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陸持的生物鐘非常強大。即便是年三十兒為了首頁淩晨一點多才睡，第二天早上五點半，陸持依舊醒了。

　　窗外一片漆黑，整個村子仍然被“夜色”籠罩。昨夜似乎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裏的大紅燈籠被風吹的晃晃悠悠。燈影搖曳，將院子裏的積雪映照成鮮紅色，也將窗戶上結成的一層層霜花映照的晶瑩剔透。

　　手機傳來“叮”的一聲短信提醒，陸持打開手機，就見岳斌的早安短信靜靜的躺在頁面上。點開一看，還能看到岳斌附贈的一張跟傻麅子N代同堂一起合照的彩信。

　　陸持勾了勾嘴角，順手回道【你也醒了？】

　　【壓根兒就沒睡呢！】岳斌靠在床頭哈氣連天的發短信抱怨【我媽，昨天晚上非要打麻將。我奶奶姑姑伯娘小嬸嫌她牌臭不帶她玩兒，她就拽著我爸、我哥跟我！玩了一個通宵！】

　　陸持【這麼熱鬧？】

　　岳斌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熱鬧啥呀！你都不知道，我媽打牌特別臭！准胡的牌都能被她打丟張，我們一上聽她就點炮。偏偏我爸為了哄我媽，還不准我們贏。這一宿打的，可別提多遭罪的。】

　　岳斌這委屈的，連方言都上來了。

　　你說被迫輸牌也就算了，這狗糧塞的實在太撐。雙重折磨誰受得了？

　　即便只是一段段文字，陸持也能通過這些看似古板的宋體字感受到岳斌的鮮活跳脫神采飛揚。

　　陸持在這邊看的直樂，電話那頭岳斌也特別好奇陸家村的過年習俗【你在家裏都幹什麼了？好玩嗎？】

　　其實都是一些瑣碎的細節，要是按照陸持原本的性格，他是絕對懶得浪費這個時間的。可是當對面的人變成岳斌，陸持也就變得特別有話說。

　　他從昨天下午下飛機開始，到會陸家村全村大團圓，再到晚上守歲包餃子，甚至連帶著一幫小屁孩放煙花炮竹又被鄉親們調笑的細節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因為要說的事情太多，陸持乾脆把電話撥了過去，兩人說了能有半個多小時，才依依不捨的掛斷電話。

　　此時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旭日從天邊冉冉升起，將綿延起伏的群山勾勒出一層金邊。遠處隱隱約約的傳來雞鳴狗吠，陸持躡手躡腳的起身，穿衣洗漱，下樓時才發現陸爸陸媽醒的比他還早——正窩在廚房裏輕手輕腳的做早飯。

　　“大過年的，你怎麼醒的這麼早？”看到悄悄出現在廚房門口的大兒子，陸爸陸媽也嚇了一跳。忍不住說道：“好不容易放假了，你就多睡一會兒唄。”

　　“睡不著了。”陸持靠在門框上，小聲說道：“我平時也這個點兒醒。”

　　“所以才讓人趁著在家多睡一會兒。”陸爸爸掀開鍋蓋：“有剛熬好的小米粥，還有煮雞蛋和粘豆包，你媽還準備把昨兒晚上剩的餃子煎了，你先湊合吃點兒？”

　　陸持擺了擺手，指著門外說道：“不用了。我還不餓，先去外面跑兩圈。”

　　陸爸爸聞言就是一樂：“我兒子過年還不忘出早操呐！跑跑也好，每天運動身體健康。”

　　“那也不能空腹跑，對身體不好。”陸媽媽說著，順手給陸持盛了一碗粥，剝了兩個雞蛋，笑道：“多少吃點墊吧墊吧，然後出去走兩圈得了。”

　　頓了頓，陸媽媽又笑著囑咐：“也別跑太遠，一會兒家家戶戶都該放鞭炮了，當心崩著你。”

