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煙花

　　這天下午的戲份，導演特地安排了一些女主和男二的對手戲。因為劇本重新修改過，拍攝也不是按照劇本順序來的，今天的戲份中，兩人之間還沒有曖昧，女主對男上司充滿敬畏，而男上司則是用冷酷和嚴厲掩藏內心的關心。

　　雖然江子城私底下風趣幽默，很是接地氣，但只要鏡頭一開機，他立即就進入到角色中，化身成那個不近人氣的冷酷男二，一個眼神掃過，就讓女主嚇成小母雞，只會咕咕day。

　　粉絲們激動地兩眼放光，偷偷舉起手機來拍。

　　扈哥攔住她們：“劇組的錄製內容是不可以拍照的，涉及劇透，不能外傳。”

　　粉絲會長撒嬌：“經紀人哥哥通融一下嘛。我們是拍給群裏的神秘大佬的，他工作忙來不了，就讓我們多多拍照，發給他看。”

　　扈哥也聽說了那個豪爽出手就是幾十萬的神秘氪金玩家，他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可以給她看，但是不能公開發到微博上。”

　　粉絲會長比了個OK手勢：“放心吧，這位大佬特別低調，不玩微博不混粉圈，除了安靜花錢以外什麼都不做。”

　　扈哥：“……”

　　他帶過那麼多藝人，作妖的粉頭見過不少，可這麼佛系的還真少見。

　　就連謝盈盈那種千金大小姐，給韓國歐巴應援，也是存了“想讓偶像認識自己”的私心；那這位氪金大佬，求得是什麼呢？

　　※

　　拍攝間隙，江子城和安雯坐在椅子上休息，她身後足足八位助理圍著她轉。

　　江子城注意到之前那位被安雯開除的算命助理，又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江子城因為身負異能，所以他對這世上的很多靈異事件，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尤其上次她算准了片場的意外事故，這讓江子城對她更是敬畏有加。

　　他同她打了聲招呼，笑笑說：“這麼快又見面了。”

　　算命助理說：“不是我想回來，是安雯半夜哭著給我打電話，問我詛咒男人爛雞雞有幾種方法。”

　　江子城：“……”

　　安雯紅著臉攔她：“哎、哎呀，這你就不要亂說啦！”

　　江子城好奇問：“安雯和周滿宇戀愛之前，你就沒給他們算一卦嗎？”

　　算命助理：“算了啊。”她雙手抱胸，摳著指甲說，“我早就跟她說他們不是一路人，未來必定要分手，而且分得異常慘烈——可她不聽啊，有什麼辦法。”

　　江子城十分驚訝。

　　他看向安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執拗。

　　安雯揚起下巴，坦蕩說：“因為我喜歡他。”

　　江子城失語：“……這也太草率了。”

　　“江老師，你這話就不對了呀。就算未來已經註定，就算我會受傷害，可那又和‘現在’有什麼關係呢？”

　　“……”

　　“這世上又有幾對愛侶可以順利走到最後？正是因為未來註定分開，才要盡情享受每一分每一秒的愛。這樣即使分開，我至少擁有過、感受過、幸福過。我雖然和周滿宇分手了，也確實很傷心，可他曾經帶給我的快樂是真的啊。”

　　她說話時，整個人彷彿發著光一樣。她反問江子城：“你呢，江老師，如果你是我——如果有一個人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明知你們的未來不會明朗，你還會選擇她嗎？”

　　“……”

　　江子城愣住了。

　　他發現他根本無法說出自己的答案，因為自小到大他已經無數次驗證了這個答案。

　　他能預知到的東西異常準確。通過預知，他讀書時躲過了會欺負人的校園霸王、畢業後躲過了爛劇、拍攝時躲過了對他圖謀不軌的製作人……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膽小鬼，每當他看到未來對自己有任何不利，他就會遠遠避開，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

　　他沒什麼好羞愧的，“趨利避害”是每個人的本能，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不是笨蛋的行徑嗎？

　　——所以當他從謝北望眼中看到兩人糾纏不清的“包養”與“被包養”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遠遠避開。

　　可是現在，有人大聲告訴他，他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

　　一個更加大膽、更加勇敢、但同時也充滿未知的選擇。

　　若是摘掉那些奇怪的濾鏡，再去看謝北望這個人的話，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先不說他在工作中有多麼完美，光是在這段時間的私下接觸中，謝北望時時刻刻都在散發他的個人魅力。賽馬場上，他神采飛揚；銀杏大道裏，他沉穩紳士；幫江子城包紮腳踝時，他體貼細緻……

　　可江子城一直對這些視而不見。

　　……

　　身旁，算命助理又在教訓安雯了。

　　算命助理：“你就別忽悠江老師了，我看你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安雯哼了聲，兩手交叉貼在胸口，幽幽歎了口氣：“你沒聽過那句土味情話？‘我不想撞南牆，只想撞先生胸膛’。”

　　江子城腦中慢悠悠飄起一個念頭——南牆撞不破，但先生胸口的位置，還是有可能撞進去的。

　　※

　　冬天黑得早，七點不到，夜幕已經降臨。

　　入夜後，劇組又拍了幾組夜間鏡頭，很快就結束了一天的拍攝。

　　探班的粉絲們在劇組外整整等了一天，江子城下戲後匆匆去見她們，心疼地問：“現在天氣多冷啊？我讓助理在附近包了餐廳，你們趕快去吃點飯菜，暖和暖和吧。”

