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光

　　般若海，海底大廳。

　　東天朝陽已然爬上了半空，澄澈的金光沁入海水，盈盈藍金色波光閃動在地廳上空，映射在定海神針上，一陣陣的波光滾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進入般若海的學生越來越多，黑紅紫白，四校校服顏色混雜。

　　左邊牆壁上光影投射的正是4367號建模本，奇幻之夜。

　　圍攏了小二十個人觀看，蘇窮奇和四校的學生閒談點評，談興很濃，林維琪抱臂淡漠的看著直播光幕，不聲不響，周圍知道他實力的同學，除了蘇窮奇，誰也不敢上前攪擾。

　　光幕顯示，4367號建模本夜色漸深，星辰愈發明亮，嫩綠的草野蒙上了黑紗。

　　“…”

　　林維琪盯著天空，似在分辨星斗。

　　“…”

　　蘇窮奇擠過來，道：“啟明星出來了。“

　　說著，他看看表，掐了個時間，壞笑道：

　　“倒計時十五分鐘開始。”

　　“月亮升起之前。”

　　“抓臥底的時間開始嘍。”

　　光幕中，瑞亞蹲身檢點物料，手掌在大蒜堆裡揪出來了一本破爛的本子，看起來像是旅行遊記，無用的緊——

　　然而，瑞亞卻拍拍土看了幾頁，將它收了起來。

　　“…”

　　林維琪露出一個笑容，似在讚賞她的行為。

　　“…”

　　蘇窮奇哎呀一聲，“這算是預感呢，還是默契呢，手劄被她收起來了。”

　　林維琪沒附和他的稱讚，潑冷水道：

　　“她還沒有辨認出【臥底】。”

　　“就算辨認出來了，也還沒有找到正確對待臥底的方法。”

　　“還早呢。”

　　蘇窮奇歪頭看看他，奇道：

　　“真是看不慣你這種心口不一的人。”

　　林維琪眼珠一動，不待他回復，就見到光幕中，瑞亞轉過了背對的身體，手掌上一顆小月亮散發著澄明的金光——

　　林維琪：“…”

　　蘇窮奇：“…”

　　蘇窮奇：“臥槽，好方法啊。”

　　…

　　…

　　奇幻之夜，夜空滿布星斗，溫柔的星光灑落。

　　墨綠原野上，五個人緊張的對峙著。

　　“…”

　　瑞亞僵硬在原地，手掌上還承托著那顆建模月亮，蒼白的月光映照著她快速爬滿灰毛的臉。

　　她有點愣神，緩慢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手毛絨，低頭看，手臂上也開始生髮灰色毛髮。

　　瑞亞：“…”

　　瑞亞牽了牽嘴角露出淺笑，想說還真如所料，卻發現犬牙開始伸長，硌在了唇肉上。

　　“…”

　　琪茗雅臉色發白，喃喃道：“怎麼回事？”

　　瑞亞是臥底？

　　琪茗雅不可置信的望著面前渾身發灰的室友。

　　“…”

　　陳春陽一把抽出了武器，指著瑞亞，被西嶺雪用弓箭擋了回去。

　　西嶺雪喝道：

　　“陳春陽你幹什麼！”

　　“…”

　　陳春陽沉聲道：“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回事，我也很感謝瑞亞學妹替我們分辨出了誰是臥底——”他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也許確實是建模本隨即指定的。”

　　“但是，臥底已經出來了，難道不處理嗎？”

　　話落，他格擋開了西嶺雪的弓箭，朝瑞亞圍攏過來。

　　瑞亞一把捂住了臉，口中發出不詳的嘶嘶聲，嚇得陳春陽又抄起劍擋在胸前。

　　瑞亞：“…”

　　想咬人。

　　瑞亞緊緊的咬住嘴唇。

　　琪茗雅緊張道：“瑞亞你怎麼了？“說著就要靠近過來。

　　瑞亞抬起一隻毛爪子制止了她，盯著自己冒出利甲的手掌，含糊道：

　　“別過來。”

　　琪茗雅一怔。

　　瑞亞抬手化了一面鏡子在空中，端詳自己，聽著自己越發粗重的呼吸，嗤嗤笑道：

　　“我怕是要變成【狼人】了。”

　　“hp，滿月下的城堡，建模本提取的設定看來就是這個了。”

　　“臥底臥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話一點沒錯。”

　　瑞亞呸了一嘴狼毛，點頭道。

　　掌心的月光中，瑞亞一雙煙青色泛金的狼瞳看起來妖異殘忍。

　　其餘四人均是一抖。

　　接著，瑞亞啪唧一聲捏碎了手心的月亮，光源消失，她驟然覺得一股巨力反彈回身體，像是渾身血液倒流堵塞心臟，憋得人喘不上氣——

　　琪茗雅看見瑞亞踉蹌一步，差點腳軟，趕緊上來扶住她。

　　西嶺雪哎了一聲，沒攔住琪茗雅，看見瑞亞再沒異樣，才收了弓箭走上來。

　　陳春陽等兩人神情戒備，還是沒有走上來。

　　空中的啟明星閃動著碎光，引領著身後的浩瀚星河，瑞亞盯著它，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

