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0章
溜走之後那叫一個緊張刺激,楚宴拍了拍狂跳不已的心臟。
他這才看向外面,此時正值傍晚,趕夜市的人逶迤漸至,讓周圍熱鬧了不少。
遠處瑞霞低傭,將天邊染成了醉人的橙色。客棧一旁還種了一棵夾竹桃,在霞光之下,更顯花腮藏翠,夭姿凝露。
楚宴一時之間被眼前的美景看愣了神,一時忘記再跑遠些。
燕擎從屋內走出來的時候,不由問他:「想不想去看夜市?」
楚宴眼神一亮,脫口而出:「想!」
燕擎唇邊綻放笑容,上下打量了下楚宴:「不過你去夜市得換身男裝。」
「……不是為了喬裝方便,我的衣裳就只帶了兩套女裝嗎?」
「今日外出的時候,我讓陳周去給你買了一套,不必擔心。」
既然有了衣裳,這就不必發愁了。
楚宴很快換上了燕擎給他買的衣裳,等他出來的時候,還看得燕擎久久入迷。
他身如玉樹,一身青衫更添清雋。總是彎起的眉眼,帶著幾分少年的天真,後面墨發只用一根發帶綁住,渾身透著朝氣。
這樣的人,天下僅此一個,有時甚至想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見著。
燕擎忽然間想到了今日暗探的消息,臉色微微一沉。
直到楚宴喊了他一聲,燕擎才回過神來:「……走吧。」
楚宴絲毫未察覺的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嗯。」
當他們走出去的時候,天色徹底暗淡下去了。
夜市辦在河邊,燈火把河邊照得透亮,水面泛起了金黃色的光,柳絲輕拂波光,擾起水面的漣漪,沿街的叫賣聲聽著十分熱鬧。
楚宴心情一直很好,買了一串糖葫蘆吃。
身旁的燕擎一直沉著臉沒說話,自從剛才,他心情就一直不怎麼好了。
楚宴撇了撇嘴,這傢伙,性情越來越陰晴不定了。
在自己面前皆是如此,不知他走的那四年燕擎是不是還要變本加厲些。
楚宴將糖葫蘆遞到燕擎的嘴邊:「吃一顆。」
燕擎回過神來,他並不嗜甜,若非是楚宴遞過來的,他怕要黑著臉呵斥對方了。
燕擎乖乖咬了一口,含在嘴裡,卻沒有吞下。
見他照做,楚宴的眉眼彎起,又把糖葫蘆拿到自己嘴邊,咬下最後一顆:「甜嗎?」
燕擎看他的嘴唇上都沾染了糖絲,不是四年前記憶裡的那樣蒼白,唇上一點桃花殷,讓燕擎眼底暗芒閃過:「甜。」
這話若有所指,還緊緊盯著自己的唇說的。
楚宴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來才怪。
他輕咳了一聲,臉上不自覺的升騰起些許熱度。
燕擎笑了起來:「你給的都甜。」
楚宴哼了一聲,故意抬杠:「若是給了你一個苦的呢?」
燕擎用指腹摩挲著他的唇部:「被你咬過的,苦的我也能吃下去,覺得是甜的。」
「……你味覺壞掉了吧!」
他把他吃過的東西當成了什麼?調味用的砂糖嗎?
而燕擎只是回以他一個笑容,在闌珊的燈火之下,他的笑容也想渡上了一層暖黃的光,仿佛要驅逐所有的陰冷。
楚宴看著燕擎的心情好多了,終於狠下心問:「今天你去了什麼地方?」
燕擎的笑容逐漸凝固,隨之收斂了起來,就像是方才層層疊疊開放的花,在那一瞬間枯萎一樣,讓整個畫面都暗淡下來。
「是周國的事。」
「周國?」
燕擎眼神裡帶著狠厲:「若不是怕周王毀了你的屍身,我定會帶著燕國大軍碾壓過去,讓周王知道,他既然敢這麼做,就得承擔代價。」
這一瞬間的殺氣,簡直要凝聚成實體。
不僅是楚宴,周圍的人也頻頻對燕擎側目。
可怕啊!逛夜市怎麼遇到個煞神!