　　哪想到粉絲們同時搖搖頭，齊聲說：“哥哥，還有個很重要的禮物沒有送給你。”

　　“什麼禮……”江子城還未說完，原本跟在他身後的雙胞胎助理，突然拿出一條黑布，遮住了他的眼睛！

　　驟然陷入黑暗，江子城雖然詫異但是並不驚慌。他哭笑不得地問：“喂喂，你們這是要綁架我嗎？”

　　“抱歉江哥，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江子城就這樣被他的粉絲和助理聯合綁架了。他一路上幾乎腳不沾地，被“運送”出了片場。

　　當眼睛被遮住後，其他的感官反而更清晰了起來。他能敏銳的捕捉到周圍人的笑聲，還能大概估量走了多遠的路，他想，既然是粉絲送給他的禮物，那就安安心心地享受吧。

　　這趟路途很短，江子城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了十五分鐘，便到達了目的地。

　　他剛剛站定，綁在眼上的布條忽然被鬆開。黑布在夜風中輕飄飄落下，露出了青年那雙朦朧的深棕色眼睛。

　　他迷茫地睜開眼睛左右看看，發現自己正站在遠離片場的空地上，粉絲們簇擁在他身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相似的笑容。

　　“你們這是……”江子城喃喃問。

　　“哥哥，”粉絲會長笑盈盈看他，“你還記得我中午和你說過，那位神秘大佬準備了一個禮物，要到晚上才能給你嗎？”

　　江子城當然記得。

　　他環顧四周，今夜微風正好，遠處城市的燈光猶如落在地上的星辰。黑夜環抱著這片寂靜，江子城站在人群之中，心臟的跳動聲猶如潮水，在胸腔裏鼓動著，一聲接著一聲。

　　某個隱隱約約、不甚清晰的猜測自心底湧現出來。

　　——只聽一聲哨音穿破夜空，下一秒，猶如雷鳴般的聲響在天際炸開。

　　看，是煙花！

　　璀璨斑斕的煙花自頭頂綻放。那些嬌豔的花朵爭相在夜空裏炫耀著自己，它們是那樣美麗，即使它們的光輝稍縱即逝，但卻可以在每個人的眼眸裏，留下深深的印記。

　　火樹銀花觸目紅，寶煙飛焰萬花濃。

　　金色的星子被打碎，如大雨傾盆，墜落在地上。江子城就站在那片金色的星雨之中，揚起頭，望著這場為他盛放的焰火。

　　這是上天許給他的星路，他等了那麼那麼多年，它們終究來到了。

　　突然間，又是一枚煙花升空。只是這次炸開後，出現在天際的並非是一朵“花”，而是一個……頗為童稚的圖形。

　　那是一個奇怪的“半圓形”，圍繞著半圓形外面，還有一圈圓圓的“腰帶”，圍住了那個半圓形。

　　這個奇妙的圖形在天際停留了十秒鐘，緩緩下降，就在即將接近地平線時，它又驟然消失，與它的前輩們一樣，化為了遍天的星辰碎屑。

　　這個又萌又有趣的煙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子城聽到雙胞胎兄弟倆在小聲嘀咕。

　　kevin：“剛剛那是個什麼玩意啊？”

　　tony：“圓滾滾的還帶個‘腰帶’，是土星吧？”

　　kevin：“土星是圓的，那是個半圓！”

　　tony：“那就是半個土星唄！”

　　江子城：“……”

　　恰在此時，江子城揣在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螢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在接起電話前，他清清嗓子，驀然發現嗓音有些沙啞。

　　他在隆隆的煙花聲中，貼近麥克風，輕聲問好。

　　“江子城，是我。”熟悉的男音從聽筒中傳出來。

　　江子城：“嗯，我知道。”

　　就在煙花升空的那一秒開始，江子城已經隱約猜到了燃放煙花的人究竟是誰。當這通電話響起時，他原本飄在空中的心，終於徹徹底底的放下了。

　　男人磁性的笑聲穿過電波，就在江子城的耳邊奏起。

　　江子城說：“謝總，謝謝你的煙花。”

　　“嗯。”

　　“請問，是謝小姐把我喜歡煙花的事情告訴你的嗎？”

　　“……”謝北望沒有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問他，“煙花漂亮嗎？”

　　“漂亮。”江子城望著被照亮的天空，喃喃說，“在瑞慈大樓的頂層，應該能看到這邊的煙花吧？”

　　謝北望笑了：“很遺憾，我沒辦法看到，我這裏還是白天。”

　　江子城這才知道，原來這段時間謝北望居然出差去了國外，和他足足有十個小時的時差。

　　在這麼忙碌的情況下，謝北望居然還分心他的事情，這份心意實在是太明顯了。

　　青年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不知該如何面對。

　　半晌，江子城故意裝出一副輕鬆愉快的語氣，談起了另一個話題。

　　“對了謝總，最後那個‘帽子’還挺有意思的。”

　　“……什麼帽子？”

　　“就是最後的那個大煙花啊，炸開之後是一個半圓加一圈腰帶，不是一個‘草帽’嗎？”

　　“……”

　　“難道不是帽子？”

　　男人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你啊……”

　　笨蛋，那是UF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