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包養

　　江子城倉皇地下了車，差點連後備箱裏的行李都忘了拿。謝北望倒是依舊那般淡定，他倚在車旁，問：“我送你進去？”

　　“不不不不不用了。”江子城拎著行李箱，一步步往VIP通道的方向退，唯恐謝大總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再次逮住他“霸道”一番。

　　他舌頭現在還是木的呢，下嘴唇更是腫成小香腸。像他這樣的小藝人，如果告訴別人他被自家公司的總裁按在車裏強吻，估計連他的經紀人扈哥都不信吧……

　　他現在的模樣，若說是“驚嚇過度”有些誇張，若說是“小鹿亂撞”那是胡扯，總之，他現在處於一種“薛定諤的嬌羞”狀態，心裏噗通通亂跳，可他自己也無法肯定，這份混亂究竟來源於心動，還是心悸。

　　但可以確定的是——謝北望的吻，確實嚇到他了。

　　謝北望眼見他越走越快，很快就要離開自己的視線，男人終於按捺不住快步追了過去，在自動門前把他攔下。

　　“謝總……”江子城手裏緊緊握著行李箱扶手，因為太過用力，就連指節都泛白了。

　　謝北望垂眸看他，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不准拉黑我的微信。”

　　江子城很快反應過來，嘟囔：“不想讓我拉黑，就別做那種事啊。”

　　他轉身要走，又被謝北望抓住了。

　　江子城慢吞吞轉過身子看他，故意用一種陌生的語氣說：“謝總，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再拖延下去，我的飛機就要起飛了。”

　　謝北望這才說：“我吻你是因為……”

　　話沒說完，江子城已經急匆匆堵上了他的話：“是因為什麼？謝總，你還記得瑞慈的戀愛禁止合約吧？三十歲以下藝人不准談戀愛、不准炒CP，這可都是您定的！”

　　“……”

　　前面的話出了口，後面的話就利索多了。

　　江子城的視線定在謝北望的領扣上，男人的領尖上夾著兩枚鍍金的銀杏葉，條紋清晰，金燦燦，小小的，還沒有指甲大。他就盯著那兩枚銀杏葉，嘴裏像是背臺詞一樣突突突突突突地發射：“這個春節謝謝您的收留，同時我也很感謝這半年來您的照顧。不過我這種小明星，在公司裏論資排輩，連三線都夠不上，我根本不夠格和您這種大總裁交朋友。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未免會惹閒話。”

　　謝北望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一樣，平靜地問：“為什麼會說閒話？”

　　江子城一咬牙，乾脆說：“您知道娛樂圈大佬和十八線小明星交往過密，別人都會怎麼看待嗎？——他們會說這是包養！”

　　“……‘包養’？”謝北望咀嚼著這兩個字，眉頭微抬。

　　江子城望著男人的表情，莫名覺得屁股癢。

　　媽呀，這個大氪星，不會想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去了吧。

　　※

　　江子城奔赴橫店，抱著滿懷心事重回劇組，開始投入到《怪你太可愛》剩下的拍攝工作中。

　　這部電影的背景在高中校園裏，講述了發生在複讀班裏的備考故事。主人公們背景不同、起點不同，他們在這裏相遇，收穫友情、遇到愛情、感受親情。原著作者莫內太太求生欲很強，明明是個早戀故事，最終居然又拐到了“考入理想大學”的主旋律上去。

　　電影內的時間跨度足有一年，故而四季都要拍到。他們已經提前在海南拍完了春夏秋的劇情，剩下還有一些冬季雪景，需要在橫店完成。

　　剩下的劇情不多了，滿打滿算，二十天就能拍完。

　　這段冬季劇情非常重要，需要江子城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心思去揣摩男主角的感情變化。男主角是個遲鈍又靦腆的學霸，他的感情到了轉變的關鍵時刻，他看待女主角的目光，不再是同窗情，而是帶著少年慕艾的心思。

　　高中生之間的曖昧，往往是一種不訴之於口的默契。上課時胳臂輕輕觸碰，放學回家時一前一後的跟隨，腳下偷偷穿著情侶鞋，借橡皮時不小心碰到了手……每一次對視都要讓觀眾感受到那股怦然心動的青澀曖昧。

　　問題在於，江子城回組後狀態一落千丈，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入角色。和江子城對戲的呂霞是童星出身，她的演技遠超同齡小花，江子城最近心不在焉，一對上她就露了怯。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結在何處，一方面是異能喪失後的無奈，一方面是被謝北望強吻後的惶然，兩相糾纏，讓他每晚都在夢境裏掙扎。可他又不能拿一把剪刀把纏成一團的心事剪斷，只能按住內心的焦躁，強迫自己一點點解開線團。

