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5章
廚房鍋裡的水發出輕微的咕嚕咕嚕聲, 謝朝搗鼓了一大片白麵糊糊, 料理臺上亂成一團。
崽崽說想要吃牛肉麵糊糊, 其他都不想吃。謝朝一琢磨, 感覺這個挺簡單的, 乾脆自己動手做做,反正他也沒事做。
這是道謝媽老家經常煮的小菜, 能當擺上桌的菜,也能直接當主食吃。安格斯聽都沒聽過,更別提會做了,謝朝覺得機會來了,準備大顯身手。
他先把嫩牛肉下了鍋, 放好油鹽醬醋。趁著肉還沒煮老,趕緊把白麵灑了進去, 沸騰的水面上飄了白白的一層。
安格斯一身休閒服,拖拉著地板棉拖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謝朝手上正忙著, 沒空瞧他:「你閑著也沒事,幫我把桌子收拾收拾。」
安格斯挽起淺色居家服的袖口, 開始擦桌子。
崽崽探出個腦袋, 卷毛耷在額頭上:「嘿,那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你就在一邊看著。」
謝朝忙死了, 沒空理他, 而且他有點後悔誇下海口了,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他開了小火,找出個大勺子, 使勁在鍋裡攪拌。
「我幫你切菜。」崽崽湊到謝朝旁邊,拿了廚房裡最大的刀,在謝朝切好的胡蘿蔔纓子上剁來剁去。深綠色的纓子容易出水,他用力過猛,汁水就濺出來了。
崽崽見狀不好,吐了吐舌頭,趁著謝朝還注意到他,偷偷放好刀,趕緊溜了。
謝朝轉身,抓起切板,把碎纓子往鍋裡倒。
崽崽不愛吃胡蘿蔔,但對胡蘿蔔上面長出來的葉子情有獨鍾,特別喜歡。如果說手頭上這道菜大概能列入他最喜歡的菜式之一,那麼另外一道就是牛肉炒胡蘿蔔纓。
謝朝簡直沒法理解他這愛好,大約崽崽小時候謝媽總是給他煮這個牛肉糊糊,讓他印象深刻。
切好的菜丁滾入沸水,很快燙熟了,原本就綠的顏色更深了。謝朝接著攪了攪,感覺差不多好了。
他舀了一勺子,低頭聞了聞,聞著味道還好。
安格斯側頭笑笑:「聞出什麼了麼?」
「你嘗嘗。」謝朝把勺子遞過去,「看看淡不淡?」他怕味道太鹹了,放的鹽不多,估計味道很淡。
安格斯就著他的手,唇碰了碰瓷白的勺子:「有點燙。」
「燙麼?」謝朝縮回手,抿了一小口,呼著嘴巴,「好燙。」沒想到這麼燙,撈出來這麼久,溫度還這麼高。
安格斯揚眉:「我幫你吹吹。」
謝朝徑直把勺子伸過去,「拿去吹,吹冷了順便嘗嘗味道。」
安格斯喉頭溢出一聲輕笑,虛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朝微抬頭:「那你什麼意思?」
安格斯傾身上前,額前的頭髮垂了下來,掃在謝朝眼角處,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他唇上,「幫你吹吹這裡,好不好?」
謝朝漲紅了耳根,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安格斯越貼越近,近得呼吸全噴在謝朝臉上。
謝朝動了動耳朵,覺得不行,這樣看上去太被動了。怎麼想,自己都是個大老爺們,這樣不行,肯定不行。
安格斯接過他手上的勺子,丟在碗裡,手臂橫在他腰上。
謝朝緩慢伸手摟住他,舔了舔嘴唇,刻意壓著嗓子沉聲道:「好啊。」
安格斯一頓,眸色漸深。
謝朝接著靠近他,擱在他腰上的手上移,勾住他的脖子:「怎麼吹?」
謝朝眼簾一垂,咬住安格斯的下唇,微微往後扯。
安格斯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這麼吹。」
熱情的吻落了下來,謝朝被迫抬著頭接受承受,他抽空抱怨,為什麼他沒有一米九的個頭。
安格斯的舌尖舔了圈他的尖牙,手落在他腦後,五指攏著,迫使兩人無限貼近,動作如疾風驟雨般。
謝朝覺得氣勢上有些弱,勒緊他的脖子往下勾,亮出犬齒咬他嘴巴,尤其是下唇瓣。
