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基模

　　從雲圖鬥場出來，一直到走進星球傳送倉，瑞亞和尤可都沒再說什麼。

　　“…”

　　傳送倉啟動，窗外黑暗的星空投下光芒，灑在紅色的葵百合上，尤可望著花朵，用手指頭摸了摸花瓣，瑞亞餘光注意到尤可的手指上有很多痕跡——

　　像是細密的傷痕。

　　他脫掉了臂護具機甲的左手還纏著擊打用的白色繃帶。

　　也許，勤工儉學這話，不是托詞。瑞亞垂眸。

　　“很喜歡葵百合嗎？”

　　瑞亞看著他，問道。

　　“…”

　　尤可笑了笑，揩掉了花瓣上的幾滴水，口不對心道：“男生和花朵不太相配。”

　　瑞亞露出一個不贊同的表情，道：“但是勝利者和葵百合最相配。”

　　尤可：“….”

　　瑞亞心中唏噓，也許這個時代已經不興花語了，解釋道：

　　“葵百合，花語代表勝利。”

　　尤可：“…”

　　尤可笑了起來，臉龐映在傳送倉玻璃上，外面是黑暗的星天，內裡看起來倒像是兩個尤可在微笑：

　　“建模系知道的就是多啊。“

　　“不過，承你的祝福啦，學妹。”

　　“…”

　　瑞亞嗯了一聲，“當初建模山打第一個供給站時，我答應你出來之後把金屬繩送給你，後來第三層我們失散了，我就忘記了這回事，正好，這花就算補上了。”

　　尤可：“…”

　　尤可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那條跟栓狗鏈兒一樣的金色繩子，眼角一抽，無奈道：

　　“虧你還記得。”

　　“…”

　　瑞亞眨巴眨巴眼睛，“我一直記得。”

　　尤可笑了，沒再說什麼。

　　傳送倉顯示旅程終點已到，兩人走出傳送站，瑞亞的光腦閃光顯示有郵件。

　　點開來看，正是琳琅文明館的正式聘用檔。

　　郵件開頭的[赤壁賦]幾個潑墨大字寫的結構嚴謹又不失風骨倜儻。

　　“…”

　　尤可湊過來看了看，祝賀道：“學妹真是厲害啊，琳琅的文明館可是咱們夏蟲文明館系統最出名的幾個之一啊。”

　　“…”

　　瑞亞嗯了一聲，道：“都是同行襯托得好。“

　　尤可：“…”

　　尤可咳了一聲，指著郵件最後的兩個公章，道：“這個赤壁賦看起來是個大項目啊。”

　　瑞亞望著尤可指著的公章，它們互相交疊，其中一個綠色紋章她認識，三片雪花包圍的一隻破繭蝶——

　　這是夏蟲聯盟的標誌，而另一個銀色公章紋樣則讓人陌生——

　　一本翻開的書，書頁上方是一叢流星。

　　瑞亞：“…“

　　“這標誌看著寫意的很。”

　　瑞亞很明智的沒有問出這是什麼標誌的問題。

　　“…”

　　尤可眼神帶著點崇拜，感慨道：“星海圖書館一向是這個樣子。”

　　“持有著宇宙海數量最多的書籍，標誌也是十分契合名字。”

　　“…”

　　瑞亞意有所指，引導道：“咱們夏蟲聯盟的標誌一樣十分契合名字啊。”

　　尤可失笑，“倒也是，破繭蝶是我們的標誌。”

　　瑞亞看著夏蟲聯盟標誌中的雪花，想到了出名的‘夏蟲，不可語冰’典故出處，心道聯盟創始人還挺坦蕩。

　　“對了，”尤可拍拍腦袋道：“星海圖書館的建模師是宇宙海四大勢力中數量最多的，”說著，他拍拍瑞亞的肩膀，誇讚道：

　　“看這兩個公章，估計這次的建模項目是共同籌辦的。”

　　“說不準能見到星海圖書館那邊的建模師。“

　　“學妹這個兼職接的好。”

　　尤可總結道，藍眼睛在黑夜中閃光。

　　“我就是個打雜的啦。”

　　瑞亞看了他一眼，默默記下了[宇宙海四大勢力]這個名詞。

　　隨即，她心中一動，口吻似是而非的引戰道：

　　“也不知道咱們夏蟲和星海，那個更強些。”

　　“…”

　　尤可疑惑的看了瑞亞一眼，皺眉笑道：“這不像你會問的問題啊。”這麼直接這麼膚淺。

　　“…”

　　瑞亞歪頭：“可是我就是問了。”

　　“…”

　　尤可好脾氣解釋道：“也說不上更強，各有長處吧，星海的建模師比夏蟲多，夏蟲的機甲人比星海強，”他摸摸下巴，補充道：

　　“機械師的話，兩邊差不多，大概這樣。”

　　“…”

