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徐佳那天下了班回去，一進門就聽見自己母親尖銳的嚷嚷聲。

　她心中一陣厭煩， 沒好氣地問給她開門的保姆， “又跟我爸吵架了？”

　保姆戰戰兢兢：“是。老爺子來了。”

　之後又有些欲言又止， 卻沒再說什麼。

　徐佳並沒注意， 只是奇怪， “那我媽還吵？”

　她媽隔三差五要跟她爸吵架，徐佳早就習以為常。不過，不管她爸還是她媽都很忌憚她爺爺， 畢竟靠著爺爺和卓家的交情他們徐家才能掙得現在的家產， 一家吃香的喝辣的。

　她走進大廳， 只見她媽正推搡著她爸，嘴裡罵著，“徐正為，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說怎麼找不著那個小賤人了，原來是買房子把人藏起來了！你竟然還騙我說跟她早斷了關係！”

　徐佳聽到重點，“什麼房子？”

　徐太太回頭見女兒回來了， 忙拉著她手哭訴：“佳佳，你回來的正好！你不是問你爸為什麼不給你買車？原來他把錢拿去買房子養孩子了！”

　徐佳驚疑，“誰的孩子？”

　“還能是誰？那個於小妮肚子都快五個月了！你爸花了兩千萬買棟別墅給她住！”

　徐佳臉冷下來， 轉臉看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任老婆責罵的徐正為，問：“我媽剛才說的是真的？”

　徐正為眼神閃爍， 不敢正視女兒。

　事情肯定不會有假了。徐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扔下包就問：“房子在哪？看我不把那個賤人趕出去！”

　徐太太抹著眼淚， “他不說！要是知道， 我還會坐在這！”

　徐佳好心情徹底沒了，厭煩地撂狠話：“我以後嫁到周家，不會再理你們徐家這攤子破事！”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徐正為眼神撇開，更加不敢看徐佳，身體甚至有些不安地往沙發邊上靠了靠。

　剛才還哭哭啼啼的徐太太也安靜了下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徐佳警覺，再看不發一言獨自坐在老籐椅上的爺爺，聲音發緊：“發生什麼事？”

　徐太太嘴巴抖著，看向女兒突然嗚咽一聲，“因為你爸的事，卓老爺子親自上門來......把婚事退了！”

　“什麼？”徐佳一下子臉色刷白，腳下一軟，跌坐在沙發上，不敢置信地念叨，“不可能！爺爺不是說他答應了？怎麼又......”

　她惶惶地看向徐老爺子，“您不是說他答應就十有八九能成？”

　徐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

　事實上，卓老爺子下午過來第一句話是問：“你知不知道正為在外面養了女人，那女人已經有五個月身孕？聽說懷的還是個男孩。”

　徐老爺子當時聽聞這話竟分不清自己是驚是喜。

　卓老爺子又說：“卓周兩家一向家風清白，正為這麼做，實在不堪當週家的親家。但是為康礙著我的面子，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女人必須打發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能留。”

　徐老爺子猶豫了。

　卓老爺子臨走前又說：“老弟啊，你除了腿腳有點毛病，身體還很硬朗。若是想讓徐家有個成器的，不如等那孩子生下來好好教養。”

　兩人相交幾十年，自然都知道對方是什麼心思。

　徐老爺子此時看著對面不成體統的一家三口，一陣長吁短嘆之後說：“事已至此，這個婚事是不成了。佳佳，你就認命吧。”

　徐佳今天就像是從雲端一腳踩空狠狠掉落在地上，極度的憤怒和恐慌使她的臉孔變得扭曲，她尖著嗓子在叫：“我不認命！我要去把那個賤人的孩子弄掉，你再去求求卓爺爺！”

　“放肆！你若是真這麼心狠手辣，周家更不敢讓你做他們兒媳婦！”

　“那怎麼辦？”徐佳六神無主看向徐太太，涕淚橫流，“媽媽！你幫我！你去把那個孩子弄掉！”

　徐太太紅腫著眼，看著女兒崩潰的樣子，恨不能把於小妮身上的肉咬下來，一跺腳：“好！”

