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謂行到的時候葉九月說還沒吃完，他就把車開停車場裏面等著，順便和人聊聊微信。

　　上回電影的女主角僅代表她個人在私下裏問沈謂行的檔期，說她有部新片男二在選人，劇本和製作班底都不錯，想推薦他試試看。

　　沈謂行也沒忙著答她，先問了聲王姐，確認有檔期才和女影星聊起來。

　　雖然現在王姐在避免給他接工作，打算先跳槽再說，但也只是規避不必要麻煩而已，有電影的好機會還是得抓。

　　聊來聊去，女影星說她先和導演聊聊，有戲就約他出來吃飯。

　　沈謂行忙表示感謝。

　　女影星回了個表情圖過來，也沒再說什麼了。

　　等了差不多快一個多小時，葉九月才說散場了就下來。

　　沈謂行開始很有包袱地抬頭對著後視鏡擺弄自己那點劉海。

　　也只有劉海能擺弄了，畢竟在外面戴著帽子口罩不方便摘。

　　啥時候來個系統什麼的提示就好了，華臨打的戀愛遊戲裏面愛情程度進階都有提示的，比如從“以色侍人”升級成“領結婚證”。

　　“我沒事。”葉九月一邊下停車場一邊講手機，“沒有醉呀。”

　　“你的‘沒有醉’我還不知道？你現在能表演翻雙杠嗎？”

　　葉九月說：“可以呀。”

　　“看吧，我就說你醉了。”好基友頭疼地說，“葉哥，你並不會翻雙杠。”

　　學霸說：“可以學呀。”

　　“學你妹啊，你沒醉的時候怕摔死，打死不學！”

　　葉九月嫌他叭叭叭的，就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沒事呀，我到停車場了，就上車了，就沒事了，不要擔心。”

　　好基友頓時換了一個擔心的方向：“你到底為什麼捂著你那男朋友啊？真不能讓我看一下啊？”

　　“我需要和他商量一下。”葉九月猶豫著說。

　　陸西南很懵：“啊？這還要商量的？搞不懂你。”

　　葉九月也有點為難，他倒是相信陸西南不會瞎說出去，但考慮到沈謂行這邊，還是決定三思而後行。

　　說心裏話，之前答應沈謂行交往是因為腦子懵了——當時誰能被那樣的沈謂行用那樣的態度說那樣的話還拒絕得出口就誰來，那這人很能，但反正我不能。顏狗葉桑悲憤地向葉君狡辯。

　　但逐漸回過神來後，葉九月就有點兒動搖了。

　　這不是約炮了，是走心的談戀愛，那要面對和承擔的就多了很多。

　　問題在於，葉九月害怕承擔、甚至害怕去面對沈謂行的未來，還是條條大道通懸崖的未來。

　　沈謂行的過去全網皆知，他能有今天那麼不容易，看得出是真心感恩並熱愛著這份事業和他的粉絲。

　　然而他這種吃流量的小鮮肉演員談戀愛本來就是大新聞，還談了個男的，粉能當場表演一個三百六十度後空翻回踩，網路上至少集中轟炸一個星期，接著是一系列的失去片約、廣告、代言，被封殺，胡蘿蔔*，一糊到底，人間笑料。

　　現實不是偶像劇，沈謂行也不是偶像劇裏面的男主角，人都要面對現實。

　　如果隋冬沒有後來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其實葉九月對他沒有太大的怨恨，因為大概那才是現實反應，隋冬只是一個普通人，做出了或許和許多人同樣選擇的普通人。

　　是我不太現實而已。葉九月這麼想。畢竟我是一個這麼冷漠的人，世界上面其他正常人都不會像我這麼冷酷無情，他們都是群居動物，我不是。

　　今天隋冬說了最後那些話，葉九月聽著也是有些感觸的。

　　“怎麼不說話了？”基友還在那裏嗶，“沒摔吧？”

　　“沒事，走神了。抱歉啦。”葉九月心虛道。

　　“哦，也沒什麼。就是好奇，你搞得這麼神秘。”陸西南爽快道，“反正你別搞得跟高中一樣，你特麼就喜歡看臉，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自古臉好多渣男。”

　　忠誠的顏狗就不愛聽這話了。

　　葉九月不服氣地辯駁：“可是被長得醜的渣，就更慘了呀。”

　　“……”陸西南咬牙切齒道，“你差一點就要說服我了！葉九月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這回是碰到隋冬二號了吧？！所以你死活不肯告訴我！”

　　“不是的，是你先說起來這個話題的呀。”葉九月否認，“而且他也很不容易，你不要再提他了。”

　　隋冬今天的不容易是哪個殺手幹的啊？！我嗎？！前線看完《市長獨子被氣死全過程高清紀錄片》的陸西南不想理他了：“回頭再說！你上車了嗎？”

　　“快了，我看到車了。”葉九月朝沈謂行的車子走過去，“你們上車了吧？我好像聽到聲音了。”

