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京城中心醫院。

　　周昌榮昏迷了一上午後， 終於醒了。

　　他左右轉轉頭看了看四周， 就發現自己已經住進了病房，但不是急救室， 顯然已經脫離了危險， 自己就先鬆了口氣。

　　病房裡沒護士， 倒是有其他病人。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他醒了，忍不住衝他感歎道，「老哥你終於醒了， 你都睡了一早上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那人顯然特別好聊，問完了瞧見周昌榮沒回答，就接著說起來， 「你也夠懸的， 都燒成那樣了，怎麼一個人來醫院了，暈倒的時候身邊連個人都沒有。還是人家醫院好，什麼也沒要就連忙給你搶救了， 要是在外面，豈不是要受大罪了。」

　　那人還說他，「你醒了就趕快按鈴叫護士吧， 你動不了啊，那我幫你按了。對了， 你趕快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吧， 護士說你手機有密碼， 他們打不開， 也沒找到你家人。」

　　對方嘰嘰喳喳的，周昌榮卻是一句話都沒想說，他這會兒只想著一件事，他又成窮光蛋了。

　　當然，這個窮不是絕對的，畢竟，他名下還有套房子，他還有個幾百萬的存款是當年當董事長的時候存下來的。這遠比許多人要富裕的多，可比他原先最輝煌的時候，卻是天壤之別。更何況，他那些上億的翡翠，還是被硬生生奪走的。

　　對的，雖然說那本就是蔣家的東西，可如今他卻覺得，那是奪了他的命。

　　那邊的病友還在嘮叨，不多時，護士也過來了，衝著他又是一遍，先是問他身體又是問他家裡人。周昌榮聽得心裡煩躁，直接就來了聲，「我沒家裡人，我兒子死了。」

　　護士和病友一下子就禁聲了。

　　他們不知道他是惱怒週一揚和蔣少明，只當是真的，說話都輕了起來。護士衝他說，「其實你也沒事，就是發燒，如今已經給你退了燒了，再觀察半天沒事就可以出院了。你有事就叫我就可以，對了，你得補交一下費用。」

　　周昌榮聽著自己沒事了，乾脆一掀被子下了床。腿是有點虛浮，但顯然他身體還撐得住，並沒有多大關隘，所以，周昌榮就衝著護士說，「我現在就交，不過不用觀察了，我馬上出院。給我辦出院手續吧。」

　　護士還想在說什麼，但顯然周昌榮已經聽不進去了，護士也沒辦法，只能去告訴醫生，又讓他簽了協議，這才給他辦了手續。

　　周昌榮出了院也沒回他那套房子，比上次還決絕的是，他這次連他媽都沒聯繫，直接就去萬福大廈旁邊開了個酒店住下了。

　　順便，他打了個電話給萬福的老下屬，他曾經的董助夏雯，問她，「蔣少明今天上班了嗎？」

　　夏雯哪裡想到，周昌榮居然打給她，明明周昌榮離開的時候，他們已經斷了聯繫了。她一點都不想回答，可問題是，她有太多問題周昌榮都知道的，若是周昌榮爆出來，她就完了。所以夏雯也沒敢不回答，直接就說，「沒有呢，董事長出差，已經三天沒上班了。」

　　她說著還解釋，「我現在已經不是董助了，董事長的許多事我都插不上手，所以他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自然是去香港了，周昌榮還以為蔣少明要來上班的，他原本是想破釜沉舟的跟他談談，卻沒想到，這小子這麼不正干，就算是他當年，出差回來也要來公司看看的，他早上就到了，如今居然都沒露面。

　　周昌榮忍不住哼了一聲，對蔣少明也沒了當父親的心境，如今滿眼都是挑剔，只覺得他不合格。

　　只是，他也不願意去別墅，他這事兒並不想無聲無息的，便對著夏雯說，「那你盯著，他要是到了公司立刻告訴我。這點事不難，你可別想忽悠我，否則的話，你知道代價是什麼。」

　　夏雯哪裡敢，連忙應了。

　　倒是蔣少明這邊，哪裡想到，卓睿連親爹都動員出來準備出招了。

　　他只瞧著，明明這事兒都說破了，卓睿也就在微信上皮了一下，其他的時候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半點沒有追人的樣子。蔣少明瞭解卓睿的性子，倒也不覺得他這是退縮了，畢竟迎著姑奶奶上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方法，只當他想要暗度陳倉，徐徐圖之呢。

