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聽說你想跟M國各大投行簽訂一份對賭協議，賭M國房市會跌？”

　　沒等陸持從老洛克不動聲色的大手筆中回過神來，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洛克突然站起身，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杜鬆子酒。他把一杯紅酒遞給陸持，笑眯眯說道：“業內很多人都在看你的笑話。他們認為你在置氣。然而意氣之爭，是根本沒有辦法立足於資本市場的。”

　　對外界的風言風語早有預料。陸持聞言，不以為意的勾了勾嘴角：“究竟是意氣之爭，還是先見之明。到時候他們就知道了。”

　　“很好。”老洛克向陸持舉杯，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笑容慈祥的道：“你知道的。我向來都很欣賞你的才華與膽量。我也相信你一定會成功。”

　　短暫的稱許過後，老洛克沉吟片刻，開口問道：“能否透露一下，你準備什麼時候出手？”

　　陸持不假思索的道：“按照我的推算，M國房市的上漲勢頭至少還要保持一年。所以我準備在明年下半年出手。”

　　他手中的資金有限，可不想憑白浪費幾個月的時間。要知道陸持為了做空M國房市，可是準備多加幾倍金融杠杆的。為了維持資金鏈的正常運轉，陸持必須做到錙銖必較分秒必爭。

　　非常信任陸持的大資料分析以及陸持對於時機判斷的能力，老洛克並不意外陸持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畢竟洛克集團的智囊團們在花費大量的時間和資料研究過M國現下的經濟形勢後，得出的結論也跟陸持差不多。更不要說自從陸持在華爾街橫空出世後，每次都以做空狂魔與抄底狂魔的驚豔操盤征服世人。

　　很多業內同行都認為這位年輕的操盤天才之所以會這麼做，無非是為了炫技，為了向世人炫耀他的天賦與才華，眼界與手段。只有老洛克這樣站在金字塔頂尖的大佬們才能明白，陸持之所以每次都選擇在鋼絲繩上跳舞，操盤炫技固然是一種習慣，可最重要的原因，無非是他的資金還不夠雄厚——他沒有辦法承擔，也不想承擔資本在運作大專案時的前期虧損，所以他要求自己穩准狠，必須在最極端的價位最合適的時間出手。

　　這種操盤手段固然讓人驚豔讓人望塵莫及。可有些時候，獵人為了狩獵到大型獵物，必須在狩獵前期就構築好讓獵物無法逃脫的陷阱。構築陷阱的過程或許漫長，消耗的人力物力財力精力或許會大到令人瞠目結舌，可是一旦狩獵成功，收穫也是豐厚到讓人難以想像的。

　　所以有些時候，為了成功做成一件事，一些看似不必要的損失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們華夏有句古語，我非常欣賞。大意是說，聰明的人會在危險還沒有形成的時候預測到危險，擁有智慧的人會在災禍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察覺到災禍。華爾街，是天才聚集的地方。而天才，向來都很擅長發現普通人未曾察覺到的危險和機遇。”

　　老洛克先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晃動著酒杯，看著粘稠的酒液將透明的水晶杯璧掛上一層暗紅色的酒液。醇厚的酒香隨著酒液的晃動氤氳散開，就像華爾街四處彌漫的危險和機遇。

　　陸持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不可否認，他的操盤天賦確實是世所罕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無人能及。然而很多時候，金融領域的博弈勝敗並不一定取決於操盤手段。

　　格局，操盤者的格局才是最重要的。

　　“行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非懷細以害大。”陸持若有所悟，恍然自語。

　　“不錯。”老洛克先生頗為贊許的向陸持舉了舉杯：“所以，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將你的計畫提前。”

　　陸持在心裏飛快的計算了一下，皺眉說道：“如果真要這麼做的話，我會憑空增加至少二十億M金的虧損。”

　　“我可以保證，你最終獲得的利潤也將遠遠超出你之前預測的數字。”老洛克拍了拍陸持的肩膀，轉回辦公桌後面，從抽屜裏抽出一份厚厚的檔遞過去：“先看看這個。”