　　瑞亞又嗯了一聲，望著眼前的落雁校門，鄭重道：“那學長就是咱們夏蟲長處一分子啦。”

　　尤可：“哈哈，學妹說什麼呢。”

　　瑞亞偏頭望他一眼，看的出他是真的高興，“今天在琳琅星遇到學長確實是意外，不過看起來——”

　　她不明顯的看了看尤可的手掌，掌心的厚繭很明顯，一看就是經常撫摸機甲的樣子：

　　“我和學長的兼職地點很近，以後可以結伴啦。”

　　尤可一怔，有點意外的望著瑞亞。

　　瑞亞望著他，露出一個笑容，道：“放心，我沒興趣做打碎別人人設的事情。”說完，揮揮手，朝著朝秦園方向走去。

　　尤可：“…”

　　人設，是什麼？

　　回到宿舍，刷卡推開門，就看到屋內一派生機盎然，滿屋子都是綠藤紅花，琪茗雅坐在空中的藤蘿吊籃中，對著進階建模課本念念有詞——

　　光芒在她白皙手掌中彙集，越來越多的綠葉從掌心竄出。

　　建模練習進行時。

　　瑞亞：“…”

　　瑞亞道了一句不好意思走錯了，當即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琪茗雅:“…”

　　三秒後，瑞亞再次推開門大聲道：“阿雅我給你說，我剛才走錯宿舍看到一個滿屋子建模綠葉子的傢夥，可蠢了——“

　　琪茗雅：“…”

　　這個戲精。

　　我當初怕是眼瞎才會認為她高冷吧。

　　琪茗雅忍無可忍將手中的書丟了過去，被瑞亞敏捷躲開。

　　一分鐘後——

　　瑞亞和琪茗雅兩個人坐在空中的綠藤吊籃中蕩秋千，天花板上的犄角飛天鬢角都被建模上了各色花朵。

　　“誒，可以啊。”

　　琪茗雅看著瑞亞的聘用郵件，“找到兼職這麼快啊。”

　　“運氣好啦。”

　　瑞亞手掌催生精神力，致力於給自己的吊籃加上七彩的花朵，絢爛的顏色被她攪成了一坨坨，一面謙虛道：

　　“正好這段時間夏蟲文明館和星海圖書館承辦了[文明展覽]，差不多每個文明館都缺人手啦。”

　　誰知琪茗雅很認同的點頭，道：“文明館確實不好進，你運氣真的不錯。”

　　瑞亞：“…”

　　瑞亞心道這丫頭家裡有勢力，說的話應該不會無的放矢，便接著問道：

　　“阿雅，你瞭解這次的文明展覽嗎？”

　　“…”

　　琪茗雅晃了晃兩條小白腿，無所謂道：

　　“四大勢力經常這樣，隔幾年都要搞一次，雖然挺重視，但是做出來的效果總是大差不差。”

　　“…”

　　瑞亞心道看報名群眾熱情還挺高，疑問道：

　　“我倒覺得今天面試我那幾個人都還挺上心的。”

　　“…”

　　琪茗雅點點頭，卻客觀道：“上心和成品效果是兩回事啊。“

　　瑞亞點頭，“說的也是。“

　　她看了一眼琪茗雅，好心道：”阿雅要不要一起來做兼職呀，一起參與這次的文明館建模？“可以增加不少建模經驗啊。

　　誰知琪茗雅細聲細氣的哼了一聲，道：“不去，反正到時候文明展覽開始了，我家一定會接到邀請函。”

　　“要是我自己參與建模了，再去看就沒意思了。”

　　她還打算在說些什麼，卻忽然想到瑞亞的家境——比如不願意增加家庭負擔以及一直以來自力更生的形象，心中暗叫糟糕，在瑞亞面前說這些做什麼，炫富嗎？

　　“…”

　　琪茗雅有點怯的望著瑞亞微笑的臉，嘴笨的解釋道：

　　“對不起啊，瑞亞，我不是故意這樣說的…“

　　“我不是故意說你家窮…不是不是…“小姑娘弱弱的彌補。

　　瑞亞好笑的望著她，擠兌她：“你不是前不久還說我家養得起智慧管家的嘛。”

　　“…”

　　琪茗雅話一停，勉強道：“…這也確實是我覺得難以解釋的地方。”

　　平時看你用度卻是不太像家境寬裕的樣子，琪茗雅默默的吞回去了後半句。

　　“…”

　　瑞亞看著琪茗雅內疚的樣子，心中感慨，無意給她難堪，便轉頭道：

　　“說到家境，阿雅，你認識大四的尤可學長嗎？”

　　縱然瑞亞沒有點名院系，琪茗雅卻一下子反應過來，“機甲系的尤可學長？”

　　“不認識，但是聽說過。”

　　瑞亞這下真的好奇了，“這麼出名嗎”

