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6章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醫院,戚長銘站在門口,朝裡面望去——
楚宴病床的位置靠窗,雲霞是侵染在天空的一抹橙藍,殘陽就這樣在眼前鋪展開來。徐風吹過白色的窗簾,而病床上的楚宴,也仿佛暈染了這層霞光。
戚長銘有種不真實感,不敢踏進去一步。
太想要的東西近在咫尺的時候,會有種身臨夢境的錯覺。
近鄉情怯。
大約就是這樣的情緒。
直到張劍拍了下他的肩膀,戚長銘才如夢初醒。
「老大,你怎麼不進去?」
「覺得像在做夢。」
張劍有些懵,有些奇怪于戚長銘的態度:「老大?」
「沒什麼。」戚長銘重新整理了情緒,「走吧。」
張劍連忙跟了上去,幾人到了楚宴病床邊上,因為昏迷了有段時間了,他的膚色比一般人看著還要白,他的身上蓋著薄薄的棉被,露出來的手指十分枯瘦,黛青的血管尤為明顯。
戚長銘越發心疼,來這裡之前已經知道楚宴昏迷了整整一個月。
「孟宇齊,你快點喚回我弟弟的意識。」
孟宇齊歎了口氣:「本來是能的,但這次的更新,讓資料出現了差錯……」
楚陽一驚:「你不是說能救我弟弟的嗎?」
孟宇齊很是愧疚:「抱歉,現在強制關閉他的遊戲頭盔,他的意識的確會回來,但也會一直沉睡。」
聽到兩人的對話,戚長銘捏白了手,手掌心都留下了淺紅的月牙印子:「有沒有什麼別的方法?」
孟宇齊倒是想到了一個,但這畢竟關乎人命,他得向上面彙報了才敢說出來。
孟宇齊心虛得不敢看他:「暫時沒有。」
戚長銘猛地撇過頭,死死盯著他:「別在我這裡說謊。」
楚陽原本都絕望了,聽到戚長銘的話,也十分憤怒:「孟宇齊,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耍我們楚家很好玩嗎!?」
這兩人咄咄相逼,孟宇齊一時也騎虎難下。
他要是再不說,指不定就要被這兩人按在地上打了。
孟宇齊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法倒是有一個。」
戚長銘像是一個漂浮在水中的人,拽住了一塊浮木那樣:「是什麼?」
「破解他的遊戲頭盔代碼,從他的頭盔連結進入斷天。只有這樣,才能刺激他,喚醒他。」孟宇齊皺緊了眉頭,「這個方法我不肯說,是因為稍有不慎就要被拖進去,這麼危險……誰會願意?」
「有方法為什麼不早說?」楚陽松了口氣,「我這就找人來。」
「等等!」孟宇齊叫住了他,「他的意識被困在裡面,這個舉動就相當於入侵他的精神世界。現在精神力的概念才剛剛形成,入侵一個人的精神,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楚陽終於明白了孟宇齊為什麼這樣為難,他以為通過楚宴的遊戲頭盔進入到遊戲世界就可以讓他出來了,孟宇齊的意思顯然不是這樣。
「這個方法難就難在,這必須是讓楚宴完全無意識抵抗的人才能進去!」
楚陽艱難的問:「我去……行嗎?」
「……你是他哥哥,當然可以試一試。」
楚陽呼出一口氣,楚宴最喜歡的應該是母親,其次才是他這個二哥。但楚陽不想讓母親來做這件事,畢竟很有危險。
他提出了自己去,當然是害怕的,但為了能讓楚宴醒過來,他必須得這麼做。