　　* * * * *

　　從洛克集團離開後，陸持回到躍鹿基金。第一件事就是全面查賬，他想要瞭解，假如自己要在05年年末與各大投行簽訂賭M國房市下跌的對賭協議，以躍鹿基金現在的運轉情況，每個月最多能拿出多少資金來支付保費。

　　與此同時，陸持還給遠在國內的岳斌打了個電話，跟對方商量放緩躍鹿基金在國內的投資事宜——換句話說，除了躍鹿基金馬上就要競拍的，由華夏某銀行拍賣的某塊地皮外，躍鹿基金原計劃內的國內投資事項，沒開始的全部叫停，已經開始投資的則放緩腳步。

　　“為什麼？”岳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難以置信。因為以他對陸持的瞭解，對方向來都是個做出決定後很少會改變主意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言難盡。”很多事情在電話裏說不清楚，再說陸持也不太相信M國通訊的安全性與隱蔽性：“拍賣會結束後，你直接飛過來。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聊。”

　　“好吧。”電話那頭傳來岳斌毫不猶豫的回答：“不過拍賣會結束後，我暫時還不能過去——躍鹿基金在國內的投資計畫要變，我必須親自把控方向。還得跟小寶他們，還有其他幾個合作方碰個面，談一下資金運作的問題。等解決完這些事，匯攏完賬目，我馬上飛去M國找你。”

　　面對岳斌毫無保留，毫無疑問的支持態度，陸持心下一暖：“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改變決定嗎？”

　　岳斌聞言莞爾：“不是說好了等我飛過去當面談嗎？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改變決定，我都會支援你。”

　　“那你就不擔心我決策失誤，會給躍鹿基金帶來慘重損失？”

　　“你不會的。”對自家路癡信心滿滿的岳斌隨口應了一句，忽然又笑道：“再說了，就算你決策失誤給公司帶來慘重損失也沒什麼不好。或許你不知道，我等著說這一句話也等了很久了。”

　　岳斌說到這裏，突然壓低音量。刻意變得低沉的嗓音如同優雅的大提琴音，震盪著縈繞在耳邊，隱隱約約地引起心跳的共鳴：“就算公司破產也不用怕，我養你啊！”

　　耳朵突然覺得有些熱，有些癢。向來不知浪漫為何物的陸持突然很想在此時此刻穿越時間與空間，直接瞬移到岳斌的面前，然後一把將他們家的哈士奇先生摟住——摟在懷裏拼命揉。

　　深吸了一口氣，陸持輕咳一聲，想要平復一下胸腔內莫名激蕩開來的情緒。他溫聲笑道：“放心吧，公司是絕對不會破產的。這點信心我還是有的。”

　　“不過接下來，躍鹿基金可能會面臨非常大的壓力。”陸持說到這裏，音量也跟著放低，他叫道：“斌斌，快點過來吧。”

　　“我需要你。”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對抗壓力。

　　電話另一端，岳斌低頭輕笑，握著電話的手微微用力：“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馬上飛過去。”

　　“嗯！”

　　撂下電話後，陸持又站在落地窗前暗自發了一會兒呆。躍鹿基金在紐約的辦公地點位於華爾街某個摩天大樓的第九層。這一點跟那些總是想要登上摩天大樓最頂層同樣們不太一樣。而這個決策則源于陸持對於全世界消防系統的不信任——雖然不曾親身經歷過飛機幢大樓的恐怖事件，但是陸持仍然對發生在各種摩天大樓裏的意外心有餘悸。也正因如此，除了住酒店或者參加會議外，陸持從不會讓自己置身於消防雲梯夠不到的摩天大樓頂層。而這個習慣也幾乎是華爾街人盡皆知的怪癖。

　　很多人都覺得陸持過於沉穩枯燥的生活習慣跟他動輒讓人驚心動魄心馳神往的工作理念並不匹配。大家一致認為生活中的陸持缺乏冒險以及嘗試新事物的精神。

　　然而在陸持看來，所謂站的高望的遠的想法不過是一種謬論。真正決定人類眼界與思考能力的，其實並不是你能站在海拔有多高的位置，而是心中的格局。

　　就如同樣想要做空M國房市，陸持只想在白紙黑字上做文章。而老洛克卻能在金融戰場之外默默佈局，然後不動聲色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兩種不同的做法源自于陸持個人以及洛克家族的底蘊不同。除此之外，個人力量與家族資本的運作方式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原因。前者依靠自己的天賦與能力，後者依靠家族底蘊與恐怖人脈所能發揮的力量。

