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8章
小雨霏霏,雨絲婆娑,涼意漸漸泅染在了空氣裡。
外面掛上了燈籠,在細雨之中,唯一的燈火也朦朧起來,就像彌漫了一層霧氣一樣,那麼不真切,就仿佛讓人身處夢境。
夜已經很深了,楚宴本在和藺文荊說話,門突然打開,燕擎從外面走了進來。
「還沒睡?」
楚宴臉色蒼白,顯得心神不寧。
見他並未回答,燕擎走了過去,輕聲問他:「怎麼了?」
楚宴這才反應了過來,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但這些都是演給藺文荊看的,畢竟他現在就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切。
「只是有些擔心王叔,怕王叔處理不來北定城的匪患。」
「那我便下令讓周圍的燕軍多幫著齊詢。」
楚宴睜大了眼:「可……」
燕擎輕笑了一聲:「無事,只要你能開心就好。」
楚宴輕柔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看上去乖順至極。
燕擎的感覺一向靈敏,尤其是對楚宴。他朝楚宴伸出了手,指腹在他的臉頰摩擦:「你有事瞞著我?」
楚宴看向了他,眸色如湖光山水之中的瀲灩,落日餘暉映在上面,看得見卻碰不見,有種虛幻的美好。
「我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
「正因為不知道,我才問你。」
楚宴抿著唇,很想回答燕擎,卻因為藺文荊在這裡,而陷入了沉默。
細雨滴答而下,興許是外面燈籠裡的蠟燭徹底滲進了雨水,外面的燈火徹底熄滅。
屋內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讓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
楚宴湊了上去,飛快的在燕擎耳邊說了句:「別問。」
如此近的距離,讓燕擎的目光鎖定在了他的唇上。
然後,燕擎就這麼吻了上去。
燕擎並沒有淺嘗輒止,而是同楚宴纏綿起來。光是這麼輕輕吻著他,燕擎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的心也融化成一灘春水,眼底流露著對楚宴的深情與寵溺。
楚宴眼底閃過錯愕,並沒有怎麼掙扎,就閉上了眼。
艸,這是秀恩愛給藺文荊看?
楚宴的掌心都開始冒著冷汗,一度十分緊張。
兩人糾纏著,竟已經倒在了床上,楚宴的衣衫敞開了,若隱若現的露出了修長的大腿來。
他的身上泛著一抹桃花殷,長睫微微顫抖,差點忘記呼吸。
燕擎總算是放開了他,楚宴這才大口的喘息起來。
看到這一幕,燕擎的眸色晦暗不清,喉嚨發緊。
正當此時,外面的小二敲了門:「客官,你們的水送到了。」
「進來吧。」
楚宴驟然睜開了眼,心裡緊張了起來:「燕擎……」
「他不會看到的。」
楚宴手指拽緊了深色的被褥,臉上有著一抹難堪和羞澀:「不行。」
燕擎伸手一拉,便把床邊的幔帳給拉了下來。這裡面佈置得一點也不清雅,甚至可以說豔俗,聽說這個地方之前是青樓,被改造成了客棧而已。
如此豔俗之色,可床上的美人卻生生的把這種豔俗壓了下去。
這樣的顏色,更能襯得他靡顏膩理,原本帶著天真的容貌,如今也染上了穠麗。
幔帳也是輕紗的材質,若隱若現的紅色徒增些許曖昧。
楚宴更加緊張,而此時門已經開了,小二送了浴桶進來,還為他們打好了水。
他餘光瞥到了那邊,發現兩具身體交纏了起來,在紅色幔帳的那邊,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小二想起了今日來客棧的是一對夫妻,男子俊美非凡,女子精緻美麗。
他們是在……?
