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月將將升起,月光流遍庭院,蕭瑟稀疏的樹葉上,露水盈盈。
廊簷下,定南侯夫人蘇綠檀福一福身子,朝面戴銀色面具的國師道了謝,豔美的面容上帶著一絲疲憊,道:“天色已晚,既國師因故不能留下用膳,我也不多挽留,改日必同侯爺親自登門道謝。”
身著一襲白色長袍的國師點一點頭,將視線從蘇綠檀的臉上挪開寸許,道:“本座告辭,待侯爺醒來之後,若有異狀,夫人可再使人持名帖來尋本座。”
蘇綠檀頷首,喚了陪嫁的蘇媽媽過來送人,便轉身折回了內室,坐到床邊,盯著躺在床上,連閉著眼都那麼豐神俊逸的鐘延光。
丫鬟夏蟬跟進內室,憂心忡忡喚道:“夫人。”
蘇綠檀咬一咬牙道:“傳晚膳,備熱水,一會兒吃飽了我要沐浴。”
夏蟬瞪著眼,納悶道:“夫人,不給侯爺解毒了?”
燭火通明,蘇綠檀面頰上略浮紅霞,想起國師所言解毒之法,道:“快去。”
夏蟬再不多問,趕緊去外邊兒吩咐下去。
朗月高懸,夜涼如水。
蘇綠檀在次間裡吃了一頓飽飯,消了食便去沐了浴,就寢之前吩咐院內人不准往外亂傳消息,要了一盆乾淨的熱水,便鎖上門爬上了床,替鐘延光寬衣解帶。
若算起來,兩人成婚半載,今夜當是第一次有了“肌膚之親”。
蘇綠檀本是金陵富商之女,一年前蘇家送進宮的東西“莫名其妙”出了岔子,奈何朝中無人,險些舉族覆滅。萬般無奈之下,蘇父只得破釜沉舟,容許蘇綠檀孤身上鐘府大門,欲借多年前蘇家老夫人曾在船上救過鐘家太夫人性命一事,請求鐘家伸出援手,並願附贈一半家財。
雖然斯人已逝,鐘家太夫人羅氏仍舊有意報恩,也為蘇家惠女所感動,遂答應與蘇綠檀一同去寶雲寺進香,聽她道明原委。哪知道羅氏在寶雲寺替孫兒隨手求來了一支姻緣上上簽。
鐘家婦人已經連續守寡三代,多子多福的姻緣簽令太夫人歡喜不已,自作主張要了蘇綠檀的庚帖,與鐘延光合了八字,果然又是兒孫滿堂之兆。
因祖母年事已高,鐘延光雖長久不近女色,為了長輩夙願,仍答應以喜結秦晉之好的方式,出面替蘇家解決棘手之事。
二人成婚後,彼此心照不宣。鐘延光從不主動碰蘇綠檀和其他女人,蘇綠檀也乖乖與他人前裝恩愛,哄羅氏開心。
夫妻二人半年以來,一直同床異夢,井水不犯河水。
今夜卻是要打破規矩了。
蘇綠檀有些恐懼地回想起剛成婚之初就聽說過的傳言,鐘延光身邊曾有個跟了他七八年的嫵媚的丫鬟,仗著貌美,在他十六歲的時候企圖爬床變成通房丫鬟,結果他眼睜睜地看著丫鬟脫了衣裳,隨即毫不留情地喊人來把丫鬟拖走,赤身裸.體地賣去窯子裡。
自此不需老夫人操心,侯府上下沒有一個丫鬟敢動歪心思。
蘇綠檀恨恨地想,若非國師說鐘延光中南夷情蠱太久,體內尚有餘毒,這些毒混於他的元陽之中,須得人替他泄去污濁的元精,直至除盡,方能使蘇醒,她是絕對不會冒著得罪鐘延光的風險,替他解毒。
避著鐘延光手臂上的刀傷,蘇綠檀替他脫去了外袍和褲子,隨即把手伸進被窩……
果真如國師所言,中情蠱的人,會進入綿長的夢境之中,外界加以刺激,夢境就會出現旖旎春光,身體也會出現反應。
但是……反應也太大了。
只是不知道這廝向來面冷心硬,不近女色,在夢中享受雲雨之歡的時候,意.淫的對象會是誰。
蘇綠檀擦了擦手,撅撅嘴道:“風月話本上都不是這麼寫的!”
