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顧餘生此次前往北方就是要算賬,釋英和姬歲兩個高手自然少不了。元如見北方似有大熱鬧,也是不肯錯過,立刻就以照顧鶴五奇為名請求隨行。加上本就要返回北方的牧海燈,幽閒焦明的千鳥八輪車來時只有他和僕役,返程倒是熱鬧了不少。
北方五派平分天下,多年獨享北方靈山靈礦,又有凡人年年供奉,每一家都是修真界中的豪門。
幽閒焦明作為家主之子,出行自然也不會簡樸,這千鳥八輪車便是以百年沉香木與浮屠精金所造,車身以眾仙飛升木雕為飾,車簷懸掛如簾金鈴,一旦行駛鈴聲便似黃鸝婉轉清啼,甚至能根據不同風向自成音樂,即便不攜帶樂師,亦可享受錦瑟之聲,很是獨特。
更為華貴的是,這每一個車輪皆是上品禦風法寶,在地面時一日千里,一旦浮空,寄宿于金鈴中的上千魂鳥便會顯形,拖著此車於空中悠悠飛行,讓主人能夠盡覽地面風光。
劍修禦劍只在意快,鶴五奇被顧餘生運送時沒少頭暈目眩,如今終於回到自家車中,朝軟墊上一靠,喝著上好靈茶,吃著自己最喜歡的酥糖甜心糕,不由舒適地長歎一聲,這才是修士該有的生活啊,這群劍修整天待在山上,不是讀書就是練劍,也不知有什麼趣味?
鶴五奇在天羽世家果然受寵,剛被放出時幽閒焦明便緊張地將他檢查了一遍,確認無事方才放心。如今他仍是親自守在侄子身邊,手中那不知多少修士懼怕的七寶白翎扇,如今只為這個小子輕搖暖風,彷彿生怕他在馳騁中凍著了一般。
幽閒焦明修為極高,扇子一展,車廂內便宛如三春,半點不見初冬寒氣。鶴五奇如今有個長輩在側,終於找到了翻身的感覺,瞥了一眼顧餘生就道:“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和你成了至交好友?”
這前往北方的藉口被當事人一語揭穿,顧餘生卻是神色自若,甚至都沒看他一眼,指著下方的雪白城牆便道:“那片城牆就是雪衣天城了吧,果然如傳言一般蜿蜒萬里,看不見盡頭。”
鶴五奇本是想找回場子,誰知這劍修居然是這個反應,頓時委屈地向自家老鳥告狀,“二叔,他不理我!”
“別理他,來,和二叔一起吃點心。”
劍修就是這種脾氣,幽閒焦明從未聽聞有誰能和他們把酒言歡,如今也是拉過這不長心的後輩,讓他別去招惹顧餘生。不過,這就近一看,仍是忍不住捏了捏侄子的臉,心疼道:
“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天,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這臉都消瘦了。回去想吃什麼都叫小廚房做,我會搞定你爺爺,這一月你就別讀書了,在家裏好生養一養。”
金丹修士幾月不吃不喝都沒問題,這話著實是他的心理作用,鶴五奇雖覺這次外出認識了很多人也挺刺激的,對不用讀書這個喜訊卻是極其歡迎,當即就笑道:“還是二叔對我好,等我長大一定好生孝敬你!”
