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下來幾天,傅聞遠都沒打電話回家過,沒說能回來,也沒說回不來。雲溪怕他忙,沒敢再打一次,就一直等,等到星期天早上李唯來接他。
「李叔叔……早上好。」雲溪肩上背好了書包,打開門對李唯說。
阿姨在一邊站著,見狀拿手背蹭了幾下雲溪白的有些過分的臉頰,語氣像在哄幼兒園的小朋友:「先生是沒能趕回來,就是忙呢,你李叔叔幫你去開是一樣的,啊?阿姨在家給你烤紅薯,上次吃了那麼大一個,今天再給你做。」
雲溪乖乖站著讓阿姨安慰地摸了幾下臉,對阿姨說:「我知道,那我走了,阿姨再見。」
阿姨說:「走吧。小李,好好帶著去,開完了給我送回家來。」
小李點頭答應:「知道,您回去吧。」
上了車,雲溪在副駕駛坐。李唯邊開車邊打量小孩兒的臉色,繞完盤山公路上了高架,他故意笑起來,問雲溪:「不高興?」
雲溪絞著幾根細細的手指,低頭說:「沒有。」
「你爸太忙了,昨晚臨時轉了地方,現在還在山溝溝裡呢。要能回來,肯定得給你去開啊。」
雲溪聽見李唯說「你爸」,臉就一瞬間紅到了脖子上,卻沒反駁,結巴著說:「我、我……我知道。」
「嗯。」李唯一副就該這樣的語氣,「小朋友得活潑點兒。先生說你考得好,讓我多給你發點兒零花錢,這回高興嗎?」
雲溪驚喜地轉過頭,「先生說我考得好?」
「啊。」李唯沒正面回答他,拐開了說:「第三名是不是?比我家醜侄子考的好多了。」
雲溪抿著嘴忍不住笑,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彎起來閃著潤潤的光。
李唯胡說八道了一句,沒想到把小孩兒哄得這麼好,於是再接再厲,留心著路況逗雲溪,「先生還說,獎勵你乖,叫人去給你買禮物呢。」
這話有些過了,雲溪想了一下,臉上的高興沒了,又把頭低了下去,半晌,說:「你騙人,先生根本沒說。」
也是,傅聞遠既然對他說了讓他繼續努力,怎麼可能回過頭又誇他考得好呢?
雲溪覺得就是自己還不夠好,等他能考到第一名,先生沒準真的會誇他一句。
到了學校,要先在禮堂開大會,家長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完了之後再回到各班開小會。
雲溪跟著李唯,碰到了李願和他爸爸。離的老遠,李願就沖這邊喊了一聲:「小叔!」
「誒。」李唯答應了一聲,低頭對雲溪說:「這就我那丑侄子,聽說跟你一個班,熟嗎?」
雲溪看看走過來的李願,再看看李唯,說:「我們是同桌。」
李唯挑眉,說:「同桌好啊,我去家一回,阿姨就跟我說一次,怕你太悶了不好,想讓你出去玩兒。以後就找李願啊,你們年紀差不多,玩兒的到一塊兒去。」
雲溪點點頭,說:「好。」
李願和他爸爸走近了,雲溪認出來,他是之前去過家裡的那個人,要抽煙,傅聞遠沒讓。
「雲溪?」他還記得雲溪的名字,笑瞇瞇的,不像李願嘴裡描述的那個樣子,「小願說你們倆坐同桌,你考了第三名,叔叔得拜託你以後多幫幫他。」
雲溪連忙很禮貌地說:「不用拜託,叔叔,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沒想到,雲溪剛說完,他就扭頭沖李願一瞪眼:「看看你同學,再看看你!」
他們都是小班,雲溪班裡只有十七個同學,安排了不同的時間,讓家長和班主任跟各科老師一對一溝通。
一整天,李唯就輾轉在十二個老師中間,這還不包括雲溪的課外活動輔導老師。
雲溪覺得自己沒什麼問題,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卻沒想到李唯進去的時間都挺長的。
這時候他心裡突然有些慶幸,幸虧來的不是先生。不然要跟每個老師說那麼久的話,他怕先生太累,又怕先生會不耐煩,直接中途走掉。
