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位故人

　　嚴澤蹙眉，走近那頭巨大的烏龜旁一看， 這才發現這只巨大的龜還真跌倒在了冰面上。

　　巨龜龜殼朝下， 白肚朝上。那殼過於橢圓， 如果不看顏色的話， 很難分得清哪面才是外殼。

　　嚴澤之前是站在民宿裡的窗邊看見這頭巨龜的， 因著距離太遠，加之月色晦明，才錯將巨龜認作了浮島。

　　見嚴澤和黎昊沒有動作， 就站在一旁干看著， 那巨龜急了， 又道：「兩位小友，幫幫忙可好？老朽已經困在這裡好幾天了，再困下去， 怕是要被凍上一個冬天。」

　　黎昊沒有理會巨龜，反倒看向了嚴澤：「這王八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一個啊，千年王八萬年龜， 這是個王八精？」

　　有嚴澤這麼尊真·大神在，黎昊狐假虎威，絲毫不怵任何牛鬼蛇神。

　　被人叫做王八， 那巨龜倒也沒生氣，反倒耐心地解釋道：「小友， 老朽不是王八， 更不是什麼王八成精。」

　　嚴澤抬了抬眼， 上上下下地掃視了巨龜一番， 才沉冷道：「這不是什麼王八精，」他正了正手上戴著的、用於禦寒的防滑手套，長腿一邁，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巨龜身側。一邊扶住巨龜的龜殼，嚴澤一邊招呼著黎昊和自己一起來搬烏龜，「黎昊！別愣在那兒了，過來搭把手，幫我把老先生翻起來。」

　　這巨龜看著著實令人眼熟，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對方應該是……

　　「老先生？」黎昊驚了，嚴澤一向誰都不給臉，怎麼這會兒對個王八說敬語了？

　　嚴澤蹙眉：「過來幫忙！」

　　「好的好的。」

　　見嚴澤有些不愉，黎昊也顧不上糾結為什麼嚴澤會對一隻大烏龜彬彬有禮了，連忙小跑著跑到了嚴澤身旁，和嚴澤一同搬起巨龜來。

　　那龜單算龜殼就有四五米長，體重更是驚人。

　　嚴澤和黎昊兩人掀了小半天，翻了殼的巨龜卻仍是紋絲不動。

　　嚴澤蹲下`身，湊到龜殼與冰面的接觸面一看，這才發現巨龜的殼上遍佈著宛如海草一般的綠色絨毛。

　　此時巨龜的綠毛已然和冰面凍在了一起，因此，嚴澤和黎昊先前才做了一番無用功，沒能把巨龜翻回來。

　　略作思考後，嚴澤大致明白這頭巨龜為何會躺在冰面上了：

　　估計對方是在卡羅澤湖邁入封凍期時出水換氣，卻不慎在換氣時翻了個面。結果還沒等巨龜翻回來，卡羅澤湖泊的湖面便開始封凍了。在湖面漸凍的過程中，巨龜的關節被凍住，活動受限，一來二去，等到湖面徹底封凍後，它便被迫卡在了冰面上。

　　硬推肯定是推不動了，嚴澤摸了摸下巴，拉著黎昊退後了一些，把兩人與巨龜的距離徹底拉開。

　　虛了虛眼，嚴澤忽然打了個響指——

　　原本平靜無波的夜空，轉瞬之後便陰雲密佈了。

　　倏忽之間，雷鳴滾滾！

　　黎昊嚇了一跳：「你這是準備幹嘛？」

　　「你看著就行。」嚴澤揚唇。

　　黎昊心裡一跳，莫名覺得剛才的嚴澤有點帥。

　　……三秒後。

　　驚覺自己想法的黎昊趕緊照著自己的臉抽了一嘴巴：他到底腦子裡在想什麼啊！被嚴澤帶跑思路後，他覺得自己日益變給了。

　　倒是那頭一直躺在冰面上的巨龜在看見嚴澤招來雨雲後一時錯愕，似乎沒料到嚴澤竟能掌控雷電。

　　它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腦袋，朝著嚴澤猛瞧了一番。

　　就在巨龜打量嚴澤之際，被嚴澤喚來的轟雷卻是突然落下！

　　啪！

　　一道驚雷精準無誤地劈在了距離巨龜不遠的地方。

　　黎昊被駭得不輕，近距離觀察閃電的體驗簡直就跟坐死亡過山車似的，驚心動魄至極。而嚴澤卻是始終面無表情，甚至還聳了聳肩：

　　在三千年前，道法玄術最為鼎盛的封神年代，和那些輕則劈天撼地、重則毀天滅地的天雷地火相比，這點小小的轟雷根本算不了什麼。

　　轟雷接二連三地降落，竟是繞著巨龜畫了個圈。待雷鳴停止後，巨龜所處的冰面上赫然被閃電劈出了一個大圓。

　　緊接著，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破冰聲，那塊圓形冰面轟然下落，帶著躺在冰面上的巨龜一同沉入了湖中。