在場的劍修都沒享受過天倫之樂,沒想叔侄也能膩歪至此,頓時齊齊瞥了他們一眼,元如更是湊到顧餘生耳邊分享自己剛查到的消息,
“你別說,幽閒焦明的幼名就是鶴幽閒,這不知道的人瞧了,還以為他才是親爹呢。”
師父是半父,到底也不是真的父母,這種能在親人面前做個孩子的待遇,顧餘生一生都不再有。他與鶴五奇分別為南北霸主,鶴五奇最後雖失去了親人,到底也曾有過,而他卻連份美好的回憶都沒有。
顧餘生雖沒說話,釋英卻知徒弟心裏是羡慕的,這便坐在徒弟身邊,本想效仿幽閒焦明將他摟在懷裏,動了手才發現二人體型差距略大,只能抱住徒弟的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道:“你有我,我比焦明稀有。”
顧餘生多年不曾接觸正常人的天倫之樂,如今見了只覺自己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認真觀察雪衣天城防備,聽了此話頓時心裏一暖,輕輕應道:“除了師父,我別無所求。”
姬歲亦是與父皇決裂被貶為庶人,奈何這百年來連個貼心人都沒有,此時身邊又儘是年輕弟子,她身為長老怎能讓後生看見自己的失落,朝下方一瞧便轉了話題,
“他們這南北防線一築,朝廷對南方官員的調令便只能通過雪衣天城傳遞,漸漸就失了對南方的控制力。如今南方官員雖仍尊皇帝為天子,卻只聽從丞相元發的號令,隱隱有分離之相。”
提起朝堂之事,做過公主的姬歲到底比普通劍修更為瞭解,釋英聞言便疑惑道:“元發?”
元姓也不算多見,果然,元如立刻就笑道:“那是我大伯,前幾年還派人給咱們送過匾額呢。”
東靈劍閣與南方官員素來和睦,釋英本以為是因為他們所為有助於維護治安,倒沒想還有這層關係。難怪上一世顧餘生繼位後朝廷對他們也不鹹不淡的,原來是因為元如身死,導致元發對他們有了心結。
“天鼎帝對北方聯盟唯命是從,朝廷大員碰上修士也要阿諛奉承,元發二十年前便是厭惡此風自請貶謫,誰知雪衣天城以你的事借題發揮完全斷了南北交流,倒是給了他一個改善南方吏治的機會。”
這些都是影響南北格局的舊事,姬歲提起元發,語氣多了幾分讚賞,
“我雖是姬氏血脈,卻不得不承認,元發遠比我那皇帝侄兒有魄力。被他提拔的官員縱使修為低微,至少擁有不向修士低頭的骨頭。左右天下已無龍脈,若北方朝廷腐朽,他們改朝換代也是件好事。”
她作為天鼎帝的姑姑卻直言改朝換代是好事,若讓皇室聽見只怕又要一陣動盪。鶴五奇本是安靜吃著點心,聽見這些奇聞卻是驚訝地看向了元如,“原來你這麼厲害,我還以為你就是茶館裏說書寫戲本子的先生。”
誠然,這個評價絲毫沒有錯誤,元如自己也沒拿當初的狀元身份當回事,聞言便笑道:“過獎,我們元家的傳統是一言不合就自貶,這祖上啊把朝廷裏的官位都坐遍了,到了這一代除了皇帝也沒有什麼新鮮位置,估計大伯想試試吧。”
這謀朝篡位的事落在他嘴裏倒像是搬家一樣輕巧,看來元發自己也不是沒有想法。不過,如今朝廷確實無能,天鼎帝自己臣服于修士不說,還配合北方聯盟奴役百姓,若能換個有心氣的皇帝,對天下終歸是好事。
姬歲深深看了一眼已表明元氏態度的元如,知道這是爭取自己的意見。她是東靈劍閣的片玉長老,也是天鼎帝的姑姑,元如雖知大伯有意篡位,卻不想東靈劍閣因此產生矛盾。今日若不是她主動提起,只怕這小子也不會明說。
沈師兄培養的徒弟,看著不可靠,到底還是識得大體,也知體恤旁人。
青衣道姑抬眼望瞭望遙遠的北方,彷彿看見那即將傾塌的巍峨宮廷。裏面雖各個都是血脈至親,她仍是沒有表達反對之意,只順著方才話題繼續道:
“我記得元氏當初還是開國功臣,就因誹謗昇帝愛慕江雪妃犯了忌諱,這才貶了官,直到上一代的明義帝登基方重新崛起。結果沒好上幾年,元發又因上書直言天子虐待妃嬪性癖有異被貶到了南方。”
元氏所為在朝廷中素來是逸聞,修士們卻從無瞭解,鶴五奇已習慣了修士們對皇帝看不上眼的態度,也不覺換一個有什麼不對,此時反倒關注著元如這從祖宗就開始的八卦歷程,只歎道:“難怪你的小道消息如此多,原來是祖傳的天賦。”
“過獎,過獎。我們元氏在越京還有處老宅,等我回去翻一翻,說不定還能找出過去朝廷的隱秘消息,到時一定說給你們聽。”
元如對自己祖上的獨特品味素來自豪,此時輕笑著應了大家的讚賞,又看向今後的上司顧餘生,打趣著問:“師弟,如果我編排你和青囊長老的情史,你貶我嗎?”