「我今天也在客棧裡聽到些周王的所作所為,他不是傻子,大約明白以周國如今的樣子,是無法撼動大樹的,周王便所幸肆意妄為了。」
包括砍了棠夫人的頭做酒器,擄了葉霖的屍身當擋箭牌,繼續躲在那座僅剩的城內醉生夢死。
再隔些日子,只怕周王會越發瘋狂。
現在只是拿妃子宮人洩憤,之後怕得要對臣子動手了。
燕擎‘嗯’了一聲,他雖然知道楚宴說得對,卻不想揣測那醃臢之人的心思。
燕擎看著楚宴,抿著唇:「安兒,我想你留在北定。」
「……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帶我一同去周國,為何現在又反悔了?」
燕擎眉頭緊擰,只能道出了原因:「周國那邊有多亂你也知曉了,且周王把你的屍身藏于周王宮中,還臨靠他的寢殿的某處。」
一提起這個,燕擎簡直窩火,這也是他為什麼神色凝重的原因。
「這不就成了同殿共枕了嗎?都在一個屋簷下了!」
楚宴:「……」
這尼瑪槽點太多,周王怎麼這麼變/態!竟然肯挨著一個屍身,就不怕臭的嗎?
哦不對,那屍身浸泡了藥物,又用著冰,應該不會腐爛。
但把一具屍體藏在寢殿才睡得著……
楚宴忍不住扶額,一定是燕擎太可怕了,都給人造成心理陰影了,周王夜不能寐,所以才來了這麼一出。
楚宴義正言辭的看向燕擎:「且不說那只是具屍體罷了,周王一定沒膽子跟屍體同睡,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你那麼有膽量!」
燕擎心裡這才好受點:「呵,他若真的這麼做了,等我收復了周國,一定要讓他嘗嘗什麼叫做痛苦!」
楚宴嘴角一抽,他剛才那些話又不是在安慰燕擎,而是在拐彎抹角的罵他呢。這四年來燕擎時不時的抱著屍體安眠,這還是陳周告訴他的呢。
人家再變/態能變/態過你?
可惜,燕擎沒聽懂他的意思。
「你這麼說,我更要跟你一起去周國了,那可是我的屍身,總得取回來不是麼?」楚宴朝燕擎笑了笑,「再說了,有我在不是更容易行事嗎?」
「……我不想讓你犯險。」
「那就讓我去!否則就放任那具屍體,我們直接同周國開戰,二選一吧!」
一聽說要放任那具屍體,燕擎的呼吸都紊亂了,這麼做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要痛苦。
楚宴就知道,所以才會故意這麼問的。
本來他也沒有放任那具屍體的想法,畢竟真的這麼做了,周王可能會氣急了,直接把那具屍體給挫骨揚灰了。
那畢竟是葉霖託付給他的屍身,楚宴縱然不欠他什麼,甚至為他完成了心願,還是不願意看著他受此遭遇的。
否則,那樣就太可憐了。
燕擎糾結了許久,凝視著楚宴:「若你能答應到了周國一直跟在我身邊,好好顧著自己的安危,我就帶你去。」
楚宴奸計得逞,露出一個笑容:「好。」
燕擎:「……」總有種被算計的感覺,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安兒不會這麼做。
所以,情人眼底出西施光環,燕擎給楚宴加了不少層柔光。
一切談攏,楚宴又拉著燕擎重新逛起了夜市。
不得不說,這裡可真美,河邊的水靜靜流淌,上面許多盞荷花燈從上方順流而下,讓漆黑的河面就像是盛開了一朵朵火焰燃燒的花似的。
這些荷花燈,應當是從上游飄來的。
夜市佈置得熱鬧,燈光將四周都照明,還能看到遠處花枝葳蕤,層層疊疊的從人家的屋簷伸出來。
正當楚宴想拉著燕擎去那邊的時候,遠處卻傳來一陣騷亂聲。
還以為只是小事糾紛,沒想到那邊的騷亂聲漸漸的大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全都往咱們這邊跑了?」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紛紛踮起腳尖朝遠處望去。
直到前面不知是誰,爆發出一個聲響:「快跑!山匪來了!」
楚宴睜大了眼,昨天才對齊詢說希望他留下來治理匪患,沒想到今天就給他碰上了。
齊國剛剛收復,這些人竟一點章法都沒有,就不怕城內的守軍抓他們嗎?
楚宴咬牙,抓住一個人問:「守軍呢!怎會放任他們進來?」
「什麼守軍啊!咱們齊國和燕國交戰,死了那麼多人,再加上後來又征戰魏國,各個城池中的守軍數量早就不夠了。別多說了,快跑吧!」
虎落平陽被犬欺,北定可不算一座小城!