洗乾淨了手,蘇綠檀拍了拍鐘延光的臉頰,卻還不見他清醒。說明體內還有餘毒,需要繼續排毒。
蘇綠檀翻上床,重複剛才的動作。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鐘延光足足撐了兩刻鐘。
揉一揉微微泛酸的手臂,蘇綠檀很想知道,這貨在夢裡究竟幹了什麼,為什麼第二次與第一次的時長有這麼大的差別。
難道他在睡夢中也聽到她的嘀咕了?所以向她演示話本上是怎麼寫的了?!
蘇綠檀盯著鐘延光的臉,生怕他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向她問罪,然而等了許久,都不見他醒來。
松了口氣,蘇綠檀繼續替他排毒。
蘇綠檀漸漸生出了幾許好奇之心,同床半載,二人以禮相待,她可從來不曾見過鐘延光的身體,她總聽人說,習武之人的身軀,比尋常男人要健壯許多,也要好看不少。
鬼使神差的,蘇綠檀解開了鐘延光的上衣,不禁瞪大了眼睛。原來不止女兒家膚若凝脂,豐盈綽約,才算得上迷人萬分,男人肩寬胸闊窄腰,腹肌結實,也讓人垂涎欲滴。
蘇綠檀在鐘延光的腹上戳了幾下,硬邦邦的腹部,麥色的肌膚觸感卻是細膩平滑。
如此看來,替他解毒,也不算吃虧。
然,蘇綠檀終究是高興的太早了,鐘延光一次比一次泄的少,但一次比一次持久。
燭火燃盡,蘇綠檀疲憊地趴在鐘延光身上睡了過去,纖細的手臂搭在他的腹部,蔥白的手指還捏著某處。
待到天光大亮的時候,蘇綠檀迷迷糊糊摸到異物,等她手上被沾上了污濁之物,才猛然驚醒——她這是在幹什麼啊!可別被誤會了啊!
正要把手拿開之際,蘇綠檀卻聽得頭頂傳來熟悉而低沉的男聲:“你是誰?”
……剛說什麼來著?
冷冰冰的聲音把蘇綠檀嚇了一激靈,她瞬間彈坐起來,被子也被掀開,如被捉姦在床,卻還強自冷靜,道:“你聽我說,我、我是為了救你……”
蘇綠檀發誓,她丁點佔便宜的心態都!沒!有!
鐘延光目如寒冰,他衣衫不整,雙腿之間尚有精元的余溫,而且面前還有個女人!!!
眼神似兩道冷箭射過去,鐘延光細細打量眼前女子,只見她面若桃瓣,黑眉卷睫,大眼豐唇,美豔無雙,一身潔白的裡衣微微敞開,肚兜下滑,露出一片春光,一點都不像良家女子。他冷著臉質問道:“你是誰?”聲音比方才還冷了幾分。
蘇綠檀看著鐘延光已經黑了的臉,頓感委屈,目光瑩瑩道:“你橫什麼橫啊!你知不知道我手臂都疼的不能動了!”
鐘延光微微皺眉,兩拳稍握,又冷聲問道:“我在問你,你是誰?”
蘇綠檀眉頭緊鎖,打量了鐘延光片刻,似乎察覺出不對勁,想起國師說過,他中毒太久,清醒過來也恐還有不妥,或變癡傻,或變遲鈍,也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蘇綠檀緊盯鐘延光的眼睛,試探著問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鐘延光警惕地看著蘇綠檀,冷漠道:“回答我,你到底是誰?”
蘇綠檀愣然片刻,腦子裡轉了十七八個彎,又問道:“你可知如今是幾月?”
鐘延光眼珠左轉,身體卻時刻防備著,回憶道:“應當是九月寒露了。三月前,我奉聖命隨軍去南夷平亂,眼看就要大獲全勝,卻遭敵襲,中毒昏迷。”他看了一眼內室佈置,道:“如今卻身在我的房中,看來是被送回京中了。”
沒錯,一樣都沒說錯。
但獨獨不記得蘇綠檀了。
蘇綠檀心口噗通噗通的跳,眨了眨眼,不記得她了?那也……不記得他愛不愛她了?
一下子撲到鐘延光懷裡,蘇綠檀嘴角含著一抹狡黠的笑,“嗚咽”道:“夫君,你不記得我了?我是蘇綠檀啊,我是你的蠻蠻啊!”
胸前驟然壓下一對軟物,鐘延光漲紅了臉,卻因昏迷數日,四肢早已酸軟無力,只得冷冰冰切齒道:“你給我起來!”
蘇綠檀扭著身子,偏不肯起來,抽泣道:“夫君,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鐘延光道:“起來!你給我起來!”
