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條鹹魚不翻身:
厚重悠遠的鐘聲,在清晨第一道陽光艱難衝破層雲後,準時敲響,傳遍了整個鄒屠。伴隨著春花與清風,鐘聲在蔚藍色的天空蕩出一層層金色聲紋,如湖面漣漪,似綢緞錦繡,連綿不絕,又生生不息。
波紋所過之處,無不降下使人振奮的靈力之精,仿若雨過天晴後的清新,帶著泥土的芬芳與未來的希望。
這神鐘是鄒屠除了顏君陶以外最大的臉面,相傳是由上古軒轅帝遺落在鄒屠的一片神器演化而來,鐘靈毓秀,通真達靈,一直等待有緣之人認主。每個來自鄒屠的說書人都會說上這麼一段故事,至於故事的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以知道的是,鄒屠域不到非常以及特別重要的場合,是絕對不會請出這件千萬年不曾有過任何改變的神鐘的。
上一次用大法力擊打重鐘,還是在顏君陶先天靈體的身份被透露出去之後。
神鐘的鐘聲可以傳得很遠、很廣,保證了每個身在鄒屠的人都可以聽到它的恢弘澄淨,卻又不會覺得聲大刺耳,總是那麼恰到好處。甚至還會有人在鐘聲中依稀聽到龍吟鳳嘯,感悟玄之又玄的天地法則。
這個說法倒是真的,因為顏君陶小時候就頓悟過一次。也因此,在顏君陶心念一動感應到鐘聲即將敲響的前一刻,他第一時間就用靈力封住了自己的耳朵和神識。
顏夫人奇怪地看向兒子,她對於顏君陶的狀態最是瞭解,急得直接開口:“你怎麼能錯過鐘聲?!”
其他從顏夫人口中知道鐘聲可以助人感悟的顏家子,都沒能感悟到什麼,正在沮喪期間,又聽說他們家最有希望的嫡子哥哥直接給拒絕了,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不是很懂公子陶的這個操作。
不等顏君陶根據他娘的口型來解釋,那邊作為合格顏吹的天衍宗弟子們已經齊聲道:
“若尊者現在頓悟,少說也要幾天的時間,那你們的靈力檢測還辦不辦了?”
“怎麼就這麼不知道感恩呢?我們家尊者多體貼人啊!”
“簡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顏君陶:“……”並沒有,謝謝。
“接連感悟,無異於揠苗助長,反倒是對修行不利。”容兮遂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作為了補充。
一眾人……還真就信了。
包括正馱著腓腓、能懂人言的犼,都充滿肯定地點了點它的兔子頭。感悟就像是在提升內在的精神與魂力,若外在的軀體和修行追不上內在過快的增長速度,短期內看不出什麼,長久必然留下無窮後患。
真正心裏有數的修者,永遠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
因為貪得無厭的都死了。
等七七四十九聲鐘聲過去之後,顏家的十一個子弟便整齊劃一地站起,穿著樣式相似又各有特色的白色深衣,拿好准許應試的腰牌和身份石簡,象徵意義地拜別了顏家父母。然後,他們就以瓔珞巨象為代步工具,聲勢浩大地與差不多同樣時間出發的皇室弟子及其他三個修真世家的子弟一起,前往了八神坊。
顏家剩下的人,則隨著顏君陶一個揮袖,飛上了顏君陶從芥子袋裏拿出來的一輛以飛禽為畜力的油壁車,在最後一刻才會集體飛往八神坊。
為此,腓腓吃了好半天的醋,為什麼不騎它!它能變得比巨象大、比飛禽高,好嗎?!
“再大,你也就是個小浣熊。”顏君陶對腓腓的嫌棄是從它被犼吃掉之後還要積極給犼當小妾開始的,雖然犼大爺只有腓腓這一個物件,既是妾也是妻,但顏君陶還是特別嫌棄腓腓這個賤嗖嗖的傢伙,可以說是很丟小浣熊的臉了。順便一說,腓腓最近倒是在容兮遂那裏分外受寵。
“你可以讓犼變大後為你拉車。”容兮遂提議。
顏君陶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可行性。
顏夫人不幹了,哪怕她看不透容兮遂的深淺,知道這樣的大能力者不是她能夠得罪的,但她還是要說:“我們坐飛禽吧,來回更換,有點耽誤工夫。”
真正的理由是,別人都是猛獸,憑什麼她兒子騎個兔子?雖然犼是上古異獸,但那也並不能掩蓋它和小白兔沒有任何區別的外表呀。顏君陶變成六歲大小的外表之後,本身就已經有點萌得過分了,再騎個大白兔,那畫面美得顏夫人根本不敢想。
***
在顏君陶還沒有前往八神坊的時候,消息靈通的各域之主已經早早到了。
按照以往的傳統來說,他們本不應該這麼早來的,哪怕來了也不可能出席靈感檢測的觀禮,甚至他們很多都不應該屈尊降貴地來它域陪考,除非這一屆裏有自家的孩子。但誰讓這次九星門派的首席弟子都到齊了呢,套不上近乎,挨個看一遍,也夠他們吹個百年的了,誰都不會想要錯過這等機會的。
“也不知道這鄒屠域何德何能,竟然能攤上這樣的好事。”不少城域之主在私下裏都有過類似的腹誹,反正他們是不信什麼只因為一個公子陶,就能引來這麼多各派首席。
這公子陶資質再好,能有多好?!這麼多年過去,也不曾聽說公子陶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唯一轟動過的一次,也只是他在龍塚法會的首席戰裏為天衍宗拿過一個第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公子陶在那之後就徹底銷聲匿跡。修煉一事,如逆水行舟,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誰知道顏君陶又有什麼變化呢?