　　西嶺雪看著琪茗雅一個人獨木難支的樣子，又看了看同學一臉快點處理不想和瑞亞組隊的樣子，歎口氣，心道自己就是兩邊不討好的命。

　　“學妹，“西嶺雪拍拍瑞亞毛爹爹的腦袋，問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狼人？就是你方才變的那樣子嗎？”

　　“…”

　　瑞亞轉轉腦袋，一雙眼瞳還沒有完全恢復，淡道：

　　“沒錯。”

　　“我就是咱們小隊的臥底。”

　　“看起來，奇幻之夜的第二層，是隨機選擇人員充當臥底，就是狼人，以此擊殺同隊隊友，猝不及防之下，很有可能團滅。”

　　“…”

　　陳春陽兩人聽著這話臉色又是難看了幾分，西嶺雪心中再次歎息，又要走單騎，還是盡職盡責問道：

　　“學妹說的狼人，是…？”

　　瑞亞氣弱，琪茗雅擦擦臉，補充解釋道：

　　“西方神話文明中的一種神奇生物，為人狼同體，平日人身，在滿月之夜會化身為狼，獸性大發殘殺人類。”

　　“…”

　　西嶺雪陳春陽等三人齊刷刷抬頭看天。

　　月亮還沒有出來。

　　三人又齊刷刷鬆口氣。

　　瑞亞：“…”

　　瑞亞被他們三個逗笑了，推開琪茗雅的手，道：

　　“確實，剛才看見月亮的時候，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

　　她停頓了一下，咽回去了我很想咬人這話，似是而非道：

　　“看這天色，也是沒幾分鐘月亮就要出來了。”

　　“…”

　　琪茗雅咬咬嘴唇，想到了剛才瑞亞打碎月亮頓時虛弱的樣子。

　　氣氛一時凝滯了。

　　瑞亞坦白了情況，心中估算時間，也不想讓交好的朋友因為自己‘被陣亡’，便挑明道：

　　“現在情況就是這樣，大家想想吧。”

　　“我屬意一個人走，不拖累你們了。”

　　瑞亞說著推開了琪茗雅的手。

　　話逢此時，五人傳訊器相繼嘀嘀嘀響了起來，西嶺雪一望便變了臉色：

　　只見螢幕上顯示：

　　[請問，五人小隊中是否有【臥底】？

　　【是】【否】]

　　西嶺雪：“…“

　　西嶺雪啐了一口，覺得自己最煩這種兩難問題了。

　　“..“

　　瑞亞低頭看，點了【是】，展示給其他人看。

　　琪茗雅也點了是，但她依舊站在瑞亞身邊。

　　陳春陽和另一個大四也很快選了是，對瑞亞做了一個抱歉的表情，道：

　　“對不住學妹，”大四學長羞愧的臉色發紅，“實在是對不住，本來以為這次組隊可以帶帶小學妹，結果…”結果沒想到竟然捨棄了人家。

　　“…”

　　瑞亞聳肩，表示別在意。

　　總會有一些時候必須要取捨，取或舍都不會被譴責。

　　陳春陽更不好意思了，他慌忙擺手道：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帶學妹刷我最擅長的建模本，一定！”

　　“…”

　　瑞亞被逗笑了，抱拳道：

　　“那就等著下次學長帶我飛啦。”

　　兩隻交握的手上還帶著一層灰毛。

　　“…”

　　陳春陽複雜的盯著她，和同伴對視，低聲道：

　　“走吧。”

　　同伴點點頭。

　　西嶺雪沒吱聲，她瞅著瑞亞微笑的樣子，眨巴眨巴眼，冷不丁道：

　　“陳春陽你們走吧。”

　　“我留下。”

　　“…”

　　陳春陽一愣，不可置信道：

　　“西嶺，你說什麼？”

　　“…”

　　西嶺雪將弓箭甩到背後，吹聲口哨，走上前來攬住瑞亞的肩膀，道：

　　“我和瑞亞學妹，噢還有一個，我們可是鐵三角呢。“

　　“現在跑路，像話嗎？”

　　琪茗雅：“…“

　　鐵三角說我嗎？

　　尤可：你想多了，學妹。

　　瑞亞和西嶺雪對視。

　　瑞亞：“ →_→”

　　西嶺雪：“←_←”

　　陳春陽臉色變換，半晌歎氣道：

　　“你總是這樣。“

　　“算了，你不後悔就好。“

　　“…”

　　西嶺雪隨意擺擺手，道：“大不了下回重新再進4367。”

　　“好啦，別耽誤時間了。月亮要出來了。”

　　“希望第三層還能相見嘍。”

