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就在沈謂行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傳冠找來了，說要他還當年的電視劇戲約。

　　沈謂行都快忘記這事兒了，一說也好，劇本還挺不錯的，雙男主，年度大戲，高片酬也毫不含糊。

　　再一問，和誰搭檔呢？

　　——夏秋。

　　沈謂行：“……”

　　從那事過後，差不多三年了。

　　當初夏秋發的通稿是說他出國留學了，一走不見人影，沈謂行也沒特意再去聯繫他，覺得這個人生的轉捩點真的需要他自己去參破才有用。

　　如今夏秋卻突然就回來了，還複出就是傳冠的年度大戲男主角，還搭沈謂行……

　　當沈謂行回傳冠吃飯局時，發現事情是真不對勁。

　　闊別三年，夏秋有了很大的改變，各種方面上的。

　　沈謂行到時，夏秋正半垂著頭聽身旁的中年男人說話，神色溫順，彷彿沒意識到對方正戲謔地摩挲著他裸露在外的後脖頸。

　　當時沈謂行的臉上自然，內心震驚無比——這是怎麼肥四？！不是留學去了嗎？！為什麼找了“乾爹”？！等等，他不是說他鋼鐵直嗎？！

　　這樣子的夏秋，和沈謂行曾經在飯局上見過的被有錢人當寵物對待的那些小明星一模一樣。

　　“湯總，沈老師來了。”高鳳笑著給兩邊介紹，“沈老師，這位是湯總，咱們傳冠的大老闆。”

　　當年出了醜聞，高鳳倒也頑強地撐了過去，過完一年又是條好漢，如今見著沈謂行叫老師，見著夏秋也沒事兒似的——圈子混久了的人，這點本事都是基本功。

　　“湯總，久仰。”沈謂行想歸想，表情與行為管理十分到位。

　　湯總撫摸夏秋脖子的手一頓，捏了捏才鬆開，朝沈謂行看了過來。

　　他有一副很尋常的中年富商相貌，眼角耷拉，體型發福，此刻嘴角雖然帶笑，給人感覺卻並不和藹，是既色且自以為是的low……

　　沈謂行見慣了這種眼色，沒在怕的，只是心裏繼續在翻騰。

　　前兩年沈謂行和那來剛走，傳冠就開始徹底作死，好端端一個明星經紀公司眼紅市場，投過幾部沈謂行拍的戲賺了就膨脹得不行，決定也開自製劇！

　　……就玩脫了。

　　不是拍完了劇都能賣出去，競爭激烈，僧多粥少，要品質也要專門的人脈，傳冠哪個都沒有，劇壓箱底，資金不能回籠，差點倒閉，一姐二姐紛紛跳槽。

　　這時候，神秘湯總冒出來注資，成為了傳冠的掌權人。

　　小道消息說，這個暴發戶非正當起家，買傳冠估計也是為了洗錢。

　　“我也久仰，哈哈。”湯總拉開另一邊的椅子，笑眯眯道，“沈老師坐。”

　　沈謂行大方地過去坐下，見湯總拍了拍夏秋：“和你沈哥打個招呼。”

　　夏秋像個提線木偶：“沈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沈謂行面不改色地說客套話，“還以為你在讀書。”

　　“小孩兒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唄。”湯總笑著道，“這不沈老師愛拍電影也就拍電影去了嗎。”

　　沈謂行順著場面話說：“湯總愛發財就也發財了。”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

　　湯總大笑著去拍沈謂行的胳膊：“都說沈老師風趣，是真的啊。”

　　沈謂行臉上笑眯眯，心裏mmp——媽的，別挨老子！

　　還好湯總也只拍了他胳膊幾下，轉而給夏秋頻繁夾菜，親昵互動。

　　桌上其他人都熱熱鬧鬧地邊吃邊談笑，實力裝瞎，內裏心照不宣。

　　娛樂圈很多潛在規則，這種呢，就叫金主炫耀所有權——對，是“炫耀”，不是“彰顯”。

　　不是“這是我的人，你們好好兒對待”，而是“我搞了這小傢伙，並且還打算繼續搞下去”的權勢炫耀，像給小狗小貓兒餵食似的態度，帶著扭曲的惡意，因為明知道會令對方難堪。

　　沈謂行剛出道時遇到過類似情況，對方想搞他還沒搞上，他也不知道對方的意思是想搞他，天真地覺得對方把他當晚輩疼，頻繁夾菜是怕他拘謹吃不飽長不高……

　　有位圈內姐姐看出他不是那種人，又心疼他，私下裏含含糊糊地提醒過，他當場就懵了，回過神來噁心得要命。

　　到夏秋出道時他都還惦記著這事兒，叮囑過八百遍別中這種套，是會被人在背地裏輕看很多的。

　　現在，夏秋顯然是破罐子破摔了。

　　沈謂行太震驚了，以至於都把惱怒給蓋了過去，最後成了詭異的麻木。

　　這樣的情緒持續到他在洗手間裏遇到了夏秋。

　　洗手間裏只有他倆。

　　沈謂行話都懶得說，正要出去，就聽到夏秋問：“你不會推了這部戲吧？”

