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相框

　　江子城在頭等艙裏享用完午餐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北京機場。這次他們《怪你太可愛》劇組所有演員同時回京，這個行程早在幾天前就在劇組微博上公佈了，故而整個機場接機大廳裏烏泱烏泱擠滿了接機大隊。粉絲們熱情地等候在這裏，等候著偶像出現。

　　這一次，他們沒有走VIP通道，而是在保安和助理的護送下，走入人群和大家互動。江子城以前也被粉絲接過機，但那都是小打小鬧的散兵游勇，和現在這種大場面根本沒法比。幾位演員一走出到達大廳，宛如海嘯一般的歡呼聲迎面而來。

　　前線站姐們扛起長槍短炮，鋪天蓋地的閃光燈啪啦啪啦亮個不停，呂霞一邊保持微笑揮手，一邊貼到江子城身邊，用唇語吐槽：“嬌花，你覺不覺得咱們像火箭隊？”

　　江子城有些羞澀地說：“哎呀，你怎麼知道我高中時人稱灌籃小王子呀。”

　　“……”呂霞頭疼，“我是說動畫片裏的那個。”

　　“……？？？”江子城左右看看，一臉茫然，“哪兒像了，咱們又沒養貓。”

　　呂霞：“你難道不覺得咱們正在被一萬隻比卡丘閃電攻擊嗎，晃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江子城安慰他：“當火箭隊也挺好的啊，至少‘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咱們占了前五個字啊。”

　　在到場的粉絲當中，江子城和呂霞的粉絲各佔據了十分之四壁江山，剩下的兩成則是幾位配角的忠粉。

　　男二號見到人群裏自家手幅的數量寥寥無幾，半真半假地說：“子城，還是你厲害，粉絲群裏就數喊你的聲音最大。”

　　江子城露出八顆牙齒，語調輕快地把話題滑了過去：“哪有啊，只是我的粉絲肺活量比較大而已。其實我還蠻羡慕你的，剛剛那個喊你‘老公’的小姑娘多真情實感啊；不像我，粉絲都叫我‘子城妹妹’，叫得我一點陽剛之氣都沒了。”

　　其實泥塑粉只有那麼幾個，江子城故意誇大，搶先自黑一波。

　　等到大家狼狽地擠出人群，和粉絲們揮手道別後，江子城抓緊時間提議：“對了，大家今天晚上有沒有事？咱們辛苦幾個月，橫店都要吃膩味了，不如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火鍋？”

　　再沒有什麼事情比吃火鍋更能鞏固感情啦。

　　大家商量了一下，都有空閒，於是定好今晚八點在天心火鍋店門口集合，到時候讓老闆娘帶他們走後面的員工通道進包間，偷偷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

　　助理們把各位藝人送回了各自的住處，其他幾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唯有江子城還慘兮兮地住藝人宿舍。好在瑞慈娛樂非常大方，給藝人的宿舍條件很好（雖然去年剛爆了一次水管），五十平米的精裝修小戶型剛好能滿足他這種單身人士的需求。

　　江子城到家後，把鞋子一踢，一頭栽倒在床上，大大的行李箱扔在客廳裏，他也懶得去管。

　　tony和kevin兄弟倆忙前忙後，幫他把積灰的地板桌子擦乾淨，又一一把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擺整齊。

　　江子城看得臉紅，覺得自己宛如欺壓灰姑娘的惡毒繼母，忙說：“你們倆別折騰了，我自己收拾就好！”

　　tony：“不，你絕對不會收拾的，你每次都這樣，行李箱在地上一扔就是半個月！”

　　kevin：“等到你下次入組前，你才會打開行李箱，把髒衣服往外刨！”

　　……這個“刨”字，真是用得妙。

　　這裏畢竟是江子城家，兄弟倆對很多東西的擺放位置不熟悉，只能一邊收拾一邊問他東西放在哪里。

　　“江哥，你電動牙刷的刷頭要換了，新的在哪里？”

　　“在鏡子後面的櫃子裏。”

