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神站在原地良久，似乎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才發覺池嘉言沒什麼反應，低頭一看，這少年居然暈了過去。

　　未來的他說事情有變，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提前抹去池嘉言的存在？

　　死神祇能回到過去，卻並不能跳躍到將來，這些都沒辦法去尋找答案。

　　把池嘉言放到臥室的床上，那隻黑貓立刻跟了進來跳到枕邊找了個位置舒舒服服的蜷縮起來，似乎平日裡就習慣了這個位置，肚子裡還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看著池嘉言白皙脖頸上發青的手指印，死神面無表情。

　　正在此時，他注意到了床頭放著的一沓稿紙。

　　那是一幅一幅的畫，畫的都是殺戮場面。

　　每一幅畫裡的主角都是池嘉言。

　　有五六歲的他被怪獸踩在腳底下口吐鮮血的，也有稍大一點的他被鬼怪包圍的，最多的還是黑暗中他縮在角落裡，那些鬼怪都露出鮮血淋漓的獰笑，伸長了爪子向他逼近。

　　這些畫似乎都是池嘉言的夢境，也許現實裡也真實發生過，不過死神都無從考據。

　　死神翻到最後一幅畫，看上去很幼稚的畫風，應該是池嘉言更小一點的時候畫的。

　　畫上有一個穿著黑袍子的高大男人，正騎在一頭狼上面，淡淡微笑。

　　言靈的一生命運多舛，注定過得艱難，難怪池嘉言長大後心理扭曲，也難怪現在的池嘉言極度想尋求一個依靠。

　　對他來說，這世界的溫暖太少，他找得小心翼翼。

　　死神把最後一幅畫裝進了黑袍裡。

　　他要進入下一個死亡瞬間，看看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整齊劃一的生日歌響起，眾人團團圍住教室中央的一個少年。

　　那少年約十七八歲，長相俊美，微笑的時候臉頰邊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這場生日歌由老師領唱，全班的同學和聲，足足唱了十幾遍才停下。奇怪的是，大家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都有點木訥，彷彿是被什麼控制著失去了神智。

　　「該許願了，嘉嘉。」老師愣愣的說。

　　「嗯……我許個什麼願呢？」池嘉言笑瞇瞇的，故弄玄虛的想了一會兒，「那就許個今天不要死的願望吧。」

　　無人應答。

　　池嘉言也不介意，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著眼睛，似乎當真許下了這個願望。

　　他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眾人紛紛鼓掌。

　　有人醒轉過來，池嘉言眼裡的笑意驟然不見：「等等，你要去哪兒？」

　　那個同學瑟瑟發抖：「唱、唱完了……」

　　池嘉言又微笑起來：「你還沒吃生日蛋糕啊。」

　　沒人敢動了。

　　池嘉言穿著白色T恤，戴著壽星帽，看上去乾淨清冽的一個少年人，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背後生寒。其實池嘉言早已不是學生，半年前他就無故退學了。那時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因為只要池嘉言在這個班級，所有和他親近一點的人都會倒霉。本來他性格還不錯，長得又好，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後來漸漸的他是災星的事實在學校裡流傳開來，又碰上了他的同桌出車禍這種事，有幾個男生就把他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頓。

　　不知怎麼回事，這天池嘉言忽然就回來學校了，等他們回過神來，居然全班都在一起給他唱生日歌。

　　池嘉言分完蛋糕，道：「大家都要吃光哦。因為這是我親手做的。」

　　他說完這句話，便走出了教室，陽光一下字刺了他的眼。

　　再睜開的時候，就看見走廊盡頭有一個身穿黑袍的高大身影。

　　死神來了。

　　對於池嘉言來說，他們大概有五年沒見了。

　　可是他表現得一點也不意外，甚至笑了笑，淡淡道：「哥哥來了啊。」

　　五年，池嘉言已成長為一個身材瘦削，面容俊美的大男孩，雖然依舊有點少年人的青澀感，可是看上去變化挺大，尤其是身上那股從容淡定的氣質，和過去的衝動、活潑，喜怒形於色的模樣大為不同。

　　死神依舊戴著那副面具，沉默又陰冷的靠近了他。

　　「失算了，早知道我就不浪費願望了。」池嘉言的瞳孔在陽光下格外清澈，「我剛剛許下今天不會死的願望，哥哥你就來了。」

　　這種「啊，你來得真不時候呢」的口氣，像是熟稔至極的朋友間的嗔怪。

　　死神覺得他有點陌生：「你不怕？」

　　池嘉言說：「怕。」

　　死神：「……」

　　「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池嘉言返回教室拿了一塊蛋糕，那些同學和老師都還在不受控制的埋頭苦吃，有的吃完了之後還在舔盤子。因為池嘉言下達的命令是「要吃光」。

　　「請你吃蛋糕吧。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有一個對雞蛋過敏的女生在教室裡哭出聲來。

　　池嘉言眸子暗了暗，問：「我是不是很壞？」

　　死神沒有接那塊蛋糕，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覺得沒有必要多言，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帶走池嘉言。

　　不多時，池嘉言將會出現在馬路邊，有一個賣橘子的小販會打翻橘子筐。

　　緊接著，另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將會碾到橘子摔倒，車筐裡的狗將會受驚跳出四處亂跑。

　　然後，商店門口安裝玻璃的師傅將失手——

　　最終破碎的玻璃將有機會劃斷路過的池嘉言的動脈。

　　過去的那條時間線裡，池嘉言會一閃而過眼疾手快的逃過一劫。

　　而這一次，死神要讓死亡發生。

　　此時池嘉言見死神沒接他的蛋糕，嘆了口氣。他走回教室，對那個女生說了什麼。女生便如蒙大赦般抓起書包跑了出來。

　　池嘉言這才又邁著步子走出來，對死神笑了笑：「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學校。

　　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隻貓，跳上了池嘉言的肩頭。

　　死神頓了頓，認出這還是以前那隻黑貓，不僅沒有一點老態，甚至看上去和普通的壯年成貓沒什麼兩樣。它看到死神，依舊炸毛，齜牙咧嘴的發出恐嚇的「嗚嗚」聲。

　　這下，連圖騰狀的蒼風也開始有化形一戰的徵兆。

　　「蒼風。」死神阻止了它。

　　池嘉言噗嗤一笑，眉眼舒展開來：「蒼風還是這麼討厭小黑啊。」

　　經過五年的成長，已經成年的池嘉言大約已經長到了死神的耳根那麼高，也算是比較高挑的身材了。他神態自若，沒有臨死之人的恐懼感，仿若閒庭闊步。

　　走了很遠很遠，他們來到了一條林蔭道上。

　　池嘉言忽然說：「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死神停住腳步，他沒想過池嘉言會提這種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