還用如果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偷偷編排出三四個版本了。
顧餘生默默腹誹,回想起自己枕頭下那一疊小故事,作為下一任掌門很是嚴肅地對書閣長老囑咐:“若編得不好,我扁你。”
不是貶,而是扁,果然是劍修的做派。元如滿意地笑了笑,立刻就著顧餘生口味猜測道:“其實我覺得青囊長老在你小時候就想勾引你了,不然他冷了三百年,對誰都不鹹不淡的,怎麼就獨獨收你做徒弟呢?”
顧餘生就是被元如帶上道的,他的喜好這位師兄自然一清二楚,果然,新掌門聞言就眼前一亮,很是滿意道:“這個猜測很合理,書閣長老之位非你莫屬。”
之前沈逢淵就給元如透過風聲,沒想到顧餘生今日倒是把此事敲定了。元如自認用自己的小冊子把萬卷峰書櫃填滿著實是人生一大樂事,也不推辭,當即就應了:“師弟真是世上打賞最大方的聽眾。”
姬歲本是認真在討論朝廷動盪,誰知這兩人聊著聊著就移到了八卦身上,更是突然就敲定了一個書閣長老。作為一個正經劍修,她發現自己著實跟不上新掌門的腳步,只能茫然地看向釋英:“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了?”
他們的談話幽閒焦明也是一直聽著,他也沒想到這年頭換長老還能這麼隨意的,頓時也歎道:“我本以為劍修都是冷漠自持之人,沒想到你們這一代……還挺俏皮?”
冷漠、青衣、冰塊臉,這素來是劍修在世人眼裏的形象,事實上大部分劍修也的確是如此,除了打架幾乎不會有什麼激動的時刻,像顧餘生和元如這樣的著實是異數。
不過,比起前世非常符合標準的顧掌門,釋英還是覺得現在的徒弟更順眼,又打量了一番如今總算不給他冷眼的顧餘生,只滿意地點頭:“徒弟活潑一些才可愛。”
“可……可愛?”
幽閒焦明瞧著顧餘生那宛如白楊一看就不好惹的背影,姬歲想著這位今早還在列名單盤算去北方要砍多少人的兇猛事蹟,二人皆是對這用詞很是懷疑。
對這對師徒,鶴五奇倒是比他們適應,此時反而安慰地把甜心糕遞給自己二叔,只勸道:“二叔,劍修的想法你就別試著去理解了,前面就是雪衣天城,咱們怎麼入關?”
他這一說,幽閒焦明也發現兩名守衛已攔在前方。千鳥八輪車是天羽世家嫡系子弟標誌,這守衛明顯認出了他的來歷卻不放行,看來少不了一番麻煩。
他想起釋英和雪衣天城的矛盾,此時也是有些頭痛,奈何出發前已與沈逢淵立了血誓根本沒有反悔的餘地,也只能哀歎道:“還能如何?硬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元如:掌門,我可以畫你的本子嗎?
顧餘生:發糖上繳給掌門,玻璃渣直接讓執法長老沒收。
元如:你變了,你再也不是自己摳糖吃的淳樸少年了!有情緣之後這麼膨脹的嗎?
顧餘生(做自己的粉頭):哼,誰不站掌門的cp,直接門規處置!
釋英(欣慰):我徒弟真是活潑可愛。
幽閒焦明:草的審美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