一想到這裡,小二睜大了眼,心裡總有幾分心猿意馬。
「看什麼?滾出去!」
聽到客人已經發了怒,小二連忙屁滾尿流的滾出了房間,順道將門給拉緊。
等確認他已經離開,燕擎才底下了頭:「別怕,他沒發現。」
自己身下的楚宴就像一朵含苞的花,那花瓣上還嬌滴滴的滲透著露珠,只消輕輕抖動,就能讓那露珠從花瓣上滑落下來,簌簌一地。
燕擎看得有些癡迷,不明白他今日的反應為何會格外不同。
「你剛才為何不放開我!」楚宴的眼底染上了薄怒,那雙眼睛也變得熠熠生輝。
藺文荊看著這一幕,竟然也覺得喉嚨發緊。
原來世上當真有這樣的東西,能夠牢牢的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以至於目眩神迷,最終沉溺於此。
齊王分明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原來當他生氣的時候,這雙眼眸也會綻放出生機,變得如此好看,讓這陋室生輝。
「我方才是捨不得放開你。」
楚宴聽得臉色泛紅,卻礙于藺文荊在此,只能悶悶的說了句:「下次不可如此。」
燕擎只當他鬧了彆扭,想起今夜下了雨,他們之前又走了那麼遠的路程,一路十分辛苦。
燕擎下了床,用手撩開了紅色的帳幔:「水已經備好了,過來洗洗吧。」
楚宴很快朝那邊走去,在這種氣溫有些低的雨天裡,氤氳的霧氣逐漸升起,嫋嫋白霧縈繞在楚宴身邊,他解了衣帶,很快就下了水。
他朝藺文荊看過去,發現對方正和自己對視。
楚宴面露警告,示意他從屋子裡出去,可藺文荊卻是不動的,看著這幅美景。
楚宴身上未著寸縷,墨色長髮披散在四周,逶迤至水中。濕掉的長髮貼在白如羊脂玉的後背上,此時外面總算不再颳風了,屋子裡的燭火也不再搖曳。
那層微黃的燭光,將四周照亮,照在他的肌膚上,為他渡上了一層細膩的光澤。
楚宴嘴角輕輕動了幾下,做出了口型對藺文荊說道——
藺文荊,莫非你也好男色?
藺文荊緩緩露出笑容:「不好。」
楚宴臉色微沉,輕輕的蠕動了下嘴唇——不好你盯著我那麼久做什麼?
不過聽到他這麼說,楚宴心裡的膈應倒是平靜了不少。
他微微閉上了眼,臉上的表情顯得疲倦不堪。
燕擎走了過去,猶如水中掬月一般的捧起他水中的墨發,放在鼻尖輕輕一嗅。
這個動作讓楚宴頓時間清醒了過來,直勾勾的看向了燕擎。
對方濃眉星目,輪廓分明,一身玄衣清簡,除開再無其他飾品。他眉目之間溫柔繾綣,看著卻十分霸氣,就像是一把未出竅的寶劍一般,在執劍者手裡時,會隱藏自己所有的鋒利。
楚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覺得燕擎真是越看越好看了。
他把自己的髮絲從燕擎手裡扯回來,對方自然是鬆手了,一點也不疼。
「你要再這樣,等會兒水都涼了。」
燕擎笑著說:「我幫你。」
「好。」
燕擎用手指穿插在他的黑髮之間,對方的手指粗糙,指腹摩擦著頭皮的時候,讓他舒服得眯起了眼。
頭髮這麼長,的確不太好洗。
楚宴忽然想起了什麼:「等會兒你洗的時候我也幫你。」
燕擎呼吸灼熱:「我想你幫我其他的。」
楚宴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這水溫太熱,他的臉上和肌膚上都被熱氣蒸騰出淡淡的粉,楚宴仍覺得有些彆扭,深呼吸一口之後,全然鎮定了下來。
殊不知楚宴這樣的反應,在藺文荊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
他不信楚宴會真的甘心做一個替身。
這樣的反應,何嘗不是隱忍?
很快,燕擎也下了水,因為浴桶狹小,兩人的身體緊貼到了一起。雖然認出了楚宴,但這段日子發生了那麼多事,兩人除了親吻便什麼也沒做過了。
所以他們以這樣曖昧的姿勢緊貼在一起的時候,燕擎才會感受到從緊貼的地方傳來令人舒服至極的顫慄感。
他覺得異常滿足。
楚宴紅著臉,在水中握住了他的東西。
屋內霧氣繚繞,而楚宴又做得隱秘,甚至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
只是燕擎的呼吸又重了幾分,看楚宴的眼神也更加灼熱。
黑夜在彌漫,外面的細雨似乎已經停了,兩人泡的水早已經冷卻,與之對比的是被勾起的欲/念。
過去了許久的時間,燕擎才悶哼了一聲。
他的呼吸紊亂,緊緊將楚宴抱緊:「安兒……」
楚宴能感受到他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聲,心也緩緩平靜下來。
兩人從浴桶裡出來,楚宴禁不住的瞥到了那邊,不忍老臉一紅……
哎,衝動了。
他就不該這麼依著他,還被人給看了活春/宮。
雖然方才的動作都是在水裡的,藺文荊絕對沒有看到更多,但是楚宴心裡怎麼也有了個疙瘩。
他要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年,也就是說明年三月的時候,藺文荊才會被他攻略。
若是不控制進度,怕自己就要提早離開了。
不急,慢慢玩。
這麼一想,楚宴心裡的焦灼沒了,剩下只是略帶戲謔的感情。
這一夜過得很快,也許真是累了,楚宴睡得很沉。
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才緩緩的睜開了眼,卻發現燕擎已經不在身邊了。
桌上用水溫著一盅粥,楚宴站起身,走到了桌子前,用手摸上了白瓷盅,發現裡面的溫度剛剛好。
他坐了下來,唇瓣印在了白瓷盅的邊沿,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藺文荊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齊王雖然懦弱,但該教習的禮儀還是不會少。他的容貌原本就長得好,如此優雅的姿態,不自覺就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
再加上,那片唇瓣兒印在白瓷盅上面,顏色說不出的好看,猶如在宣紙上作出暈染的白梨和垂絲海棠兩色。
藺文荊站在那邊,腦子一片混亂:「你還吃得下?」
「為何吃不下?」楚宴想了想,笑著答,「我在齊國受兄長們欺負的時候,不也照樣什麼都吃得下,好好的長大了?」
藺文荊的手心攥緊:「你為齊國犧牲至此,讓燕擎這般辱你。」
是說昨天的事?