眼見那邊的人越來越往這邊靠近,燕擎拔出長劍,殺意凜然,磅礴的氣勢壓得周圍的人屏住了呼吸。
「不走,等著被殺?」
此言一出,夜市的百姓們紛紛朝後逃離,頓時亂成一片。
還有人太過緊張,直直的撞了過來,差點把楚宴撞倒在地。
燕擎伸手過去,把楚宴直接扶起,箍在自己懷裡。
只是對於方才那個撞倒楚宴的人,他冰冷的掃視了過去,裡面藏著諸多的乖戾和黑暗。
那人嚇得哆嗦了下:「抱、抱歉。」
丟下這句話之後,他竟是屁滾尿流的逃了。
燕擎緊擰著眉頭,看也不看他,這樣的廢物看了簡直汙了他的眼。
「沒事吧?」
楚宴搖了搖頭:「只是被撞了下而已。」
當兩人交談之時,那邊的山匪已經圍了過來。他們手上都拿著兵器,有些還沾染了鮮血。在燈火之下,這些人就跟地獄來的修羅一樣,奪人性命,勾人魂魄。
楚宴粗略的算了下這邊的山匪,大約有三百多人。
他總覺得這數量太多,裡面透著古怪。
而那些山匪看見這邊只剩下燕擎和楚宴兩人,便拿起大刀就朝燕擎砍了過來。
這些人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沒有經過訓練,燕擎很快就躲閃開來了。
他的動作遠比對方更靈敏,且處處都是殺招。
不多時,前面五六個人已經倒了下去,看到燕擎如煞神一般的掃視他們,這些人竟有幾分膽寒,不敢靠近。
其中一人隨即高喊:「怕什麼!咱們這裡有這麼多人!」
這句話為他們壯了膽,很快又有幾人殺了過來。
如此幾番交鬥,他們完全沒能占到優勢,燕擎的身上和臉上都沾染了鮮血:「還有誰想來送死的,儘管試試!」
這個樣子,讓他們更加瑟縮了身體,牙關也發顫。
「若我們停手了,攻其他地點的鄉親們怎麼辦?一定得沖過去!」
縱然這麼說,但仍無一人敢上前的。
正當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身後齊詢帶著一隊人馬從遠方趕來,看見這一幕魂兒都差點嚇沒了。
那些人很快就被守軍包圍起來,齊詢下馬跪倒在了楚宴身邊:「大王,是臣來晚了!」
楚宴搖了搖頭:「王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齊詢沉思道:「臣查了那些山匪的來歷,才發現……是周國的百姓,足有三四千人那麼多。在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靠擄掠四周過活。」
楚宴看向了他們,凜聲呵斥:「你們膽子這麼大,竟敢襲擊北定!?」
那些人臉色泛白,已經被守軍抓住,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了。
只是他們沒想到,自己襲擊的人竟然是收復了齊國城池的齊王?
他們周國分明和齊國一樣的命運,可到頭來齊人卻比她們活得好,無非就是有個好大王!
至於他國那些人紛紛罵齊王不知恥,他們聽到都會罵回去。
你來流離失所,還被人欺壓□□試試!
自從被燕軍攻佔之後,他們的日子就過得格外淒慘。不僅是燕國的欺壓,還有臨近他們家鄉的其他幾國同樣如此。
周王會憂心他們嗎?不會的!
當真的為了生存的時候,尊嚴便顯得沒那麼重要。
就算諸國辱駡齊王,他們也豔羨齊人能擁有這樣一位大王,至少保護了他們。
因此在見到楚宴的時候,許多人直接丟掉了武器,大哭了起來。
「饒命,求齊王饒命!我們也不想的,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楚宴擰緊了眉頭,看向齊詢:「……究竟怎麼回事?」
「周國流民數以萬計,這只是其中一部分罷了。再加上北定雖然收回了,卻因城中儲備的糧食不夠,並不對外接納周國的流民。」
楚宴聽了稍許,便已經明白了。
北定是入齊魏的必經之路,他們無法從北定城門通過,就必須繞遠路走猛獸肆虐的荒山。那個地方聽說很容易死人,瘴氣聚集,有去無回。
為了不讓流民進來,北定不開城門讓他們入內,他們也無法走到更深處。
齊詢還憎惡的說道:「他們便聚集到了北定外面的山中,一直在附近作惡。」
「王叔,他們為何會突然聚攏起來,還在今日有組織的攻打北定?」
齊詢也覺得奇怪,朝那些人望去:「你們就三千人,就敢動佔領北定的念頭?說,為首的人究竟是誰!」
他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吭聲。
直到最後,才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十日前,我們所住的山寨中來了一個人,他讓我們在今日攻打北定,還說了詳細的計畫,還說北定的糧倉裡儲存了大量的糧食,夠我們過這個冬天……」
「你們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並沒有,但聽口音……像是齊人。」
楚宴忽然間聯想到了一個人,臉色頓時不好了起來。
難怪那日藺文荊膽子這麼大,敢單獨約見紀止雲,想必他是有什麼事情要對紀止雲說吧,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局。
楚宴下意識的覺得,藺文荊一定還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想到這裡,楚宴的臉色就更差了——
藺文荊,你死了也要給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