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羽火鳳果然不願錯過與劍神比試的機會,第二日便召集天羽世家部眾強攻西門。這樣的機會顧餘生自然不會放過,當即派出所有修士分兩路進攻,天嶺宗物資已經告緊,此戰正是破釜沉舟,成功攻入越京便是勝,若失敗,便只有撤軍回南方,迎接北方聯盟的反擊。
雙方都知道此戰關鍵,枯月和牧白衣終於現身帶領四派高手親自守城,南方也是精銳盡出,沈逢淵與天方子率領東靈劍閣、天嶺宗全部金丹以上修士隨顧餘生進攻東門,易相道人和許真人則是帶著其餘高手支援天羽世家,務求攻破城門。
刀光劍影靈獸嘶鳴,術法與法寶的光輝籠罩著越京巍峨的城牆,雙方修士不斷在交戰中隕落,顧餘生踏著戰場血路最先攻上城牆,果然牧白衣正持劍等待。
兵分兩路意在分散城中敵軍,顧餘生相信,只要牧白衣落了單,他就一定會成為淨世宗的弱點。果不其然,當枯月前往西門守城,獨自守東門的牧白衣便不再理會守軍,一見顧餘生到來便執劍而上,只低聲笑道:“師父,你終於來了。出手吧,讓我看看你的劍是否還是那麼厲害。”
蒼陌昔日佩劍明燈已在牧海燈手裏,牧白衣從未想過要找回,如今仍是用著沐音留下的絕響劍。這一次,他沒去動用羌笛,只施以畢生所學劍術迎戰劍神。那是顧餘生最熟悉的劍招——年輕劍修最愛用的游龍劍,也是風奕最先教給蒼陌的劍式。
火紋長劍來襲,顧餘生握緊拾花劍,沒有使用攻無不克的劍神訣,只以同樣的劍招相迎,一如過去教導弟子的模樣。風奕並不是有耐心的師父,教徒弟的方式就是把劍譜扔過去,然後親自出手將他們揍一頓,多揍幾次也就學會了。
蒼陌那時候一直不明白,師徒二人用的分明是同樣的招式,為什麼風奕總能勝過自己?如今倒是懂了,那是因為風奕一旦出劍,除了取勝便什麼都不再去想,而他總是想得太多,永遠做不到心無雜念。
此時也是如此,他們同一角度同時出劍,牧白衣時刻凝視著師父的神色,而顧餘生看著的只是劍該落在何處,所以,他的劍終究慢了半分,被一記回龍擊打落了武器,就連結局,也與過去一模一樣。
這樣的結果並不算意外,牧白衣抬眼看向顧餘生,只輕笑道:“我的問題,你想到答案了?”
最初,牧白衣以為牧海燈就是風奕轉世,他自小教這個孩子何為正道,讓牧海燈長成了一個可以為維護天下而忤逆父親的人,然後,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完全斷送二人的父子之情。
後來,他發現了真相,以杜鵑啼血尋找風奕魂魄,終是造出了十三聖徒顧餘生。可是這個孩子太脆弱了,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劍神,所以他轉而求次,毀了十三去刺激師父的仙草,讓釋英與白巫結下不解之仇。
“死在師父劍下,若是做不到,由仙草代行也好,這就是蒼陌想要的。”
蒼陌做這一切為的是什麼,顧餘生的確是想明白了。他想起牧白衣死前的痛快大笑,想起這個人每一次都在戰場等著自己,只是持劍上前,以全力使出了劍神訣的最後一式——滅。
風奕一生都在研究仙草,這滅字訣便是最後的成果,與釋英的無念一樣,這是直取魂魄的心劍,中者三魂七魄皆散,縱使大羅金仙也無法將其救回。
死對白巫不是結束,他們的靈魂早已被血契獻給了尊者,即便身體被毀,靈魂亦會回到尊者手中另尋容器再次降臨。不論蒼陌想不想,他已經成了牧白衣,而能讓牧白衣徹底消失的人,只有他的師父——劍神風奕。
他舍了正道,棄了良心,用無數犧牲召回了風奕,終是等到了這一劍。這一刻,一襲喪服的修士放下了自己的劍,他看著拾花劍沒入自己胸膛,感受著三魂七魄被搗碎的痛苦,卻只滿意地笑著回答:“恭喜你,答對了。”
法不容情,顧餘生不會因為蒼陌是自己的徒弟就放過作惡多端的白巫,他親手清理門戶,看著鮮血濺上這兒時最恨的面孔,內心卻頗為複雜,最終只是輕歎著問:“為什麼?”
