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池嘉言還沒聽過死神用這種語氣說話。

　　是那種真的忍無可忍加極度厭惡的語氣， 可是卻並未讓他感到高興。

　　因為能讓死神有這種類似於人類的情緒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至少他就做不到。

　　只見霍心被死神用冷死人的目光的盯著，還面不改色的把嘴唇一噘：「哼，好凶哦。」

　　死神鬆開他， 居高臨下道：「快、點。」

　　話音剛落，只見霍心的外貌正以驚人的速度改變著。

　　霍心顴骨和鼻樑提高了， 手腳開始伸長，高聳的前胸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浮現出來的胸肌紋理， 因為身量變高變寬的緣故，那些可憐的連衣裙布料紛紛發出被撐破的碎裂聲。他的頭髮也迅速的收回變短， 極淺的亞麻色從髮根染起，一直染到髮梢，露出稜角分明的臉龐。

　　繼而，那把嬌弱嫵媚的嗓音也變得深沉，說出口的話卻依舊很欠揍。

　　「幹什麼， 沒見過裸男？」霍心從桌面上爬起來，邪氣一笑，臉上竟然也有一對酒窩。

　　池嘉言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因為這情景比起剛才來，還是很辣眼睛。當然， 更多的是因為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了一絲不-掛的裸男。

　　霍心雖然沒有死神高，卻也比池嘉言高上一些，細腰窄臀， 外加一雙筆直的長腿，簡直比某男團偶像還要好看。

　　池嘉言從小就對某人心有所屬，本來就已經是個彎的了，不能說看見同性的身體就沒關係，這一幕反而比讓他看見女身的霍心時還要刺激。

　　到底是個少年人，他臉立刻全紅了，連耳朵根都燒了起來。

　　而死神祇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見他這模樣，忽然皺起了眉頭。

　　房子裡說不出的尷尬。

　　「我、我出來倒水的……」他僵硬的動了動手裡的杯子轉身往廚房走去，明明是自己的家，卻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霍心倒是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眉眼帶笑，自有一股風流倜儻。

　　他這個人無論是男身還是女身，都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池嘉言走到廚房，正好看見躺在地上的蛋糕。

　　剛才他看見這個蛋糕，還以為是買給自己吃的。

　　現在那個蛋糕已經被吃過了，他看見了叉子上的口紅印。

　　什麼也沒說的倒完了水，再走回去的時候正巧看見死神隨手扯過桌面布扔到了霍心身上，將他從頭到腳蓋了起來。

　　「陵霄。」霍心被罩在桌布里，「面對一個幫你渡過成年之夜的人，你就是這樣對待的？那天晚上，我可是很溫柔的吧？」

　　池嘉言停住了腳步，看起來要哭了。

　　霍心的話對於一個少年人來說確實都算得上是污言穢語了，辣耳朵。

　　死神開口道：「嘉嘉，你先進去。」

　　「……哦。」少年像個兔子般逃了。

　　等池嘉言進去了，霍心才拉扯著桌布露出臉，頭髮亂糟糟的，竟然依舊有點性感：「不是吧，你在緊張？」

　　死神不接他的話題，因為霍心化成男身他也沒覺得好過多少，甚至還隱隱覺得，霍心不如就化成女身。

　　免得那孩子……

　　他冷著臉：「你到底來幹什麼？」

　　霍心悶笑幾聲，這才用桌布把自己圍起來。

　　愛神崇尚的是原始之美，是人性之美，是身體之美，他一向是追逐本能的神，能把自己好好圍起來已經算得上很考慮死神的感受了。

　　他遮住自己美麗的胴體，這才把手從胸肌伸了進去，似乎穿過了肌肉，直達心臟。

　　片刻，他抽出了手。

　　那食指和拇指之間，捏著一個漂亮的迷你的菱形小瓶子。

　　瓶子是水晶材質，瓶內裝著一團金色的光，在水晶刻面的折射下璀璨奪目。

　　「還記得這個嗎？」霍心道。

　　死神嚴肅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心無語搖頭，繼而笑道：「陵霄，你該不會以為這世上，人的愛和欲可以安全分開的吧？」

