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驚豔

　　擎天銀行的人金錢至上。

　　宇宙海的人往往都這麼說。

　　孔方周圍的很多親人都覺得這名聲難聽的要死，幾代數年來也是想著要做點像樣子的事情，來洗脫這個名聲，要做有錢的文化人。

　　對此，孔方赤格松嗤之以鼻。

　　我們擎天銀行就是有錢啊，怎樣，那些人無非就是占著一張嘴巴利，他嘴巴利你不會用錢去塞他的嘴嗎？

　　孔方最討厭星海圖書館那一幫子窮鬼，言必稱風骨，什麼追溯遙遠的文化，復興人類正統，放屁！

　　就愛拿著建模這種假裡假氣的東西天天充大頭裝大瓣蒜，什麼玩意，沒錢你轉的開嗎？

　　還總是鼓吹什麼極致的建模會讓靈魂得到昇華，會讓另一個自我蘇醒——

　　我去，你咋不上天呢。

　　孔方兄不是沒有接觸過星海圖書館的建模展，早些年，圖書館方面發掘古華夏魏晉文明遺跡的時候，彼時年少的孔方赤格松還興沖沖的交了門票錢，查閱資料後滿懷期待的衝了過去——

　　然，後——

　　忒！這都是啥，整天吃吃喝喝不幹正事兒，還文人雅客！

　　呸！劇毒很好吃是不是，五石散給你稱幾斤？

　　看完之後，孔方兄滿腦子都是這幫子騷尾巴不幹正事兒整天瞎吹牛逼，最後還把自己給毒死了的印象。

　　在那之後，哪怕看了不少不錯的建模，都沒有掰過來孔方對於建模，或者古文化的惡劣印象。

　　切，果然還是金錢最好，愛放嘴炮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實幹家孔方•赤格松如此想道。

　　但是，一切都截止在了今天，遇到藍見玉組的西遊記建模之前——

　　眼前是一片高空建模景，滿天金色聖光，彩霞生輝，片片蓮台之上西方諸佛語聲陣陣，猴王身上鎧甲破碎，帶著打鬥過後的餘燼，卻見他一雙眼睛粲然金光，不見瞳孔，兩隻眼眶要是被滾熱的黃金澆融了進去，讓他兇相畢露的同時威嚴到令人不敢直視。

　　大聖踩著祥雲，身上帶著大勝十萬天兵的疲憊和驕傲。

　　這模樣卻看的孔方赤格松心中一緊。

　　下煉丹爐那一段建模看的鐵石心腸如孔方兄，也忍不住扭過頭去。

　　他知道這是假的，卻仍然忍不住設身處地的思考那該有多疼。

　　不要說什麼得到了一雙火眼金睛是多麼大的外掛，大聖在剛開始未必想要。

　　再者，看客們顧著自己爽快，那裡想得到，得到這雙眼睛受了多大的罪？

　　忍著必死的絕望在那口煉丹爐裡，承受著三昧真火，待了多麼的久？

　　當時，孔方兄看著這只猴子在煉丹爐裡被煙氣熏得慘叫，眼睛劇痛，慘烈掙扎的模樣，只覺得之前那些不可一世，一人撼天都是鏡花水月，一觸即散。

　　認輸吧，要不認輸算了啊，猴子。

　　孔方兄鼻頭發酸，心中說道。

　　低個頭不會怎麼樣，你還是你的猴王，總好過現在受這輪回般的苦。

　　身後觀眾都在聚精會神的看，孔方聽到了一片哭泣聲，他自己也歎了口氣，身後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哭著問，為什麼要這麼對孫悟空。

　　哪有什麼為什麼，孔方心道，強權不需要理由。

　　但是同樣的，鑄成黃金般寶貴的不屈靈魂，也不需要理由。

　　然而，最終天庭那幫子虛偽神仙請來了西天的佛祖，猴子被滿腦袋疙瘩的佛祖一個翻手，鎮壓在了五行山下，靜待著有緣人的到來。

　　看著拿到閃爍金光的符文貼在五行山上，孔方心中卻想到了剛才孫悟空在如來佛手上撒尿的壯舉，心中不覺悲傷，只覺得好笑。

　　是劫數也是緣分吧，你這猴子確實剛正不阿，卻也真的跳脫不成熟，磨一磨，磨一磨吧，璞玉長長閱歷，也該知道善惡沒那麼分明了。

　　套圖這一塊建模結束，人群順著建模化作的青煙往前湧，孔方也跟隨著人流，果不其然，在下一塊的三打白骨精板塊看到了兩眼發亮的天寶金格松。

　　孔方：“…”