　　沈謂行“打官腔”：“還得看我公司安排，都不一定。”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沒得選。”夏秋歎氣，“沈哥，我得活下去啊。”

　　不說還好，一說，沈謂行終於爆發了，拽著夏秋的領子忍了半天：“真的，你要是我親弟，我現在就打死你算了。”

　　“你以前說拿我當親弟弟，現在這也不算了？”夏秋紅著眼道，“有了葉九月誰也不要我了，我叫了夏問之十八年爸他也不要我了，我能理解，但你居然怕葉九月不高興就直接把我流放到國外去！”

　　沈謂行目瞪口呆：“你自己說在國內出門被人笑，想去國外避避，我就送你出國去念書，現在變成我怕誰不高興所以流放你去國外？？”

　　夏秋惱道：“你那叫‘送’嗎？死活就二十萬還非得要我寫借條，還每個月還利息！”

　　“……”

　　沈謂行確實是這麼做了。

　　當時夏秋成天找他哭，也確實是無家可歸且身無分文，沈謂行也挺唏噓的，最終還是幫了一把，借給他二十萬，讓他能去國外念書。

　　但沈謂行要求夏秋寫借條和還款計畫，每個月還收點兒利息。

　　其實都是象徵性的，每個月只要還三百塊錢，純屬提醒夏秋要借這機會自立自強而不是去蹉跎時間的，當然，也隱晦地在告訴夏秋：也就這二十萬了，再多就別想了。

　　夏秋倒也看出了這層意思，後來再沒找過他，每個月三百也沒還。

　　沈謂行琢磨著夏秋多少有點兒跟自己賭氣，但他也裝不知道，反正這事兒就這樣了。

　　如今提起這事兒，沈謂行也有點火氣，懟回去：“結果你也一分錢沒還啊。”

　　夏秋沒料到他居然會這麼說，激動道：“你拍一集戲都不止二十萬了，我去國外交完學費房租還剩個屁！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還你錢？要換了是葉九月，你會讓他去國外邊讀書邊端盤子？我是去讀書的，不是去打工的！”

　　“少給我扯葉九月，惹出事兒的是他還是你？”沈謂行也激動道，“原來你還知道你是去讀書的？你讀書就是讀到別人床上去？”

　　夏秋質問他：“那我不想辦法，我怎麼在國外活下去？要飯嗎？”

　　“我讓你去國外鍛煉自己，借這個機會反省和改過自新，你他媽給我找了個金主還敢提‘要飯’？你是覺得賣身比要飯要高貴一些是嗎？”沈謂行實在是恨鐵不成鋼，話說得狠，還朝旁邊的垃圾桶上使勁兒踹了一腳，“你真是沒藥救了！我真恨不得你是我親弟，我現在就抽死你算了！”

　　夏秋沒見過他這麼發火，嚇了一跳，訕訕道：“沈哥——”

　　“我給你兩個選擇。”沈謂行竭力冷靜，“要麼你立刻把這關係斷了，要麼你如果非嫌上次栽得不夠，非得繼續，行，你也這麼大人了，我隨便你，以後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你知道我說話算話。”

　　“我跟他斷了，你願意再給我資源？”夏秋問。

　　“都這樣了，你非得就拍戲啊？你好好兒讀書找個工作不行啊？”

　　“那你怎麼不去找個每月五六千的工作？”夏秋倔強道，“而且湯總和高鳳不一樣，你信不信這次我複出在網上找不出黑帖？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當然不知道，因為我他媽覺得那不是個人。

　　夏秋又求和：“沈哥，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咱倆都冷靜一下。湯總會捧我，我也不需要你再給我資源，倒是我可以回報你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想回報你，現在我有這個能力了，湯總看過你的電影，很喜歡你——”

　　“你閉嘴。”沈謂行深呼吸，像從來沒認識過夏秋似的，看了他一小會兒。

　　夏秋在他這樣的目光中漸漸的不自然起來，目光閃爍著看向別處。

　　“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沈謂行很平靜地問，“所以你堅持是嗎？”