下嘴失了輕重,安格斯痛得悶哼一聲,粗重的尾音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情^欲,微蹙著眉頭。
「我的糊糊好了沒?」崽崽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咋咋呼呼地問起來,童聲響亮。
貓老大跟在崽崽腳邊,仿佛附和般「喵喵」起來。
嚇得謝朝趕緊推開安格斯,扯開嗓子回答:「好了。」一出聲才知道自己的嗓音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點氣勢也不剩了。
崽崽扒著廚房門,只露出個上半邊臉,水潤的藍眼睛望著他們,看起來怯生生的。
謝朝後牙槽一疼,這絕對看見了,還做出這個死樣子……
「過來。」謝朝喚道。
崽崽腳抵著門,腦袋往後縮,一雙藍眼睛亮閃閃,呲著牙笑,嬰兒肥的臉頰鼓起來,瞧著特乖巧可愛,比他腳邊蹲著的那只貓還萌。
他咬著下唇,一邊笑,一邊搖頭,就是不過來。
謝朝眯起眼睛:「你要吃的糊糊好了,你自己點名要吃的,吃不下一碗就給我等著。」
安格斯笑笑,嘗了嘗那勺子上已經涼透了的菜:「味道不錯。」他替崽崽盛了一小碗,朝他招手,「過來捧走。」
崽崽從門口進來,眼睛卻瞄著謝朝,看得謝朝想打人。他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還是不和小孩子計較。
謝朝解下身後黑格子圍裙的帶子,往前走過去。
崽崽忙轉過身,似乎怕謝朝來提溜他。
謝朝故意擋住他的路,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
崽崽昂頭,掃了自家老爸兩眼,淡淡問:「所以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謝朝本想找茬,結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眯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咳咳,怎麼突然這麼問?」
崽崽抱著小碗:「你們都親過嘴巴了,難道不應該結婚麼?」
「你哪裡來的歪理?」謝朝剛還面色如常,努力保持住表面上的鎮定,這會兒被崽崽一提,話都說不連貫了。
崽崽後退一步:「這不是常理麼?」他忽然轉頭盯著安格斯,藍眼睛裡射出凶光,「你要對我爸爸負責!」
說著又補充,「也要對我負責!」
謝朝被這話嗆得無話可說,臉皮都紅了。
安格斯應承下來,含笑道:「肯定會負責的。」
崽崽繼續盯:「你保證?」
「保證。」安格斯失笑,就算我保證沒有用啊,你爸爸貌似不大願意。
謝朝順手舀了一勺填滿崽崽的小碗,把不大的碗塞得滿滿當當的,「閉嘴吧,你快吃飯去。」
崽崽護著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貓老大搖頭擺尾地跟在他後面。這貓活得像條狗,親人得不行,也認得老大這個名字了,一喊它「老大」,它跑過來。
謝朝收拾廚餘,只手把垃圾丟進桶裡。
安格斯望著他的後背,摟上去,附在他耳邊歎息:「你說崽崽都向我們提了結婚了,你什麼時候能同意?」
謝朝冷哼一聲:「結婚?」他後肘向後彎曲,給了他一肘子,「崽崽還沒喊你爸呢,你怎麼就這麼自信。」
安格斯又重重地歎口氣:「崽崽估計還不適應,接受我估計還是因為之前和我相處過一段時間,不然他肯定彆扭得不想說話。」
「你知道就成。」謝朝把東西收進櫃子。
「可是他不喊我爸爸不代表他不接受我,他只是正在適應當中。」安格斯為自己開脫,「我和崽崽相處得很好來著。」
謝朝嫌棄地扯開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呐,你繼續努力,我先去吃飯了。」他開了待貓糧,遞到安格斯手上,態度自然,「去把貓喂了。」
安格斯伸長脖子,在他唇角處親點一下:「好的,寶貝兒。」
謝朝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閉嘴,這個稱呼太滲人。」