　　蔣少明原本就沒下定心思，乾脆就想，你不提我就當不知道了。

　　哪裡想到，他回家一起床，動作就來了。

　　他陪姑奶奶到了他家後，跟姑奶奶都休息了一下後，就起床陪姑奶奶說話了。結果沒說幾句，助理就打來了電話。

　　他沒去上班，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兒，助理顯然不會打擾他的。所以蔣少明幾乎立時就接了電話。

　　結果就聽見助理很為難的，把睿福那邊發過來的南非考察資料和行程時間的事兒說了，蔣少明一聽也皺了眉頭，問她，「不能推遲幾天嗎？」

　　助理立時就說，「我問了時間能不能推遲，對方說他們也沒辦法，這事兒是南非那邊定的，不能更改，如果沒時間的話，只能黃了，日後有時間再約。」

　　什麼南非定的？什麼不能更改？

　　蔣少明又不是沒跟巴布魯接觸過，也不是不知道考察這事兒從頭到到尾怎麼來的，南非那邊巴不得多合作呢，這考察也是卓睿這邊牽頭的。怎麼可能改不了？

　　他當即就知道，這是卓睿搞的鬼呢。拿著他想去南非的事兒，搞事情。

　　要是平日裡，有人敢跟他玩這套，他肯定揭穿了啊，他又不是讓人擺佈的性子。可這次……蔣少明偷偷瞧了一眼姑奶奶，就猶豫了。

　　姑奶奶顯然對卓睿有偏見，他不想當著姑奶奶的面說卓睿怎麼樣，所以就含糊地對著助理說，「我知道了，這事兒我處理就行了，你把資料讓人送來，別的不用管了。」

　　然後就掛了電話。

　　可姑奶奶一直在旁邊坐著呢，自然也瞧見了他的為難和含糊不清，以為遇到了難事，就問他，「怎麼了？」

　　蔣少明也不好隱瞞，就把要去南非考察的事兒說了，只是有意無意的，還是把卓睿也去這事兒給略過去了，只說了自己要去。

　　姑奶奶對他可是沒二話，哪裡知道這裡面的道道，一聽就說，「既然很重要的事兒，你去就是了，我又不是在這裡住上幾天就回去，不用為了我耽誤工作。你去香港已經耽誤幾天了吧。」

　　蔣少明就心虛的，嗯了一聲。

　　等著晚飯過後，姑奶奶去花園裡溜躂了，蔣少明才拿了手機給卓睿打了個電話。卓睿彷彿就在等著他，電話居然一打就通，蔣少明忍不住就說他，「南非的事兒怎麼回事？」

　　卓睿卻不是平日裡老老實實的樣子了，而變得跟微信上一樣，皮了起來。衝著他說，「我想什麼，今天姑奶奶不是說了嗎？」

　　蔣少明自認為，平日裡他也算是厚臉皮一個，起碼那睿哥是沒人可能如他一般叫的那麼自然的。可這會兒，也不禁替卓睿臉紅了，他姑奶奶說的可是卓睿不可信，不讓他倆交往，怎麼卓睿說起來，就跟姑奶奶同意了一樣呢。

　　蔣少明乾脆就提醒他，「對啊，姑奶奶說了，你居心叵測，讓我離你遠點。」

　　卓睿倒是沒半點尷尬的感覺，一聽就笑著說，「她是那麼說了，我可不相信你信。」蔣少明張口想反駁，結果就聽見卓睿誇他，「你是個聰明人，姑奶奶這點心思你還看不明白嗎」

　　蔣少明不得不承認，他挺喜歡卓睿誇他的，他覺得，卓睿就是天底下難得的聰明人，被一個特別聰明的人承認了，那種爽感簡直不得了。

　　所以，他就哼了一聲，「聰明人怎麼了？聰明人也要聽老人言。」

　　卓睿哪裡聽不出蔣少明這是跟他胡攪蠻纏呢，他也不惱，趁機趕快給蔣少明洗腦，「那要看什麼樣的老人，你想想你姑奶奶的經歷，少時被親爹賣給了軍官，原本想著好好過，結果沒想到自己就是個姨太太，一出事人家就帶著原配跑了，留下她一個。後來好容易到了香港，怕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終於又嫁了人，結果那人左擁右抱，姨太太就好幾位，她只能忍氣吞聲，直到那人去世了，這才舒坦起來。她這一輩子，就吃了男人的苦，情感不順。非但不相信愛情，還對這種感情充滿惡意，你想想咱們一開始去香港，周益生問的那些問題，情侶她都不搭理，你就知道了，你怎麼能信她呢？」