　　或許資本的真正威力，不止在於賺錢，更在於毀滅。

　　於2005年的秋天，再次返回華爾街的金融天才在某位老奸巨猾的領路人的指引下，更深層次的領悟了資本的力量。

　　而在另一邊，陸持不停整合躍鹿基金資源，跟各大投行碰頭簽訂對賭協議的做法也在第一時間引起了內部員工和部分大客戶的注意。

　　在此之前，雖然也發表過不看好M國房市和次級證券的觀點和論文，甚至一再提出想要做空M國房市，但是陸持從未付諸於行動。因此看在外界的眼中，陸持的行為與其說是預言M國的房市，不如說是一種年輕人的嘩眾取寵與意氣之談。沒有人放在心上。

　　直到陸持真的開始整合資源與投行簽訂對賭協議後，這種蚍蜉撼樹的行為立刻讓很多在躍鹿基金開戶的大客戶們感到恐慌。

　　他們擔心陸持的舉動會影響到他們在躍鹿基金的收益，因此通過各種手段頻頻抗議——想要陸持放棄做空M國房地產的行為，將躍鹿基金的資金投入到其他穩健的專案中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甚至還有大客戶以撤出投資相威脅。

　　倘若放在從前，按照陸持的行事風格，或許會同意那些客戶的撤資。即便不同意，也會耐心勸說。

　　可是放在這個節骨眼上——陸持卻全然失去了說服大家的耐心。

　　或者說在陸持看來，他已經花費了足有大半年的時間向外界闡述他的觀點，然而並沒有見到多少效果。所以他完全不認為自己再苦口婆心的勸說能起到什麼作用。於是他非常學以致用的換了一種方式。

　　“跟那些鬧著想要撤資的大客戶說……”躍鹿基金的辦公室內，陸持正低著頭處理檔，看也不看站在辦公桌對面，一臉為難的財務總監和投資部經理，毫不在意的說道：“這世上沒有只想賺錢不想承擔風險的投資。想要撤資沒有問題，不過他們要明白，如果他們真的選擇在這種時候撤資，今後就再也不要想著在躍鹿基金開戶的事情。”

　　“還有，按照他們和躍鹿基金簽訂的投資協定，客戶方本來就沒有權力干涉躍鹿基金的投資方式。如果他們真的以這種藉口撤資，找律師跟他們闡明一下合同要點，還有違約條款。刨除這些後，看看他們還有沒有能抽回去的資金。”

　　敢在這種節骨眼上跟他搗亂，真以為他陸持是泥捏的雕塑沒脾氣嗎？

　　也就是說，如果那些客戶真的想要以這種理由威脅躍鹿基金撤資的話……大家就乾脆撕破臉？

　　很少聽到陸持如此霸道的宣言，財務總監與投資部經理面面相覷。沉默半天，兩名高管遲疑的

　　說道：“可是按照合同約定，如果躍鹿基金在投資基金不理會客戶的抗議一意孤行，萬一出現虧損的話，我們也需要賠付客戶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投資本金。”

　　“那也要等投資結束以後再說。”陸持毫不遲疑的說道。

　　兩位高管相互對視了一眼。沉默半天，開口說道：“我明白了，老闆。”

　　陸持想了想，到底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畢竟他也理解大家不想賠錢的心理。

　　於是陸持沉吟片刻，又補充道：“跟他們說，如果真的擔心這次投資會虧損的話，我個人可以跟大家簽訂一份私下裏的補充協議。如果這次做空房市真的賠了，未來一年我會無償幫助大家理財，直到將他們的本金賺回來為止。”

　　兩名高管心下一鬆，立刻想到自家老闆堪稱外掛級別的操盤手段，當下信心滿滿的道：“好的，我知道了，老闆。我們會跟大家好好溝通的。”

　　【資本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