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噩夢【修】

　　滬海城。

　　渾濁天色下，水泥森林，星羅棋佈。

　　目之所及，是左一幢右一幢的銀色鏡面摩天高樓。

　　從高空俯瞰，似一盤傾倒過來的沙盤迷宮。

　　瑞亞正踩著飛盤急速的飛行在高樓之間。

　　高樓如魔神，紛紛在她身後退隱。

　　瑞亞壓低頭，雙手各自夾著一枚黑色彩蛋，側耳聽著身後的海嘯聲。

　　有人正在她身後步步緊逼，操縱海浪，一點點引著海岸線倒退，巨浪吞沒城市。

　　魔血草的嘯聲吹拂的人後頸發涼。

　　巨大的爆炸崩塌聲從每一個她將將離開的地方傳來。

　　“…”

　　濺起的土石碎片劃傷了瑞亞的臉，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空中——

　　高樓掩映中，幾個大五生腳踩飛盤的身影渺小如飛鳥，居高臨下，急速追來。

　　他們張開雙手，龐大的精神力一次又一次的掃過大地。

　　“…”

　　咬的真緊。

　　瑞亞不敢托大，再一次降低飛行高度，深深的將自己的身影，藏進了地面高樓群影中。

　　同時，點開傳訊器——

　　一不做二不休。

　　她咬牙對準彩蛋的外殼，將傳訊器刷了下去。

　　漆黑的彩蛋外殼一層螢光一閃而過，繁複圖紋閃爍。

　　嘀嘀聲傳來，螢幕顯示：

　　[恭喜瑞亞同學拾獲黑色彩蛋兩枚，獲得積分200分。]

　　[目前瑞亞同學積分526分]

　　[建模主本全景十分鐘更新排名，瑞亞同學目前排名第38名]

　　[請再接再厲]

　　瑞亞：“…”

　　太好了。

　　瑞亞面色一喜，抬起一顆彩蛋就要摔碎，猶豫了一瞬，還是沒有這麼做。

　　傳訊器上的排行榜很忠實的說明瞭身後這群追逐者的名字。

　　正是本次校典的主副本建模設計者小隊！

　　如此說來，這些彩蛋，這座城市，根本就是他們建模設計的。

　　無論彩蛋裡開出什麼掛，面對他們，都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這彩蛋裡開出來的，可不一定是好掛。

　　“…”

　　瑞亞心中歎息，不再分神，加速俯衝。

　　戚建國等幾個人在高空追蹤瑞亞的蹤跡。

　　身後還跟著逐漸腐蝕城市的海水。

　　天色大明，陽光投射進高樓群中，形成了折角，重重黑影密佈，視覺死角頻出。

　　盜竊者的影子像是黑色的耗子，避光而活，巧妙的在片片黑影中飛行跳躍。

　　“…”

　　空中，機甲系朝歌閉單眼，對準一片高樓黑影沖出一發電磁炮，一秒前偷竊者將將藏身於此！

　　轟隆一聲巨響，高樓崩塌，炸裂開的水泥鋼筋迸射，土色的碎礫覆蓋了地面。

　　安靜了一瞬。

　　黑色的影子裡，金光再一次突破重圍，逃逸開來。

　　朝歌：“…”

　　朝歌啐了一口，暗罵自己的準頭什麼時候這麼差了，她翻手查看傳訊器，首頁排行榜上，一個新出現的名字吸引了她的主意。

　　前三十名高踞天頂，全都是大五同級的熟人。

　　然而，三十到四十間，冒出來一個新人——

　　[第38名瑞亞落雁99屆 526分]

　　這名字，在一眾大五生中是那麼不同，如黑夜中的明星，奪目閃亮。

　　朝歌：“…“

　　她點開了附加說明，看見了瑞亞最近一次加分前的名次——

　　[144名]

　　朝歌：“…”

　　有什麼能夠讓分數在校典最後階段飆升這麼多，以至於排名上升過百？

　　除了剛刷了兩顆百分魔血草彩蛋，朝歌找不到別的解釋。

　　原來這就是那個截胡的人。

　　還是個小學妹呢。

　　朝歌笑了一聲，心道，感情我們這一幫子大五都成了這小學妹的墊腳石了！

　　戚建國看搭檔在一旁臉色奇異，道：“覺得不高興？”

　　“…”

　　朝歌給他看傳訊器。

　　戚建國一愣，笑了起來。

　　“嗯，這個直系學妹真是不錯。”

　　朝歌：“…”

　　朝歌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不過，這世界上從來沒有拿了別人辛苦狩獵的東西，不付出代價就能夠離開的道理。“

