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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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喝到興至,男的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女的聚眾自拍姐妹情深,我也喝得有點上頭,就跟顧依涼說了一聲,起身去了洗手間,預備洗把臉。
冰涼的水敷在臉上,把稍高的體溫降了下去一些,我剛從洗手間走出來,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我趕緊道歉:「抱歉抱歉,沒看清路。」
那人擺擺手:「沒事——哎?言言?」
被點了小名,我定睛一看,這不是老黃的商業好夥伴,齊叔嘛!
我喝得有點頭昏,齊叔兩個字含在嘴裡半天沒叫出去,齊叔開朗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記得人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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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涼驀地壓著「抱過你呢」四個話音出現在了我身邊,跟從地裡長出來似的。
我被他拔地而起的動態嚇了一跳,看他臉上表情都快擰成一團了,估摸著他是喝酒喝得難受,就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撫,把他往洗手間推了推,又對齊叔笑笑:「怎麼會不記得,齊叔嘛,剛剛喝得有點懵了,沒反應過來,抱歉啊齊叔!」
齊叔問:「言言你是在這邊拍戲嗎?怎麼都不聯繫一下我,我也好照顧一下你啊。」
我沒來得及答話,手突然就被顧依涼抓住了,十指緊扣的那種。
他不是要去洗手間嗎?!
長輩就在跟前啊現在不是營業的時候啊你清醒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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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內心的咆哮,欲蓋彌彰地把手往身後一藏,呵呵笑道:「您事業那麼忙,怎麼好意思——」
齊叔和藹地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言言長大了,懂事了!我正跟兩個老夥計喝酒呢,你也來喝一杯吧,不用坐太久,就喝杯酒見見人,對你以後的事業也有幫助。」
我應了聲,顧依涼莫名其妙開始瘋狂地扣我的掌心,我側頭看了他一眼,他面上掛著標準的營業愛豆臉,連微笑的弧度都挑不出一點錯處。
我:??
這人喝了酒的樣子也太變化多端了吧?他師從菩提老祖的嗎?
齊叔看了一眼顧依涼,笑道:「這位是你的朋友嗎?也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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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齊叔房內的長輩打了一圈招呼,顧依涼全程牽著我沒鬆手,我怕他醉成這樣會跟沒牽繩的哈士奇一樣撒手就沒了,也不敢鬆手,任他牽著。
怎麼搞得像是婚禮敬酒一樣啊?!
在三位長輩銳如鷹隼的注視下,我頭皮發麻,哈哈乾笑,舉起杯就敬。
結果還沒把酒放到嘴邊呢,就被顧依涼劈手奪過了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啊!?!
我表情崩裂地看著他拿著杯子立刻又要給自己滿上,趕緊攔下他的手。
我們那桌喝的是紅的,齊叔他們這桌喝的是白的,我喝點沒事,他都已經醉成這樣了,再把酒混著喝,我怕他會像依萍一樣爬到大橋上去找自己的刺。
結果我攔住了他的手,他還不依不饒地要給自己倒酒,嘴裡還振振有詞:「代喝要罰三杯的。」
不是我也沒要你幫我喝啊!!
耍酒瘋耍到長輩面前了,我飽含歉意地看了齊叔一眼——
齊叔一拍桌子:「好!小伙子很好!」
其餘兩位長輩讚歎連連地鼓掌,紛紛誇讚顧依涼懂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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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文化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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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畫了三個感歎號的工夫,顧依涼已經迅速跟三位長輩打成了一片,一派共享天倫的其樂融融,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其中一位不知為何還激動得紅了眼睛,誇他有勇氣有血性,說自己年輕時就沒他勇敢,錯失良緣追悔莫及。
我:?不是到底是怎麼聊到這裡的啊?!怎麼他自願喝三杯酒就有血性了啊?!!
顧依涼感觸良多地點點頭,拍了拍那位長輩的手,感慨道:「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我:?不是你們到底在聊什麼啊?!