　　夏秋猶豫一下，說：“這圈裏都是這樣上來的，我不覺得我有錯。你是運氣好，但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好的運氣，你根本就不應該拿你自己的特例去要求別人。”

　　“對，我不否認我運氣好。”沈謂行說，“但是從你出道第一天起，我就對你說過，在這個圈子裏面有運氣，卻從來沒有捷徑，所有你看到的以為是捷徑的路，盡頭都是懸崖。有運氣就錦上添花，沒有運氣就腳踏實地、天道酬勤。你一直覺得我在敷衍你，但其實我教你的全是我所有能教你的東西了，只不過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過。”

　　夏秋不服氣地別過頭去看其他地方。

　　見他這態度，沈謂行點頭：“好，那話就到這了，我最後只能再教你八個字，作繭自縛，好自為之。”

　　夏秋臉色也難看，梗著脖子說：“好，我記住了。”

　　“還有，記得儘早把二十萬還給我。”沈謂行黑著臉說，“我沒錢，是向別人借的，到現在都沒還清。”

　　夏秋：“……”

　　你他媽小學生絕交嗎？！二十萬還要借的一線是什麼鬼！？

　　夏秋也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怕被氣死，便咬著牙點頭：“行，也好，省得我還欠你。”

　　沈謂行回飯局上面社交臉笑嘻嘻地聊完告辭，到了車上臉就刷的變了，朝經紀人道：“我不和夏秋合作，從現在開始，面都別再讓我看到他的，我怕我想打他。”

　　王姐剛也在飯局上，歎了聲氣，勸道：“你仁至義盡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路。”

　　沈謂行苦笑了下，眼睛有點兒酸，靠在椅背上面半晌才輕聲道：“是啊。”

　　他在飯局上原本還想不明白夏秋怎麼就彎了，現在回過神來，覺得這可能和彎的直的沒關係，大概就是做東家做西家都是做。

　　從夏秋在高鳳那裏踏出第一步開始，就已經嘗到了這種捷徑帶來的便利甜頭，底線就會為這甜頭一降再降。娛樂圈裏很多小明星都是這樣，不存在“只這一次”，因為有了這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和無數次。

　　沈謂行這會兒也氣不起來了，只覺得悲涼。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工作室的帳戶上會有筆夏秋打來的二十萬，你幫我捐給希望工程。”

　　“啊？”

　　“多的是人想讀書讀不起的，給更需要的人。”他說。

　　王姐：“……啊？”

　　王姐和高鳳虛情假意一番，到底是推了這戲，並把沈謂行絕不會和夏秋合作這意願也委婉表達了過去。

　　合約條款在那兒，傳冠沒辦法逼著他接，但確實也需要一線藝人帶夏秋——問題在於，人家一線的腦子都沒進水，吃飽了撐的和曾經全網黑的夏秋合作雙男主？

　　最後，找上了那來。

　　那來過檔代氏不像沈謂行那麼順利，經紀人不如王姐厲害，本身咖位不高，又被傳冠以恩人自居，能把巨額違約費談成戲約就不錯了，條款卻嚴苛許多——他不想接這部戲，也得接。

　　那來的微博和陸北一樣只轉發工作宣傳，卻比陸北更長草，畢竟陸北的代言和廣告比他多。

　　今天那來卻發了原創微博。

　　那來V：想死。

　　微博評論一分鐘內腥風血雨。

　　一分鐘之後，助理小嬋破門而入，跪在地上掐被膝蓋摁在地上的那來的脖子，恩威並施（？）地求（？）他刪掉了這條微博，改成——

　　那來V：不想活了。

　　小嬋當場取下自己包包上面的金屬鏈條，說：“那哥，我用它上吊和用它勒死你，你幫我做個決定！”

　　柯南還沒有結局，那來死不瞑目，於是他刪掉微博，繼續改。

　　那來V：唉。

　　小嬋這才肯把兇器收回去，眼含熱淚，說：“那哥，我懂你的心情，但你要堅強。”話鋒一轉，“是這樣的，我年紀也不小了，我媽給我相了一門親事，我這次能不能不跟你進組？”

　　那來漠然地看了她一小會兒，說：“呵呵。”