　　“嗯，我們打車坐回學校。”陸西南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座的幾個醉成傻逼的傻逼同學，繼續壓低聲音說，“回去再聊。”

　　“嗯。”葉九月關掉了手機。

　　沈謂行下車繞過去給葉九月開了車門，扶了一把：“喝酒了？”

　　“啤酒。”葉九月低聲說，“大家起哄都喝了，我只喝了一點，其他都被西南擋了。”

　　沈謂行猶豫一下，警惕地質疑：“陸西南是直的吧？”

　　葉九月不高興了：“他是我朋友。”

　　萬一搞不好他暗戀你呢？

　　沈謂行現在看世界萬物都暗戀葉九月，神志不清地說：“直的也能被你掰彎了。我這麼有自製力的人現在看到你就想幹你。”

　　聞言，葉九月忽然歎氣，靠在椅背上面，看著給自己系安全帶的沈謂行。

　　沈謂行迅速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說得太冒進了。

　　但葉九月私底下也開黃腔的！沒道理我就不能說吧？！

　　“要是我有超能力就好了，我就遮罩停車場。”葉九月惆悵地道，“我們就可以車震了，我現在超————————想的。”

　　沈謂行：“……”

　　沈謂行：“……………………”

　　沈謂行：“想你個頭，你閉嘴吧。”

　　沈謂行：“你別總是頂著你這張臉說這種話行不行葉哥？早晚不是你精神分裂就是我精分。”

　　到底葉九月一天到晚腦子裏面都在想些什麼廢料啊？葉九月不想這些有的沒的東西肯定不止市高考狀元了吧？！學生就是不能分心啊！一分心成績就一落千丈。

　　沈謂行痛心疾首地想。

　　但其實沈謂行也看得出，葉九月是有點兒醉了，臉都紅了，剛才一路走過來的腳步都有點兒不穩。

　　操，也不知道跟不跟隋冬那傻逼有關！這話題還不方便找陸西南打探！

　　沈謂行也沒多說，幫著系好安全帶就關好副駕座的車門，繞回去上了駕駛座，擰開礦泉水喂葉九月：“喝點兒水。”

　　葉九月乖巧地抱著水瓶喝一小口停一下、抿一抿舔一舔嘴唇，偶爾舌尖舔一下瓶口，氛圍特別微妙。

　　反正看得沈謂行一臉微妙。

　　就這麼喝了一小會兒，葉九月轉頭看向遲遲沒開車的沈謂行，歪了歪頭，一臉純潔無害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嗯？”

　　我……操！

　　沈謂行回過神來，臉也有點發熱，遲疑著說：“你這喝水方式有點，”聲音更小了點，“那什麼。”聲音加大一點，“別在外面這麼喝水行不行？”

　　“嗯。”葉九月抱著水瓶點頭，非常乖巧。

　　沈謂行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開車。

　　“只是故意給你看的。”葉九月接著慢吞吞說，“小說裏面總是這麼寫，說對1號很有用的。”

　　刺啦——

　　剛駛動的車子猛地被踩了刹車，沈謂行咬著牙轉頭看罪魁禍首：“葉九月你——”

　　他一怔。

　　葉九月彷彿覺得自己搞了個特好笑的事兒，正在沖著沈謂行笑，笑得特爛漫，如果不是安全帶綁著，估計就能前仰後翻了。

　　操，葉九月醉得不清啊。

　　剛才講手機和走路還挺清醒的樣子啊。

　　但是也是有那種斷片之後看似正常其實特不正常的人。

　　見多識廣•沈謂行一邊琢磨著，一邊拿走葉九月手裏面的水瓶，溫柔道：“睡會兒。”

　　葉九月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呵欠，卻搖頭，靠在座椅上面側頭看著沈謂行，說：“你好可愛呀。”

　　“……”沈謂行不管他了，重新開車出去，一邊隨口答道，“你才可愛。”

　　“你最可愛。”葉九月堅持。

　　“好吧我最可愛。”沈謂行現在就想趕緊開車回公寓，把葉九月薅回家再說。

　　他動機不純地想，說不定斷片葉九月回去之後死活鬧著不睡覺而是要模擬車震，說不定別有滋味。

　　靠，葉九月自己腦袋裏面裝不下的廢料全特麼塞我腦袋裏面來了！沈謂行沉痛地譴責著葉九月。

　　“那你覺得我可不可愛呀？”葉九月閉了半天的眼睛，沈謂行以為他睡著了，不料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可愛可愛。”沈謂行說，“你超可愛。”

　　“那你可不可以愛我呀？”葉九月問。

　　沈謂行愣了愣，眼見前方路口的紅綠燈亮了，就停下車，轉頭看著葉九月。

　　葉九月又不說話了，靠在那裏，再度閉上眼睛，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九月？”沈謂行試探地叫他一聲。

　　葉九月沒有回答他。

　　沈謂行又叫了一聲，見葉九月仍然沒說話，紅綠燈也變化了，只好先開車過路口。

　　沒開出去多久，葉九月又復蘇似的睜開眼睛，商量似的問：“我也愛你，你就也愛我好不好呀？”