　　這小子跑的很快嘛。

　　孔方開始凝神細看。

　　很明顯，這一段的建模接不上上一段，中間跳了不少原著劇情。

　　彩色沙畫在白霧中穿梭，講述了師徒幾人的相見，一路走來，來到了一個叫白虎嶺的地方。

　　美貌動人的白骨精在一陣白毛風後顯形，但見她花容月貌，膚色慘白，頂著一腦袋骷髏頭花嬌笑的樣子，引起了邊上看客們一片讚美：

　　“真是，真是漂亮啊！”

　　“天啊哈哈哈，她是要去勾引和尚們嗎？造孽噢。”

　　“我看那個三藏還挺堅定的感覺。”

　　天寶在孔方兄耳邊小聲誇讚：

　　“好漂亮啊，孔方，怎麼樣，我知道你就愛看美人了。”

　　孔方也不吝惜讚美，點頭道：

　　“確實是好看。”

　　“這盤建模的製作者，真的是——”孔方兄回憶著方才白骨精沖著看客們撩髮眨眼的模樣，覺得心頭酥麻，那雙溫潤帶水光的眼睛像兩尾黑魚，他回味了一下，咂嘴唇道：

　　“——真的想金屋藏嬌啊。”

　　天寶撇嘴，擠兌他道：

　　“你可藏吧，沒幾天就被妖精吸乾了。”

　　“這可是白骨精欸。”

　　隨後而來，白骨精三作人形，唐僧迂善屢屢相救，孫悟空過剛不善溝通，三次打死白骨精令看客們哀歎不已，直言道這廝當真是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

　　孔方兄也是一樣搖頭。

　　天寶倒是樂呵呵道：“紅粉骷髏看的你們還挺開心。”

　　“大聖可是天庭裡七仙女洗澡時，把她們定身指為偷桃子的人啊。”

　　“你還指望他做什麼哈哈哈哈哈。”

　　說完，天寶金格松笑的更厲害了。

　　孔方兄詫異的瞥他一眼，心道這傢伙記得還挺清楚。

　　“我搖頭不是憐惜那妖精的意思。”

　　孔方•實幹家錢串子•赤格松淡道，“我只是覺得，這一盤三打白骨精和上一盤大鬧天宮，可能不是一個人做的。”

　　天寶：“…”

　　天寶好奇道：“為什麼這麼講？”

　　孔方指著白骨精慘死前我見猶憐的模樣，一針見血道：

　　“你不覺得這個白骨精的建模，過於妖過於欲，讓觀看者過於看重視覺，而忽略了她屍魔極惡的一面了嗎？”

　　孔方兄不明顯的指了指後面的觀眾，低聲道：

　　“孫悟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對不對？”

　　“不過這個建模者也是能耐，人物建模傳神，那眼神給的是真棒。”

　　“塑造加工白骨精的時候，可能…和他以往的建模習慣有關係吧。”

　　“而上一盤大鬧天宮完全不會有這種感覺，那種不屈的精神傳達準確到讓人崩潰痛哭啊。”

　　做這白骨精的…可能是個商業建模師，孔方兄心中評價。

　　商業建模經常做這種過於看重‘聲光電’而忽略內涵精神內核的事情。

　　這個建模者可能一時手順了吧，沒完全掰過來這個毛病。

　　然而，下一幕，建模者的‘用情深’的特點轉嫁到孫悟空身上時，孔方兄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眼見著唐僧要趕孫悟空走，猴子跪在地上，雙手顫抖一雙眼睛泛紅，不被人信任的痛苦令他心碎。

　　看著大聖要流淚的模樣，觀眾們頓時爆發了：

　　“臥槽，唐僧怕不是傻的吧？！擼了孫悟空他能活過三天嗎？”

　　“呸！猴子也是傻，就該讓白骨精把這禿驢叼走，啃他一條胳膊！”

　　“忘恩負義的玩意兒！”

　　孔方兄：“…”

　　孔方兄噢了一聲，道：“我收回批判這個建模者過度包裝人物的說法。”

　　雖然我明知道估計原著中，按照孫猴子的個性被趕走也不會表現這麼不堪，但是，這樣適度的改造，共情力非凡啊。

　　真是一流的商建師啊。

　　三打白骨精幾個隸書文字作為結語，出現在空氣中，隨即化煙，烈風席捲，火焰拔地而起通天，滾燙的溫度拂面，眾人頓時通身熱汗謔一聲，火焰山幾個燙金的文字代替未散的煙塵，引著眾人看見了那座燃燒滿火焰的高山。

　　瞧著這滿山赤紅，天寶脫口而出：“我喜歡這個！”

　　孔方兄矜持點頭道：“確實不錯，火焰的建模動態做的挺成功，這種橙紅色調調的也是好。”

　　如果用作全息建模本推廣的話，這一段的視聽絕對效果拔群，錢串子先生滿意的想。

　　紅孩兒的出場逗笑了一大片看客。

　　“哈哈哈哈，瞧瞧這孩子多可愛，兩個啾啾真好看！”

　　“天啊，他要吃唐僧，爹媽呢，不來管管嗎？”