　　慾望，是最沒有辦法去掌控的東西。

　　尤其是作為成年的男性，慾望只會跟隨著身體的變化愈演愈烈，死神陵霄也不能例外。

　　他的慾望自願在成年那晚交於愛神親手剝離，時間太過久遠，他幾乎忘了個乾淨。

　　他曾經以為再次收回自己慾望，會是世界平衡之後，他回到他們的世界之時。

　　「你來早了。」死神道，「我的任務還沒完成——」

　　「你掌控不了了！」霍心收起了笑臉，「陵霄啊，我原本以為他們說的死神動情是個天大的笑話，只要是關於愛的不管什麼謠傳我親眼一看便知，於是我來闢謠了。可惜命盤那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重啟，你變得太忙碌，我連續好幾次都撲了個空這才來這裡守株待兔。你知道嗎，在蛋糕店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確認了，你陷入了愛情。我絕對不會看錯。」

　　死神沉默了。

　　天邊依舊陰鬱著，烏雲滾過天際，沉重得像是要從天上墜下來。

　　「你的無情是命運賜給給你的，你本無愛。」霍心道，「誰知道你卻自己催發了愛。有愛無慾，痛苦的是你自己。當然……還有嘉嘉哦。」

　　最後一句話帶著點戲謔。

　　霍心的語氣赤-裸-裸的：「你對自己太嚴格了，試問，哪一位司事的神會做這麼大的犧牲？第一次的愛是最難得的，你自己催發的天生的愛更是難得。你難道真的不想要嗎？嘉嘉那麼可愛，如果不是你的人，我都很有興趣呢……」

　　「你不准動他。」死神轉過頭，琥珀色的眸子裡承載著千年的寒冰。

　　愛神，是最沒有節操觀念，沒有倫理觀念的神。

　　世界一切的愛和欲都由他掌控，必要時，他甚至化身為各種皮相，誘惑人類產生愛情。

　　「是。」霍心低笑，「死神大人。」

　　忽然，他的語氣又變得邪惡了起來，慢慢地、輕聲地道：「想一想，你真的……不想要佔有他嗎？讓他完全變成你的，為你哭泣，為你顫抖，為你瘋狂……」

　　死神墜入了一瞬間的迷茫。

　　可怕的欲，令人迷醉的欲。

　　霍心靠近了他，閃著金光的菱形小瓶子近在咫尺。

　　金光在小瓶子裡瘋狂撞擊，近距離使得它感覺到了死神的存在，只要一經放出，便會完全融入原主的體內。

　　「或者說，」誘惑還在繼續，「你還想離開他，放棄他。等到他以後長得更大一點，更成熟一點，和另外一個愛人在一起……被別人佔有？」

　　死神倏地抬眸，他臉色冰冷，伸手就要奪過自己的欲。

　　霍心身形剎那間消失在一片粉色泡沫裡，又忽地出現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當著死神的面把他的欲裝回了自己胸口。

　　末了，霍心搖搖手指：「搶東西不是乖寶寶哦。」

　　死神的靈台頃刻間回覆了清明。

　　他著了愛神的道。

　　不過他只是開口道：「給我。」

　　「哼，不要。」那亞麻色頭髮的男子毫無違和感的用女人的口氣嬌嗔，「誰叫你剛才那麼凶。」

　　「我道歉。」死神毫無誠意的說。

　　霍心一笑，並不接招，反而不知從哪裡掏出了手機遞了過來：「幫我一個忙，事情辦好了我就給你。真麻煩，你連個手機都沒有，神識也屏蔽所有人，不然我就微信傳給你啊哪用跑一趟，還好找到你的小朋友了……」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男人的照片。

　　那男人看起來挺年輕，二十幾歲，最多算得上是眉目清秀，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走進人群裡便會泯然眾人。

　　可死神偏偏記得他。

　　那是第一次見到池嘉言的遊樂場，大擺鎚上的乘客之一，那二十三個本該在九年後死去的人之一。他像一個微不足道的配角，不，相當於是事故中的背景板，幾乎難以注意到。池嘉言救下他們，被言靈能力反噬而死後，只有他和少數人曾擔心的留在現場，確認池嘉言死亡才失魂落魄的離開。