蘇綠檀乖乖起身,側著臉,拿帕子掩面,悄悄覷了鐘延光一眼,卻見他冷峻的臉並無異樣,旁邊的一對耳朵卻紅透了。
蘇綠檀掩下驚愕之色,細細打量,鐘延光繃直了上身,連帶下巴也在隱隱顫抖。
這半年來,蘇綠檀從未見過鐘延光臉上出現這般神情,他這是……腦子徹底壞了?
忽然生出戲弄鐘延光的心思,蘇綠檀哭道:“你這負心漢竟忘了我……你我從前在書房共飲交杯酒,夜裡臨窗剪燭。我在宅子裡待悶了,你還讓我女扮男裝,攜我同陸清然他們曲水流觴……嗚嗚……你是不是把以往你我恩愛親密之事也給忘了?!”
鐘延光腦子跟炸開了一樣,不,他不相信自己審美是這樣的,他不相信自己跟女人共剪西窗燭,他更不相信自己會讓妻子女扮男裝出去曲水流觴!
但陸清然的名字像一盆冷水潑在鐘延光的臉上,讓他頓時清醒,若蘇綠檀說了假話,他的發小陸清然絕對不會替她圓謊,此事一問便知真假。何況這是在鐘家,蘇綠檀說謊實在沒有意義。
四肢毫無力氣,鐘延光憋紅了臉,道:“姑娘莫哭,你先找管事媽媽來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綠檀紅著一雙眼睛,把帕子扔到鐘延光臉上,陡然拔高音量道:“姑娘?!你叫我姑娘?!以前疼我愛我的時候叫我蠻蠻、卿卿、夫人、愛妻,如今竟叫我姑娘?!鐘延光,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鐘延光嘴角抽了抽,帕子紋絲不動,這就是他疼愛的……潑婦?!
怎麼可能啊。
鐘延光完全不信。
蘇綠檀嚶嚶的哭聲縈繞在鐘延光耳邊,他頭疼地道:“姑娘,你先把衣服穿好。”隔著紗質手帕,他也還能看得見朦朦朧朧的一片春.景,面頰不禁又發熱起來。
蘇綠檀著捂面,扭著肩嗚咽道:“你再叫我姑娘試試?”
鐘延光拉著一張臭臉,無奈道:“蘇綠檀,把衣服穿好。”
“叫蠻蠻。”
鐘延光額頭青筋暴起,咬牙道:“把衣服穿好。”
蘇綠檀停了哭聲,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把鐘延光臉上的帕子揭開,湊近道:“我這衣服哪裡穿的不好了?你以前還嫌我穿多了,如今卻……”
鐘延光閉上眼,緊鎖眉頭道:“你別亂想。家中有大夫留宿罷?你先把衣裳穿好,才好傳大夫替我診治。”
這才剛醒就想離她遠點了?那可不行!蘇綠檀跪坐在小腿上,故意扭頭哼道:“我就不穿!憑什麼聽你這負心漢的!”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鐘延光嘴角抿成一條線,盯著蘇綠檀道:“你難道想被別人也看見這副模樣嗎?你別忘了,你剛說你現在是我妻子,你是侯府的一品誥命夫人。”
蘇綠檀知他是怒了,卻仗著他癱在床上,有恃無恐地抱著臂,一動不動。
鐘延光只得睜開眼,抬起逐漸恢復力氣的左手,親手捏著她貼身的裡衣,猶如攥著千斤重的鐵錘,顫抖著替她把衣服扯好。
蘇綠檀受“寵”若驚地轉過頭去,隨即換上委屈兮兮的表情看著鐘延光,得寸進尺道:“夫君,肚兜還沒系好……”
鐘延光不僅臉紅了,脖子都紅了。他扭過頭去,道:“你再如此,我便叫人進來替你穿。”
蘇綠檀忍笑,自己把衣裳穿好,道:“夫君,好了。”
鐘延光轉過頭看,見蘇綠檀衣衫齊整,面上紅色才完全消散。就在他面色剛緩和的片刻,蘇綠檀把手放到他的腿上。
被柔軟的手指觸碰著,鐘延光兩腿肌肉抽了幾下,瞬間又變得滿面通紅,目露不善道:“你幹什麼?!”
蘇綠檀道:“一會兒傳御醫來診治,難道你要這樣子面見他們?”
鐘延光聲音不大道:“可以讓下人來替我清洗身體。”
蘇綠檀扯著他的褲子就往上提,道:“下人?你想找院子裡的哪個丫鬟?”
妒婦。
鐘延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是說,叫小廝來,不用你親自動手。”
蘇綠檀低頭看著鐘延光滲血的手臂,便不敢再胡鬧,把被子蓋在他身上,道:“我這就去找人備熱水,替你擦洗身子。”
蘇綠檀下床之後,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吐氣之聲,她抿著笑穿好衣裳,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