　　“猴子不是去找他爹了嗎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看著這藕節一樣白生生的孩子，明明做著惡事卻讓人討厭不起來，唐僧也是歎氣不忍心罵他，裹著小肚兜渾身紅彤彤卻是個惡魔。

　　看客們紛紛感歎這西遊記原著的作者功力了得啊，人物塑造個性鮮明，這種小惡魔要是長大了，得了？

　　孔方兄點頭道：

　　“可以的，這個紅孩兒可以。”

　　“不過這一盤建模的動態連貫性比不上前兩盤，剛才的紅孩兒的打鬥有一點點斷續，手生些吧。”

　　最精彩的一幕被建模者著重點在了孫悟空費勁千辛萬苦借來了芭蕉扇，其間辛苦自不必說。

　　看客們都笑說為了一把扇子，孫猴子都變身女妖怪了，才借來了扇子——

　　只是幾扇子，就見那滿山的火焰倒灌，如颶風具象，風吹火浪，裸露出了灰白的山石，隨後又是一扇子，天邊來了雨雲，甘霖普降，烈焰的紅色和雨水的黑色交織在一起，視覺衝擊感十成。

　　天寶：“嘖嘖嘖。”

　　孔方兄：“嘖嘖嘖。”

　　看客們：“嘖嘖嘖。”

　　不待人群回味完畢，滿山的火焰雨水砰地一聲消散，天空中烏壓壓的雲層沉沉的落了下來，化作黑沉骯髒的地面。

　　一片白嘟嘟的頭蓋骨從泥漿中冒了出來，他們捱捱擠擠的彼此碰撞，露出乾枯的眼孔。

　　“…”

　　王宮隱約在遠處，天空不清明，陰雲佈雷電，雨水洗刷不盡地面上冤死的孩子們。

　　沒有鮮血的痕跡，只有污濁的雨水。

　　骷髏一個個被泥水沖的滾到了看客腳下，看客們尖叫著跳開。

　　“媽吖！”

　　膽小的女孩子被這迅疾變化的一幕嚇得躲在了家長身後，不少成年人人被唬得拍胸口。

　　天寶也在一旁齜牙咧嘴的閉眼睛。

　　比丘國的劇情被金鑫鑫完全按照鬼片演繹，師徒四人的樣貌也被她改變，調色加深，棱角猙獰了很多，臉部建模的陰影用了沉沉的鐵灰色，顯得四人人不人鬼不鬼死氣很重。

　　貪生怕死的國王，作亂的妖人，冤死的孩子們。

　　整座王國都是一股彌漫的死氣。

　　這一盤的建模者做了一個重大的改編，她沒有顧及什麼別的道義。

　　她在這一節中，將孫悟空妖的一面嗜殺完全釋放了出來。

　　看客們震撼的看著猴妖手持金箍棒殺得血流成河，眉目猙獰，原本的火光澄明的火眼金睛開始泛紅溢出鮮血。

　　殺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這才是妖怪的本來面目。

　　醜陋，極惡。

　　一瞬間將孫悟空一路上修煉起來的佛性全盤打碎，時光倒流。

　　看客們都驚歎了。

　　孔方兄和天寶也愣住了。

　　人群背後，金鑫鑫搖頭，心中不是滋味卻還是說道：

　　“謝謝你的建議，關於孫悟空打碎人設這一點…”她臉色有點發紅，眼神卻真誠的望著RA奇怪的面具。

　　瑞亞笑道：“不要謙虛，你原來著力塑造比丘國鬼城的氛圍，這主意也非常棒啊。”

　　“立在比丘國的惡上，越是黑暗，越能顯示最後日破層雲的光明啊。”

　　金鑫鑫看著RA，沒再說什麼。

　　哪有她誇得這麼好，金鑫鑫不是不識貨的傢伙。

　　她是分分明明的看出來了RA這一手改編的好處。

　　開頭的孫悟空不屈被鎮壓，一路上的忍耐修煉幾乎讓人覺得他要坐佛了，然而——

　　在四場景的最後的比丘國一幕卻喚醒了看客心中被刻意隱瞞的點。

　　妖怪本來就嗜殺而窮凶極惡，建模主題本來就是暗黑風格。

　　是啊，孫悟空鬧天宮，他沒錯嗎？

　　他一路走來，沒錯嗎？

　　看過原著就知道，這只猴子明明是無數的細節都透露出了他是具有殘忍妖性的。

　　剛正不阿是他，善惡分明是他。

　　本性嗜殺是他，良善不足也是他。

　　RA的這一個碎人設的點子，正好合在了暗黑西遊記的主題上。

　　真是絕了。

　　不知道這些看客們能不能反應過來——金鑫鑫看著西遊記展板前人山人海，心道這些深受震撼的沉默的觀眾們，也不知有幾成能明白RA下了大力氣立起來的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