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影帝之路②

《尋家》的男主角雖然出身富貴, 但他還在襁褓之中時就被保姆偷走, 帶到鄉下養大。男主角的成長過程簡直可以寫成一部“盲流歷險記”, 他只上完小學就輟學了, 每天圍在牛、田旁邊, 最遠去過鎮上打工, 他在流水線上組裝雜牌手機, 剛乾了一個月，就因為酒後打架被開除了。

他又黑又瘦，時常佝僂著後背, 看人時總是帶著三分挑釁三分瑟縮——他因為無知而自大，又因為無知而怯懦。

才叔要求江子城在入組前再瘦十五斤，最好瘦的皮包骨頭、整個肋骨都凸出來才好。不僅如此, 他還把江子城送去了專業美黑機構, 每天像只烤魚一樣讓他在機器裡翻滾，均勻受熱。

本來江子城在男藝人裡就屬於體態偏瘦的,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 他瘦的腳踝都能用兩根手指圈住了。好在他顏值依舊在線, 尤其那雙眼睛, 黑得水亮清澈, 更顯光芒。

“什麼啊！！！！”江子城在沙發上打滾, “我這是餓的！餓的！！扈哥，你別給我讀粉絲的彩虹屁了，你試試40天瘦15斤, 還有倆不省心的助理在你面前吃香喝辣, 我保證你看見肉的時候，眼睛比我還亮！！”

突然被點名的tony和kevin趕忙偷偷把漢堡藏起來，繼續埋頭給江子城收拾他進組的行李。

江子城奄奄一息地趴在沙發上，吃了一半的水煮燕麥扔在茶几上，幾顆可憐巴巴的水煮青菜、水煮蘑菇堆在碗邊。謝大白好奇地爬上桌子，探著脖子聞了聞，又因為那寡淡的味道而興致缺缺地挪開了腦袋。

《尋家》劇組已經提前抵達了大涼山，江子城明天中午的飛機，中途還要轉車，估計天黑才能到，這次拍戲，絕對是江子城呆過的最艱苦的環境了，兩個助理拼命地往他的行李箱裡塞應急藥品，生怕出現意外。

扈哥的視線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轉了一圈，問他：“……謝總呢？怎麼這幾天都不見他？”

江子城有氣無力地說：“出差了，'小別胜新婚'。”

只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小別胜新婚”的時候實在太多了。謝北望公事繁忙，世界各國四處飛，平均一個月就要出差兩次，一次最少一個星期。江子城現在處於上升期，通告也多，偶爾去外地參加節目……於是兩個人碰到一起的機會就更少了。

沒談戀愛的時候沒覺得工作多，談起戀愛後，便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扈哥問：“那這次去大涼山的事情，你告訴他了嗎？”

“……還沒來得及說。”江子城把自己團成一個球，把十根手指插進腳趾豆的縫隙裡。這是男主角在電影裡的習慣性動作，他猶如一團把背刺露出來的刺猬，用尖銳保護自己的脆弱。江子城最近讀了太多遍劇本，不知不覺有些入戲，下意識地團成了一個刺猬球。“我沒找到機會開口，我總不能直接說'親愛噠大涼山那裡連2G信號都沒有所以未來一個月咱們都要失聯了麼麼噠'吧。”

哪想到他話音剛落，沉重的大門忽然開了。

謝北望推門而入，他就停在玄關處，臂彎裡還挽著大衣，一副風塵僕僕地模樣：“——什麼大涼山？什麼失聯一個月？”

乍然見到出差兩週的愛人，江子城驚喜地叫了一聲，從沙發上蹦了下來，幾步就跳到了謝北望面前：“你昨天不是還說要在澳洲再待三天的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謝北望答：“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現在看來，幸虧我提前回來了，要不然你是不是打算到了那邊再通知我？”

江子城理虧，只能討好地摟住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小鹿舔花蜜那樣的吻。謝北望板著臉，也不知這個吻能不能把他的好心情拉回十個百分點。

兩人放閃時，向來是不顧及在場的其他阿貓阿狗的。

好在扈哥早有準備，他拿出口袋裡的墨鏡戴好，裝作盲人一樣；而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kevin和tony則把剛剛藏起來的漢堡拿出來繼續吃，純當是在電影院裡欣賞愛情電影。

謝北望的手搭在江子城的腰間，入手之處再不是原本柔韌軟彈的小肚子，而是硬得膈人的骨頭。

男人知道他最近在為了新戲瘦身，一段時間不見，原本的“時尚icon”變身又黑又瘦的鄉下小盲流……這差別，確實太大了。

謝北望挑剔地擠出一句評價：“……像個野小子。”

“野小子”笑出兩排白白的牙齒，他胡嚕了一下自己長得像野草一樣的頭髮，看起來更傻氣了。

江子城把自己要去大涼山拍外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才叔為了拍出電影裡的自然風貌，特地選了一個山坳坳中的山坳坳。到了那裡，別說每晚視頻聊天了，估計2G信號都沒有。

可環境再艱苦，也要去啊。

江子城是演員，這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熱愛的事業。即使心中有諸多不捨，他也絕對不能逃避。

tony和kevin抓緊時間收拾完了行李箱，和扈哥一起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入組前的最後一晚還是留給這對聚少離多的戀人吧。

