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負責

　　江子城只來得及匆匆和才叔說一聲“失陪”，立即沖出了餐廳。

　　當他意識到一切都源自於一場誤會時，他心中澎湃的感情如沸騰的水，瞬間湧了出來。他以前究竟在猶豫些什麼啊，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陽光刺目，暖暖的日光籠照在江子城的身上，曬得讓他口乾舌燥。他矗立在路口，渾身都在顫抖，可撥通謝北望的電話號碼時動作異常堅定。

　　電話很快接通，直到男人疲憊的聲音傳來時，江子城才猛然想起，現在歐洲那邊正是深夜。

　　“城城，怎麼了？”

　　“……”江子城噎了一下，原本滿腔沸騰的熱水，都被鍋蓋硬壓下去了，“呃，我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

　　“沒有。”謝北望說，“從來不會。”

　　“……”

　　男人不假思索的話便是最佳的鼓勵，讓江子城有了充足的勇氣。

　　“我……謝總。不，謝北望。”江子城知道這時的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從矗立在地上的雙腿，到緊握成拳的指尖，可他不允許自己再後退了，“……我答應你要考慮的事情，我考慮好了。”

　　隔著電波，他想像著男人的表情。是欣喜，是驚訝，他會不會從床上坐起身，只為了更清楚的聽到他的話？

　　“在我告訴你答案之前，我想說一聲對不起。”

　　謝北望反問：“哦？”

　　“對不起，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你的心意。可我一直裝傻，一直逃避。”

　　“……”

　　“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你替我補齊紀錄片的投資，你為我放了滿天的煙花，你為了給我出氣，甚至還和安雯的公司合作……對不起，你做的這些我從頭至尾都知道，可是我卻因為不信任你的動機，視而不見，疑神疑鬼。甚至——”說到這裏，他聲音細如蚊呐，“——甚至我和你上床之後，還不想對你負責。”

　　“這麼一聽，你真是個玩弄我感情的小‘人渣’。”謝北望輕笑。

　　“那、那如果現在‘小人渣’洗心革面決定痛改前非了，你還願意讓小人渣對你負責嗎？”

　　“……”

　　“謝北望！！你怎麼猶豫這麼久！！”江子城明明只等三秒鐘，可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長的三秒了。他彷彿被置於烈火上反復炙烤，讓他心肝脾肺皆受煎熬。他又著急又委屈又緊張又不安，惴惴問，“你不會不願意了吧？？？？”

　　“你啊……”謝北望深深歎了口氣，苦笑著說，“你別再誘惑我了，我真的會丟下工作，現在就飛回國內，讓你負責的。”

　　江子城呆呆問：“……你這是同意了？”

　　“嗯，不然呢？”

　　“不再考驗我一下？”

　　“怎麼考驗？我追你多久，你就再追我多久？”

　　江子城想了想，很用力地點點頭：“也不是不行！這半年我會好好表現一下我的男友力的！！”

　　“……還是算了。”謝北望道，“如果我等你多久，你再等我多久的話，那咱們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在一起了。”

　　江子城沒聽懂，他們相遇才半年多啊，這算很久嗎？

　　……

　　謝北望說到做到，為了儘快趕回國讓江子城對自己“負責”，他拼命的壓縮工作，每天的工作時長都超過15個小時。

　　在等待謝北望回來的日子裏，江子城時不時會給他打電話，可大部分時間都是謝北望的私人助理接的。

　　謝北望知道江子城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故而給他的電話號碼備註為“小超人”，於是私人助理每次都稱呼他為“小超人先生”。

　　江子城聽著害臊：“你叫我‘小超人先生’的時候，不覺得尷尬嗎……”

　　助理答：“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稱呼您為‘小蝙蝠俠’。”

　　“不用了，我沒這麼有錢。”江子城連忙說。

　　助理問：“您稍等一下，我現在就把電話給謝總。”

　　“沒沒沒沒沒事的！不要打擾他開會！”江子城忙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可是謝總說，只要‘小超人’給他打電話，那所有事情都是重要事情。”助理一板一眼地回答。