　　戚建國摘掉眼鏡。

　　“小歌，你也不用生氣，我們關注這個學妹很久了。“

　　“當初咱們還在長明中心時，檢測到主本第一層出現漏洞就是這學妹的原因。”

　　“…”

　　朝歌一愣，不可置信的望他。

　　“她天分很棒。”腦域容度一定很高，戚建國肯定道。

　　“…”

　　朝歌眨眨眼，看著周圍幾個隊友持續不斷空對地進行火力攻擊，小學妹跑的狼狽不堪，小聲道：

　　“所以？建國，你是打算網開一面？”

　　“怎麼可能。”

　　戚建國平淡道。

　　“根本用不著我網開一面。”

　　他似是而非道。

　　“？”

　　“我操縱海浪追逐她這麼久，精神力掃過她少說也有了四五次。”

　　“我得出的結論是，她現在狀態一點都不好。”

　　“處於一種高精神應激狀態。”

　　“刺激源不明，但是精神力外散的厲害。”

　　朝歌心驚，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個身手出眾天縱奇才的小學妹，才大三，她可能根本…不會控制精神力。

　　“…她才大三，這狀態更危險。“戚建國補充道。

　　“不過對於我們建模者倒是利好。”

　　“精神力會暴露出她所有的弱點。“

　　“我會讓她看見她所有‘想看到的’東西。”

　　“…”

　　朝歌歪頭，道：“說不準就是被第三層末世建模給嚇到了？”才會精神力逸散。

　　戚建國不置可否：

　　“也許。”

　　“不過，這不是身為獵手的我應該去思考的問題。”

　　話畢，他張開雙手，龐大雄渾的精神力從他每一處體表逸散而出，衝擊的身旁的朝歌差點從飛盤上掉下去，緊張道：

　　“你做什麼！“

　　“炫耀你202的腦容嗎？“

　　戚建國沒理會她，雙手放下，精神力如海，快速的滲透進了這片[水泥森林]場景中。

　　未知的危險在醞釀。

　　而下方逃竄的瑞亞全然不知。

　　“這感覺真不錯，“戚建國道，”自己做的場景滲透起來就是容易。“

　　瑞亞仍在飛速逃竄。

　　狂風吹透了衣服，汗水倒飛去了空中。

　　瑞亞覺得太陽穴一凸一凸的跳動，視野搖晃。

　　前方超越過一片高樓，即將到達廣場。

　　瑞亞心中一緊——

　　地勢平坦的地方實在是不好掩藏。

　　太容易被瞄準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空中的追蹤者。

　　汗水流進眼睛蟄的發疼，瑞亞甩甩頭，決定飛S型曲線，至少…不能讓他們鎖定。

　　“…“

　　戚建國看著灰白色的廣場上蛇皮走位的小學妹，冷笑一聲，打了個響指。

　　轟隆一聲。

　　一個直徑超過一公里的黑色地穴深不見底，頃刻間出現在廣場中心。

　　漆黑的洞口吞吸腥風，傳來可怕的重力吸引力。

　　“…”

　　瑞亞只覺得身體一重，整個人不受控的急刹車，一頭朝地面栽了下去！

　　一片濃鬱的黑色出現在腳下，是個無底的深坑！

　　“！！！“

　　瑞亞一手甩到背後想要掏出金屬繩。

　　然而，時間差太短，她跟不上。

　　腦殼眨眼間接近了地表面，一層奇異的精神力強橫的鑽進了瑞亞的感知系統。

　　她仰起頭，看著頭底下無垠的黑暗。

　　身體快速下落。

　　尖銳的頭痛折磨的人要發瘋。

　　有什麼在心底快速的蘇醒。

　　如附骨之蛆，蟄伏在理智深處許久，卻在此時此刻，觸景生情。

　　有一隻手在記憶深處翻找著，撥開迷霧，揪出了她心裡的魔鬼。

　　黑暗吞沒了她。

　　“….“

　　她在下落。

　　不知終點的下落。

　　時間那麼短暫，她卻覺得無限漫長。

　　瑞亞死死盯著周圍的黑暗，心跳如擂鼓——

　　有細微的哢噠聲從洞穴四面八方傳來，是口腔牙齒碰撞的聲音。

　　像是在等待一場饕鬄盛宴的開場，然後用鋒利的牙齒去品嘗血肉。

　　瑞亞咬住嘴唇，她不想讓自己露怯的嘴唇發抖。

　　終於——

　　她的手掌抓住了金屬繩的頭端。

　　然而，記憶是不會容許被貿然打斷，他還在不疾不徐的演下去——

　　細碎的牙齒閃光開始出現在瑞亞散大的瞳孔中，無數張嘴巴開合著，蠕動著爬滿了地穴四壁。

　　一片片猩紅的舌頭伸了出來。柔軟的肉舔到了瑞亞的手臂，留下濕漉的痕跡。

　　“…”