　　他，真的發出了毫無感情的“he he”兩個音！

　　小嬋絕望地坐回地板上，失去了對生活的全部熱愛。

　　當時網友們不明真相，直到這部電視劇開拍的路透出來了，大家才聯繫上下文——

　　【woc！夏秋複出？！他還複出？可是小學生都讀初中、初中生都讀高中了啊！】

　　【我突然就懂了那來之前的微博！wtm還以為他怎麼了。當時信誓旦旦說他被人mj了的滾出來！】

　　【mj什麼鬼，這麼刺激的嗎？我當時只是猜他抑鬱症犯了。】

　　【聽說那來當初死活不肯跟夏秋搭戲才怒而跳槽，結果還是沒逃過，鎖了】

　　【樓上你可閉嘴吧，鎖個屁，這也能鎖，滾去和GF姐姐鎖吧！】

　　【可不敢胡說，同學內部人員，說夏秋現在和傳冠大老闆鎖的】

　　【也好幾年了，還不准人家改過了？別黑得趕盡殺絕吧？】

　　【不是黑啊，是事實，剛才扒夏秋的貼都被刪了你以為高鳳jj做的？】

　　【且八且珍惜，這裏估計也馬上要被刪了。】

　　【內部消息，本來這戲要找沈謂行和鐘儀做噱頭的，實在不拍也拉出來遛遛造勢，把他倆當場嚇哭，現在你們也看到了，一個連夜飛歐洲，一個更絕，寧願自曝戀情。夏必火，娛樂圈毒瘤。】

　　【恍恍惚惚紅紅火火寧願自曝戀情是什麼鬼，鐘儀跟男朋友一直在傳就差承認而已，咋被你一說這麼搞笑呢】

　　【我看了樓上只覺得心酸，我娜娜咋就不配連夜飛美洲或者……自曝懷孕了……呢……】

　　【？？樓上你冷靜一下？？】

　　那來帶著小嬋，慷慨壯烈地進了組，幾場戲下來，倒是有點驚訝。夏秋居然沒有念一二三四了，演技——還行吧。那來很勉強地這麼想。

　　那來目前在電影裏面還不夠獨當一面，但他年輕又帥、演技好，更難得是願意踏實走黃金配角路線，和沈謂行一樣受寵，拍戲都是搭大咖，乍一回到小鮮肉電視劇裏對戲夏秋……得虧調整得快。

　　算了，早死早超生。那來這樣安慰自己。

　　眼一閉，也就過去了。

　　畢竟生活不止有肉球踩臉的小奶貓和天天都在發糖的CP，還有眾生皆苦，長大的橘貓，以及其實早已經偷偷分別爬了牆的本命。

　　不是早就看開了嗎？不是一直都在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嗎？不是告訴過自己這就是個靠著自欺欺人存在的世界嗎？

　　這樣一想，宇智波來完成了自我的救贖。

　　望嬋妹也能如我一樣想得開。

　　涅槃重生（shen zhi bu qing）的那來慈悲到ooc地想。

　　湯總確實很有些手段和財勢，愣是把夏秋的料給壓了下去，逼得網友們先是改用各種縮寫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逐漸因為太麻煩乾脆懶得討論這事兒了。再然後，有不少人神奇地同情起夏秋，夏秋人氣復蘇。

　　而夏秋複出的這部電視劇為了捧他也算煞費苦心：為了最大限度清掃黑歷史帶來的負面影響，這部戲是民國傳奇，定位……師奶劇。

　　夏秋的全網黑多是在年輕網友眼中，如今複出若再演偶像劇，抵制的人也多。但中老年婦女大多看個眼熟，關心這演員姓甚名誰搞過什麼事還不如關心家門口超市啥時候優惠大酬賓強。

　　夏秋複出第一部 戲收視好了，小粉絲們也有了吹的資本，再炒炒cp，第二部戲就來了，穩下去，慢慢以前那點黑歷史就會淹沒于長河之中，都是玩爛了的套路。

　　日光之下沒有新事，娛樂圈並不例外。

　　……如果夏秋沒有堅持生命不止作死不息人生信條的話。

　　夏秋在湯總的大捧中鹹魚翻身，很是火了幾年，卻在某一天突然的再度銷聲匿跡。

　　原因眾說紛紜，有說他睡了同劇女主角被人家男朋友捉姦在床的，有說他太囂張得罪狠了湯總老婆的。

　　但這是後話了。

　　且說當時，拍完這部戲，那來無債一身輕，回去繼續他的最佳男配道路了。

　　沈謂行最終還了傳冠一部後宮劇，裏面妃嬪大多是傳冠的新花，從皇后到宮女，從開拍到播出，全跟沈謂行緋聞了一個遍，排著隊等公司安排熱度上位。

　　從被半個娛樂圈潛翻身成潛大半部戲的女演員了呢！

　　沈謂行和葉九月都很樂觀地想。

　　最後出來品質不錯，趕上題材正熱，收視頗高，也算可以了。

　　再往後的數年，各人繼續各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