　　幸虧他們隔著大洋，要不然江子城開心到在床上蹦來蹦去的樣子就要讓人看到了！

　　本來他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可很多話他能說給謝北望，卻不能讓助理傳達。想了想，他只能說，“你幫我給他傳個話吧。就說……讓他注意身體，不要太拼命，我會擔心的。”

　　“好的。”助理重複，“您的留言是：‘謝總我想你了，希望你儘快回國’，對嗎？”

　　江子城：“……”這助理是語文試卷出題人轉世吧，概括作者大意怎麼能這麼刁鑽古怪還挑不出錯？

　　助理又問了一遍：“對嗎？”

　　“對。”江子城小聲答，“我想他了，讓他趕快回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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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望著，盼望著，謝北望回國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即將圓滿的樣子，欣欣然露出了笑顏。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江子城的臉紅了。

　　江子城想去接機。

　　扈哥說：“你站這兒別動。”

　　“你給我搬幾顆橘子樹？”

　　“我給你背一遍你那天有多少工作！”扈哥憤憤道，“祖宗，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要去拍定妝照啊？你看看通告單，早上五點到棚，十四名主要演員，最快晚上八點結束……你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接機？用意念去接？”

　　江子城老老實實地閉麥了。

　　《一代賢臣》是他第一次接古裝片，央視大製作，他在其中扮演男主的青少年時代。他斷然不敢翹掉這麼重要的工作，暈頭暈腦的跑去鵲橋相會的。

　　算了，反正這麼多天都等了，那就勉強再等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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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五點，當謝北望的私人飛機從戴高樂機場起飛時，江子城已經趁著夜色趕到了攝影棚。在兩位化妝師的巧手裝扮下，鏡子裏朝氣蓬勃的年輕演員，逐漸變成了歷史書中那位瀟灑俊朗的翩翩公子。

　　劍眉入鬢，目光帶著三分稚氣七分灑脫，年輕人的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他相信可以憑藉自己腹中詩書，造福一方百姓。

　　這時的男主角，還未被官場的黑暗所擊倒，他堅信非黑即白、善惡有道，內心清澈不染一絲塵埃。

　　男主角初登場時只有十五歲，江子城要從少年時期一直演到他二十八歲。在這期間，他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書生，到金榜題名榮登寶殿，再到得罪權貴被貶出京……他短暫的前半生裏歷經三大波折，心態也有了重重變化。他的定妝照一共有三張，分別對應三個不同時期。

　　江子城這段時間除了看劇本，就是在研究史書，每讀一遍，都要唏噓于男主角波瀾起伏的命運，沒想到他能飾演歷史上這麼有名的一位賢臣，這挑戰真是太大了。

　　飾演中年、老年的兩位演員都有無數獎項加身，化妝中途，還過來同他打了聲招呼。

　　江子城受寵若驚的應了，鞠躬鞠的腦袋都要磕在腳腕上了。

　　真沒想到，兩位前輩居然這麼平易近人！

　　扮演老年男主的演員，是捧起金鳳凰獎終身成就獎的老牌影帝黃越，他最近兩年逐漸息影，轉向幕後做出品人。這部電視劇是央視大作，才能請他出山。

　　江子城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黃老師”。

　　黃越笑笑，很親近地說：“不用這麼客氣，你跟著北望叫我一聲黃叔叔吧。”

　　江子城一怔。

　　黃越：“我和長安是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北望一直叫我叔叔。這次入組前，他還特地讓我多多照顧你。”

　　江子城藏在袖袍裏的手使勁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才讓自己沒有露出過分的傻笑。

　　在旁邊的扈寧倒是看懂了他眉眼間飛揚的喜色，無奈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頭上的白髮又要多幾根了。

　　上午的拍攝非常順利，江子城的三套造型很快拍攝完畢，其實拍照速度很快，慢的是換造型。古裝完全復原了歷史上的精良裝束，幾層衣服若是沒有人幫忙，江子城都不知道怎麼才能穿好。

　　每拍完一套，江子城就顛顛跑到攝影師身邊問：“攝影老師，好看嗎？”

　　攝影師答：“好看，江老師怎麼拍都好看。”