　　沈謂行：“……”

　　他沉默地提了一點車速。

　　又過了一小會兒，葉九月問：“我做家務呢？”

　　沈謂行：“……”

　　葉九月說：“我給你洗衣服，我給你做飯。”

　　沈謂行：“……”

　　“我還會打圍巾。”

　　沈謂行：“……”

　　車子開回了公寓社區裏，沈謂行幫葉九月解開安全帶，扶著他出去。

　　葉九月的腳落了地，除了一丟丟飄忽之外，其他又跟正常人似的往電梯裏走，還主動去按樓層，並且沒按錯。

　　沈謂行仍然沒說話，只是注意顧著他別摔著碰著。

　　到了樓層，兩人出去，沈謂行摸出鑰匙開門，聽到葉九月在身旁突然又說：“其實我還會賣萌，我特別會賣萌。”

　　沈謂行：“……”

　　不，你最大的特長是會氣死我，別想頂著你這張無辜的臉騙我，喝醉的是你又不是我。

　　別人酒後吐真言，你咋酒後專編瞎話呢？真是與眾不同。沈謂行腹誹。

　　“進去。”腹誹的沈謂行面不改色打開門，指了指屋裏。

　　葉九月乖巧地進去，跟沒事兒人一樣脫鞋換上脫鞋，弄完之後想起來話還沒說完，回頭問沈謂行：“所以你可不可以——”

　　沈謂行摘了帽子口罩和眼鏡，靠在門上，沉默地看著他，等著他說完。

　　因此，葉九月沒有說完。

　　葉九月突然看到露出全臉的沈謂行，話就只說到一半，像卡了殼，也沉默地看著沈謂行，彷彿這個時候摘下了偽裝的不是沈謂行，而是他自己。

　　突然就，清醒了。

　　從剛才那做夢一樣的不切現實的虛妄中清醒過來了。

　　酒色誤國。葉九月悔不當初地想。酒也喝了，色也在眼前。

　　喝醉了的葉九月說的話你要找喝醉了的葉九月去負責，不要找我，我和他沒關係，不熟，不認識。清醒的葉九月逃避現實地想。

　　靠靠靠靠靠！說好的喝醉了沒意識呢？！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我都幹了些什麼事呀？！剛才我中邪了吧？

　　逃避現實失敗的葉九月絕望地看著還在看著自己的沈謂行。

　　死了死了，這回死了，沈謂行太魔性了。

　　十秒鐘之後，葉九月軟糯糯地告狀：“酒店裏面賣假酒。”

　　沈謂行：“…………………………”

　　不，不存在的，葉九月你會不會賣萌我不知道，但你這面不改色不需要轉折就能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我是很清楚了，你居然還會利用和放大你的口音優勢來加強瞎話的說服力度，我看透你了，你還有這一面，呵呵。

　　隋冬他媽的到底又幹了什麼？！信不信我打死他？！這種明知道對方有正牌男朋友了還死纏爛打的人道德有問題啊！

　　見沈謂行不上套，葉九月緩緩地抬起雙手，突然一拍大腿，無比虛弱地說：“我頭好暈呀，要去睡覺啦。”

　　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說著他就轉身要跑路。

　　沈謂行伸手把要跑路的葉九月拽住，往懷裏一裹，扶著腰，側頭去吻他的嘴唇。

　　也行也行，可以可以，來一發這件事情就過去了，不然會很尷尬。

　　葉九月竊喜而積極。

　　可惜沈謂行不給他這機會，親了一會兒就壓制住他積極的動作，問：“可不可以什麼？”

　　葉九月裝傻：“可不可以什麼呀？”

　　“可以。”沈謂行自問自答。

　　葉九月一怔。

　　“不要你給我洗衣服，不要你給我做家務，也不要你給我打圍巾，也不要你給我賣萌。”沈謂行親了親他的額頭，“只要你愛我。”

　　葉九月沉默地看著他，虛偽的賣萌都忘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差一點點，就連自己是誰都要忘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差一點點，葉九月就要忘記自己沒有問完的問題是什麼了。

　　並不是沈謂行以為的“所以你可不可以愛我呀”。

　　而是“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其他人一樣放棄我，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其他的東西和我之間選擇其他，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時間學習怎麼可愛，我認真學東西的速度是很快的”。

　　沈謂行當然不會猜到葉九月究竟在想什麼，但他堅持把話說完。

　　他用嘴唇溫柔地摩挲著葉九月的眉眼，低聲說：“無論你想問什麼，我的答案都是可以。”

　　“……”

　　怪不得沈謂行出門都穿那麼少。

　　因為他自己就是熱源啊。

　　葉九月心想。

　　沈謂行還在說話。

　　他說：“也不是你愛我我才愛你，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也愛著我。”

　　沈謂行說著鬆開了葉九月，單膝跪在地上，仰著臉很認真地問：“葉九月，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葉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