牧白衣想,劍神殺人是不會問理由的,顧餘生這一世變得太多,已經不像他的師父了。不過,即使只有魂魄一樣也是好的,就讓他把這當作來自師父的關懷吧,如此過去的怨恨也就可以散了。
“師父,我用了很多年才想明白,我的魂魄強度並不足以在如此混亂的靈魂中保持清醒,之所以還記得自己是蒼陌,是尊者動的手腳。
墮入邪道之人不會為殺戮痛苦,這不是尊者要的結果,所以他一直讓我醒著,要我看著自己所做的一切,要我時刻記得自己背叛了師父,令我永生永世活在自我折磨之中。我在尊者手中沒辦法破這個局,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恨我,而我也恨你,這樣大家都好過。
我是第一個,林斜是第二個。所以,我搶在他之前對林斜下了手,第一聖徒的靈智已被枯月徹底摧毀,林斜就算扛不住靈魂侵蝕也只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不清醒,就不會難受了。
這一戰我做了兩種準備,你若是沒明白,我就作為白巫與你死戰到底;可是,若你當真琢磨了我的心思,猜中了我的想法,我就認輸了。畢竟,你上輩子從未這樣待過我。”
尊者要風奕親手殺死徒弟,不止是瘋了的牧白衣,還有偶爾會清醒片刻的蒼陌。這些話蒼陌原本不想告訴顧餘生,他與林斜約好,誰也不向師父透露自己身份,若被侵蝕便作為白巫死去,讓蒼陌和林斜這兩個名字在師父記憶中仍是乾乾淨淨的。
誰知顧餘生竟認出了他,事情還是按照尊者想要的結果在走,而他所能做的便是儘量平淡地看向師父,過去的愛恨都不提了,只遵循二人約定喃喃道:“我給海燈留了一封信,就在埋著明燈的那個地方,你想知道的東西,上面都有。”
刺出滅字訣的那一刻,顧餘生便知結局,他的劍已將牧白衣魂魄擊碎,不論那些魂殘留著多少怨恨,註定只能消散於天地之間。遠處的釋英念著往生咒,所有戰死修士的神魂都在佛號中安詳輪回,顧餘生看著正在緩緩散魂的牧白衣,握著拾花劍的手不曾放下,只低聲道:“蒼陌,死不是結束,你就算只有一縷殘魂也要努力轉世,還今生孽債。”
劍修流血不流淚,一旦出劍,絕不後悔。曾經的東靈劍閣,風奕是最不像劍修的祖師爺,如今的顧餘生倒是個實打實的劍修。這一瞬間,蒼陌從師父眼中看見的不再是無情的淡漠,而是屬於劍修的堅守,就和最初的他一模一樣。
他在東靈劍閣定下的規矩,他為劍修立下的正道,自己沒有堅持到底,如今卻把轉世後的師父教成了他曾經想成為的人,世事當真無法預料。
未曾想,劍修殺了牧白衣,會是讓他如此高興的事。
“顧餘生,我早就是邪道了,邪修都是欠債不還的。未來的道路,就讓我的兒子陪你走吧。”
這是牧白衣第一次直呼顧餘生這個名字,風奕的一生已經結束了,蒼陌也是,未來屬於年輕人,顧餘生、師無衣,還有和當年的蒼陌如出一轍的牧海燈。
魂魄散盡的那一刻,這一具齊聚世間怨恨的身體終於自劍刃緩緩滑落,他對著青衣劍修跌跪在地,頭顱無力垂下,乍一看,倒像是千年前少年拜師時的模樣。
那一年,路過的劍神自楓林中救下了一個少年,他覺得這個總是跟著自己的小傢伙很煩,只冷淡地問:“你為何跟著我?”
然而,終於聽見他說話的蒼陌只是一臉興奮地上前跪下,拉著他的衣擺便道:“蒼陌感激閣下救命之恩,願奉閣下為師,視你如生父,一生追隨左右。”
風奕不能理解這種行為,他也不想養會說話的東西,只皺眉道:“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對於這個問題,少年微笑著答:“你我萍水相逢,你卻出手救我。今後只要看著你,我就能告訴自己人間尚有正道,這份希望便是最大的好處。”
“正道是什麼東西?”
“師父,于蒼陌而言,你就是正道。”
那一年的蒼陌真年輕啊,說話做事都是少年獨有的意氣風發,眼中更是風奕從來不曾有過的浩然正氣。他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意思,便默認了師父這個稱呼,後來順勢就教了劍術。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千年之後會是如此結局。
直到這一刻,顧餘生方才合上了眼睛,他輕輕摸了摸死去之人的頭頂,作為風奕對徒弟輕聲道出了別離之語:“蒼陌,安心去吧,人間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枯月:辣雞隊友送人頭,舉報了!
牧白衣:來啊,我連遺產都寄出去了,就是想被封號退遊戲!
牧海燈:非洲人心情複雜地繼承遺產。
顧餘生:默默人肉某尊者。