　　“我會注意的。”陸持將陸媽媽盛的早飯吃的乾乾淨淨，順手洗了碗筷，這才笑著跟爸媽招了招手，轉身出門。

　　旭日初升，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遠遠望過去，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房頂牆頭柴火垛都是白的。看的人眼睛生疼。凜冽的寒風夾雜著細碎的雪屑撲面而來，呼嘯著鑽進裹的嚴嚴實實地領口和袖口。陸持踩著足以沒過腳脖子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費力往前走——雪太厚根本跑不起來，耳邊立刻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聲響——那雪粘在褲子上都不肯掉。呼出的白霧恨不得在空中立刻凝結成冰，陸持摸了摸露在帽子外面的劉海兒——剛剛洗過還沒徹底幹透的頭髮已經被凍的一縷一縷的。

　　陸持順手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毫不驚訝的發現自己成了戴著帽子的三毛。陸持對著手機螢幕就是一陣笑，然後把這張照片用彩信發給了岳斌。

　　旁邊突然想起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響——已經有醒的早的人家起來放鞭炮了。彷彿觸碰了什麼開關似的，全村其他人家也都陸陸續續的響起了鞭炮聲。原本凜冽的空氣中頓時彌漫出陣陣硝煙，緊接著是響起來的是牲畜貓狗被鞭炮聲嚇到的嗷叫犬吠，原本寂靜安詳的小鄉村頓時熱鬧起來。

　　這種年味十足的熱鬧是已經禁止燃放煙花炮竹的大城市所見不到的。陸持將手機懟准四周，順手拍了幾張照片，接連給岳斌發過去。

　　幾秒鐘之後，岳斌的資訊立刻秒回過來【新髮型不錯！特別清新帥氣別具一格！你等我一會兒，我準備也弄個情侶頭跟你搭配。】

　　【你們那兒雪好大啊！】

　　【你們那兒居然還能放鞭炮？】

　　【你吃完早飯了嗎？】

　　陸持微微一笑【窮鄉僻壤沒人管，自家注意就行。】

　　【吃了。小米粥煮雞蛋。】

　　岳斌發過來一張照片。豆漿油條牛奶麵包燕麥咖啡三明治應有盡有，是岳家大年初一的早餐。

　　【挺豐盛呀！】陸持回了一條，手指尖凍的通紅，有點拿不過彎兒了。

　　【你們那邊是不是特別冷？】【你還在外面晨跑呢吧？】【別給我發信息了，凍手。】岳斌接連發了好幾條資訊，然後非常罕見的，沒有纏著陸持依依不捨的煲短信，率先說道【先不跟你聊了。等你回家再說。你也別給我回了。】

　　岳斌說到做到。接下來果然不再發一條資訊。連陸持為了調戲他挪動著僵硬的手指發的幾條“騷裏騷氣”的短信，都倔強的沒回。

　　陸持輕笑一聲，順手把手機揣回兜裏。然後他繞著村裏轉了一圈。各家各戶的小崽子們也都起來了。瞧見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穿著簇新的衣裳嗷嗷叫著就往外跑，跑著跑著咣當就往地上一倒，連軲轆帶爬的，就跟撒歡的熊崽子們差不多。

　　這時候大人們也都放完鞭炮吃完早飯，開始拿著大掃帚在門口掃雪。晨練完畢差點被凍成傻麅子的陸持正想回家暖和暖和。就見他弟弟陸衡跟衛麟煊兩個並肩往村外頭走。陸持想了想，饒有興味的跟在後頭。臨出村之前，還跟村尾的陸三叔家借了一架扒犁和他們家養的膘肥體壯的看家狗——大黃。

　　大黃是一條年輕力壯的土狗，因為渾身上下的毛黃的特別純粹，所以起名叫大黃。陸持跟陸三叔借大黃的時候，大黃還帶搭不理的趴在狗窩外邊，下巴搭在交疊的爪子上，任憑陸持怎麼商量央求，連瞅都不瞅陸持一眼。