　　卓睿勸他說，「我打包票，她不但看我不順眼，就算你以後找別人，她也會看不順眼的。你沒發現嗎？周益生都四十多了，還沒結婚是個光棍呢。」

　　蔣少明簡直瞠目結舌，往日裡都是他在卓睿面前盡力巴結，死皮賴臉，甜言蜜語，卓睿都是一副成熟穩重的形象，從來都不多話，就算他倆喝酒，也是他主說，他可是萬萬沒想到，卓睿還有這種侃侃而談的時候呢。

　　而且，居然還能聯想到周益生的婚姻大事，這簡直太不像卓睿的作風了。要知道，原先盧江說他不舉，他都懶得解釋的。要知道，要不是游輪上他倆在一張床上擠了一晚，他親眼瞧見了卓睿晨舉，他都真相信了這事兒了。

　　蔣少明就算是個傻子，他也知道，卓睿這是對他太上心了。何苦，他是卓睿剛剛誇過聰明人，一點都不傻。

　　蔣少明心裡就忍不住想樂。

　　只是，他平日裡不矜持，這會兒卻是矜持的很了，嘴巴裡還裝上了，「姑奶奶不是那樣的人，她是為我好。」

　　卓睿還不瞭解小混蛋，這一聽他就知道，這傢伙恐怕心裡有數，這是嘴硬呢，不會輕易說心裡話的，他也不急也不惱，直接就問他，「那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蔣少明一下子就卡殼了，卓睿在他心裡真不是姑奶奶說的人，雖然開始就坑他，可後來卻一直幫他，卓睿在他心裡的人品，可是能排第一的。

　　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不字的。

　　可卓睿偏偏不放過他，他不吭聲，就緊催著他問，「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不回答，卓睿也不掛電話，就那麼等著。

　　沉默中，卓睿的堅持就顯現出來了。

　　蔣少明平日裡多油嘴滑舌啊，想說什麼都能說出理來，編個其他的話也不是不能，只是面對卓睿這樣的堅持與沉默，他就覺得，自己嘴硬不了。

　　他其實也可以王顧左右而言他，這也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可以說卓睿工作厲害人聰明，可以說卓睿年紀輕輕事業有成，可以說很多其他的評價，也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可他知道，卓睿不會滿足於此的。

　　拖延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他終究說了句實話，「不是。你很好。」

　　就這一句，幾乎是給了卓睿莫大的鼓勵了，他這邊一直鬱悶的是，他是動心了，可是蔣少明彷彿壓根跟沒感覺一樣。小混蛋那性子又是怪癖的很，卓睿就不好發力，生怕惹怒了他這事兒就徹底沒機會了。

　　如今，這句你很好，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起碼告訴了他，小混蛋壓根就不討厭他。

　　卓睿的聲音都柔和了，衝著他說，「你記住你這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蔣少明不知道怎的，心就有點突突跳，他總覺得，卓睿這是要幹點什麼。可是他想怎麼樣，自己卻猜不到了。

　　可他也知道，這句話一說，他倆似乎就不一樣了。

　　因此，當天晚上，蔣少明輾轉反側，愣是沒睡好覺。

　　第二天白天，蔣少明就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陪著姑奶奶將京城幾個著名景點逛了逛。等著晚上的時候，就準備帶著姑奶奶去了卓睿定好的飯店。

　　姑奶奶對此還挺有意見呢，她這一白天沒少給蔣少明灌輸卓睿不行的想法，可萬萬沒想到晚上還要吃他的飯，心裡就挺不痛快的，問蔣少明，「不吃行不行？」

　　蔣少明就勸她，「這都答應了，怎麼能臨時反悔呢。再說在香港您也挺照顧卓睿的，他回到京城回請不是應該的嗎？您就當普通的社交禮儀就行了。」

　　他以為能哄住姑奶奶，卻忘了姑奶奶都人老成精了，用一雙歐式大眼仔細看了看他，就蹦出了一句話，「你不是已經喜歡上了他吧。」

　　若是半個月前，蔣少明自己能拍著胸脯對這話嗤之以鼻，若是一天前，蔣少明雖然心裡有點感覺可為了面子也會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嘴硬死不承認。可這不是昨天讓姑奶奶點破了，又跟卓睿說了半天，他心裡其實已經動搖的很了，一時間就反應慢了。

　　姑奶奶都沒等他回答，瞧著他的表情就篤定的說，「是真看上了啊。」

　　蔣少明就覺得今晚這飯要黃了，就想補救補救，可說沒看上，他也撒不出這個謊來。

　　結果這麼一猶豫，話都沒出口，就聽見姑奶奶轉而居然不提這事兒了，衝著他說，「在哪兒吃啊，去吧。對了，你說他爸也會去是不是？我去會會他。」

　　蔣少明就覺得這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