　　江子城巴巴拿出手機，翻拍下來最好看的幾張，發到家人群裏，想了想，他又轉發給謝北望一份。

　　謝北望還在天上飛呢，不過私人飛機上有wifi，他不僅第一時間收到了照片，還很快給了回復。

　　大氪星：好看。

　　小超人：就沒有其他感想了？

　　大氪星：脫起來很麻煩。

　　小超人：……

　　小超人：【拜拜】

　　中午大家直接在旁邊的休息室裏吃盒飯。江子城沒有卸妝，因為下午還要和其他幾位演員拍合影。

　　正吃著飯，攝影棚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江子城剛開始沒有在意，依舊在低頭數米粒，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不知是誰提高聲音喊了一句：“謝總來了！”

　　江子城手裏的筷子啪一聲掉在桌上，差點弄髒戲服。他趕忙回身看去，然而映入眼裏的並非是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另一位——“謝總”。

　　謝長安即使上了年紀，對自己的外型已經管理得一絲不苟。他沒有將軍肚、沒有雙下巴，頭髮黑白各半，眼角紋路深深，卻沒有減損他的翩翩風度。他不論走到哪里，都有美女跟隨，其中一位正是那日和吳總監密探的“私人秘書”，另一位年紀不到二十歲，江子城仔細瞧了半天，發現曾在藝人宿舍的電梯間裏見過她，正是年後剛進公司的“練習生”。

　　江子城：“……”不愧是起點種馬男，公司培養的選秀藝人，最後全被他“選秀”了。

　　老謝總大駕光臨，攝影棚裏幾位負責人趕快應了上去。

　　老謝總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沒事沒事。大家不要緊張，我已經退休好久了，我今天就是來見見我的老朋友，我們兄弟倆好久不見，我給他探探班、敘敍舊。”

　　說著，他親熱的把手搭在了黃越肩膀上。

　　江子城卻覺得沒那麼簡單，老謝總這麼一個老謀深算的人，真有這麼悠閒跑來探班？

　　果然，他們悶在休息室裏談了大半個小時。兩人相攜出來時，黃影帝的臉色十分沉重。

　　江子城大膽湊過去，找了牆角的一株盆栽遮擋自己，探聽到了隻言片語。

　　黃越壓低聲音說：“老謝，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按理說這種事我要站在你這邊，可我要是走了……算了，你再讓我考慮一下吧。”

　　謝長安道：“沒事，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我要提醒你，三十多年前，咱們在香港街頭相遇的時候，你能想到有今天嗎？”

　　兩人的話點到為止，外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江子城算半個內人啊！他一下就聽明白了——謝長安要把黃越挖到即將成立的新公司去！黃影帝可是瑞慈的一道大招牌，他怎麼能走！

　　江子城急得要命，恨不得現在就把黃影帝綁架，逼迫他睜開眼睛和自己對視，好好看一看黃影帝的未來。

　　待黃越離開後，江子城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蚍蜉撼樹了，直接跳出來，攔下了謝長安的腳步。

　　“謝總！”他長髮束冠，一身繡著青竹的長袍穿在身上，頗有些書生意氣，“您留步！”

　　謝長安的表情並不意外，像是早知道他在這個劇組了一樣：“江子城，你找我有什麼事？”

　　“謝總，謝北望是你的兒子，你不是一直以來很滿意他嗎，為什麼現在要背著他另建一個公司？”江子城怒火交加，“你讓吳總監挖走那麼多人還不夠，現在連黃老師都要帶走嗎？”

　　謝長安先是一怔：“你怎麼……”很快他就恍然大悟起來，“你是在誰眼裏看到了這段未來？怎麼樣，未來的‘長安娛樂’是不是規模很大，藝人很多，把現在的瑞慈狠狠踩在腳下？”

　　江子城：“瑞慈是你一手創辦的公司，謝北望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就這麼狠心？”

　　“公司的話，一個沒了，我還能再創辦一個；兒子的話，沒了一個又有什麼，我還有那麼多個兒子。”謝長安說，“再說，一個不聽話的兒子，要了有什麼用？”

　　“……不聽話？”江子城反問。

　　謝長安：“我早就和你講過，我之所選擇謝北望做繼承人，是因為在我的後代裏，他能給我賺最多的錢。可是在謝盈盈十五歲時，他把她立為了遺產繼承人，把本來應該屬於我的資產，劃出去整整三分之一！”

