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時舊影19
“跟緊我。”陳柒緊拉著她躲過一次次危機,可前方敵我兩方正在激烈的廝殺,殺紅眼的日本兵舉著刺刀嗷嗷嗷的朝他們刺來。
兩人牽著的手被沖散,越離越遠。
“溫傾,溫傾……”遠處陳柒在大吼。
“我在這裡。”話音剛落,一柄刺刀猛的刺向慕傾傾耳邊,快速避開,短刀反手一劃一刀結果了他。
下一秒,身體就被熟悉的手臂拉著奔向戰壕盡頭,“叫你跟緊我,沒聽到嗎?你看看這周圍你認識誰?你死在這裡誰知道你是誰?”
她想說剛才不是故意的,而且我認識你啊!可是看到他俊臉沾滿塵土,神情擔憂到扭曲的樣子,她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一個砲彈他們遠處落下,炸了兩人一身的泥灰,她揚唇綻笑,“陳柒,我不怕死。”
陳柒拍去她身上的灰,語氣堅定,“你不會死。”
在又一個砲彈轟來時,陳柒敏銳的撲向慕傾傾,他抿抿唇,說:“你,不會,死!”猛的噴出一口血。
見到這一幕,慕傾傾嚇呆了,她被他護在身下全然沒有傷到,她反手抱住陳柒,卻摸到一手濕噠噠的黏液,不敢下手,也不知道該按住哪裡止血,哭喊道:“陳柒,陳柒,你別死,你不要死,你不該救我,你不該救我……”
陳柒又咳出一口血,帶著細碎的血塊,“我說過,你,不會死,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一點了!”聲音越來越虛弱,又隱帶一絲喜意。
慕傾傾已是泣不成聲,“別說了!別說了!”
他嘴角輕彎,低低呢喃:“我其實,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我知道,我知道,陳柒,陳柒……嗚嗚嗚……你別死,你別死。”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陳柒挪了挪腳,腳尖勾到那隻脫落的棉鞋,想穿進去,然而最終,只套進一半他卻再也沒有力氣了!
半闔的雙目內帶著遺憾緩緩閉合。
“陳柒,陳柒……”可慕傾傾再如何嘶喊,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再無一絲動靜,他死了!陳柒他死了!
淚水順著血污的眼角沖刷而下,似流不盡。
聽著四處震耳欲聾的轟炸聲,沒有了一開始的畏懼恐慌,一起死吧,也好。
……
一個人在小院裡消沉了兩個多月,才慢慢振作起來,再繼續在北平住下去也沒有意義,雖說這裡存在了太多她與他的記憶,但只要他活在她心裡,去哪裡又有什么區別。
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黑白相片,照片裡的男人,上半身赤裸,陽光斜逆著照在他的身上,令他的一般側顏沐浴在陽光裡,另一半側顏被陰影遮擋,五官越加英挺凌厲。
記得拍這張相片時是在一個夏天的傍晚,那天陳柒在院裡脫了上衣準備沖涼被慕傾傾偷窺到,然後她鎮定的按下了快門。
記得陳柒當時說:“餵,溫傾,怎么又偷看我洗澡,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還有人物像怎么可以這么隨意,我這衣衫不整的,洗出來像什么話。”
等他要來追時,慕傾傾早就笑的得意的跑開了。
她這人說是天性涼薄,可又多情的很,她很不願意讓一個男人糾纏自己太久,可事實上,陳柒的死讓她覺得非常揪心,大概是因為陳柒是特別的,還死在她面前,還是為救她而死。
可以說,他的死是她一手促成。若非她的攻略,他不會認識她,就不會已身相救。
六月初,慕傾傾抵達上海。
這裡給她的感覺就是霓虹燈絢爛,魚龍混雜,亂的不成樣,有燙著捲髮穿著精緻洋裝的少女從街邊走過,笑容張揚,高高在上。也有一群穿著短打衣衫的年輕男人拿著各種管式武器在街角圍攻鬥毆。還有兩個青年被人扒的只剩下一條內褲從賭場里扔出來,而街上路人對此似習以為常,只淡淡看一眼便不再關注。
坐在黃包車上看著這一切的慕傾傾輕輕呼了口氣,相對來說她更喜歡北平,按著溫老爹給她的地址找到了位於法租界的溫公館,可惜早已人去樓空,只有一個看房的老伯留在這裡。聽說她是溫傾,老伯很驚訝,他雖是知道主人家還有一個小姐,卻聽說遺落在了東北戰區,不想還能千里迢迢的活著找到這裡。
看到他的神情慕傾傾心裡明鏡一般透亮,可能在他們心裡她一個嬌小姐已然死在了戰區,然後老伯說是他們一家都去了重慶,老爺臨走有話留下,若是二小姐回來不願意住這裡就讓她去重慶找他們,也留下了地址。
亂世中人如浮萍,哪裡還有淨土,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離開之際,一個普通的清晨,溫公館的門被人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