　　陳春陽等兩人走遠了。

　　啟明星越發東移，夜色深沉，西嶺雪看時間覺得實在是不能再耽誤了，給了瑞亞一肘子，怪聲道：

　　“好啦，說實話。”

　　“有什麼么蛾子。”

　　瑞亞：“…”

　　瑞亞無辜眨眼：“學姐在說什麼？“

　　西嶺雪嘁了一聲，道：“我才不信你是那種大無畏奉獻，一人擋死的傢伙。“

　　瑞亞：“…”

　　我還真是這種人。

　　琪茗雅：“…”

　　琪茗雅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們。

　　“…”

　　瑞亞笑了起來，從包裹裡掏出那本破手劄，翻開幾頁丟給兩人看——

　　兩人趕緊湊上來，只見手劄中零零散散記載著一些資訊，順頁翻下去，像是散亂的日記：

　　最開始一部分被撕掉了。

　　毛刺刺的紙頁扎手，隱約看見墨水痕跡。

　　接下來——

　　【我們勝利了，人類，我們，也許確實是血脈中湧流著相同的血液，我們配合默契，殺光了那骯髒東西】

　　【最近天氣不太好，月亮都被雲霧遮蓋，我有不太好的預感】

　　【湯姆和吉瑞被殺了，他們說是人類殺得】

　　【我發現我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過於信任，人類知道我們的弱點了…】

　　【銀十字架，原來是那麼醜陋可怖】

　　【我不喜歡現在的樹林，躲躲藏藏活的像只老鼠，我想回到原來的原野，沐浴原來的月光】

　　【樹林也沒有了】

　　【遠去的火車上都是成噸的羊皮，我不知道未來的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這些可憐的羊…】

　　【人類說的不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西嶺雪皺皺眉頭，疑問道：“【我們】，是誰？”

　　琪茗雅咬咬手指頭，臉色陰晴不定。

　　“…”

　　瑞亞搖頭，指著手劄道：

　　“學姐，你倒著看。”

　　西嶺雪心中狐疑卻仍是倒著看了一遍，隨即她面色一僵，奇道：

　　“這不是奇幻之夜的進程嗎？”

　　“…”

　　“最開始[載滿狼皮的火車]，截貨。”

　　“接下來是[月光下辨認臥底]，自相殘殺。”

　　“那最後——”西嶺雪倒著翻了一頁，面對著被撕掉的部分，沉默了。

　　琪茗雅歎了口氣，道：

　　“也不知道第二層的辨認臥底，到底是想讓辨認狼人還是人類。”

　　“…”

　　瑞亞掏出一顆大蒜，在兩人面前晃了晃，道：“有什麼想法？”

　　西嶺雪一臉懵，琪茗雅一怔叫道：

　　“啊！”

　　“我記得！”

　　“西方神奇生物裡說，狼人和吸血鬼是天敵，是不是？”

　　“那麼，接下來第三層，就是…就是吸血鬼是不是？”琪茗雅喘氣興奮道。

　　瑞亞點頭，“大蒜確實是克制吸血鬼的。”

　　“所以——”

　　她指了指另外兩人，拍拍包裹中的物料，最後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灰毛，道：

　　“手劄裡說的——”

　　“人類，東西，狼人。”

　　“齊了。”

　　西嶺雪:“…”

　　琪茗雅：“…”

　　“…”

　　西嶺雪忍不住臥槽一聲，很狠拍了瑞亞後背一巴掌，又罵又笑道：

　　“你這個小妖怪，剛才說的那麼好聽，搞得陳春陽內疚，結果啊，在這裡等著呢！”

　　“…”

　　瑞亞望著天空，笑道：

　　“狼人這樣一個第三層可能的助力，肯定要交給不拋棄我的人啊。”

　　其餘兩人心中一鬆，也笑了起來。

　　“…”

　　瑞亞動動嘴唇，接著道：

　　“比起這個，我覺得你們還是躲遠點比較好——”她一把捂住臉，表情痛苦：

　　“月亮出來了。”

　　西嶺雪琪茗雅齊齊一怔，抬頭望去。

　　天空中星辰隱沒，銀河失色，玉盤般的皓月懸在冷空，投下萬縷銀光。

　　再轉頭看瑞亞，她已然變成了一隻渾身灰毛的狼人，正在嘎吱嘎吱的活動著脖子，狼尾巴甩的啪啪響。

　　琪茗雅：“…”

　　西嶺雪：“…琪茗雅學妹，為什麼這次瑞亞變身這麼快？”

　　琪茗雅苦笑：“也許，手中月不比空中月？”

　　話落，狼小瑞睜開眼睛，一雙碧綠色的狼瞳光芒瘮人。

　　她一張口，露出了滿嘴尖牙。

　　西嶺雪：“…”

　　琪茗雅：“…“

　　兩人頓時尖叫一聲，抱頭鼠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