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英雄救美

　　“銀座SOHO”是城裏最負盛名的地標性商務寫字樓。每當夜幕降臨時，石卵型的樓身上就會亮起一條條銀白色的霓虹燈，時髦度和科技感雙雙爆表。

　　很多現代都市題材的劇組在拍攝辦公樓外景時，都會選擇在這裏取景，《拜託了電吹風》也不例外。

　　在電影中，由安雯扮演的女主角是一位剛剛踏入職場的新人小職員，總會遇到各種各樣讓她手忙腳亂的狀況。而江子城飾演的男上司，對外冷酷嚴厲，對她卻總是留有一分溫柔。

　　女主角正是被男上司的這分溫柔所吸引，在某晚加班結束後，大膽向男上司告白獻吻。

　　男上司面帶震驚地推開了她，然後說出了一句經典臺詞：“你誤會了，我只是把你當作了妹妹！”

　　接著男上司就開始巴拉巴拉解釋，說他看到她，就想起了自己剛進入公司時的窘況，才會出手相助。女主劇無法接受這個噩耗，傷心跑走，與她合租的男主角找了她整整一夜，把哭到睡著的她背回了家中。

　　這段“告白被拒戲”非常重要，男上司的作用就是讓女主角受傷，這樣男主角就能趁虛而入了……

　　江子城看著劇本上那段吻戲，問導演：“這段吻戲需不需要借位？”

　　導演一揮手：“不用！小安很省事，從來不改劇本，讓拍幾遍拍幾遍，讓拍幾條拍幾條，比周滿宇……算了算了，你趕快去準備吧，這段戲能演‘正面’了不容易。”

　　正如導演所說，這段戲裏，男上司簡直就是個“綠茶小屌子”，以溫柔做餌，生生釣著女主角，等把她釣上鉤了，又狠狠推開。不過同樣的臺詞、同樣的劇情，由不同演員演出來，是可以表達出不同情感的。

　　江子城仔細琢磨了一下，他決定一會兒開拍後，他會把這段拒絕說的更婉轉、更悲傷一些，表情也會處理的更有層次感，展現出男上司是有苦衷的——至於這苦衷究竟是什麼？讓觀眾自己猜去吧。

　　※

　　冬天黑得早，夜景拍攝從晚上八點開始。

　　劇組在寫字樓群之間圈出一塊空地，十幾名群演在副導演的指揮下換上職業裝。等到正式開拍後，他們會在背景裏走來走去，扮演剛剛下班的白領。

　　劇組工作人員忙著架設機軌、燈光，江子城和安雯等候在片場外，抓緊時間對戲。

　　安雯並不是科班出身，之前拍戲時，她的“外行”毛病展露無遺：背臺詞乾巴巴、表情過於誇張、哭戲要靠眼藥水……然而這場“告白戲”裏，安雯的情緒表現的特別好，彷彿真的是一個飽受暗戀之苦的小姑娘在向心上人示愛。

　　江子城訝異極了。

　　安雯得意地笑：“嘻嘻嘻，是不是覺得我進步明顯？”

　　江子城點頭：“你請老師開小灶了？”

　　“沒有呀。”安雯說，“只是我帶入了自己而已——當初我向滿宇告白時，他拒絕我的態度可比這個差多了呢。”

　　“……”

　　“他以為我想和他炒CP，我前前後後告白了七八次吧，他都拒絕我了，哈哈哈。”

　　“……”江子城真不知道她是怎麼笑出來的。

　　開拍前，安雯讓自己的助理仔細檢查她的服裝，尤其是高跟鞋的鞋底，絕對不能走到一半斷掉。至於地面她更是命人打掃了三遍，連一片樹葉都不能留。

　　安雯解釋：“我仔細分析了一下昨天塔羅牌的牌面，我懷疑塔羅牌所指的‘受傷’，有可能是拍攝時出了什麼意外，比如我摔倒了啊，比如大燈掉了之類的。”

　　沒想到她還挺迷信的。

　　江子城見她表現的如此擔心，也有點被她傳染了。他很想看看她的眼睛、為她預知一下未來。可惜安雯拍戲時戴了美瞳，而他的預知能力在鏡片阻隔的情況下無法發動。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盼望今天晚上的拍攝不要出任何問題。

　　※

　　位於銀座SOHO三層的某廣告公司會議室裏，一場枯燥無聊的合同條款談判會正在進行中。

　　這家外資廣告公司剛剛進入中國市場，經過半年多的努力，他們終於拿下了一個大單——未來三年，他們將為瑞慈娛樂集團提供深度服務，全方位包裝他們出品的影視與綜藝。

　　合作基本已經敲定，現在就差兩方簽署合約。這種大型的商業合作，合約足有幾百條，今天兩家公司的法律團隊、行銷團隊坐在一起，就是在“商量”合約的具體條款。

　　名為“商量”，本質是一場慢刀磨肉的“廝殺”。商人合作，利益至上，雙方不停拉鋸，都在爭取讓本方的利益最大化。

　　這種合同條款的談判最是枯燥無聊，會議室的圓桌旁裝下了二十幾個人，整間屋子都被一種沉悶的氣氛籠罩著。

　　這種“壓抑”不僅僅是因為這場會議，更是因為那個坐在會議室主位的男人——

　　——誰能告訴他們，這種芝麻大點的小屁事兒，為什麼謝總會親臨現場啊？！！！！是瑞慈要倒閉了嗎，謝總居然有時間來這裏坐幾個小時？

　　就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樓外忽然傳來一陣略有些失真的男聲，聽上去是有人在用擴音器講話。