　　“江哥，你這個襪子破了，我幫你補一下，針線在哪里？”

　　“在電視櫃下面的抽……等等，我難道連雙新襪子都買不起嗎？！”

　　“江哥，那這盒避孕套我放在你床頭吧。”

　　“……”江子城一屁股坐起來，“不准放！扔了扔了扔了！”

　　kevin遺憾地看看手裏還沒拆封的整盒避孕套：“這可是全新的，從橫店酒店帶回來的，比超市貴好幾倍呢。”

　　喂喂喂，這怪誰啊。

　　tony：“都沒用過，整盒扔了，太浪費了吧。”

　　江子城氣道：“不整盒扔了，難道要每個拆包再扔嗎？若是遇上那種鬼鬼祟祟翻偶像垃圾箱的私生粉，發現我一口氣扔了十二隻拆包的避孕套，她會怎麼看我？”

　　tony沉思：“唔……她一定會很為你自豪吧，畢竟她的偶像腎好。”

　　江子城把兄弟倆轟出了房間。

　　當然，那盒被他們千里迢迢帶回來的避孕套，也一併扔了出去。

　　這地主家的雙胞胎傻兒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前他倆當一百多線藝人的時候怎麼沒發現他們還有吐槽的天賦。當初前東家對他們的定位真是大錯特錯，就應該給他們弄一個舞臺，再弄幾百觀眾，現場觀看他們的激情拆臺表演，絕對場場爆滿。

　　江子城氣呼呼地躺回床上，大被子卷成桶，股湧股湧股湧鑽進去，又是一條好漢。

　　……

　　這一覺睡到晚上七點多，差點錯過他自己組的火鍋局。他隨便洗了把臉，戴上口罩帽子，打車直奔天心火鍋店。

　　路上有點堵，好在最終有驚無險地在八點準時抵達，其他幾位演員早就到了，呂霞正興致勃勃地翻著大眾點評app，盤算著一會兒要點什麼好吃的。

　　見他來了，呂霞興奮地揮揮手：“行啊子城，這麼熱門的店你居然能定到包廂？我春節的時候本來想來吃的，結果一看等位一百多桌，就只能去吃別的了。”

　　天心火鍋店正式開業還不到三個月，食客點評已經逼近三千大關了，要知道很多能列入年度必吃的十佳餐廳，開業幾年也不過五六千點評罷了。

　　作為出資股東之一，江子城挺起胸膛，與有榮焉：“這家店是我前東家開的，說真的，他們要不是在娛樂圈浪費了太長時間，海O撈才當不了全國第一火鍋店呢。”

　　一行人避開了前門蜂擁的客流，順著員工通道走進了包廂裏。

　　老闆娘早早迎了出來，她把江子城當自家孩子，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瘦了，真瘦了。我看你胃裏缺鵝腸豬腦鴨血毛肚麻辣牛肉。”

　　江子城豪氣地一揮手：“那可不，老闆娘你就照著功能表給我們上吧！我今天可是把我們劇組的演員都帶過來了，你不是一直惦記著多弄一些明星合影嗎，你看這些夠不夠？”

　　老闆娘一雙美目在他身後的藝人身上轉了一圈，小聲問：“‘那誰’怎麼沒來？”

　　“……哪誰？”

　　“就‘那誰’。”老闆娘擠擠眼，“你的……‘經紀人’。”

　　江子城迷茫：“你是說扈哥？”

　　老闆娘捂嘴笑：“還在我面前裝呢。我說的是那個又高又帥氣質好身材佳虎軀一震讓人納頭便拜眼神一瞟自帶王霸之氣的‘經紀人’。”

　　靠，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結果說得是謝北望啊。

　　上次江子城帶男人來，厚著臉皮說他是自己的經紀人，還是綜藝節目播出後，老闆娘才知道謝總的身份。

　　江子城裝無辜：“其實我和謝總不熟的。”

　　“嗯，不熟也沒關係。”老闆娘說，“不熟就扔回鍋子裏再涮涮，都是朋友，他不會嫌棄你的。”