　　但是劇組裏，是沒有那麼多時間讓演員自我調整的。

　　每拖延一天，製片人的頭髮都嘩嘩嘩狂掉，畢竟劇組裏演員多、設備多，多留一天，這經費就嘩嘩往上漲啊。

　　在江子城又一次試演失敗後，導演喊了哢。他把灰頭土臉的江子城叫到片場角落裏，問他：“小江，你最近心思怎麼這麼浮？這段感情表現的完全不對。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呃……”

　　“就算沒談過戀愛，總和人曖昧過吧？”導演恨不得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講，“你肯定聽過一句話，‘愛情最美是曖昧’，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曖昧是一種非常模糊的狀態，每一次進攻，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每一次逃避，其實都是欲拒還迎。”

　　導演指著劇本上的那幾行字，斬釘截鐵地說：“他們之間有感情嗎？絕對是有的啊，但正是這種‘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不說破，你也不說破’的狀態，才會讓人心裏癢癢。”

　　江子城卡殼：“不、不一定吧……很多人曖昧來曖昧去，最後也沒在一起啊。”

　　導演恨鐵不成鋼地說：“那你就不能努努力，讓你倆在一起嗎？！”

　　江子城：“……”

　　江子城有點迷糊，他明明知道導演說的是劇本裏的感情戲，可恍惚間，又覺得導演說的是戲外的東西。

　　江子城被轟回了攝影機前，呂霞小聲問他：“嬌花，你沒事吧，導演是不是罵你了？”

　　江子城恍惚地答：“罵是沒罵……就給我上了節愛情課。”

　　導演的這節名為《愛情最美是曖昧》的愛情課成效顯著，江子城隱隱摸到了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居然一瞬間打通了七經八脈。鏡頭前，他和呂霞配合的極為默契，眼神飛揚間，一個困於情、止于行的少年，漸漸被打磨出了光芒。

　　拍完一幕戲，江子城湊到導演的監控器前，看自己表現的如何。

　　那是個特寫鏡頭，少年眉目舒朗，亭亭如竹，笑意被收進琥珀色的眸子中。若誰被這樣的眼神盯著瞧，絕對要把自己的心拋出來，拱手奉上。

　　導演點點頭，十分滿意：“這眼神不錯——小江，你記住了。要是以後有誰拒絕你的告白，你就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江子城道：“導演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會被人拒絕？我向來都是拒絕人的那個啊。”

　　※

　　《怪你太可愛》還未殺青，另一件麻煩事找上了門。

　　——《拜託了吹風機》劇組聯繫江子城，懇求他能抽出時間，參加路演。

　　這部電影十一月底殺青，要搶在情人節當天上映。海報早在春節就鋪滿了大街小巷，走在路上，到處都是地推宣傳海報。海報上，男女主角周滿宇、安雯兩個人背對背站在畫面兩側，背景是繁華的上海街景。這部電影打出的旗號是“都市奮鬥題材”，劇情介紹是“合租男女的愛情與夢想”。

　　男女主角都是當紅流量，現在雙方粉絲已經擺下擂臺，battle起票房了。你的後援團組織包場12座城市，那我的後援團就要50個影廳聯合放映；你做公益贈票，我就要做應援花台……雖然兩位男女主角早已決裂，可微博上還是互相關注的，這時CP站子也跳出來，說他們愛的CP一生推，他們愛的CP生一堆，電影院的大門鎖了鎖了，萬達老闆被他們綁架了，誰不看完《拜託了吹風機》就不能踏出電影院！

　　江子城在網上稍稍圍觀了一下，還是怪心疼CP粉的……他們曾經搞到“真的”，可是“真的”最後也變成“假的”了。

　　一想到情人節當天，cp粉抱著吃糖的心態去看電影，結果發現電影結尾歐巴沒有和歐尼在一起，那這刀子簡直是在往CP粉的心坎上砍啊。

　　現在周滿宇已經抱上了美國著名導演的大腿，經過兩個月的封閉訓練，他參與的那部好萊塢大作已經正式開拍。這電影屬於群戲，主角團足足有六個，周滿宇在裏面演的就是男六號，臺詞不多，可華人演員登上好萊塢舞臺這件事，已經足夠粉絲們吹噓好幾年了。他的通稿日日都在發，每天熱搜都能看到周滿宇三個大字。

　　他在美國混的風生水起，自然沒有時間回國參加什麼都市戀愛劇的路演活動。宣發實在沒辦法，不能讓女主角一個人月臺啊，只能給江子城的經紀人打電話，讓他這個男二號出場。

　　扈哥一聽，自然不同意：“子城零片酬加盟這部戲，合約上寫的明明白白，他不需要參加路演。而且他現在這部電影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請假影響不好。”

　　宣發團隊好話說盡，伏小做低：“扈哥，我們也知道江老師工作忙。我們路演只去北上廣深四個主要城市，兩天就能跑完。”

　　扈哥趁機提出幾項要求，宣發團隊為了求江子城救場，自然是連連答應，甚至連夜做出來一版新海報，把江子城這個男二號加了上去。

　　和《怪你太可愛》劇組的請假事宜，也是扈哥幫忙搞定的。本來製片不願放人，說拍攝到了最後，主要演員不能缺席。扈哥再次拿出B級經紀人的實力，和製片主任在辦公室整整談了半個小時，終於說動了他。