上車回家時,天已經全黑了。又正好到了晚高峰,他們被堵在高架上一寸寸往前挪。
雲溪要等李唯出來,照著安排表上的時間和地點帶他到下一個老師那裡,所以基本上是在走廊吹了一天冷風。
坐在車裡,雲溪感覺到心臟沉沉的不舒服,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從書包裡拿出藥來吃。
「感冒了?」李唯問。
雲溪胡亂點頭,「稍微有點咳嗽。」
李唯從車載冰箱裡拿了瓶水給他,雲溪看著上面遇熱凝結的水珠,就似乎已經被冰到了,接過去最後也沒有喝,就那麼把藥片生嚥了下去。
吃完藥之後,雲溪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難受,連強打精神都做不到,懨懨的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忍耐。
車河堵成一片,李唯探身從後座上取了件大衣過來蓋在雲溪身上,「感冒的話,到晚上這會兒是會尤其感覺難受,待會兒到家了,讓阿姨煮碗薑湯給你喝。」
雲溪牢牢拽住蓋在身上的大衣,這才敢在衣服下面用手抵住心口。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起作用,起碼心理上是舒服了一些。
過了會兒,李唯接了個電話,是阿姨打來找雲溪的。
雲溪接過手機:「喂,阿姨,我是雲溪。」
阿姨笑嘻嘻的:「怎麼還沒回來呀,你猜猜,誰回家了?」
雲溪突然坐直了,身上的大衣滑到腿上,但他還是沒敢猜,磕磕絆絆地問阿姨:「不知道……是、是誰?」
阿姨誒了一聲:「你天天念叨的先生,還有誰?」
大概是李唯把車裡的暖氣打的太足,雲溪覺得熱的厲害,鼻尖上好像要滲出汗珠。
他握著手機說不出話了,阿姨又說:「好了,不說了,先生下樓來了,我去給他端菜出來。你們快回來了吧?要是晚的話,就再等等。」
「不用等!」雲溪急切地說:「讓先生吃吧,我們很快就回去了,不用等我。」
掛了電話,李唯看著終於開始動的車河,對雲溪說:「這叫快回去了?起碼還要四十分鐘。」
雲溪扭頭看窗外,很有理地說:「那更不要先生等了。」
李唯把手機放好,若有所思,說:「忘了給你買個手機,下次來給你帶一個。」
說完他又問:「你也沒自己買一個?卡裡那麼多錢放著幹什麼?」
雲溪沒想到這項花銷,愣愣地看著李唯,李唯笑了,說:「是真乖。」
順利從高架下去之後,盤山公路上倒是沒什麼車。
這一片別墅區住的人少,李唯看出雲溪著急回家,一路上把車開的飛快,到家的時候,雲溪臉白的更厲害了。
等車停穩,雲溪就抓起書包下了車。他扶著車門打了個晃,李唯幾步繞過車頭扶住雲溪的胳膊,問:「沒事吧?感冒這麼嚴重?」
「沒事。」雲溪把胳膊抽出來往後退了一步,說:「沒站穩。今天麻煩您了。」
阿姨聽見聲音開門出來,下了台階,過來接過雲溪的書包,對李唯說:「今天辛苦小李了,進來一起吃晚飯吧。」
李唯連忙說:「不用不用,很晚了,我進去跟先生打個招呼就回了。」
「那行吧,確實晚了,就不留你了。」阿姨領著雲溪進門,問:「開家長會怎麼樣?不是家長去,老師沒訓吧?」
雲溪說:「沒有,老師沒訓。」
「那就好。」
雲溪換完鞋,李唯已經跟傅聞遠說完話出來了,臨走前最後對雲溪說:「晚上吃完藥好好睡一覺,明天不行就給我打電話,去醫院看看。」
他說完就轉過去對正要問的阿姨說:「小孩兒感冒了,我看他路上難受的厲害。您多操心看著點兒,要是發燒了,就不等明天,晚上去打點滴。」
阿姨連忙答應。
李唯關門走了,她立刻伸手探了下雲溪的額頭,急著念叨雲溪,「出門前感冒的還是出門後感冒的?怎麼難受都沒跟阿姨說?要是在學校堅持不下去,就請個假回來了嘛,你就是太乖了,只一味地聽話,不懂得愛惜自己。」