　　“……”這是一種不熟嗎？！！

　　……

　　大家熱熱鬧鬧地落座，老闆娘果然大方，把功能表上的所有菜都給他們上了一份。因為大家都是藝人，過段時間還要入組，所有老闆娘特地給他們上了鴛鴦鍋，辣鍋那半邊調了微微辣。即使這樣，也讓大家吃得一身大汗，大呼過癮。

　　這頓飯一直從晚上八點吃到淩晨，大家在包廂裏又唱又跳又吃又喝，光是啤酒就喝了兩打。

　　江子城作為請客的人，自然被大家輪番灌酒，灌得他每個毛孔都往外泛著酒氣，一雙大眼睛看人時，都帶著一股朦朧的醉意。

　　等到吃飽喝足，大家便打算離開了。

　　女演員們注意形象，結伴去洗手間補妝。像他們這種VIP包房，房間內自帶小洗手間，注重私密性，不需要VIP客人抛頭露面往外跑。小洗手間空間有限，呂霞只能在外面等。

　　結果等啊等啊等啊，等到火鍋都涼了，火鍋湯上泛起一層結塊的油，幾位女演員還沒出來。

　　呂霞不補妝，她急著上廁所，頻頻看表：“靠，她們這是去補妝，還是去補天啊？”

　　江子城見她著急，便領她去外面的共用洗手間。

　　“一樓樓梯口旁邊就是一個洗手間，你要著急就去那裏吧。”

　　“謝了老江！”

　　江子城站在樓梯口，就聽到她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噔瞪跑下樓梯，十秒鐘後，又噔噔噔噔瞪跑了上來。

　　江子城覺得自己站著尿尿都沒她快。“你……”

　　“別你啊我啊的了，你快來！”呂霞拉著他就往一樓跑。

　　江子城喝多了酒，迷迷瞪瞪被她拽著跑，等到兩人跑到火鍋店入口的影壁那兒，江子城的酒噌一下醒了。

　　“這這這……”江子城站在高高的影壁下，抬著頭，脖子彎到反弓，震驚地望著整整一面牆的照片。

　　開業這麼短時間，老闆娘已經完成了她最開始的願望，集齊了很多明星合影，高高懸掛在這面牆上。每張合影下，都寫著“XX明星于X月蒞臨我店”，百花齊放，無比熱鬧。而在“花叢”之中，最中間的那張橫版照片被擴洗到半人高，用厚重的金邊相框牢牢框著，懸掛在最引入注目的地方。

　　照片上，謝北望與江子城坐在火鍋旁，隔著茫茫的熱氣遙遙相望。男人上半身前傾，伸筷為青年夾菜，青年滿臉雀躍，捧著碗模樣乖巧。

　　照片下一行小字——“瑞慈娛樂集團總裁謝北望先生攜旗下藝人蒞臨我店”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怒了：“腫麼回事！為什麼我變成了‘旗下藝人’，三線明星也要有姓名啊！”

　　呂霞：“……這是重點嗎？你不是一直說你和謝總不熟嗎？我就說，新年的時候謝總怎麼忽然現身劇組，你非說他是來接謝大白回家的，他明明是去看你的嘛！”

　　“……他不是，他沒有。”江子城守護住自己搖搖欲墜的直男人設，“他那時在坎培拉出差，回國的時候順路來一趟海南。”

　　這話也就騙騙他自己了。那是私人飛機，又不是私人轎車，哪有什麼一腳油門下去隨便更改航線的事情啊。

　　江子城仰頭站在那副照片下，不知是醉酒還是其他旁的原因，他越看越覺得渾身發熱。這照片因為是抓拍，所以把兩個人不設防的神態動作都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江子城迷迷糊糊想，原來當時他們是用這種眼神看彼此的啊……

　　呂霞壞心眼地問：“你怎麼臉紅了？”

　　“酒上頭了……”

　　“哦？我還以為是基情上頭了。”

　　“……”