　徐正為這時開口了，語氣卻很平靜：“爸，我們徐家好不容易有個後，佳佳終究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

　“徐正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對不起我對不起女兒！”徐太太尖叫著站起身，一巴掌揮在徐正為臉上，開始翻查徐正為身上的口袋，“你把手機給我，看我不把那個小賤人找出來！”

　徐正為自然不敢給她，兩人撕扯在一塊。

　“都反了你們！”徐老爺子一擲枴杖，怒吼著：“我看誰敢！就讓那個女人把孩子生下來。”

　孫女嫁給周家，和徐家有個男丁繼承香火，二者相比較，他在面對卓老爺子的時候就已經做出選擇了。

　徐佳大驚，歇斯底里地叫：“不行！爺爺，那就是個孽種，難道你還要讓她們母子進我們徐家門？為了一個孽種，你就不顧我的幸福了？”

　“那個女人自然要打發她走，孩子卻是徐家的種。”徐老爺子心意已決，眼神掃過徐太太和徐佳，沉聲說道：“你們要是誰敢打孩子的主意，我絕饒不了她！”

　徐家母女有些絕望地抱在一起痛哭。

　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徐佳明顯消沉很多，工作上也是力不從心。

　好在她是領導，把活交代下去，自有人替她完成。

　她要補充的兩款設計實在沒心思弄，就讓江琪雅幫她做。

　不久，後補充的近二十款樣品出來，蘇曼麗讓步蘅通知大家各自帶著自己樣品到會議室進行評審篩選。

　大家都已經就位，步蘅去蘇曼麗辦公室催她，發現人不在，就往金總虛掩的門裡看了看，果然聽到蘇曼麗的聲音。

　她伸手敲門，屋裡傳來金總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只見除了金總和蘇曼麗，周慕修也在。

　他手上拿著她打印出來的樣品單，顯然三人剛才在討論Bella發佈會的事情。

　周慕修此時眼睛卻在看她。

　步蘅低聲說：“蘇總，會議可以開始了。”

　蘇曼麗點頭，看向周慕修和金武陽，解釋：“我們還有二十款補充樣評審。”

　她語氣微頓，笑說：“步蘅這次也做了兩款。”

　“是麼，”周慕修微揚手中的樣品單，“這些款亮點不多，既然有補充款，我們也去看看。”

　金武陽心中凜然，剛才談話中周總就已經對出來的這些鞋樣有些不滿，但是主設是徐佳，周總這不是在對徐佳表示不滿？

　周慕修已經站起身，隨蘇曼麗一起走出門外，金武陽連忙也跟上。

　會議室裡，大家已經把自己的補充款擺上桌。

　一眼望去，有好幾雙款式新穎出眾。

　正討論著，就見一行人進來。

　大家都愣住，一個補充款評審而已，需要這麼大陣仗？

　徐佳神情卻有些異樣，自從那天機場分開，她就沒再見過周慕修，尤其現在她的希望已經落空，此時看著他只覺心中愛恨綿綿。

　圍著樣品的大家自覺退到兩旁，周慕修走到正中位置，一左一右跟著蘇曼麗和金武陽。

　蘇曼麗這也是頭一次看到補充樣，以她多年的精準眼光和經驗，一下子就注意到右上角的兩款同系列設計。

　她指著問：“這兩款很好，是誰做的？”

　“是我。”步蘅上前一步。

　蘇曼麗微微有些驚訝，她知道步蘅有真才實幹，卻還是有點出乎她意料。

　她拿起鞋子仔細查看，不管是款式設計，顏色搭配，還是細節處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實用性和美觀性兼而有之。

　她得意地遞給一旁的周慕修，“周總，您看看。”

　周慕修拿在手裡，眼睛卻是盯著步蘅的，他這階段已經見識到她工作有多努力，知道她曾提起做自己品牌並不是隨口說著玩玩。

　他有意詢問：“這款鞋成本價是多少？”