　　最後還是陸三叔從廚房裏拿了一塊帶著肉筋的大棒骨遞給陸持，示意陸持把骨頭喂給大黃——原本高貴冷豔的大黃立刻站起來湊到陸持推邊蹭了蹭，等吃完骨頭，根本不用陸持開口，自己個兒叼著繩子往扒犁前一站，乖乖的讓陸三叔把扒犁套它身上了。等陸持拽過牽繩的時候，也不再掙扎。

　　充分體現出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職業素養。

　　陸持好氣又好笑的摸了摸大黃的狗頭，承諾回去以後給大黃買最好的狗糧罐頭。也不知道大黃聽懂沒聽懂，反正尾巴搖的挺歡的。

　　等到陸持帶著大黃走到村外，再順著陸衡兩人的腳印兒一路跟上去的時候，恰好就看見陸持和衛麟煊並肩躺在大雪地裏。

　　這一片原本是村裏的水稻地，凜冽深冬，地裏自然寸草不生。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覆蓋著田地，連遠處的山林群嵐一併染成純白色。陸衡和衛麟煊就這麼靜靜躺在雪地裏。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他們兩個人。這樣的意境自然是極美好的。然而陸持大哥是個毫無情趣的理科生。面對此時此景，陸持唯一能想到的只有——

　　“快點起來吧。大過年的，再凍感冒了。”

　　正沉浸在熱戀氣氛中的兩隻小狼狗嚇得一激靈，猛地從地上竄起來，扭頭的時候差點沒把脖子擰斷。

　　“大哥你怎麼能跟蹤我們？”陸衡看著大哥手裏牽著的那條狗，憤憤不平的說道：“還帶著大黃跟蹤我們？”

　　大黃聽到陸衡叫它，頓時搖頭擺尾的蹭了上去，還伸舌頭舔了舔陸衡指著他的手。友好親昵的架勢跟面對陸持的冷豔高貴一點都不一樣。看的陸持略微鬱悶。

　　陸持一臉無辜的指了指身旁的扒犁：“怕你們兩個覺著無聊，正想帶你們去玩扒犁的。結果你們還不領情。”

　　陸持很委屈的摸了摸大黃的腦袋，故意裝作沒看見兩隻小狼狗躍躍欲試的小表情：“既然你們都不歡迎我。那就不去了吧。”

　　“別呀！”陸衡嗷的一聲撲了上來，整個人熊趴在陸持的後背，黏黏糊糊的說道：“大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大哥了。大哥你看我們去哪兒玩扒犁？”

　　衛麟煊也自動自發的走上來，伸手接過大黃的牽繩，諂笑道：“大哥你看這狗肥膘肉厚圓滾滾，一看就挺沉噠。帶著它逛這麼久肯定累了吧？大哥你歇會兒我幫你遛……”

　　無辜躺槍的大黃特別鄙視的看了衛麟煊一眼，粗壯的尾巴啪嗒一聲趴在衛麟煊的小腿肚子上，差點沒把衛麟煊啪一踉蹌。

　　陸持莞爾一笑，特別高興的揉了揉大黃的狗頭。

　　惦記著出來太長時間不回去爸媽著急，陸持並不沒有帶兩隻小狼狗去太遠的地方。就在村外頭的小山坡上玩了一會兒。陸衡和衛麟煊原本還覺得不能進行，結果玩起來就跟撒了歡兒的哈士奇似的，最後還特別出息的跟狗比誰在冰坡子上跑得快。二的根本停不下來。

　　陸持大哥站在一旁不動聲色，暗搓搓的拍了好多張囧照，一一發給遠在燕京的岳斌。

　　形單影隻的哥夫瞧著手機裏不斷秀恩愛的兩隻弟弟，搖頭長歎——

　　他覺得他看的不是照片！

　　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