忙走過去伸出手探他手腕的靈氣。
這雄渾如海般的靈氣,完全不像是築基期。
「化神……」楚宴喃喃自語。
傅雲蕭的眼底閃過痛苦,還沒回過神來:「師尊,那日我分明已經接住了你,可沈青陽和江淮簡直太可惡!江淮不能相信,他和沈青陽是一夥的……」
這已經成了傅雲蕭的心結,沒能救下楚宴。
楚宴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雲蕭,你進入了時光鏡。不管裡面過去了多久,外面的世界才過去幾天而已!」
「時、光、鏡?」
「沒錯,是時光鏡。」
「我拼命修煉的百年,在外面竟然只過去幾日?」
傅雲蕭又緊張的看向楚宴,「師尊,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
楚宴抿著唇:「我沒事,只是碧落草被拿走了。」
傅雲蕭的眼眸被染上了純粹的冰藍色,他憤怒的咬牙,藍蓮火就要控制不住湧出來。
「你要去做什麼?」
傅雲蕭胸口起伏,憤憤不平的說:「燒光雲仙宗,為師尊報仇!」
楚宴一個爾康手,可傅雲蕭早已離開老遠。
……徒弟你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