她一路把雲溪念叨進了餐廳,傅聞遠正在喝湯,聽見聲音抬起頭來。
一個多月沒見,他好像瘦了一點,但眼神和嚴肅的表情都沒變。
雲溪走到傅聞遠身邊,手緊張地搭在桌子上,說:「先生,我回來了,剛開完家長會,路上堵車了。」
「嗯,坐下吃飯。」
雲溪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見了傅聞遠,心裡一瞬間就委屈的不行了。
他慌亂地低下頭,也幸虧傅聞遠沒有多看他,雲溪攥緊了手心,說:「我先上去換衣服吧。」
傅聞遠正要說話,阿姨就過來推著雲溪進去洗手,說:「不換了,先吃飯。出去一天都要餓壞了。」
雲溪也想多跟傅聞遠坐一會兒,就聽阿姨的話,洗完手出去先吃飯。他提心吊膽等了一會兒,傅聞遠沒說什麼。
吃了兩口,雲溪又有了那種想哭的感覺,深呼吸幾下,心臟不舒服的感覺跟著更明顯了,差點連筷子都拿不住。
他吸鼻子,傅聞遠就問:「感冒了?」
雲溪來不及說話,阿姨就說:「是的呀,剛才小李說我才知道,他在路上就難受。」她又轉向雲溪說:「溪溪快吃,吃完不要洗澡了,阿姨煮了薑湯,喝完洗把臉就睡。」
「好,謝謝阿姨。」雲溪說。
過了一小會兒,雲溪小心翼翼地看著傅聞遠問:「先生,您明天在家嗎?」
「不在。」傅聞遠只說了兩個字。
雲溪垂下眼睛,低聲哦了一聲,急的阿姨忍不住去說傅聞遠:「說了他膽子小的很,經不住嚇。上回被你訓了,好幾天都可憐兮兮的,還遇著你再沒回家。這一個月都天天念叨他的先生,你還來這樣。」
傅聞遠沒看阿姨,但是對著雲溪補了一句:「白天要去郊外一趟,你不是也要上學?晚上回來。」
雲溪眼睛都亮了,點著頭說:「是,我要上學。先生……太辛苦了。」
這回傅聞遠沒再答話,雲溪忍不住頻繁抬頭去看傅聞遠,看得人吃完飯離了桌子,才專心吃自己的。
阿姨從廚房出來,端著兩個碗。
大碗裡盛著薑湯,小碗裡放著小半個烤紅薯,上面紮著一個圓圓的勺子,放在雲溪面前,說:「太晚了,怕不好消化,喝完薑湯只吃一點就行了。」
雲溪乖乖把薑湯喝乾淨,被辣的直皺眉,鼻尖也紅了,忙著去吃烤紅薯。
阿姨在雲溪身邊坐下,看著他吃烤紅薯,邊問:「老師說了什麼?」
雲溪認真地回答:「先去禮堂開會,是校長和學生代表講話,還有好幾個班主任。我跟著去了,就是分析了一下成績,說冬天要停一些課外活動,但是會開幾門室內的補齊。後面家長跟老師談話,就不讓學生在旁邊了。」
「這樣子。還搞得挺神秘,阿姨明天問問你李叔叔。」她說,「你的課外活動呢?有沒有影響?」
雲溪舔了一圈嘴巴,說:「沒有,瑜伽課和模型搭建本來就是在體育館裡面上的。」
阿姨說:「那就好。快吃,等下冷了吃下去肚子疼。」
在樓下收拾完,雲溪沒有磨蹭,趕緊上樓,走到傅聞遠的房間敲門。
傅聞遠過來開門,沒等他開口問,雲溪就搶著說:「先生,我幫您去倒水。」
之前他好幾次都看見傅聞遠晚上拿著水杯下去,今天才有機會能給先生倒一回水。
傅聞遠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側身說:「杯子在書桌上。」
雲溪進去,才發現自己剛才太緊張了,只顧盯著傅聞遠的眼睛看、說自己的話,沒意識到傅聞遠渾身濕著,還在滴水,只有下半身纏著一條浴巾——應該是洗澡洗到一半,就被他給敲出來了。
雲溪不敢多看傅聞遠肌肉塊塊分明的上身,受了驚一樣低垂著腦袋繞進去拿水杯,出門時卻被門口剛才傅聞遠身上滴下來的水滑了一下,往前撲摔進了扶著門的傅聞遠懷裡,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沾了一身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