　　江子城紅著臉喚來老闆娘，死活要讓她把這幅照片撤下來。

　　老闆娘自然不願意，這堵照片牆可是他們店的鎮店之寶，多少藝人的合影都在上面啊，寶中之寶就是謝北望謝大總裁的照片，連身價無數個零的娛樂圈大佬都在他們店裏就餐，多漲面子啊！

　　江子城半真半假地嚇唬她：“其實謝總那個人，心眼可小了，脾氣特別壞。老闆娘你這張照片可是偷拍，要是讓他知道了，絕對會說你侵犯他的肖像權，瑞慈可養著一層樓的律師呢！要是他們出手，咱們就別想在一年內開分店了！”

　　老闆娘一聽，確實被他唬住了，趕忙喊員工把謝總的照片撤下。

　　那照片立起來將近一米五，老闆娘心痛地說：“放進倉庫……不不不，還是拿到外面扔了吧，我這人意志不堅定，天天在倉庫裏看著，我怕我忍不住又要掛起來。”

　　江子城想他一定一定一定是假酒上頭了！要不然他的身體為什麼會不受控制，居然攔下老闆娘，讓她把照片交給他“處理”……

　　……可他又能怎麼處理呢？

　　※

　　“師傅，您把車停在路邊就好了。”

　　計程車緩緩停靠在路燈下，副駕駛座打開，江子城跳下來，又繞到後排座位，彎腰鑽進去，把裏面的巨型相框費勁拖了出來。

　　江子城找老闆娘借了塊桌布，把相框包起來，又用繩子把相框四角纏好，這樣他就可以拖著這二十多斤的大相框回家。

　　這一刻，他不是他，他不是江子城，他是移山的愚公，他是搬著房子的小蝸牛，他要一步步往家爬……

　　江子城拖著大相框，無數次想把相框就地扔了，無數次又想著這麼大的垃圾扔在外面太給環衛工人添麻煩了。最終他還是覺得不如辛苦他一人，造福千萬家。

　　從社區門口到公寓樓下的這幾百米路，他走了足足十分鐘。

　　幸虧他們這個社區是低密度的高檔社區，現在又是後半夜，沒有人會看到鬼鬼祟祟的他。

　　當他終於走到樓下時，身上的汗密密出了一層。他實在太疲倦了，他倚在照片旁吹風，想讓寒冷的夜風吹散他臉上的熱潮。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江子城。”

　　深灰色羊毛呢大衣包裹住男人挺拔的身軀，筆挺的西裝沒有一絲褶皺，謝北望緩步從樹蔭下走出，皮鞋踏在地磚上，聲聲清晰。

　　他也不知在寒風中等了多久了，頭髮些微有些淩亂，卻依舊難掩他的英俊。

　　江子城望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男人，宛如一隻叼著胡蘿蔔的兔子跋山涉水地回到家中，結果一頭裝進了野狼的陷阱。

　　“謝總……你、你怎麼在這兒？”

　　謝北望語氣淡淡：“沒什麼，開完會後想邀你吃飯，可是你電話沒接，我就想來你宿舍看看。”

　　……一看就看了好幾個小時？

　　謝北望又道：“先不說這些。江子城，”他微微蹙眉，眼睛落在江子城身後，“為什麼你會帶著我的照片？”

　　江子城：“？？？！！！”

　　他猛地回頭看去——經過一路拖拽，原本包裹在相框外的桌布被磨破了一個角，桌布順著玻璃滑下，露出小半張照片。昏黃的路燈籠罩在那張照片上，也給照片中隔空對視的兩人平添了一份曖昧。

　　在天心火鍋店還是天心影視公司的時候，公司預算有限，雇不起專業的攝影師，80%的時間都是老闆娘客串攝影，可能女生天生就有構圖感吧，她能拍會P，隨便按一下快門都很抓人眼球。這張照片明明是平平無奇的一個吃火鍋場景，偏偏在她的取景器中，呈現出了不一樣的溫柔。

　　江子城忙說：“謝總，你聽我解釋！！”

　　“你解釋吧。”謝北望雙手插在兜裏，姿態翩翩，“我不會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