孟宇齊已經開始調試楚宴的遊戲頭盔了,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病房中充滿了沉重的氣氛。
等孟宇齊調試好了之後,才拿了一個頭盔遞給楚陽:「你試試看吧。」
楚陽鄭重的點了下頭,然後戴上了頭盔。
他閉上了雙眼,嘗試進入楚宴所看到的那個世界,沒想到剛一想進入遊戲,眼前就一片闃黑,所有的光亮都沒了。
楚陽還覺得呼吸紊亂,壓抑的黑暗如潮水一樣快要將他吞沒。
楚陽再次嘗試,可汗水都打濕了他額頭的碎發,而他感受到的只有更深的負面情緒罷了。
孟宇齊見狀不妙,立馬把遊戲頭盔強制斷開:「沒事吧!?」
楚陽渾身發抖:「這是……怎麼回事?」
孟宇齊為難的說:「這相當於侵入他的精神世界,他當然會自我保護。你所感受到的,有可能就是楚宴本身的……」
「不可能!」楚陽緊咬著牙,「宴宴的性格開朗,他怎麼會這樣?」
孟宇齊嘴唇囁嚅了幾下:「也有可能,是在遊戲世界裡經歷了什麼。」
楚陽聽罷,眼裡滿滿都是心疼。
要不是遭此大禍,他弟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氣氛越來越壓抑,幾乎要漸至冰點。
楚陽都在思考著要不要告訴楚母的時候,戚長銘開了口:「讓我試試。」
楚陽笑得有些難看:「你沒聽孟宇齊說嗎?需要宴宴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你去只會被他抗拒。」
戚長銘搖頭:「這麼危險的事情,當然得交給我來。」
楚陽啞然,這個戚長銘,是聽不懂他的話嗎?
「我能理解你關心宴宴,但孟宇齊都說了得讓他最信任的人才行,你去了也沒用。」
張劍也嚇得不輕,連忙把戚長銘拉回來:「老大,你說什麼呢?別胡來!」
這可是人家二哥,老大才和楚宴認識幾天?
戚長銘勾勒出一個笑容,沉默寡言的他,偶然露出笑容,就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他不會拒絕我的。」
楚陽啞然,猜測戚長銘可能在遊戲裡和楚宴關係非常好?
否則,戚長銘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剛才還堅持的楚陽瞬間就沒了言語,戚長銘畢竟是一片好心,但他不能不把剛才的感受告訴戚長銘,否則他會留下極大的陰影。
「我剛才帶上遊戲頭盔之後,只感覺到一種讓人發悚的壓抑,那些情緒會逐漸侵入你的大腦,你會越來越受不了的……」
「我不害怕。」戚長銘眼神始終柔和。
在那些轉世的世界裡,他始終害怕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楚宴的離去。
現在,他真實的躺在自己面前,他有了可以觸碰他的機會,再也不用受命運的束縛……
戚長銘覺得,沒有什麼再讓他害怕的事情了。
見他堅持,孟宇齊和楚陽也沒有辦法,只能讓他試試。
孟宇齊再三強調:「如果有不適的感覺,一定要立馬告訴我。」
「嗯。」
這次換戚長銘帶上了遊戲頭盔,孟宇齊在一旁引領,順便做著資料記錄:「你看到了什麼?」
「雲層之巔,霞光萬丈。」
孟宇齊詫異極了,朝楚陽看去。
楚陽壓低聲在他面前說:「我剛才明明什麼也沒看到,怎麼回事?」
孟宇齊心裡咯噔一聲,他之前只覺得是戚長銘一廂情願,沒想到楚宴也願意打開心扉,別是這對兒是情侶?虧他之前還擔心這麼多!