　步蘅從容回答：“材料和大底費，再加上人工費是六十二塊錢，在我們這次所有鞋款裡面處於低價位，吊牌價可以定在四百五十九這一檔。”

　“很好。”周慕修眼含讚賞，對蘇曼麗說：“我建議這兩款可以做這次的主推款。”

　“是，我也是這個意思。”

　金武陽指著桌上中間的一款，“這款是不是也不錯？”

　蘇曼麗也看到了，點頭笑，“看來這次補充款是激發出大家潛能了！這是誰做的？”

　徐佳看了眼江琪雅，忙站出來，“是我的款。”

　“嗯。”蘇曼麗很客觀地說：“也很打眼，有可能是個爆款。”

　徐佳臉上就有些得意，心底卻又有絲心虛。

　步蘅其實早已經注意到桌上這款，甚至一上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因為她對它實在是太熟悉了，現如今她還能在自己電腦裡找到這款原設計圖。

　沒錯。這是MOKO的一個爆款，是她經過四次改樣才進行大貨的款。

　桌上的這款除了鞋底沒找著一樣的，其他簡直一模一樣，連顏色都不帶換一下。

　她可不是隱忍的性子，既不想姑息抄襲，也不想放過這個打擊徐佳的好機會。

　周慕修餘光一直注意著她，自然察覺到她有些不渝的神色，卻知道絕不是因為徐佳搶了她風頭所致。

　不由問她：“步蘅，你覺得這款怎麼樣？”

　步蘅笑笑：“這款我以前見過。”

　蘇曼麗神色一動，“在哪裡？”

　步蘅拿出手機，翻到MOKE的淘寶店，全店銷量第二的就是。

　她遞給蘇曼麗。

　蘇曼麗放大了看，果真一模一樣。

　她神色複雜地看向徐佳。

　徐佳沒看到圖，以為只是簡單的相似，為自己辯解，“只是巧合，設計有時難免會撞腦洞。”

　蘇曼麗譏笑，“這也巧合太過了吧？不僅鞋面顏色布料一模一樣，就連里布的花色都一樣！要不是我們沒這款鞋底，大概連鞋底也一起抄了！”

　徐佳忙搶過手機看，再辯解不了一句。

　她惱怒地瞪了江琪雅一眼。你要抄就抄，為什麼不變一變？好歹還能說是借鑑！現在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還是在周慕修和金武陽眼前出這麼大個洋相。

　心裡掂量一下，她老實招認，“這是江琪雅做的。我太忙了，沒有時間自己做。”

　江琪雅鬱悶不已，小聲辯解，“主設叫我幫她做，可我自己也忙不過來，就臨時拿網上的款充了數。”

　她本以為就是淘寶上一個小雜牌，這裡肯定也沒人見過，她抄了別人也不知道，哪裡想到會被步蘅當眾揭穿。

　蘇曼麗心中有些可惜，要真是徐佳自己抄襲就好了。抄襲對一個主設來說可比把活交給下屬來做性質嚴重多了，她就可以藉著這個機會把她拉下主設的位置。

　心中有些失望，她冷冷地說：“幸虧不是在發佈會上被人發現，要不然Bella的形象就要受損，被同行恥笑！”

　她此時已經不能緊抓著徐佳不放，免得被人說公報私仇。

　冷眼旁觀的周慕修卻不希望這事就這麼揭過，他開口：“徐佳，雖然不是你抄襲，但你卻難辭其咎。”

　他轉臉看向蘇曼麗，“這事你來處理。”

　蘇曼麗心中一喜，應聲：“是。”

　旁觀的金武陽本來還有些驚疑不定，不知是要替徐佳說些好話，還是跟著蘇曼麗一起指責她。

　這時聽周總這麼說，心中就有了計量，看來這兩天傳徐佳是周家未來兒媳的事十有八九是假。

　而圍觀的其他人心中自然也有了衡量，小周總可是一點都沒有要維護的意思。

　周慕修似笑非笑瞥一眼步蘅，轉身離開。

　心裡卻在想，他知道她昨夜說的夢話是什麼了。

　步蘅有點莫名其妙，他剛才那個笑，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