反正,危機感讓他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鄒屠的公子陶能有多好的發展。
比起相信公子陶,他們更願意相信首席齊聚,肯定還是與之前鄒屠邊疆的異動有關!
與鄒屠域的胖皇帝最不對盤的是萬蒼域的瘦皇帝,一個高胖,一個瘦小,彷彿天生對立。小矮子的瘦皇帝最先對胖皇帝開了嘲諷:“沒想到竟有能看到你來主持收徒法會的一天,老弟你可不要再藏著掖著了,把那些年藏起來的天才都拿出來吧。要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鄒屠翻來覆去就一個公子陶,再無其他了呢。”
收徒法會能夠參選的弟子年齡,最大是一個甲子(六十)以內,畢竟三千世界、奇遇難料,誰也沒有辦法料定某人不能笨鳥先飛,收徒的年齡限制便一直十分寬鬆。
而鄒屠在顏君陶出生到現在的這五十多年裏,真心沒一個拿得出手的。
胖皇帝不是很高興地在心裏哼了一聲,卻又沒有辦法辯解,因為瘦皇帝說的是事實,鄒屠真的一直是在走下坡路,人才凋敝。他只能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老哥此言差矣,可不能再叫公子了,如今是尊者。”
越是下界下城,越是注重階級劃分,從服飾到稱呼,是絕對不能亂了一絲一毫的禮數的。
反倒是上界門派要相對寬鬆一點,畢竟你在這個百年內為難了別人,指不定別人在下個百年就會有什麼奇遇機緣,跨越境界的天塹,在修為上迅速趕超於你,到時候再見面就尷尬了。
而在下界的種種稱呼裏,“公子”只是對一些未來很有前途的年少之才的尊稱,甚至都不需要很有前途,有個好的出身那就是公子、娘子,好比公子陽此前雖然一直不被看好,但他還是顏家的公子,外面的人誰也不敢小瞧了去。
“尊者”卻是對元嬰期以上——這種下界絕對接觸不到的高深境界者的統稱。
“!!!”瘦皇帝差點驚呼出“這不可能”,如果他沒有記錯,那公子陶也就五十多歲,五十多歲的元嬰?!這、這……他穩了好一會兒心神,才說服自己,尊者又怎麼樣,九星門派裏哪個首席不是尊者?就他們萬蒼域還供出來過一個元嬰呢!只不過對方如今年紀已經很大了,當不了什麼首席。
各大門派的首席並不只看境界,也看歲數,一旦根骨過了百歲,那就要自動退位讓賢了。
顏君陶無疑是歷屆首席裏最年輕的,也是修為最高的,在他飛升之前,他大概會一直是天衍宗的首席,壓得所有首席抬不起頭來的別人家小孩。
在萬蒼域的瘦皇帝和鄒屠域的胖皇帝暗藏機鋒、你來我往得好不快活的時候,四個清淨天地的看臺上,已經悄然出現了隱隱綽綽的人影。四個門派的首席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到齊!他們並不需要什麼氣派的出場,什麼萬人矚目的高臺,自然而然就是令人屏息凝神、忍不住仰望的存在。本來還在竊竊私語、一片嘈雜的八神坊,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連大氣都不敢喘。
四方首席倒是安之若素,各自為營地端坐於蓮台,一起用法力看著唯一一個還空著的清淨天地,遙遙等待著真正的主角。
不一會兒,九星門派的小輩弟子就紛紛從看不到真人的紗罩結界之後走了出來,聲如洪鐘地表達了希望在場的眾人能夠自便,不要拘謹的言辭。
八神坊這才稍稍恢復了一些人氣,至少再不復剛剛比墳場還要肅穆的氣氛。
有對九星門派的敬畏者,自然也有想要表現者。
就聽萬蒼域的瘦皇帝,以一種明明恨不能翹起尾巴炫耀卻偏要故作謙虛的語氣道:“也不知道我們家那個不爭氣的小子能不能趕上這次的靈根檢測,唉,他也是的,早不頓悟,晚不頓悟,偏偏在老弟這邊鐘聲響起的時候得老天垂憐,真的是急死我了。”
胖皇帝把砂鍋大的拳頭攥得哢哢響,自家的法器沒能説明到自家域的人,反倒是幫了隔壁域的人,隔壁域還不說好話,得了便宜賣乖,他心裏能爽才有鬼呢。
就在這個時候,在一陣悅耳的百禽鳴叫聲後,最後一個到場的顏君陶,已經帶著顏家人和天衍宗的弟子穩穩地出現在了清淨天地的臺子之後,彷彿連紗罩結界都沒有被驚動。除了其他四派的首席,沒有人能夠看破顏君陶是怎麼做到的。
瘦皇帝故意奇怪了一聲:“咦,不是說那鐘聲對越有天資的人越有用嗎?怎麼……”
怎麼不見成為尊者的顏君陶頓悟呢?
“顏尊者當年已經頓悟過了。”胖皇帝忍無可忍,開始挽尊。
“唉,所以說,還是我家那個小子不懂事,三天兩頭地頓悟,不像人家,頓悟一次,就齊活兒了。”瘦皇帝繼續以一種讓人沒有辦法說他不是的自謙方式開著嘲諷。
恰在此時,顏君陶所在清淨天地由靈力組成的紗罩一反常態地被緩緩拉開,為的是讓裏面修為不夠的顏家人能夠看清楚臺上的靈力檢測。而從紗罩後露出來面容的人,不管是顏家的人還是天衍宗的弟子,都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瘦皇帝所在的方向。
瘦皇帝本以為會收穫一籮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但等他定睛一看,得到的卻只有同情。
同情?!
他們在同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