齊叔和餘下一位長輩一起舉杯:「說得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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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畫風離奇的場面,開始懷疑其實是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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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們還在那舉杯敬自由,我怕顧依涼再喝下去真的要一杯敬死亡了,伸手一把把他撈了回來,跟三位長輩道:「抱歉啊各位叔叔,我們明早還有戲要拍呢……」
齊叔道:「沒事沒事,事業為重,趕緊回去吧啊!這小伙子人不錯,是個一線的料子,你給齊叔留個名字,我幫他留心一下資源。」
我哎哎哎好好好地應了聲,又替顧依涼道了謝,齊叔拍了拍我的肩:「齊叔看得出來,這小伙是真的不錯,能遇到就是緣分,好好珍惜。」
我:「?」
另一位長輩憨態可掬地呵呵一笑:「是啊是啊,不容易啊!」
第三位長輩眼中紅絲未褪,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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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架著顧依涼,兩腿發軟地離開了這魔幻主義的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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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回劇組的包房,大家已經收拾完東西撤得差不多了,顧依涼的助理滿場子飛跑地找他,小陳搬了個凳子坐在角落悠哉地充電玩手機。
一見我們回來,兩個助理立刻飛身過來,小陳一把抓住我的手:「言言你可回來了,我都擔心死了,到處找你都找不到,還以為你丟了呢!」
說真的,他演技比我好多了,要不是他手裡手機屏幕上消消樂還亮著,我就信了。
我道:「我們都喝酒了,沒法開車,你——」
小陳打了個酒隔。
我轉頭看顧依涼的助理,小姑娘臉一紅,纖纖玉指往小陳臉上一戳:「他讓我喝的!」
我:「……」
可以,好,行,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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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裡的代駕都被劇組裡其他人叫完了,小姑娘助理又扛不動顧依涼這個大活人,我把口罩給醉眼惺忪的顧依涼戴好,恨恨地讓小陳叫了輛專車到了地庫。
臨上車,我把顧依涼往後座一扔,回身攔住了準備上副駕駛座的小陳。
小陳涕泗橫流:「言言你不要我了嗎!」
我往地庫門口站著的小姑娘那兒揚了揚下巴。
他立刻肅然起敬,立正站好:「多謝老闆,我去了,若是一去不回——」
我捏了捏山根,擺了擺手:「便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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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一坐進後座,車門還沒關上呢,顧依涼就貼了上來,掰我的手指玩。
隨他了隨他了,總比爬橋找刺要好多了,看來他還是有幾分清醒的,數手指的數目數得可正確了。
我彭地把車門一關。
顧依涼立刻鬆開了我的手,開始脫外套,又彎腰去脫鞋。
我:「?」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幹嘛?」
他疑惑地看著我:「啊?不是到家了嗎?」
我:「……」
我:「師傅麻煩您快開車吧這場面我怕晚了就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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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啟動,顧依涼就說要吐,車子一停下,顧依涼就擺手說沒事了。
如此反覆了五遍,車子開出去了五厘米。
在顧依涼第六次說要吐的時候,師傅側身對我說:「不如我換按時間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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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我的老父親曲線拿錢請了顧依涼吃飯喝酒!
他喝醉了還得我來負責收尾!
Why!why!我問天問大地又想迷信問問宿命啊!
我一咬牙,把顧依涼放倒在了我腿上,跟師傅說:「趁現在!起步!點火!他吐了我兜著!漏了我賠您清理費!」
師傅十分配合地一踩油門,把車子開出了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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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終於平穩地上了路,我怕顧依涼頭暈,就把手貼在他額頭上,指尖揉著他的太陽穴,心道他要是真敢吐在我身上,我就立刻通過太陽穴把他點穴點死,毫不留情!
結果顧依涼卻意外乖巧地枕著我的大腿,眼睛緊緊閉著,還把手舉起來疊在我手上。
我又疊了一隻手上去。
他把另一隻手疊了上來。
我把最底下的手抽出來,疊在最上面。
他也把底下的手抽出來,疊在我手上。
我:?
他都醉成這樣了,還是絲毫不肯認輸啊??
我不甘示弱,把手抽疊抽疊抽疊,他也不落下風,把手抽疊抽疊抽疊。
手心拍著手背,一陣啪啪啪啪啪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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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師傅看都沒看後視鏡,「那個,年輕人,在外要收斂一些啊,我這車子——」
我:「……」
我:「師傅,您誤會了,真的,我趁他醉了扇他巴掌玩兒呢。」
師傅:「……」
師傅:「年輕人路子就是野,花樣還挺多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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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累,真的,我發自內心地蒼老了至少四十歲。
要是顧依涼能趕得上我的衰老速度,我們立刻就能完成白頭偕老這項不可能完成的營業指標。
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車子盼到了目的地。
半拉半扯半拖半拽半摟半抱地把顧依涼弄出了後座,他的腳一碰到地上,就扯下口罩汪地一聲吐了出來。
可以,忍著沒吐我身上,逃過一死。
我給顧依涼拍著背,又接過司機師傅遞來的礦泉水讓他漱口。
「喝這麼多,傷身體的呀,」師傅叨叨著,一看他的側臉就驚了,「哎,這不是那誰嗎,我閨女可喜歡他了,整天在房間裡看著他的微博傻樂,叫她出來吃飯都要三請四請的,他跟那個誰來著——」
師傅看著我,眼睛一瞇。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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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一個利落地轉身,從車尾箱裡抽出了幾張印著彩圖的紙。
師傅:「這是我閨女落車裡的,我給收著了。咳,您看哈,我跟我閨女關係也不太親近,不如——」
我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海報,立刻根據大體的配色認出了是哪一張圖,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顧依涼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往我身上一掛,低頭看了一眼師傅手裡的海報,眼睛一亮:「是鴿派!」
我真是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就看到他接過師傅遞來的原子筆,唰唰唰地把名字簽了上去。
我低頭看了他簽的名字一眼,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師傅把海報拿回去看了一眼,又看看我:「這……好像是您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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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啊!!!
為什麼他喝茫了都能無意識地撒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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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極力忍住了衝上馬路繞著浦南大道跑圈的衝動,用淡定中夾雜著幾絲顫抖的話音說道:「他喝醉簽錯了,那他的名字我來簽吧,您閨女應該不會介意的。」
何止是不會介意,大概率今晚我就會在超話中跟這張海報驚喜重逢了。
師傅點點頭:「成,反正她應該也認不出來。」
您真是太不瞭解您女兒了。
我一手扶著顧依涼,一手把海報簽了,又道:「這個,我們今晚是劇組聚餐——」
師傅擺擺手:「知道的知道的,這片明星多,我也載過有幾個了,不會亂說話的。」
他揚揚手裡的海報:「還得謝謝您呢,就當日行一善了哈。」
我點點頭,跟他揮手作別,把顧依涼拖進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