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林是踏仙門的關門弟子。
入門時他年紀最小, 還是個圓團子, 故而門中上下對他寵愛異常。
唯獨一個人例外, 他時常會在門中看到一名男子,盡管總是面帶笑容,但身上卻散發著一種拒人於千裡外的冰冷。
師父說, 那是大師兄。
強烈的第一印象在年幼的公儀林心裡埋下一顆種子, 總覺得大師兄比師父還有威望。
抱著互不干擾的原則,公儀林唯恐避之不及。
起初男子對他也是不予理會,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公儀林越躲他, 男子反而被勾起興趣, 一天在後山逮住這隻小團子:“為什麽害怕我?”
公儀林緊緊咬著下唇。
男子揪住他的衣領, 放在懸崖邊上抖了幾下,笑著道:“不說話我就放手了。”
山上罡風強烈, 遠處瞧著兩人都處在搖搖欲墜的狀態。
“你不是好人。”公儀林如是道。
“這話不假。”
公儀林又道:“我以後也不是個好人, 所以不能和你廝混。”
惡和惡的碰撞, 只會讓最後一分良知湮滅。
男子一怔, 爾後笑得前俯後仰, “老天爺怕是見我太悶, 終於送過來一隻好玩的。”
公儀林對形容自己的量詞相當不滿意。
“你也無需太擔心,我們相處時間不會很長, ”男子淡淡道:“師門沉寂太久, 過個幾年我就準備下山闖闖名聲。”
公儀林對師門還是有幾分歸屬感, 當下豪情萬丈道:“天下誰人不識君。”
男子搖頭:“我不是要天下人知道我, 而是讓他們怕我。”
公儀林隻覺得這人邪性的很,長時間被提溜著,讓他喉嚨不適,乾咳了好幾聲。
男子終於將他放到地面。
怕被風吹走,公儀林緊緊貼著岩石。
男子揉揉他的腦袋:“以後在師門裡,我會罩著你。”
秉著有便宜不佔就是吃虧的做人理念,公儀林點了點頭。
一大一小,一個笑面狐狸,另外一隻蔫壞,自從公儀林上了大師兄這條賊船,整個踏仙門人人自危。
冬天天冷,公儀林都是抱著枕頭去蹭被窩。
“要聽故事。”打著呵欠,還不忘提要求。
男子:“很久很久以前……”
公儀林:“這是你今年第二百五十次講女媧補天的故事。”
男子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道:“仔細聽,每次都是不一樣的。”
公儀林睜開眼,喪失了一部分睡意。
月光將男子的臉照的過白,顯得他此刻笑容十分詭異:“關鍵在於補天的石子。”
他說話從來都只能讓人聽懂三四分,公儀林已然習慣,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師父說師兄在門裡最善佔卜之術,為何你都不承認?”
“的確不是我。”
“那是誰,二師兄?”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公儀林眨了眨眼:“你又在尋我開心。”
男子舉手作發誓狀:“你的資質僅次於我。”
公儀林還是不信,扯著他的袖子:“替我算一卦。”
“算什麽?”
公儀林還在想的功夫,他忽然道:“不如算姻緣。”
聞言因為期待,公儀林的目光一時竟比月光還要明亮:“我的她是不是柔弱嬌美,癡心不悔?”
男子似乎看到什麽有趣的畫面,眼角因為笑容有了紋路:“你的他會飛,還長著一身羽毛。”
“……鳥人?”
“也能直立行走。”
公儀林將臉埋進被子裡:“我不能接受和飛禽走獸戀愛。”
男子淡笑道:“愛能超越一切。”
公儀林露出半張臉,嚴肅道:“愛也不能超越跨物種之間的生殖隔離。”
說完,強迫自己入眠,佯裝剛剛的對話只是夢的一部分。
夜色闌珊,男子看著已經熟睡的小孩,幫他蓋好被子,聲音放得很輕,低到幾乎不可聞:“你會幸福的。”
窗外冬雪正洋洋灑灑的落下,於無聲中掩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