雖然他們做得隱秘,幾乎都是在水裡的,但還是免不了被藺文荊猜到。
楚宴將勺子一扔,就直接在那白瓷盅裡,與之碰撞的時候,還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楚宴看向了他:「昨日的確被你嚇著了,魂魄竟然也會存留世間,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叫什麼嗎?」
藺文荊皺眉:「什麼?」
「陰魂不散。」
藺文荊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縱然他是個理智大於感情的人,也仍舊不喜歡這個詞。
藺文荊深吸一口氣:「我無意間進入這個玉佩,發現只有你才能看見我,我也不知道以後到底多久才會消失,這段時間我們能不能好生相處?」
楚宴面露痛苦和疲倦:「你三番四次要殺我,還想讓我跟你好生相處?」
藺文荊頓時一噎,這的確是他做出來的事,根本無從狡辯。
楚宴滿是心煩,將玉佩留在了客棧裡,自己則先離開了這個房間。
藺文荊被獨自留下,完全坐立難安。
以往他喜歡清靜,而現在卻想要四周鬧起來,有個聲音也好。周圍沒有聲音,甚至讓他覺得可怖。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更容易胡思亂想。
藺文荊揉了揉太陽穴,一些畫面也在腦海裡重播。
他幼時見到楚宴,是通過母親和太王后。
那個時候太王后的身份很低,卻憑著美貌得到了年邁的齊王的喜歡。人人都知道她出身低賤,是憑美色勾引了齊王,才生下了兒子。
所以宮裡也連同不待見楚宴。
他見到楚宴的第一眼,同樣也不待見他。
因為太蠢,太懦弱。
只輕輕的一嚇,就猶如瑟瑟發抖的動物,躲在自己母親的身後。
藺文荊早熟又聰穎,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天才的美名。
所有的王子都有心巴結於他,包括齊王。
齊王摘了宮裡漫開的榴花,小跑的來到自己身邊。因為身高不夠,甚至踮起了腳尖,把懷裡的榴花遞給他。
那日是他的生辰。
藺文荊收下的珍寶何止這些,可礙于對方王子的身份,還是笑著收下了。
等楚宴走後,他又滿心冷漠的將東西踩到了腳底,讓那些紅色的榴花零落成泥。
回到家裡的時候,他偶然間提過這件事,父親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麼,畢竟是個不受寵的王子,大王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可母親卻無奈的歎了口氣,一直在他面前歎息:「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你踩爛的不是朱紅的榴花。」
不是榴花,那是什麼?
藺文荊皺眉,隱隱有種說不出的厭煩感。
不過現在細細想來,能親手摘下榴花給他,想來也是付出了一片真心的。
想到這裡,藺文荊忽然間睜大了眼。
……真心?
母親在那日,可是想說這個?
藺文荊一時之間覺得心口破開了一角,裡面逐漸被注入了什麼熱烈的情感。
他一瞬間感受到了酸澀,卻很快壓下了這些。
理智重新佔據上風,藺文荊想起自己被燕擎殺死的那個夜晚,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冰冷了下去,最終徹底步入黑暗之中。
當他再次感受到溫暖,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了楚宴。
他站在流光裡,晨曦佈滿了四周,和之前冰冷刺骨的夜雨完全不同。
溫暖的,柔軟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藺文荊垂下了眼眸,眼底終是染上陰霾,感情與他而言,只是累贅和包袱。
不能要。
可有些東西,終究是越抗拒,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