「我不介意你用這個稱呼叫我,我不覺得滲人。」安格斯拿過貓糧,一本正經地說。
謝朝白他一眼:「我介意。」
安格斯在餐廳一腳拖過貓盆,倒了一層貓糧,貓老大聞到味兒就跑過來吃了,尾巴上蓬鬆的絨毛蕩來蕩去。
崽崽一個人端坐在餐桌上吃飯,他炒了幾個家常菜,崽崽挑了最滿意的一道擺在面前。
他吃著麵糊糊,餘光瞥到謝朝過來,由衷地感歎:「爸爸,你終於又有一道拿得出手的菜了。」
謝朝擱了一個大爆栗在他腦門:「閉嘴。」
謝朝目前會做的菜真不多,油炸食品做得不好,他能把肉炸老。炒菜也不行,鍋裡只要一有燒焦的跡象,他就使勁往里加水,最後燒出來只有煮的味道。煮湯還算可以吧,反正就是煮,就是鹹淡掌握不好,湊合著能吃。
在謝朝還沒懷崽崽之前,楊莉就帶著他下廚房,說是男孩子不會做幾個菜,以後不好找物件。謝媽教得盡心,但要求也不高,燒得一般就行。偏偏謝朝連一般都沒達到,他也忙,沒那麼時間在家燒菜。
後來他生了崽崽,謝媽懶得管他了,雖然偶爾還提幾句好物件的事情,但心裡已經不抱什麼太大的希望了。萬一謝朝是個天生彎的,那豈不是禍害了人家姑娘,雖說謝朝嘴上一直不承認是個彎的……
謝朝的廚藝就這麼耽擱下來了,說不好吧,也會那麼幾道菜,說一般吧,還沒到及格線。他最拿手的菜就是番茄蛋湯、清蒸魚還有香菇炒青菜,這是崽崽對他的評價。
崽崽很委屈,嘟著嘴:「本來就是嘛,你會做的葷菜裡面可以再添上一個了。」
被小朋友這麼一提,謝朝突然就起來了他媽讓他學做菜的目的,他覷一眼安格斯,哈,他這下算是不用再進修廚藝了,家裡只要有一個會就好了嘛。
謝朝咬咬筷子尖,掃了眼崽崽碗裡的菜,也許他真的應該考慮結婚,可是這速度好像有點快。結婚就是個重重的責任,在他的認知裡,結婚不僅僅意味著兩個人,還關乎兩個家庭。婚後,他得扛起家庭的責任,盡到作為伴侶的義務。
其實他是有些虛的,對未來帶著迷茫,如果結婚,這將是一個嶄新未知的生活狀態。不同的兩個人生活態度、習性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一樣,這就需要兩個人相互包容、退讓,慢慢地磨合。
他又望一眼安格斯,他俊朗的側臉仿佛工筆劃細膩好看。
安格斯察覺到他的目光,抬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裡,隨後淡淡一笑,蔚藍眸子裡好像藏著熠熠生輝的星辰。
「你喜歡的蜜汁藕片,嘗嘗看我今天燒得怎麼樣?」
謝朝咬了一口藕片,甜滋滋的,「燒得不錯。」
平心而論,安格斯長得真好,聲音也好,廚藝尤其好。唔,除了那件事,真是挑不出什麼錯處了。
要是結婚呢?謝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底忽然生了一絲期待。也許,結婚會更好吧,而且崽崽肯定很高興。
他轉頭看向扒糊糊的崽崽,他吃得很慢,慢吞吞地把勺子往嘴裡送。如果覺得好吃,嘴巴就飛快地咀嚼,接著慢吞吞地舀第二勺。
謝朝忍俊不禁:「崽崽,你能不能把菜多放嘴裡嚼嚼,咽下去不噎人麼?」
崽崽抿一口湯水:「一點也不噎人,就是嘴巴累而已。」
謝朝笑笑:「那你慢點兒。」
崽崽「嗯」了聲,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謝朝垂下頭,他也得對崽崽負責。安格斯也是,崽崽同樣是他的小孩兒。
其實安格斯對崽崽真的還不錯,之前就挺上心,最近更上心了,就是有點寵得厲害。撇去這一點,他會是一個好爸爸。也許他應該給他一個更好的施展平臺,把崽崽丟給安格斯帶去。
他又想,婚姻大概就是打破心底那份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在萬千人群中選擇一個你最喜歡的人,陪著你一起度過現在以及將來的漫漫歲月。你和他都會對彼此負責,對這段婚姻負責,對歲月和感情負責。
嗯,也許我應該開始為一生的大事負責了,謝朝猛地喝了一口蛋湯,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