　　遇水之後，凝結在巨龜龜殼上的堅冰漸漸融化，讓巨龜得以自由行動。

　　嚴澤和黎昊兩人站在被轟雷劈出的圓形豁口旁等了一會兒，那頭巨龜竟自己在水裡翻了個面，隨後緩緩地出了水。

　　「真是太感謝二位小友了，」巨龜聳動著腦袋，「若不是兩位小友幫忙，老朽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嚴澤擺手：「老先生言重了，晚輩此舉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確實是舉手之勞，嚴澤就只是打了個響指而已。

　　「沒想到三千年後，老朽還有能再見到故人的一日，」巨龜笑道，「此番倒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老朽原以為，這世上只有老朽這麼一個老不死的傢伙還在世上苟且偷生了——不過，」它似乎有些迷惑，「為何小友看上去如此年輕？老朽觀你之身形，怕是未及而立。可三千年前初見你時，老朽記得，你都已及冠了啊。而且，衣著形貌也與當初不同，不然的話，老朽早該認出你的。」

　　嚴澤頷首：「此事說來話長……」

　　黎昊看了看站在湖上的嚴澤，又望瞭望待在湖裡的巨龜，憋了半天后才憋出幾個字來：「……你們認識？」

　　嚴澤抬了抬眼。

　　巨龜笑呵呵道：「這位可是小友你的朋友？是這樣的，」它正欲解釋，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轉頭看向嚴澤，「對了，嚴小友，你的這位朋友，可知道你的真身？」

　　嚴澤昂著下巴：「他叫黎昊，目前是我的經紀人。」

　　「經紀人？」巨龜是個出土文物，與現代社會基本脫節，一時有些聽不懂嚴澤所謂的經紀人是什麼東西。但見嚴澤並未阻止他，巨龜估摸著黎昊應該是位知道嚴澤情況的知情人，便轉動了一下小山似的軀體，把自己的龜殼背部展示給了黎昊，「好吧，經紀人小友，你可識得此圖？」

　　黎昊湊過去一看。

　　「這是九宮格？」他狐疑道。

　　於巨龜的墨綠色龜殼上，鐫刻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圓點。因著龜殼上生滿了水藻，殼上的刻痕有些模糊不清，黎昊盯著龜殼看了半天，才勉強辨別出，這些謄刻在龜殼上的圓點列次排布，猶如九分。

　　「不是九宮格，」巨龜解釋道，「老朽背上的刻痕，乃是上古洛書。」

　　黎昊陡然一驚。

　　他不是什麼文盲，大名鼎鼎的洛書之名他也曾聽說過。

　　傳說當年封神之戰時，姜子牙能算無遺策，屢出奇謀，就是因為參悟了洛書。

　　這王八難不成是……！

　　巨龜又道：「看來經紀人小友你也認得此物，當年老朽將洛書呈與太公後，曾與嚴小友有過一面之緣，」它唏噓道，「沒想到轉眼之後，斗轉星移，如今已是末法時代了。道法不存，老朽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見過仍舊身負大能的玄術士了……對了，嚴小友，不知尊師……？」

　　嚴澤沒吭聲。

　　巨龜嘆了口氣：「也是……畢竟如今已是末法時代了啊……」

　　嚴澤也不禁默然。

　　沉默片刻後，他又問：「說起了，老先生為何會待在卡羅澤湖了？還有，我聽這兒的當地人說，卡羅澤湖有野人出沒，不知老先生可知一二？」

　　「這裡靈氣較為充裕，老朽我也是把老骨頭了，得好生養著才行，」巨龜回道，「至於野人？恐怕是一些在老朽換氣休歇時誤窺了洛書，得了份機緣，通了靈的山猴吧。」

　　嚴澤摸了摸下巴，如果野人只是猴子成精，那就不足為懼了，想來之後幾天，《生存之息》劇組應該不會碰上什麼大事。

　　他這會兒出來本來是想著解決所謂的野人，防止這不明正體的東西耽誤到劇組的拍攝進度。

　　現在雖然沒能解決野人，但救了巨龜，知曉了野人的真身，也算是殊途同歸。

　　又與巨龜絮叨了一陣，唸著巨龜年事已高，嚴澤不願再打擾對方，便勸說了幾句，讓巨龜下次多注意注意周圍的情況，別再被凍在冰面上。

　　說完後，他有些疲乏地打了個哈欠，便準備帶著黎昊回民宿睡覺補眠。

　　巨龜應下後，卻是撥弄了一番冰水，把一隻小小的東西撥上了岸。

　　「嚴小友且收下這個吧，這末法時代，你是老朽碰上的第一位故人，說不定，還是最後一位，」巨龜嘆息著，「道法不存，此乃天意，便是當年那些奇士大能也無法阻止。塵歸塵，土歸土，老朽啊，估計也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