　　他說話時，語氣十分懾人，彷彿他談論的並非是自己的兩個親骨肉，而是一個賺錢機器與一個搶劫犯。

　　江子城看到他眼裏充滿了對金錢、對地位的癡狂，風度翩翩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巨大的野心。

　　謝長安恨恨道：“好，那一次我原諒他。可是就在半個月以前，他頭頂的資產居然又減少了！這次直接銳減一半！！我問他是不是有了心儀的女人，我早就警告過他不准結婚，我不允許有哪里來的爛貨去分割我的公司！我不允許！”

　　心儀的女人，謝北望是不可能有了。

　　可是心儀的男人，恰好就站在老謝總面前。

　　江子城忽然想起他曾在扈哥眼裏看過的那場婚禮，當時他還奇怪，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牌，請來那六個人當伴郎伴娘，現在想來，難不成那場婚禮的主人公是……

　　江子城趕忙刹住自己腦中天馬行空的聯想，那些事情，根本不是現在要考慮的！

　　他急迫地說：“謝總，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您現在已經是國內富豪榜的前列了，賺再多錢，那也只是一個數字而已！您這一生已經有了許多人沒有的東西，金錢，女人，孩子，異能，您擁有的還不夠多嗎？！”

　　“不夠！當然不夠！”謝長安目光淩厲，“江子城，我一直以來非常看好你，因為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同我一樣有異能的人，可是你的野心根本配不上你的能力！你難道就安分於面前的這一點世界嗎？我當然要賺很多很多錢，即使我這輩子花不完，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能繼續花！你難道就沒想過，既然異能都存在了，為什麼轉世重生就不存在？”

　　江子城：“……”

　　江子城：“…………”

　　江子城：“………………”

　　如果不是敲人腦殼屬於犯罪行為的話，江子城真的好想拿板磚給謝總做個腦外科手術，看看裏面是不是填滿了起點升級流小黃文。

　　當江子城還在努力享受生活、珍惜當下的時候，這老頭居然都開始惦記起下輩子了？

　　這叫什麼？

　　“sorry有錢就是為所欲為”？

　　不，江子城覺得這是“食屎啦你”！

　　要不要給老謝總修個陵墓，讓他死後可以千秋萬代？諡號也是現成的，就叫謝始皇吧。

　　謝長安還在賣力拉攏他：“異能是上天給咱們的最大恩賜，咱們是天選之人，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優秀。”

　　呸，上一個覺得自己是優勢人種的人搞了種族大清洗，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您就別給我洗腦了。安利不買，謝謝，沒錢。”江子城坦然道，“這世上優秀的人有很多，出身無法決定，性別無法決定，樣貌無法決定……自然，異能也沒辦法決定。”

　　“你真是冥頑不靈！”

　　江子城根本不怵他，反而說：“我以前覺得很多電影都特別不真實，哪有反派會在犯事兒前，把自己的作案動機、作案手法都和盤托出的啊。認識您之後，我發現是我淺薄了。”

　　“你覺得我是反派？”謝長安冷笑，“不，我才是主角！”

　　江子城覺得和起點男真的無法溝通：“行吧，那謝謝您這位主角屈尊降貴和我這個小配角說話，等您一走，我就給謝北望通風報信去。”

　　謝長安搖頭：“不，你不會的。”

　　“……？”

　　“你要怎麼告訴北望我在算計他？就憑你的一面之詞，沒有任何證據，你以為他會信嗎？”謝長安悠悠說，“還是說……你要把自己可以預知未來的事情告訴他？”

　　江子城愣住了。

　　“江子城，你別傻了，他是什麼性格的人，你我都清楚，他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嗎？”謝長安的聲音落在地上，在小小的化妝間裏迴響，“即使他相信了，他又會怎麼看待擁有異能的你？”

　　“……”

　　“我比你多活了這麼多年，有個道理我比你清楚的多——人心是不能賭的！”

　　“……”

　　“異能是你的最大依仗！你利用它獲取了無數好處，你敢把它告訴任何人嗎？你敢告訴我兒子嗎？”

　　江子城，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