　　也許是個善良的人。

　　「是這樣的，我想要他的靈珠。」霍心在耳旁說，「反正那些不願意落入命盤輪迴的靈魂你都拿來餵狗……咳，喂狼，我想走個後門，你把他放了交給我行不行？」

　　「為什麼？」死神關掉手機屏幕。

　　「這個你就別管了。」霍心把手機拿回去，雲淡風輕道，「你只要答應我就行。共事一場，大家都是這個世界的神，這個人都也快要死了，不會舉手之勞你也不幫忙吧？」

　　——這個人快要死了？

　　這個本該在九年後才死去的人要死了？！

　　命盤究竟還改變了什麼？

　　死神身上的寒氣又回來了，天邊響起了炸雷。

　　要下暴雨了。

　　雷聲中，霍心道：「他前幾天出了車禍，重傷，應該沒幾天好活了。答應我這個就行，其它的你就別問了吧……我和他什麼關係？討厭，人家也是有隱私的……」

　　*

　　「哥哥？」

　　死神走進房間，發現房裡並沒有開燈。

　　暗沉的光線裡，池嘉言正盤腿坐在窗前的地板上，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

　　好像已經習慣了獨處，池嘉言側臉安靜，單薄的身體比起空蕩蕩的房間更顯得孤獨。

　　死神心中有事，又不想和愛神霍心留在外面，便也走了過去，在池嘉言旁邊坐了下來。

　　他一坐下，落地窗寬敞的一處就變得狹小了許多。

　　池嘉言轉過頭來，並沒有什麼異常，臉上還有淺淺的微笑：「那個哥哥長得真好看啊，你們聊完了嗎？。」

　　死神道：「嗯。」

　　「……哦。」池嘉言也並沒有多大興趣的樣子，繼續看向了窗外的雨幕。

　　「我要出去一趟。」死神開口道。

　　正如鹿呈所說，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告知池嘉言自己的行蹤。

　　人類既然需要陪伴，那麼他也會儘量去做，雖然他還沒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需要。

　　「什麼時候回來？」池嘉言問。

　　他仰起頭看天，雪白的一段脖子在窗外招進來的微弱暮光裡似乎也發著光，他已經長大了，喉結微微凸起，令人想摸一摸，感受那脖子的脈搏，感受那裡活生生的體溫。

　　「很快。」死神道，「也許只是一件小事。」

　　「好。」池嘉言回頭應了聲，然後站起來，「哥哥，陪我去買蛋糕吧，我忽然好想吃，可以嗎？」

　　想起了自己買來的蛋糕已經被誰糟蹋了，死神便點頭：「好。」

　　兩人出了房間，池嘉言還找了幾件衣服準備交給霍心。

　　對方只是道了謝，卻一直低頭在發信息，面帶笑意，看來已經與時俱進，這個世界人類社會的科技產品他也有。

　　「不好意思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女生呢。」池嘉言想起剛才的一幕還有點不好意思，「原來你……」

　　霍心蜷縮在沙發上，手指按得飛快，半挑起眉滿不在乎地說：「我啊，可男可女，看對方需要那一套系統？」

　　池嘉言：「……」

　　死神：「……」

　　「真黏人……」不知道是不是抱怨手機那頭的對象，語氣卻並不怎麼責怪，霍心發完信息才抬頭，「你們要出去嗎？陵霄啊，我求求你，別那麼死板，你順便買個手機吧。」

　　死神：「沒有必要。」

　　「談戀愛不要手機的嗎？」霍心只好循循善誘，「像這次一樣，我要找你都找不到。這麼多年我們要是約聚會，每次都只有鹿呈一個人來，你也太不合群了。連嘉嘉都聯繫不到你，你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嘉嘉你說對不對？」

　　聽到前半截話開始發呆的池嘉言，聽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神：「啊？……哦。」

　　死神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我買手機？」

　　池嘉言：「嗯？這個，看哥哥的需求吧。」

　　「你來決定。」死神便冷淡地說，「你想聯繫我，我就買。」

　　作者有話要說：　　都看老婆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