　　瑞亞渾身僵硬，她不敢想像地穴的底端在哪裡。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還在下墜。

　　一條條血肉模糊的手臂橫生突破牆壁，拉扯住了她的身體，她的手腳，她的脖子——

　　醜陋可怕的頭顱們貪婪的湊了上來。

　　屍臭的味道。

　　又一個萬人坑。

　　瑞亞望著近在咫尺的青藍色瞳孔，嘴唇動了動。

　　有什麼嗡地一聲，在精神海深處炸開了。

　　…

　　…

　　戚建國等人立在空中等待著。

　　劉翠花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遲疑的問道：“建國，你這樣對待學妹是不是不太好？“

　　“…”

　　戚建國看她一眼，沒作聲。

　　“你利用她精神力失控，設計引出她…“她最可怕的記憶，然後困住她，這做法會不會太下作？劉翠花咬住了後半句話。

　　“技不如人就認輸。“

　　“如果到時候真的去了軍團，沒人會憐惜她年紀小。“戚建國道。

　　看著劉翠花一臉後怕，戚建國頓了頓，還是解釋道：

　　“放心，我設定了時間。“

　　“只會有三分鐘。“

　　“再說，一個20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最可怕的記憶？“

　　“最多也不過是父母離異，親人死別。“

　　“如果這些都克服不了，她怎麼能創造出真正好的建模？“

　　“那還做什麼建模師？“

　　“…”

　　劉翠花一頓，歎口氣，縱然心中憐惜，也沒再說什麼。

　　“更何況——“

　　戚建國話還沒說完，神色倏然變換！

　　一股猛烈的精神力海潮快速從地表噴湧上來，如天降隕石地核爆炸，在每個人腦海中引起了連環音爆！

　　蜂鳴聲如利刃，刺入腦海深處，鮮血迸射。

　　“…”

　　周圍幾個人不約而同捂住了胸口，被刺激的臉色發白，非建模系反應尤為明顯，個個搖搖欲墜。

　　“怎麼回事？！“

　　劉翠花咬牙道，拼命建立精神力屏障。

　　“長明中心失控了嗎？！”

　　奈何那爆破精神力無孔不入，劉翠花覺得眼前發黑。

　　“爆發太密集了，我感知不到源頭。”

　　戚建國低聲道。

　　難道，自己設計的建模主本被外界入侵了？

　　不可能啊，雁南廣場上那麼監控看著呢。

　　或者，有人在建模山內精神力爆炸了？

　　怎麼可能？

　　單人的力量能和我們這麼多人對抗？

　　戚建國一個分神不差，被外來精神力竄入精神海，針刺般的痛苦讓他面目扭曲。

　　一陣奇特的嘶吼聲從地面浪湧而上。

　　戚建國捂著腦袋低頭看，猛然瞳孔緊縮！

　　不知何時，公民廣場的地面上爬滿了奇形怪狀的人類，他們渾身發黑發紫，眼珠是可怕的青藍色，尖牙利齒，皮膚血肉模糊，四肢蠕蟲般爬行在灰白的地面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如蛆蟲一般，留下了一行行黑色的血跡。

　　“…“

　　戚建國愣住了。

　　不可能。

　　這是我設計的主本，我最清楚了。

　　這分明是——

　　“——我們沒有建模喪屍人啊！”身後劉翠花崩潰聲音傳來。

　　“這些鬼東西從哪裡來的啊！”

　　無形的恐懼如巨手，死死的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

　　異變的人類似獸非獸，暴突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了空中那群人。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聲音從天頂傳下，冷冽緊繃：

　　[倒計時結束]

　　[落雁大學第97級校典到此結束]

　　[請各位同學返回]

　　地面上的喪屍們快速爬動著，蜿蜒的血跡也不知是吞吃了誰——

　　他們爬上了附近的高樓，沖著空中這群活著的人而來。

　　“…”

　　戚建國沉默，遣返光膜包裹了他，他無聲的凝視著高樓頂端。

　　一隻血肉模糊的手出現在樓頂。

　　一瞬間，視野變換，密密麻麻的喪屍消失在眼前——

　　戚建國最後看了一眼傳訊器，時間顯示為[00：20：13]

　　倒計時沒有結束。

　　他閉上眼睛，任由被傳送出建模山。

　　再次睜開眼，雁南廣場的大雁雕像已然近在眼前。

　　校典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