　　“燈光、錄音、群演調度都好了沒？”那男聲說，“小江，安雯，你們注意攝像機的位置，咱們先走一遍位！三、二、一——action！”

　　這道噪音，像是一個神奇的減壓閥，讓會議室內原本停滯的低氣壓重新流動了起來。

　　原本端坐在會議室主位上的男人突然站起了身，一言不發，向著身後落地窗走去。

　　他在窗前站定，微微低頭，視線投在下面的空地上。

　　那裏燈火通明，劇組提前做了清場，把整片空地都圈了起來，四盞大補光燈直直對著人群中的兩位演員。

　　女生嬌小可愛，雖然穿著白襯衫黑短裙，卻根本沒有職業女性的感覺。而站在她身旁的青年，西裝筆挺，姿容英俊，原本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全部梳在了腦後，一手提著公事包，滿滿的商業新貴派頭。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兩位演員立刻按照劇本排演起來。

　　落地窗前的男人只看了一會兒，就明白了大概劇情——她愛他，他卻不愛她。這種劇雖然看著沒什麼營養，但如果演好了，絕對足夠叫座。

　　可惜，樓下這位女主角顯然演技有待提高。來來回回拍了五條，兩條走位不對、一條忘詞、一條笑場，還有一條哭不出來……

　　倒是男演員發揮的很穩，每一遍他的表演都無懈可擊，每一個皺眉、每一次欲言又止，都牽動觀眾的心。不管女主角如何失誤，他都沒有一點怨言，甚至還耐心安慰她，讓她不要緊張。

　　終於，在拍到第六遍的時候，女主角終於安安穩穩地演到了最關鍵的一幕。

　　站在窗前的謝北望眉頭收緊，一雙深如寒潭的眸子死死盯住女主角的動作。

　　只見她滿面通紅地拉住男演員的胳臂，踮起腳尖，大膽向他獻上一吻。而男演員意外之下趕忙偏過了頭，只讓那枚香吻擦過唇角，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這個細節變動是江子城臨場想到的，在這種場合下，一個落空的吻，遠比一個真正的吻更讓觀眾掛心。畢竟，初戀就是要留有遺憾的嘛。

　　倉促的一吻結束了，女主角被他推開。她面紅耳赤地望著他，肚子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偏偏在這時，異變突生！

　　謝北望站在樓上落地窗前，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片場內的一切變動——誰都沒有料到，一名充當背景的女群演突然從包裏掏出一瓶顏色渾濁的液體，擰開瓶蓋，向著女主角迎面砸來！

　　“去死吧安雯！！！不要再拉著滿宇哥哥炒CP了！！！！”

　　事情發生的太倉促了，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看那個裝著不明液體的塑膠瓶就要砸到安雯身上，江子城想都沒想便挺身而出，擋在安雯身前，飛起一腳踢開了那個塑膠瓶！

　　塑膠瓶應聲落地，一股刺鼻的味道彌漫開來。

　　“嘶——”江子城頓時覺得腳腕一痛，他剛剛踢開塑膠瓶時，不少飛濺的液體灑在了他腿上。

　　腿上有褲子遮擋，腳上有皮鞋遮擋，唯有腳踝只覆蓋了薄薄一層襪子，整圈腳踝都火燒火燎的痛。

　　劇組工作人員迅速壓住了那名鬧事的anti粉，從她嘴裏逼問出了塑膠瓶裏的液體究竟是什麼東西：那是一種以次氯酸鈉為主的高效消毒劑，直接接觸皮膚就會有強烈的腐蝕作用！

　　她本來想把消毒藥水扔到安雯臉上，讓她毀容，哪想到半路殺出江子城英雄救美。

　　江子城覺得自己腳腕上的皮膚像是被人用刀割了一樣，kevin和tony趕快幫他除掉鞋襪，用乾淨的礦泉水猛衝他的腳腕。

　　消毒劑威力十足，原本細瘦乾淨的腳腕現在已經被消毒液燒紅了，輕輕一碰就痛得要命。若不及時處理，估計很快外層表皮就會脫落。

　　江子城只能單腳站立，西服褲腿一直卷到了膝蓋。他即使痛到發抖，還在拼命講笑話逗其他人開心，緩解大家的緊張情緒：“你們看我這樣子，像不像下田種地的農民伯伯？”

　　可在場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副導演狂吼：“救護車呢？打120了嗎？！”

　　只聽一陣刹車急響，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穩穩停在了片場外。

　　車門打開，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男人幾步走到江子城面前：“我送他去醫院。”

　　他臉色嚴肅，並不是在和他們商量，而是在下命令。

　　“謝總，你……”江子城失語。

　　江子城還來不及驚訝為什麼謝北望會出現在片場，下一秒突然身體失重——他居然被謝北望直接扛到了肩膀上！

　　沒錯，就是那種扛麻袋的姿勢！

　　“我……靠！”江子城嚇了一跳，一句粗口硬生生憋了回去。

　　江子城大頭朝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謝北望的後背，根本看不到謝北望的表情。

　　可光是聽聲音，便能猜到謝北望心情極差——“江子城，下次你再敢逞英雄，我就真送你去鄉下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