謝北望環顧四周，視線落在那兩大箱行李上，語氣平靜：“沒想到我剛回來，你就要走了。”

江子城落寞極了：“是啊，咱們都半個月沒見了。”

“那咱們抓緊時間吧。”

“？？？”

謝北望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慢條斯理地解下手錶：“咱們距離上次性-生-活已經過去十五天了，距離天亮還有八個小時，抓緊時間還能補上。”

“！！！”

江子城屁股一緊，跐溜一下竄出去三米遠。天惹，明明應該是溫情脈脈的告別時間，怎麼突然跳躍了頻道？

“不……不不不，謝北望你給我等等！”他實在不明白，現在的他根本不是之前光鮮亮麗的模樣，他又黑又瘦，頭髮像是一團雜草，他對著鏡中的自己都覺得倒胃口。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剛剛還說我像野小子啊！”

謝北望輕笑：“剛巧，我現在想吃'野味'了。”

“……”

……

於是這天晚上，謝北望在家裡的餐桌上，吃了一頓色香味十足的“野味”料理。

精選的食材鮮美誘人。

但謝北望獨愛其中兩樣。

其一，是野生的櫻桃。那兩枚櫻桃雖小，但殷紅可愛，在舌尖輕輕一抿，就能嚐到甘甜的滋味。

第二，便是由生在茂密草叢裡的白玉菇，慢慢熬製而成的濃湯。湯汁醇白濃稠，溫度微微偏燙，謝北望嚐過幾次，頗得趣味。

待他吃到饜足，被他品嚐了一晚上的“野小子”早就昏睡過去。青年黑瘦的脊背上佈滿汗珠，順著兩片薄薄的肩胛骨往下流淌，在明亮的餐廳燈光下像極了一串寶石。

謝北望喉頭一緊，只能苦笑著挪開視線——再“嘗”下去，江子城明日就到不了機場了。

※

第二日中午，江子城的行李箱裡，多了一個板磚似的“大哥大”。

雙胞胎助理沒見過，還以為是拍戲用的道具。

倒是扈哥見多識廣，一言道出真相：“這是衛星電話吧？”

江子城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今天早上謝北望特地讓助理給他送了只衛星電話過來，接下來的一個月，即使手機用不了，有這只衛星電話他們依舊能夠聯繫。

“小別胜新婚”？

不存在的！

只有日日新婚、夜夜新婚而已。

※

大涼山環境艱苦，《尋家》劇組駐紮的村子又特別偏僻，供電特別不穩定。劇組只能爭分奪秒的拍攝，有時候拍日出、拍夜戲，都要用上大功率的手動發電機。

北方的冬季室內有集體供暖，而南方的山村里什麼都沒有，連用來取暖的煤炭都運不進來。

幾位主要演員裡，只有江子城是年輕人，演他養母的是一位老話劇演員。她年紀大，身子骨弱，江子城把自己帶的電熱毯讓給了她。

晚上睡覺時，江子城都要把被子裹得緊緊的，貼上好幾層暖寶寶，才能哆哆嗦嗦的睡著。這些事他都沒有告訴謝北望，每天晚上入睡前兩個人通電話，江子城只聊那些有趣的事，比如放牛時被牛頂了屁股，比如下田時抓到了冬眠的田鼠，再比如在山里看星星有多麼亮。

等到好不容易拍完這一個月的戲份，江子城從大山里走出時，整個人又清瘦了不少。因為最後幾天是連續的哭戲，江子城一雙眼睛都哭腫了，眼睛被淚水浸的通透發亮。

從最深的山坳到繁華的省城，他們坐了整整一天的車，終於在傍晚前抵達了機場。因為要等設備從山里運回北京，所以江子城得了三天假期，可以提前回京好好休整一番。

江子城興奮不已，他提前一個星期就告訴了謝北望。他還列了一長串的菜單，要求幫傭提前準備好，他要犒勞自己可憐的肚皮。

“好了好了不聊了！”江子城急匆匆說，“我要掛了，機場廣播在催登機了！”

“嗯，路上小心。”謝北望道，“上飛機之後好好休息，我等你。”

“那可說不好。”江子城嘚瑟地搖搖尾巴，“我現在可是知名演員了，說不定頭等艙裡剛好有我的粉絲，守株待我，非要讓我簽名呢。”

掛了電話，江子城拿著機票迅速奔向檢票口。助理和經紀人都坐商務艙，只有他一個人獨享頭等艙。

飛機的檢票台分為兩列，一列為經濟艙旅客服務，一列為頭等艙旅客服務。

江子城到時，發現頭等艙那列只有他一個人。江子城沒多想，國內航班坐頭等艙的人本來就很少，尤其這種晚間航班，更少遇到人。

他在空姐的指引下快步走向頭等艙的專用廊橋，果然頭等艙內空蕩盪，只有他一個人站在客艙正中央。

……不，不對，還有一個人。

江子城呆呆愣在那裡，望著坐在窗畔的那個身影。

男人早就靜候多時。

謝北望翩翩起身，遞過提前準備好的紙筆，笑問：“江先生，我是你的粉絲，能給我簽個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