「然後呢?」
「……落沉宮。」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孟宇齊瞬間睜大了眼,周圍還有張劍和楚陽,他不敢再問深入了,只能引領著戚長銘:「你進去找他。」
戚長銘沒有再說話,眼前的景象不像是斷天裡的,讓他無比熟悉。
落沉宮,他還是蘇墨垣的那一世,點燃了體內的本命真火,把落沉宮燒得只剩下粉末。
他和楚宴的屍身一起,消失在落沉宮裡。
戚長銘走了進去,他現在開始相信孟宇齊的話了,因為這並不是完全的斷天世界,更多的卻像是楚宴自己的內心。
遠處蒼筠如戈,竹林裡吹來一陣涼爽的風。
朱簷上綁著清脆的風鈴,每每有竹風吹過,那些風鈴都發出清脆的響聲。
戚長銘眯起眼,竟覺得這樣的畫面恍若隔世。
他走了過去,推開了門。
落沉宮裡,楚宴站在正中央。
他仍是那身紅衣,卻不再是以林清寒的模樣。現在的楚宴,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月光從屋頂透入到裡面,他周圍像是撒了一層銀霜,柔和了他的眉眼。遠遠望去,那一地的白月光就像是梨花雪一般,讓眼前的畫面美得不真實。
戚長銘心臟的情緒快要炸裂。
找到他了。
「你怎麼……?」
戚長銘回過神來,眉宇柔和:「來找你。」
楚宴坐在中間,歎著氣:「遊戲一更新,我就發現來了這個地方,你是怎麼找進來的?」
「當然是找到了現實世界的你。」
楚宴若有所思,拍了拍玉凳,朝戚長銘露出一個笑容:「過來坐啊。」
戚長銘走到他的身邊,將他緊緊的抱在懷中,聲音裡都有了幾分顫抖:「為什麼會是這裡?」
「其實我也很好奇。」楚宴低下了頭,「後來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在後悔。」
「後悔什麼?」
楚宴眼神閃爍,坐立難安:「我當初求了沈青陽,讓他把我的屍身帶離得遠遠的,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是怎麼死的。」
戚長銘心痛無比,只能更深的抱緊了他。
「我怕你……會跟我一起死。」在之後無數個夜晚,他為這件事情後悔了太多次,覺得自己自私極了,為什麼讓蘇墨垣等他那麼久。
他原本只是覺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就希望蘇墨垣活著。
沒想到活著,對他來說就已經是煎熬。
戚長銘沒有把他和系統的約定告訴楚宴,這就是他該支付的代價。
就讓他一個人承擔。
「我沒有怪你。」
楚宴的心臟被刺痛,猶如小刀一戳。
這種痛叫做後悔,當時或許毫無察覺,而現在……卻是後知後覺的痛。
「你好歹對我發發火。」
「捨不得。」
楚宴嘟囔了一聲:「……那我對你發火呢?」
「樂意之至。」
再大的悲傷和後悔,都被戚長銘這些話給甜蜜的包裹,他無奈的笑出了聲。
服了、服了。
楚宴從他懷裡出來,看向他:「你恢復所有記憶了嗎?」
戚長銘勾起唇角:「需要自證嗎?」
自證個球!是跟一瀾冬雪學壞的,還是跟他學壞的?
「……呵呵,那你說你記得些什麼?」
「包括你喜歡我怎麼吻你,你喜歡什麼姿勢,你……」
楚宴老臉都紅透了,堵住了戚長銘的嘴。
少兒不宜!
楚宴牙癢癢的警告:「記什麼不好,偏偏把這些記得這麼熟!」
戚長銘一本正經的說:「這畢竟是我花了七個世界才研究出來的,不能忘。」
楚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樣子誰教的?耍起流氓來,一點兒都不含糊?
楚宴哼了一聲,很好很好,不皮回來是他嗎?
他微笑著湊了過去:「其實我也記得。」
「什麼?」
曖昧的話在戚長銘耳邊徘徊,這種流氓的話又不止是戚長銘能說!
楚宴到最後竟然發現,戚長銘聽了這話,臉上什麼表情都沒顯露,只是耳朵卻紅了一圈。
楚宴愣愣的看著,完蛋,他有點被萌到心顫。
明明平時寡言少語,偶爾害羞的時候怎麼這麼萌?
楚宴眉眼柔和,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你平時這麼可愛就好了!」
戚長銘皺緊了眉頭:「別鬧。」
楚宴笑嘻嘻的:「什麼別鬧?」
戚長銘把他壓在身下,眼底帶著炙熱,仿佛要把身下的人一口吞進去:「別得寸進尺,你知道我沒恢復記憶之前單身了多少年?」
楚宴心底一顫,在心裡數了數。
二、二十五年?
他是在強調,他憋了多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