　　琪茗雅：“是啊。“心中卻暗道，當初為了研究你的水準，我可是完整看過你的建模山錄屏，和你組隊的人我怎麼會不認識？

　　——她補充道：“機甲系出名的‘餓不死’學長。“

　　瑞亞一愣，“什麼？“

　　琪茗雅：“就是說他在機甲方面很有天賦，老天爺賞飯吃，但是自己沒什麼衝勁兒，餓不死但可惜了的意思。“

　　瑞亞：“…”

　　沒衝勁？

　　我懷疑今天在雲圖見了個假尤可噢。

　　“你是想問尤可的家境？”琪茗雅好奇道，“想和他發展成長久搭檔嗎？”

　　“…”

　　瑞亞很認真的想了一秒這個【長久搭檔】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瞭解的涵義，沒說話。

　　琪茗雅:“好像，不是很好吧。”

　　“我知道的也不確切。”

　　“…”

　　瑞亞挑眉：“怎麼說？”

　　“…”

　　琪茗雅複雜望了瑞亞一眼，心道你對於這個學長的關注度可是有點高，但還是斟酌一下，道：

　　“本來清楚一個學長情況挺奇怪的。”

　　“但是尤可也算是大四名人，知道一點。”

　　“他好像是夏蟲邊陲星系出來的。”

　　“…”

　　瑞亞一怔。

　　琪茗雅接著道：“地球文明失落，但是人類的根性一如既往。”

　　“貧富，資源聚集等等。”

　　她歪歪頭，語氣帶著點不自知的天真殘忍：

　　“落雁是個好學校，宇宙海也是有名聲，瑞亞你也知道。”

　　瑞亞：我不知道。

　　“我並非說什麼背景一定會制約一個學生的路途，但是，”琪茗雅抬頭看了瑞亞一眼，腦海中飄過瑞亞並不寬裕的日常用度，以及她精細的智慧管家——這個室友悖論之處頗多。

　　“——但是，你也明白，落雁這種學校一定是家庭情況好一點的學生比例更多。”

　　“…”

　　瑞亞沒作聲。

　　她想起來了尤可手上的傷痕。

　　“…”

　　琪茗雅抬頭看了一眼舍友，停頓了一下，心中有點不理解。

　　半晌，瑞亞問道：

　　“邊陲星系？”

　　琪茗雅：“是啊，出名就是因為，那個星系落雁很少收學生啦。”

　　“…”

　　瑞亞點頭表示明白。

　　半晌，瑞亞啟口道：“看起來阿雅家在江南域歷史很長。”

　　“琪，聽起來也是個好聽的姓氏。”

　　瑞亞笑道。

　　琪茗雅：“…”

　　琪茗雅有一秒鐘沒反應過來瑞亞在講什麼，隨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瑞亞不明所以：“不對嗎？“

　　琪茗雅一臉心梗，拍額頭道：“我最後講一次，我姓琪茗，叫雅。“

　　瑞亞：“…”

　　瑞亞歪頭：“好奇怪的姓氏。“

　　琪茗雅：“…“

　　所以我為什麼半夜不睡覺等著這傢夥回宿舍？

　　自取欺辱嗎？

　　她抬手撤掉了吊籃的精神力，看著瑞亞哎呀一聲猝不及防掉下去，呵呵噠一笑：

　　“洗洗睡吧。“

　　做了兩周兼職，文明館要求瑞亞一周至少到職兩天，瑞亞休息日便再次來到了琳琅星。

　　赤紅色的建築矗立地表，渾然一體，雄渾的精神力波動隨著腳步靠近越發明顯。

　　“…“

　　瑞亞抬頭望著文明館，隱約發覺視野內可見的體積背後，應當是被隱藏了大部分建模。

　　刷卡進館，精神力波動拂過全身，一派山河勝景出現在眼前。

　　是[赤壁賦]的基模。

　　青山相對出。

　　兩側懸崖絕壁高聳雲間，稀薄的白雲繚繞山巔，飛鳥振翅飛過，留下一行影子。

　　中間是一條波浪滔天的大江，江水顏色不定，色澤混濁。

　　立於此地，視野開闊，胸中豪氣頓出，山水派的豪邁俠氣令人流連忘返。

　　“…“

　　瑞亞抬著頭，感慨的望著。

　　家鄉文明的盛景，無論見多少次都看不夠。

　　大好河山，風景獨好啊。

　　不過——

　　瑞亞凝神望著山峰，覺得這建模挺奇特，怎麼山色一條一條的，黑黑綠綠，像是刷條紋漆。

　　山腳下一幫子文明館人員在修改景色建模，看起來挺滿意現在的模樣，個個面帶笑意。

　　瑞亞：“…”

　　瑞亞想起了自己面試時，房間外面試那人碧藍黛青建模山水的慘樣——

　　像是兩塊色漆硬生生啪在了一起。

　　“…”

　　也許，那個面試者的水準確實‘不錯’？

　　瑞亞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