　　最終發到江子城手裏的通告單上，硬是給他挪出了兩天時間——但前一天晚上的夜戲排到十二點，江子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前腳下戲，後腳就要奔赴機場。

　　……

　　路演第一站在廣州，江子城帶著兩位助理，連夜趕到奔赴兩百公里以外的杭州機場，他們要在那裏坐紅眼航班抵達廣州。

　　可惜當晚天氣不好，小雨陣陣，紅眼航班延誤了，江子城一直在機場瞪眼到四點多鐘才登機。落地時天色大亮，他們急匆匆奔赴酒店化妝。一晚上折騰下來，江子城只睡了不到半小時而已，黑眼圈都要耷拉到下巴上。

　　在保姆車上，kevin急急拿出應急眼貼幫江子城貼上，又放平座椅，讓他閉目養神，好好休息。

　　江子城乖乖躺倒，把一眾電子設備都交給助理保管，自己暈乎乎會見周公去了。

　　保姆車微晃，江子城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一聲布穀鳥叫——這是他給自己特別設置的短信鈴聲，一下喚醒了他的神智。

　　江子城迷糊著問：“誰的短信啊？”

　　tony替他看了眼手機：“是銀行的到賬短信。”

　　這個春節假期，開業一個月的天心火鍋店生意興隆，每日流水額恨不得抵以前公司一個月的營收。老闆娘笑開懷，春節剛過，她特地核算了利潤，給大家包了大紅包，又給當初投錢的股東們分紅。

　　第一次分紅金額不高，主要是為了圖個吉利，鼓舞士氣。

　　當初江子城一口氣把自己渾身上下所有錢都掏出來了，湊夠了三百萬入股火鍋店，成為了繼老闆娘、老闆之後的第三大股東。他也很好奇，這第一次分紅，能分多少呢？

　　江子城閉目養神，說：“tony，給我念一下。”

　　tony老老實實念：“招商銀行尾號5588的儲蓄卡到賬13萬……”

　　江子城心裏盤算了一下，開業剛一個月，投進去的300萬就回本4.5%，老闆娘確實有兩把刷子。

　　tony：“……餘額……”tony停了停，深吸一口氣，這才顫聲念了下去，“餘額——一千兩百一十三萬。”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從座位上蹭一下坐了起來，忙問：“你說餘額多少？？？”

　　kevin替弟弟看了眼手機螢幕，回答：“一千兩百一十三萬。”

　　江子城暈了：“你們哥倆別拿我尋開心了，把你們江哥賣了，我也不值那多出來的一千多萬啊！”

　　tony哭唧唧：“江哥，你自己有多少錢怎麼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江子城一臉懵逼。

　　他處於赤貧狀態很久了，上一部電影《拜託了吹風機》純屬救場，雖然戲份一再提升，但他是“0片酬加盟”，並不拿錢；下一部《一代賢臣》還在走合同，不過有那些老戲骨撐場，像他這種小戲骨的價錢肯定不高；至於現在正在拍的《怪你太可愛》，小成本小投資青春片，走的是瑞慈內部資源，十幾位青年演員加起來片酬都不到五百萬。

　　除非銀行發錯錢，要不然他的帳戶裏哪能長出一千萬啊！！

　　就在他驚慌到吃手手的時候，他腦中靈光一閃，一個猜測油然升起。

　　十天前，某位總裁大人送他上機前，他們兩人好像、大概、也許、可能、稍微聊了聊，關於“包養”的話題……

　　他當時純屬拖延時間，想要蒙混過關，把男人的雷霆攻勢糊弄過去。難不成謝總聽進了心裏，把他的一句戲言認真履行了吧？

　　他把自己摔進座椅裏，頭昏腦漲。

　　怎麼謝北望的套路，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江子城虛弱地抬起手，指向tony：“……你打開我微信，找到置頂的第一個聯繫人，替我發句話。”

　　tony老老實實地按照江子城的指揮打開了微信。果不其然，微信最上層置頂了一個聯繫人，頭像是只眼熟的小白貂，備註是顯眼的三個字——“大氪星”。

　　tony問：“江哥，發什麼？”

　　“就發……”江子城猶豫了一下，咬唇道，“……就發個‘問號’吧，他肯定懂的。”

　　於是tony規規矩矩地發了個問號過去。

　　很快，微信輕響，tony趕忙報信：“江哥，‘大氪星’回復了。”

　　江子城迫不及待地問：“回了什麼？”

　　tony答：“他回了個‘句號’。”

　　螢幕上，兩個莫名其妙的氣泡對話方塊排列在一起，除了兩位當事人以外，沒人能讀懂他們的暗語。

　　小超人：？

　　大氪星：。

　　江子城望著螢幕，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了一個字。

　　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